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起初对两个小舅舅嫌弃得不行,但不到半天就彻底接受现实,围着两娃铁蛋舅舅长狗蛋舅舅短,喊得不亦乐乎。
陆靳翀怀疑他只是单纯喜欢这两名字,而事实似乎也是如此。
睡得很熟的小铁蛋跟小狗蛋,还不知道他们人生的第一个污点,就这么诞生了,往后余生都会被自己外甥拿来调侃。
直到俩娃被奶娘抱下去喂奶,陆家人也才终于得以说上几句话。
等李嬷嬷屏退了房里伺候的丫鬟,陆夫人才轻叹一声问,“媃儿在宫里还好吗?”
陆媃今日穿着一身杏黄色的贵妃服制,哪怕她已经刻意清浅,还是被衣服上的点翠衬得极为华美矜贵,与从前的素雅判若两人。
陆夫人见状眼里却有忧愁,她最了解自己的女儿,外表看似温婉柔弱,可实际上比谁都执拗倔强。
她还清楚记得当年,刚及笄的陆媃用柔美纯真的笑容说着,不求富贵只求一世一双人。
谁能想到造化弄人,她最终嫁进了天底下最富贵的人家,却也是最不可能从一而终的男人,元宛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声。
陆媃看懂母亲眼里的心疼,浅笑着开口,“一切安好。娘亲不必介怀过去,如今对我而言,您跟父亲还有几个弟弟皓儿都好好的,就是最好的。”
其他的早就时过境迁了,人总得往前看的,更何况如今时局未定,只有家人都安好才是最重要的。
陆夫人很快听出什么,一下陷入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皇后暂时去了大高玄殿,前朝后宫没出什么事吧?”
雍王跟瑞王之所以能做出那些事情,都是因为背后有强大的母族,如今皇上应该最是忌讳。
皇后选择出宫把打理后宫的权利交给陆媃,无非是想转移视线,把陆家推出来当靶子。而皇上在这时,封了老陆一个国公就很微妙了,哪怕是奖赏,侯爷也比国公合适。
只是这两个月来老陆跟得紧,深怕被她听到什么消息,元宛为了孩子也愿意配合装聋作哑,不为任何事情伤神。
如今两个孩子出世,看到二宝虚弱的模样后,陆夫人感到后怕又庆幸。
慧贵妃看了父亲与弟弟一眼,依旧笑得柔和,“后宫除了琐事多些,倒没什么。”
皇后离开虽是将陆家推出来,但何尝不是她的机会,正好她也想在宫里培养一批自己的心腹。
弟弟之前虽给她安排了两个人,可惜有皇后把持两人难免施展不开,如今倒是可以好好运作一番。
这段时间有天依她们帮忙打探消息,又能跟宫外联络,事情进展很快,她只要在皇后回来之前,将一切痕迹抹除即可。
陆媃也没隐藏什么,将近况都跟娘亲简单说了,毕竟除了家人,再没更加坚定的依靠了。
说完后宫的事情,陆媃又忍不住提醒,“至于前朝,最近倒是有不少大臣,在皇上面前有意无意提起皓儿。”
两位王爷的事情还未平息,就有人急着替她皇儿说话,不就等于给皇帝上眼药,让他以为六皇子或者陆家私交大臣,觊觎储位?
虽然这些人目前做得隐晦,都是私下商谈时随口提到的,不过她最近多了不少眼线,也能听到一些消息。
如果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后果如何陆家人自然知晓,定是要阻止事态发酵的,只是对方既然不在明面上讲,他们也不能明着来。
“那便让人替五皇子求情,先把他放出来。”陆靳翀提议。
萧启皓前面还有两位皇兄,四皇子是他长姐的养子,那就只能从五皇子下手了。
“好,明日我便安排人去说。”陆洪烽点了点头。
陆夫人却突然笑得狡黠,“不急,这件事最好让他母
妃来做,只要让珍嫔以为皇上想立六皇子为储,她肯定坐不住。”
陆靳翀闻言深觉有理,现在急着出手的确太刻意了,相反若是珍嫔的话,还会让皇帝以为,她在打探御书房的消息。
要把风声传入珍嫔耳中,对如今的陆媃而言再容易不过,她立即应承下来。
就在他们商量对策时,齐玥都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陆家亲密无间与互相信赖的画面,心中既暖又深感羡慕。
待事情商定之后,陆靳翀却突然开口向陆媃询问,“长姐对大高玄殿了解多少?”
陆靳翀想起两个月前,在宫里碰上大高玄殿的道士,未来的国师大人。
这家伙居然一早就在大高玄殿,而皇后出宫也偏偏选择道观非国寺,很难不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可惜大高玄殿内堪比皇宫严密,这里又是皇城,夜骁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打探的事只能暂时作罢。
陆媃听他提到大高玄殿,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有些迟疑说道,“我对大高玄殿不是很清楚,以往只有祭祀法会才会看到他们,不过……”
“不过什么?”陆靳翀追问。
“皇后凤驾出宫时正巧中元节刚过,大高玄殿的法师也要回去,当日我去送别皇后娘娘,却察觉她与其中一个道长有些古怪。”陆媃不太确定的道。
陆靳翀皱眉问,“如何古怪?”
“皇后当时看他的目光,就好像是多年旧识。”陆媃犹疑道,虽然只是转瞬即逝,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皇后这人向来情绪内敛,仿佛永远戴着一个得体温和的面具,只有对长熹公主时,才会流露几分温情,听宫里人说那是因为长熹公主已故生母,曾跟皇后情谊深重。
或许是女人天性敏感,陆媃分明觉得皇后看向那道士时,眼睛里流转过的,是与长熹公主相似的情愫。
不过这也可能是她错觉,根本无法证实什么。
虽然长姐说得含糊,但陆靳翀也大概猜到,皇后与那道士肯定有不寻常的地方,于是问道,“那道士长什么样,长姐可知其名号?”
“那人看着虽不算年轻,却特别俊逸,我记得他道号明莘。”陆媃说道。
陆靳翀点了点头,看来长姐说的道士跟他想的是同一个人。
“皇后跟那些道士相识,媃儿在宫里还得多小心,只要觉得哪里不妥,一定要递消息出来。”陆夫人关切的叮嘱。
每次想到有人对昭华宫动手脚,布了那样阴毒的风水局,陆夫人就止不住心慌气恨。
“嗯,有我夫人给长姐撑腰,阴的阳的尽管放马过来。”陆靳翀说着搭上齐玥肩膀,笑得一脸容光焕发。
他吹这一嗓子把齐玥逗得脸颊通红,其他人也忍不住乐了。
陆媃难得才出宫一回,他们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把时间让给娘亲跟长姐,好叫她们叙叙家常。
一直到临近傍晚,陆媃回宫的时候到了,才依依不舍的起身道别。
陆靳翀送她出府,两人走在府邸的长廊上,陆媃突然抬手让宫人随从先行,直到四下无人才开口,“北关的事情,你跟父亲知道吗?”
在她去请旨出宫之前,可是听说赫连将军接连失手,如今关外再失一城,若是连最后的金沙镇都守不住,敌军将兵临城下,直接攻打镇北关。
“嗯。”陆靳翀从鼻腔里呼出一声,脸色也跟着沉下来。
陆媃见状没再多言,只是一双美眸不禁神伤,陆靳翀连忙转移了话题,“有件事想请长姐帮忙。”
“何事?”陆媃有些好奇的看他。
“大高玄殿,我想长姐应该能差人进去。”陆靳翀说道。
陆媃想到如今在道观里的皇后,立即点头,“太妃寿
辰将至,我会派人去通知皇后娘娘。”
“劳长姐。”陆靳翀笑了,声音低沉郑重的道谢。
陆媃听了却有些恼,抬眼睨着他道,“你是我亲弟弟,什么劳不劳的,下次再如此疏离我便敲你脑瓜子,叫你清醒清醒。”
能把责怪跟威胁说得这般温柔的,估计只有他长姐了,陆靳翀脸上不觉放缓下来,抱头装模作样的认错,“不敢不敢。”
看到弟弟仿佛小时候般,露出调皮的模样,陆媃脸上的笑意更深,分别的惆怅都弱了几分。
他们走到门口处时,陪两个小舅舅玩到现在的萧启皓,也被嬷嬷领着出来了。
离开了陆家,陆媃是身份贵重的慧贵妃,在陆靳翀行礼目送下,鸾驾浩浩荡荡启程回宫去了,下次亲人相见又遥遥无期。
半个月后,荒山上的甘薯终于要出土了,农汉们挥舞着锄头挖得热火朝天,齐玥跟刘大人也天天上山,亲自监督着。
而就在甘薯成熟开挖的第一天,也是赵钟贺与豫州贪官一起斩首的日子,这天陆靳翀下朝,衣服都还没换就去了刑场。
他知道这一世的赵钟贺,至死也没升上四品,最是妒恨他这身官服。
果然即将行刑时,赵钟贺看到了人群里的他,一双阴鸷充血的眼睛瞪得目眦尽裂,那恨意仿佛要扑上来撕扯他的血肉一般。
陆靳翀抱着手臂好整以暇,这一刻,两人好似又回到了前世那一日,只不过他们的位置对调了。
那个狼狈挣扎企图冲破桎梏的人成了赵钟贺,冷眼旁观的人则成了他自己。
这一次没人劫囚,亦没人舍身阻拦,赵钟贺毫无意外的人头落地,猩红的鲜血溅在刑台上,犹如地狱开出的彼岸花。
陆靳翀看到这一幕,心中挤压的怨气散了许多,转身离开人潮。
又过去半个月,皇上给赫连将军的期限到了,可惜他不仅没有夺回失城,反而在短短一月间又连失两座城池,兵马更是损失三万。
被敌军打到城下时,只能率领余下的镇北军狼狈守关,甚至连开门应战的勇气都没有了,这还是数十年来,镇北军头一回如此窝囊耻辱。
陆靳翀收到北关战报时不由晃神,前世没有赫连将军临危授命,却有一个兵部侍郎监军指手画脚,同样失了三座城池,只是罪人成了他。
哪怕后来他将盟军赶出北关,夺回失地,也不过是将功补过罢了。
但陆靳翀还是高估了赫连将军,没想到他会败得如此快,如此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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