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从前这两个字足以刺痛他,但这次萧启弘神色未动,只是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听说母后要去大高玄殿静修。”
皇后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打量着对方语气肃穆,“本宫教子无方,已经向皇上请旨,中元节之后便去为大庆祈福,而你,就在你父皇面前好好静思己过吧。”
萧启弘讽刺的扯了扯嘴角,攥着衣摆的双手青筋突现,但为了不被看出端倪,还是极力隐忍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直到皇后带着一帮宫人婢女走远,将这一幕看得清楚的陆靳翀,这才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抬手轻揉下颚思索。
从前以为皇后对萧启弘过分严厉,只是因为寄予厚望,如今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严厉,而是厌恶。
萧启弘堂堂嫡长皇子,却动不动就被罚跪,现在想想皇后这么做,纯粹是想打压他,让萧启弘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如此看来,似乎又印证了妇人的傀儡之说,不过萧启弘现在已得知真相,以后估计还有一场好戏看。
陆靳翀重新抬脚往御书房迈进,经过萧启弘时他也正好抬眼看来,眼神是说不清的隐晦复杂。
陆靳翀面无波澜,抬起双手公事公办的向他躬身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靳翀,当日你出现在豫州,是蓄谋还是巧合,恐怕只有你自己清楚。”萧启弘见通传太监出来,扯了扯嘴角轻笑道。
陆靳翀皱眉,还未开口身后随即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门,“陆少将军,皇上宣您进去。”
“好的,多谢公公。”陆靳翀颔首说道。
传话太监闻言讶然,陆靳翀从前眼高于顶,何时对他们这些太监如此客气,很快太监敛起惊讶的表情,笑容倒是真了几分,“少将军快进去吧,别让圣上久等。”
陆靳翀也没再跟萧启弘多言,反正现在他们已经正大光明撕破脸了。
御书房里积压着一堆奏折,陆靳翀进去时,就见庆康帝穿着一身常服,坐在案桌前凝眉批阅,短短数月他头上似乎又添不少华发。
先前出兵兖州,又碰上水患,国库已经缩紧,现在徐州暴雨季开始,农民抢收挽回一些,但今年赋税肯定会大受影响。
加上两位皇子的光荣事迹,跟两州官员的案子,的确很伤神。
庆康帝最擅长的是权衡之术,若只是贪污他定会慢慢布局,悄无声息的给两州换血,等到别人反应过来时,事情早已脱离掌控。
但这次招募私兵,封锁刑场企图屠杀,几乎都在他的死穴蹦跶,逼得他不得不在非常时期大动干戈。
“回来了。”庆康帝听到脚步声,阖上奏折身体微微后靠在椅背上。
陆靳翀行了礼,又在书房陪庆康帝说了好一会话,无非就是他失踪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庆康帝也算是相信了他的说辞,只是最后随口说了一句,“豫州的事情,多亏你出现及时。”
轻飘飘的一句话,陆靳翀心里却咯噔一声,想来老皇帝已经听到萧启弘的话了。
陆靳翀一脸严肃的下跪说道,“当年圣上钦点微臣为大皇子伴读,要微臣将来好好辅佐,是微臣没能做到,请皇上降罪。”
庆康帝被他这一说,神情突然有些恍惚,似乎也想起当年说出这番话的情景,口中若有似无的低语,“原来你还一直记得。”
哪怕皇后一直对他淡淡,两人感情也不热切,甚至他更喜欢小情蜜意善解人意的珍贵妃,可那时候他仍旧尊重着皇后,一心要让他们的皇子继承帝位。
再看看跪在下首的陆靳翀。
当年那么多皇子世子臣子之中,他最看中的就是镇北将军这个儿子,也是陆靳翀最对他的脾性,才会挑中这个比长子年纪还小的孩子,去给他当伴读。
可后来,陆靳翀随父去了北关,他与长子的关系也渐渐疏远,已经忘了当年与陆靳翀说过的话,可这个孩子却一直记着。
庆康帝眸光闪过无数思绪,静默良久才叹息的说道,“你先起来吧,这事不怪你。”
他的话中透着一丝愧疚,似乎想要补偿一般,又开口道,“你刚回来好好休息一阵,朕看将军夫人月份也大了,过两日让慧妃出宫去陪陪她,也好让你们一家团聚。”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
陆靳翀刚要行大礼,还没说完就被庆康帝抬手打断,“行了行了,你长姐是朕的贵妃,你也算是朕的弟弟,今后私下就别老是行大礼了,累得慌。”
庆康帝这话颇有几分真意,陆靳翀从善如流,立即改为拱手,“多谢皇上。”
不用行大礼,陆靳翀也乐得轻松。
两人又接着聊了许多话题,也有关于这次徐豫两州的。
正好陆靳翀当时都在,他刻意避开瑞王与雍王两人,把其他知道的大致说了一遍。
直到离开御书房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外面太阳早就西沉到天边去了,而此时的天空乌云异常沉甸,笼罩在头顶极为压抑,仿佛随时都要爆出惊雷,亦如现在京都的氛围。
萧启弘还锲而不舍的跪着,看到他神色如常的出来,双眸骤然阴沉如墨。
陆靳翀依旧表面功夫到位,先向萧启弘行礼,才在引路太监身后离开御书房,却不料在宫里意外碰上一群道士,让他不由停下脚步。
引路太监见陆靳翀询问的目光,很是机灵的解释,“少将军,中元节将近,前面是大高玄殿的法师。”
陆靳翀闻言恍然,太久没在京都生活,他倒是差点忘了,每年中元节前夕,大高玄殿的法师便会入宫,在奉先殿为皇室先祖诵经。
想到长姐昭华宫的风水阵,陆靳翀脸色稍沉,目光从眼前一群穿道袍的人身上扫过,发现当初向皇上进言,要他娶男妻的那位白发道士赫然在列。
不过这次陆靳翀的视线,却被白发道士身后的人吸引,那个男人看着年过三十,长相却清隽俊逸,但陆靳翀之所以会关注他,还是因为前世。
萧启弘登基后,朝堂凭空出现一位国师大人,要知道大庆可从来没有国师这个称号,哪怕庆康帝再虔诚,也顶多是修建道观寺庙罢了。
也不知道萧启弘出于何等原因,竟会封一个道士当国师,让他登上朝堂,而这个国师正是眼前路过的男人。
“少将军,咱们走吧。”引路太监看陆靳翀半晌没有动作,忍不住小声提醒。
毕竟时辰不早,再不出宫恐怕宫门都要下钥了。
陆靳翀坐上马车,看着眼前巍峨的皇宫,金碧的宫门,心里闪过无数猜测,然后被自己推翻。
等回到府上时依旧毫无头绪,但看到眼前熟悉的府邸,还有等他回来用膳的爹娘与齐玥,陆靳翀很快将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
还是等恬范他们回来,让人查查这个皇家道观。
…
“齐玥,多吃点,出去一趟都瘦了。”
饭桌上陆夫人一个劲给齐玥夹菜,恨不得把他一下塞成胖子,倒是陆靳翀抱着一口海碗扒饭,却无人问津。
直到听见皇上恩准慧妃回家团聚时,陆夫人才笑眯眯的给陆靳翀加鸡腿,“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来,多吃点。”
陆靳翀……
“哎哟,媃儿要回来了,我这副模样怎么见人。”
陆夫人直到晚膳都快结束,才终于想起一个要命的事情,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觉脸颊泛红。
这几个月她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见人就不见人。
“娘要是不愿意,我去跟慧妃娘娘解释,等以后再说?”陆靳翀扒着最后几口饭,自以为体贴的说道。
反正他娘现在是诰命夫人,想见长姐随时都能进宫。
不过话说完脑袋就挨了一记爆栗,陆夫人气急败坏,“谁说我不乐意。”
她不就是想听儿子说几句好听的哄哄她,结果这厮说的都是什么话。
陆靳翀却被打得莫名其妙,果然女人心,海底针,特别是怀孕的女人。
不过还别说,这几个月父亲当真把娘亲照顾得很好,不仅气色红润,脾气都仿佛回到年轻的时候。
陆夫人的心思,是别指望两位陆将军能开窍听懂了,最后还是齐玥开口,把陆夫人给哄高兴的。
“娘亲本来就年轻,又与父亲琴瑟和弦,羡煞旁人,慧妃娘娘心里定是高兴的,而且娘亲气色好,素容也照样好看。”
齐玥声音清冷淡雅,却越发容易让人信服,陆夫人听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陆靳翀却一脸吃惊的看着齐玥,直到回了院子还忍不住追问,“夫人何时学会花言巧语了?”
难怪娘亲这么喜欢他,连亲儿子都得靠边站,这就是传说中男人的嘴吗?可齐玥从没用在他身上,不爽。
“这也不算花言巧语,我说的是事实。”齐玥抿唇温声说道。
感觉到陆靳翀压近,属于他身上独特的草木清香顿时包围过来,让他有一片刻失神。
陆靳翀却不依不饶,拉着齐玥上了床榻,用一晚上时间,尝遍这张花言巧语的嘴。
结果就是第二天,陆靳翀上朝险些误了时辰,还差点错过一出好戏,而齐玥则是双唇红肿,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到郊外荒山查看甘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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