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文章,下笔自然成章。
一鼓作气写完整篇策论,纪温松了口气。
余下的八股文与《圣谕广训》并不难,只是最后的试帖诗,始终是纪温的弱点,这一次也不例外。
前面部分,纪温答题很快,唯独作诗这里,纪温绞尽脑汁,终究还是写的勉勉强强。
纪温不甚满意,然已改过数次措辞与韵脚,着实想不出再好的了。
看来日后还得多翻阅翻阅历代文豪所作诗篇啊!纪温在心中叹道。
县学中的生员不多,多年院试累计下来,除去一些以各种方式进来旁听的童生,真正的生员不过二十八人。
是以第二日,朱夫子便拿着一叠考卷走进了学堂。
月考排名已出!
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刻,第一次参加月考的纪温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对于其他生员而言,月考、季考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次,每一次的排名都大同小异,早已习以为常。
可对于纪温而言,他并没有如常参加府试、院试,在众人眼里,这秀才之名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个幸运儿罢了。
因而,此次月考,也是纪温自证的机会!
可旁人想的却是,经过此次月考,想必也能让纪温明白自己究竟差了多少。
李知新虽说在县学诸位学子中不算出众,但运气好的时候也能排到十三、十四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想到这一次垫底的将会是纪温,李知新心中一时有些不忍,一时又只觉应当。
他拍了拍纪温肩膀,语重心长道:“纪贤弟,想来你长这么大,还不曾经历过任何挫折,但是,读书一道,须得有不屈不挠的精神,哪怕月考失利,也莫要灰心。”
涂姓学子也以过来人的口吻对纪温劝道:“从前与同龄人一同进学,师弟一枝独秀,如今来了县学,我们痴长你许多,就是输了,纪师弟也绝不丢人。”
潘子睿并非生员,没有参加县学月考,但是为了第一时间得知纪温的排名,他早早的与纪温一同来了学堂。
听到旁人说着这些丧气话,潘子睿心中冷笑,这群人可真是自视甚高。
他不由道:“我倒觉得,纪兄此次月考绝不会差!”
纪温笑了笑:“马上就公布了,多猜无益。”
对于潘子睿的话,李知新与涂姓学子都不曾放在心上,一个连童生都不是的凡俗之人,能懂得什么东西?
朱夫子已将所有考卷一一分发给各人,每张卷面均以朱笔圈出错漏。
纪温也拿到了自己的考卷,不出所料,试帖诗部分被圈了不少,策论部分也有少数朱红色改动的痕迹。
另外,在考卷最末端空白处,被画了一个十分明显的三角形。
此时的考评方式并没有后世的百分制,而是以三种图形代替。
圆圈代表着优秀,画叉则代表不合格,纪温的三角形居于二者之间,代表一般。
稍稍失落了一瞬,想来应是试帖诗部分拉低了整体评分,此前县试中的学子大多为初学者,如今县学中无一不是苦学多年、已有成就的生员,与他们相比,自然拉开了差距。
纪温仔细看起了夫子的校正。
李知新同样也是三角形,与纪温不同的是,他已在县学待了四年,除去初入县学的那段期间,历经了无数次月考、季考,甚至连岁考也参加过一次。
而每一次考试,几乎都是三角形,甚至有几次状态不佳,还得过叉。
至于圆圈,向来只有那些廪生才有机会得到。
如今县学中的廪生不过五指之数。
眼见纪温与他一样得了三角形,李知新极为诧异:“莫非这次夫子考评较为松懈?”
连纪温都得了三角形,恐怕没人会得叉了吧?
听到这话,坐于前方的涂姓学子转过身来,神情不忿:“即便李兄考的好,也不必说出此等话来羞辱我们!”
与此同时,李知新与纪温也看到了他手中的考卷,上面正画着一个大大的叉。
……
万万没想到,涂兄的考评竟然还没纪贤弟高!
涂姓学子想到了方才自己对纪温的一番劝慰之词,脸上忽青忽白,精彩极了。
“这……”李知新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涂姓学子很快转过头去,只给两人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前方,朱夫子见众人已大致看完考卷,肃容道:
“此次月考,不合格者需引以为戒,如下次仍不合格,将记过一次。”
他手中拿着一卷纸:“排名将在下学后张贴于门前,望诸生共勉之。”
虽然大部分生员们考评为三角形,可三角形与三角形之间也有很大差距。
李知新满心以为哪怕纪温真走了大运得了和他一样的考评,排名定远远落后于自己。
可当看到排行名单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在第十四名,这个名词并不出人意料,毕竟往常他也是如此。
可不寻常的是纪温。
排行上区区二十八个名字,一眼就能看到自己想找的人。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纪温身边的潘子睿却已经喊了出来:
“纪兄,你是第六名!”
纪温自然也看到了,他是第六名,前面有四位都是县学中极有威望的廪生。
二十八人中,也仅有这四位廪生得到了上等的成绩。
潘子睿这一声喊,顿时也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众人这才注意到,此前不被他们看好的纪温竟然取得了如此之高的排名,力压他们一众人等!
“纪贤弟竟得了第六名?”
“当真有如此天赋异禀之人?”
见自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纪温连连谦虚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众人一时惊疑不定。
潘子睿点了点纪温,示意他往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李知新匆忙离去的背影,看起来似乎颇为狼狈。
纪温只随意瞥了一眼,便不再看。
月考结束,潘子睿也要启程前往府城了。
这日,纪温特意向夫子告了假,赶来替好友送行。
纪勇也与他一起,他是来为顾重元送行的。
此次潘子睿参加府试,顾知县令自己的儿子顾重元全程陪考,当作是对他的一次历练。
城门口的官道上,纪温与纪勇看到了潘家的马车,顾重元与潘子睿正在马车边等待二人。此外,他们看到旁边还停着一辆林家的马车。
马车上,林之阳探出头来,高兴的朝纪温招招手:
“纪兄,你终于来了!”
纪温有些意外,立刻想起当初林之阳是与他一同参加的县试,看这情形,应当也是过了,刚好与潘子睿结伴前往府城参加府试。
他露出温和的笑容:“林兄,原来你与潘兄在一起。”
林之阳已经下了马车,与潘子睿纪温站于一处,笑道:
“当初我们五人结保,竟有三人得中,可不是缘分!”
潘子睿也笑了:“任谁也想不到你纪家纪温能成为县案首!”
他早早地猜出了纪温的身份,因着家中长辈对纪家有几分善念,便也与之互通了姓名。
谁曾想二人还有如此缘分呢?
纪温看了眼不远处与顾重元高声谈笑的纪勇:“莫非只有我大哥这般的才算是纪家人?”
潘子睿认真对比了一番,竟点点头:“不错!纪大哥可比你更像纪家人!”
纪温摇头失笑。
互相打趣一番,纪温正了脸色:“潘兄,林兄,此去一别,祝二位得偿所愿,锦衣归来!”
潘子睿拱拱手:“定当不负纪兄送别之情!”
林之阳随之拱手:“纪兄,多谢了!”
送走几人,纪勇神色怅然:“重元倒是快活了,若是我们也能出去走走该多好!”
纪温不由想到,他大哥自小武学天赋出众,如今年仅十四,一身武艺已超越了纪二伯,仅次于他爹纪武行。
然而,此时朝廷并未开放武举,纪勇一身功夫无处施展。
若是从前,纪家男儿可直接入军营历练,如今却只能困囿于小小的岳池县城中。
“大哥,等到日后我参加乡试之时,还需你一路随行护送呢!”
“乡试?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如不出意外,大约四年后吧……”
“四年啊……”
其实明年也有,只是以纪温目前的知识储备,距离乡试尚且还有很长的路程,实在有些勉强,只能等到下一届。
潘子睿离开后,纪温的生活节奏变得更快了。
从前时不时爱以过来人身份对他进行一番教导的李知新也不往他眼前凑了,仿佛是在刻意回避他。
那位涂兄更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敢直视纪温的眼睛,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说到底,这两人从未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便是有那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也不过是想挫挫他的锐气,且并未成功,而后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对他有过关照。
纪温不计较他人的轻视,但若是他们自己过不去这道坎,那也无可奈何。
正当纪温按部就班的念书学习之时,许久未见的刘教谕却是不太平静。
刘教谕本以为自己已经燃起了一把火,迎接纪温的将是诸位学子的排挤与轻视。
可今日偶然一看,那本该如同丧家之犬的纪温过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如今甚至还在月考中取得了第六名的好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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