多日不见,陆靳翀险些认不出云睿,忍不住蹙眉,“怎么弄成这样?”
“我刚到豫州身上的印章就丢了,没想到有人拿它冒用买了不少地,现在又说这些地是我拿赈灾粮逼迫换的。”云睿有些无辜的说道。
陆靳翀叹了口气,“我是问你身上的伤。”
关于那些田地的事情,他已经在夜骁口中了解大概,倒是云睿现在的模样更加令他感到愤怒。
“没什么。”
提起这个云睿更加羞愧了,实在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跟赵钟贺打架结果没打赢的事实,着实有些丢人。
陆靳翀这副护短的架势让萧启弘感到刺眼,但也迅速收敛情绪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开口时语气还透着一丝无奈。
“靳翀你别开玩笑了,此事事关重大,孤与几位大人都已核查过,你莫跟何姝一样,为了替这样一个人辩白让寒心。”
从刚才便有人刻意散播将军府与云睿的关系,刑场的早已将镇北将军当成纵容狗官的权贵,眼看雍王替他们说话,都激动得高声齐呼,拥护着雍王。
他们也怕这件事被轻轻放下,不了了之,以为只有抓住王爷这根救命稻草,才有讨回公道与田契的可能。
陆靳翀看激昂的反应,心下顿时了然,看来这人心算是让萧启弘给玩明白了。
难怪前世他们干了这么缺德的事,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甚至捞到一个好名声,还是多年以后一些人幡然醒悟,才开始冒出风言风语传入他耳中的。
可那时早已事过境迁,根本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眼看刑场声音越来越大,陆靳翀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大刀,足下一点那刀便顺从的原地弹起,落在陆靳翀手上,刀尖一晃直直插入刑台的地上,入土三分。
他的动作让众人惊得一度噤声,刑场侍卫更是纷纷拔出佩刀,护在萧启弘与几个官员身侧,场面变得剑拔弩张。
陆靳翀目光冷冽的扫视一圈,“我陆靳翀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别说他姓云,就是姓陆照样能大义灭亲,但若有谁敢弄虚作假污蔑陷害,我也不会容他半分。”
他这一声气势如虹,带着战场的肃杀之气,瞬间就把所有人给震慑住了。
不仅观刑的,坐在审判台上的官员,都被陆靳翀的声音震得耳鸣半晌。
云睿抬头巴巴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表弟真的只有十九?他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魄,当朝怕是无人能及,更叫他这个当哥哥的自惭形秽。
萧启弘看着刑台上,彻底与他对立的陆靳翀,脸色从温润渐渐变得晦暗不明。
还不等那些官员再度发话,陆靳翀已经先一步走下刑台,站在何姝面前。
“何姑娘,听说王爷给了你七天时间,这七天你可查到什么?”
陆靳翀的身形高大,何姝只能看到对方玄色的衣裳,与衣襟处暗金色的回纹刺绣。
她的思绪还未从刚才,即将看到云睿身首异处的恐惧,与他得救的喜悦中转变过来,表情显得有些呆滞。
但何姝很快反应过来,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让她彻底恢复冷静,“我的确从举证云睿的田契中发现了端倪,本想用七天时间好好调查。”
说到这里何姝顿了顿,目光落在萧启弘身上,“可惜当日离开衙门后,我就被人软禁了。”
何姝把真相说了出来,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她从来不是因为雍王的威胁,只是清楚在当时的情况下,这种说辞毫无意义,才想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何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萧启弘听见何姝的回答,脸上霎时浮出一抹戾色。
“多谢雍王这几日的照拂,何姝心里再清楚不过。”
“好,但愿你别后悔。”萧启弘目光晦涩的看着她,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底随之成型。
陆靳翀虽然目视着何姝,却也时刻警惕四周的动静,见萧启弘没有其他动作,他才继续追问,“什么端倪,可否请何姝姑娘细说。”
何姝点了点头,“我曾匆匆看过那些田契,发现里面有几张是信阳镇的,但云大哥到信阳赈灾以来,都已得到安顿,根本没有出卖田地的事情发生,这一点信阳都可作证。”
“而且据我所知,那些地方多是荒地,根本不是契纸上所写的中等田。所以我怀疑作为证物的那些田契,其实是被人调包了。”
“回去后我便将看到的田契,全都抄录出来,本
想用七天时间去证实此事。”何姝一口气把重要的事情说完。
她自己就出身信阳,为了方便查父亲的案子,云睿主动提出前往信阳治理水患,那里也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
恰巧信阳那几张田契上注明的地点,她跟云睿商量搭建难民营时,就曾前去视察过。
陆靳翀有些意外,他问何姝其实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在萧启弘眼皮底下,竟然还能做这些事情。
“你抄录的东西还在不在?”陆靳翀话中多了几分认真慎重。
几个豫州官员却突然变了脸色,知府重重拍了一下台面,“这算什么证据,简直胡说八道。”
陆靳翀负着双手,似笑非笑的说道,“不是说好今日要给何姝姑娘翻案的机会,当着刑场这么多人,诸位大人不会反悔吧。”
几位大人又急又气,陆靳翀却转头继续看向何姝,既然她敢说,东西应该在她身上。
萧启弘向来知道何姝聪明,但没想到她还留了这么一手,声音清冽的提醒她,“何姝,还记得刚才我说过的话吗?”
何姝想起萧启弘的警告,那种恐惧的感觉再次袭来。
她又抬眸看了陆靳翀一眼,眼下能救云睿的只有这个男人了,这或许是唯一的时机。
何姝只犹豫一瞬,便已伸手摸向头顶的发簪,不顾散开的一头乌发,把藏在发簪里的纸条拿了出来。
陆靳翀见这支发簪中间,居然被凿出一个凹槽,不禁意外挑眉,随即便看到何姝摊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
他拿在手上粗粗看了一遍,全是记录一些田契的位置,与占地大小,何姝刚刚还说她只是匆匆一眼,就能记住这么多信息,这简直就是过目不忘啊。
陆靳翀心里暗暗赞赏,这何姝的确有才,若非她面对的是一个城府深沉又握有强权的王爷,也不至于毫无反抗的余地。
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陆靳翀很快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信息上,果然看见几处信阳附近的土地。
若是如何姝所言,这些都是不值钱的荒地,那其他的呢?陆靳翀结合前世听见的传言,很快便将所有答案都串联起来了。
难怪萧启弘敢信誓旦旦,说今后会归还田地。他们从手里买下的,都是中上等水田,再不济,也是农户精心照料的旱田,还回去的却全是这种未开垦的荒地。
之所以没有引起反弹,农户拿到的田契,多是远离自己村庄的地方,而且分散在豫州不同的角落。
他们又在各个村庄安插人手,散布分到上等水田的消息,并对雍王歌功颂德,让那些拿到荒地的人,以为只有自己倒霉,也不敢去找衙门申诉了,或者是去了也没用。
最后这些农户要么背井离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荒,要么卖掉手上的荒地,重新回到村里租田耕种。
想通种种之后,陆靳翀又细看了起来,很快在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找到豫州府城外的几块田契。
“可有人知晓,豫州柳梅山下那片田地是什么情况。”陆靳翀这声是对刑场问的。
这里是豫州府城,刑场围观大多是土生土长的豫州人,陆靳翀心想应该会有人知晓。
大多听闻面面相觑,却也有人惊疑不定的开口,“柳梅山下不都是酸果林吗?哪来的农田。”
“而且我记得那些果林还未有主,应该不会有哪个冤大头,真把酸果林买下吧?”
“不对,狗官不是只收中上等的田地吗?怎么酸果林也要。”
“难道何姝姑娘说的都是真话,我们的田契被调包了?”
陆靳翀见有答案,又趁热打铁问了另外几个地方,但无一例外,全是荒地。
心中狐疑更盛,豫州知府终于坐不住了,出言打断,“够了,这分明是那女人乱写的,不能作为呈堂证供,倒是你们耽误问斩时辰,死罪难逃。”
“想要证明是不是乱写,你们把田契拿出来对比,不就一目了然了?”陆靳翀勾了勾唇笑道。
他笃定这些人不敢拿,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没时间准备。
赵钟贺这下狗急跳墙,连表面功夫都不维持了,“陆靳翀,你失踪数月行迹可疑,已经是朝廷的通缉犯,还敢在这里妖言惑众,把他拿下。”
陆靳翀却不嫌事大,直接把话挑明了说,“怎么,不敢拿田契出来,看来这上面写的未必有假,我看收购田地的是你们,偷印章的也是你们。弄些不值钱的田契,就想偷梁换柱陷害忠良,让老吃了哑巴亏还感恩戴德,这算盘打得我在徐州老家都听见了。”
陆靳翀的话犹如平地一声炸雷,刑场彻底沸腾了。
那些口口声声要替他们拿回田契的人,才是这次事情的主谋,而唯一被带上断头台的,反而是为的忠良。
这…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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