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恬怔然看他, 一时没听明白。
燕云朝却径直从榻上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几下,这才看清了殿中喜庆的摆设。
他眉宇间愈发阴郁起来, 转目看向坐在榻上、盛装打扮的明恬,心中涌起几分暴虐的冲动, 强忍着才走到明恬身边,蹲下身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纤细手指。
“阿姊……”燕云朝眸光动了动, 压抑着语调说, “这段日子陪在你身边的都不是朝朝,我刚刚才醒。”
明恬瞬间瞪大双目,被这句话震得身体都往后退了退, 下意识甩掉了燕云朝的手。
燕云朝眉目低垂下去,声调涩然:“阿姊。”
明恬神色慌乱, 下意识道:“朝朝,你又在逗阿姊开心了是么?那怎么可能不是你呢?今天大婚,你别再跟阿姊开玩笑了。”
燕云朝道:“我没有开玩笑。”
他仰起脸, 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漆黑的瞳孔中映照着明恬妆容精致的脸,让她蓦然就别开了头。
“所以, ”明恬颤声道, “我认错了。”
燕云朝凝望着她,纵然心中有万分戾气, 想要把住在这具身体的另一个灵魂赶走撕碎,却还是压着腔调, 反过来安慰明恬:“是那个人过于狡诈, 不怪阿姊。阿姊只喜欢朝朝, 他肯定是嫉妒了。”
燕云朝捧着明恬的双手,身体渐渐向上,眸光痴迷地靠近明恬,想要抱住她,却被明恬以更快的速度往后避开,双腿屈起,抱住膝盖,低下了头。
“朝朝……”明恬语无伦次道,“我现在心里有些乱,你让我静一静,我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燕云朝眯了眯眼,终是听话不再靠近,而是屈起一条腿,跪立在明恬身侧的床榻上,保持倾身的姿势,眸色沉沉地望她。
明恬在这般具有压迫性的姿势里,心中感受到越发的酸胀,让她又是恐慌,又是不安,还有些对朝朝的愧疚。
她居然把朝朝认错了。
她一直以为她能分得清楚,可现在才发现,另一个燕云朝说得很对,一旦他存心想要骗她,她根本就分不清楚。
哪怕是这会儿,明恬脑子里也是一片乱麻,甚至开始想,到底眼前这个是不是朝朝,还是那个皇帝突然想出来,捉弄她的把戏。
燕云朝却突然放松了身体,翻身坐在明恬身侧,随意地往后靠在了床头。
“阿姊慢慢想。朝朝现在不如给阿姊说说,我消失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是为什么吧。”
明恬没有看他,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燕云朝道:“我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
明恬本就纠结的面上终于有了几分触动,转目看向燕云朝,恰撞进他漆黑幽深的眸中。
“阿姊大约也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燕云朝轻轻道,“你会怪朝朝吗?”
明恬又别开了头。
其实她只是做了断断续续的梦,不算完全想起来。而做梦的时候,情绪肯定是会随着梦中人的心情波动的,说不怪怎么可能?
但她既然已经从梦中抽离出来,那就是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那些往事的。
明恬道:“你猜我同意与你大婚是为了什么。”
燕云朝神情一顿,眉眼顿时兴奋起来:“阿姊是已经原谅朝朝了。”
“不,”明恬摇头道,“当然是为了更好地跟你翻旧账!”
燕云朝嘴角的笑意顿时收敛几分,眸光黯淡下来,软和着声音唤她:“阿姊……”
“你怎么会消失这么久呢?”明恬说着就委屈起来,“这都快一年了,我和你有了孩子,但直到他们降生,你都一直没有出现……”
燕云朝立时一慌,连忙伸手试探着抱住明恬,温声道:“我是想早些出现……但我从前,神魂的确是不够健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也算是修复。不过阿姊,外面发生了什么,我是能感受到的。”
明恬眨了眨眼。
她眼睛有些湿漉漉的,睫毛上都沾染了一丝湿意,她问:“你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吗?”
“嗯,”燕云朝垂下眸道,“我知道他假扮成我的样子,要和阿姊成婚了。所以朝朝等不及,终于赶在今天出现了。”
明恬转目看他,她还想问许多事,说许多话,但终究是化作满腔的纠结和委屈,伸手搂住燕云朝的脖颈,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
“朝朝……”明恬眼泪流了下来,瞬间洇湿燕云朝胸前吉服的布料,她不知所措道,“是我认不出来你……”
燕云朝伸手抚住她的后脑,顺着她散落的青丝往下摸了摸,垂眸敛去眼中那几乎要控制不住的阴鸷神色,口中却温柔道:“朝朝真的不怪阿姊。是我消失了太长时间,他能缓解阿姊对朝朝的相思之苦,倒也不算一无是处。”
明恬哭得更凶了。
燕云朝只得继续安慰:“况且阿姊身在孕期,正是需要照料的时候,他能替朝朝代劳,也算好事。”
明恬抽噎着道:“那你们现在,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呢?”
燕云朝道:“我不会再消失了,如今阿姊既然已经与朝朝成婚,那以后的每一日,朝朝都陪着阿姊可好?”
明恬有些茫然:“那……那另一个你呢?”
燕云朝问:“阿姊还希望他出现?”
明恬眸光躲闪起来,她很清楚她喜欢朝朝,但为什么,当朝朝说要让另一个燕云朝消失的时候,她会下意识有些不愿呢?
他们是一个人,不管缺少了谁,都是不完整的。
明恬咬了咬下唇,还没说什么,燕云朝就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现在朝朝自然还不能让他消失,不过他已经不能将我如何了。”
说着,燕云朝垂下目光,颇为散漫地看了看左手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挑起眉梢道:“那个人本来想用这么个东西,像以前一样压制我,但他没想到这东西现在根本对我是无效的。”
明恬转目望去,发现是这段时间以来,燕云朝一直佩戴在拇指上的扳指,不由瞳孔一缩,思绪一转就明白了那个燕云朝在筹划什么。
他们还是互相对彼此有着这么大的敌意。
“朝朝……”明恬轻轻劝道,“你们不要再这样了,不如找华真道长想想办法,快些促成你们的融合吧。”
燕云朝眉头一皱,低眸望向明恬:“阿姊这是也喜欢上他了?”
明恬怔了怔,随即像是被吓到一般,赶忙摇了摇头。
“我是觉得你们一直这样,有些不像话……当初明明是赵挈做的局,害你们变成这样的,”明恬神色难过,“你们总是互相敌视,不是让他高兴了吗?”
“分出来容易,合在一起哪有那么简单。”燕云朝抚了抚明恬的侧脸,温声说道,“朝朝就算不能让他消失,那平日里的折子、奏报,就都交给他看好了。朝朝只用陪阿姊就够了。”
明恬抿住唇角,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朝朝还是这般不爱政事,如此看来,又的确与那个皇帝假扮的朝朝有所不同。
明恬打算等下次见到那个皇帝,好好与他理论一番,问问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假扮朝朝骗他。
燕云朝侧身过来,动作亲昵地抱住明恬,道:“阿姊,今夜洞房花烛,我们还是不要浪费了吧。”-
明恬没想到另一个燕云朝在天亮的时候就出现了。
朝朝感受到了,提前起身,凑过来吻了吻她的唇角,在明恬还没有清醒的时候,就起身大步离开。
而燕云朝走在从清宁宫去往甘露殿的路上,刚走了一半路,就闭上眼睛切换了。
燕云朝没想到那疯子竟然真的再次出现,还是在大婚之日的这种关键时候。
他转过头,眺望着远处清宁宫檐角处栩栩如生的雕刻飞鸟,垂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握紧。
他想立即回清宁宫看到明恬,但又放弃了这般动作。
想了想,燕云朝面目阴沉,大步继续往甘露殿的方向走去,吩咐福忠:“华真道长呢?速速传他过来!”-
甘露殿内。
燕云朝面色不善地看着华真道长,取下手中的玉扳指,猛地朝华真道长掷了过去。
殿中没铺地毯,玉制的扳指顿时碎成几块,掉落在华真道长面前。
华真道长一个激灵,哆哆嗦嗦跪下了。
燕云朝冷笑道:“你竟然敢欺瞒于朕?做出这么个不顶用的玩意儿?”
华真道长只能磕头认错,小声道:“陛下恕罪,贫道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另一位陛下如今神魂过于强大,再难压制,贫道也无能为力啊……
燕云朝盯着他道:“所以你早就看出了这个情况,却没有告诉朕。”
华真道长缩着脖子,讷讷不敢说话。
“不能压制的话……”燕云朝顿了很久,暗想那明恬如此喜欢那个疯子,恐怕当真不会容忍他让那个疯子消失的。
他问:“那融合呢?”
他可以接受这个方法了。
如果他本身注定得不到明恬的喜欢,那他愿意与那个疯子融合,让她喜欢上融合后的他们。
谁知华真道长更是苦着脸摇了摇头。
他怕得很,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忍不住告饶:“陛下!陛下饶了贫道吧,另一位……另一位经了这将近一年的修养恢复,神魂已经不是从前那种残缺的状态,陛下还想再与这样一个几近完整的神魂融合,便是华阳道长再世,也做不到啊……”
燕云朝变了面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华真道长道:“便是如今二位陛下只能以这样的形式继续下去,或……或者只留一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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