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九月初顺庆府的所有秀才都要在府城参加岁考,八月初纪温便已开始吩咐阿顺为他收拾行装。
纪勇见此不由问道:“县城距离府城不过一日车程,三弟为何如此急切?”
纪温道:“如今参加府试的学子还在府城,府城内的客栈、民居想必都已经爆满,我们早些前去,说不定还能寻到住处。若是去晚了,等到各地秀才也都到达府城,那可就更难寻了。”
纪勇只觉十分纳闷:“为何要寻住处?我们住在自家宅子里不好吗?”
纪温顿了顿,没想到自家在府城竟然也有产业,果然是自己短视了!
他若无其事道:“大哥说的是,那我们还是住在自家宅子里吧!”
纪勇并未多想,此时他已沉浸在即将前往府城的兴奋之中。
在纪老爷子的安排之下,陪同纪温前往府城的,除了书童阿顺,还有大哥纪勇,以及纪老爷子自己。
纪武行本也想争取陪同,却直接被王氏抓了壮丁,令他留在家中帮忙准备前往金陵一事。
至于纪勇,半大小子已学得一身精湛的武艺,却一直没有用武之地,为了也让他见见世面,纪老爷子特意将他一同带在了身边。
纪温本不愿让祖父陪同自己远行,纪老爷子已近花甲之年,在古代,这个年龄已算得上高龄了。
奈何纪老爷子并不听劝,执意要一同前往。
王氏私下告诉纪温,纪老爷子是在担心他,此次不仅要参加岁考,更要与一省学政打交道,纪温毕竟才十岁,纪老爷子实在放心不下。
“莫说你祖父,便是我也放心不下。”王氏忧心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区区一介秀才之身,就敢利用学政对付教谕,你可知万一有什么差错……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现在的你能惹得起的!”
纪温安抚的笑了笑:“娘,儿子并不是利用学政大人,儿子只是将事实摆在大人面前,该如何做端看大人的选择,儿子没有能力干涉。
至于刘教谕,此人一开始就与我们对立,注定无法躲过,儿子只能尽己所能,为他找点事情了。”
王氏仍旧不放心,却也别无他法。想到此行有纪老爷子一路同行,又有纪勇全程护持,勇儿这孩子,年纪虽小,功夫却是无可挑剔,自家夫君对其赞不绝口,王氏这才勉强安了安心。
收拾行装之时,王氏尽可能全的为纪温准备了各类物品,甚至连各类解毒消暑的药粉都替他备了不少,将一应物品尽数交予阿顺,又再三叮嘱阿顺照顾好孙少爷后,方依依不舍的放他离去。
纪勇那边,纪二婶则与王氏态度截然不同。
纪二婶单纯的以为纪温此行只为参加岁考,并不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此刻正对自己的儿子耳提面命:
“出门在外要尽到长兄的责任,务必护好你伯祖父和温儿,不要四处惹是生非!不要只顾自己玩乐!若是惹出什么麻烦,回家便等着家法伺候吧!”
纪勇的心思早已云游天外,身体在家中,心却早已飞到了府城。
被自己亲娘训斥,也丝毫不生气,傻呵呵乐道:“我知道了娘,您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伯祖父和三弟的,听说府城有好些时新物什,到时候我都给您带回来!”
纪二婶没忍住噗嗤一笑,既生气又窝心:“正事要紧,注意安全!”
“您就别担心了!”
***
此次出行,纪老爷子也带了下人,此刻正与纪温的书童阿顺一同在马车外赶车,纪勇不愿坐在马车内,独自骑着马行在马车一侧。
纪温脑海中还存着三岁时从滇南之地一路行至蜀中的那段记忆,时隔七年,如今再次走过县城至府城的这段路,已是大为不同。
村民们不再如七年前那般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官道上难以再见流民、乞丐的身影,时不时还能看见村民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辆牛车上出入城内。
民生是吏治的直接体现。哪怕纪温还未入仕,经过这七年间的对比,心中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比起先皇,当今或许是一位明君!
马车外,纪勇笑的无比恣意,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也是他第一次走出岳池县,看到县城以外的地方,一时间只觉哪哪都是新鲜。
十四岁的少年精力充沛,纪勇骑着马儿不时到附近跑上一圈,纪温见他知道分寸从不走远,便也不曾阻拦。放下车帘便与纪老爷子笑道:
“大哥这样折腾,也不知那马儿受不受得住!”
纪老爷子眯了眯眼:“他这性子,倒是与你爹极为相似,适合待在军营。”
纪温不由问道:“祖父,您可会让大哥参军?”
若不参军,这一身功夫岂不是浪费?
可若是参军,纪二伯和纪二婶如何舍得?
见纪老爷子久久没有回答,纪温也不再追问。
岳池县与顺庆府的距离并不算远,马车行驶了两天一夜,终于在第二日太阳下山之前进入了府城。
这一路上,纪温见到了不少与他一样从各个县城赶来参加岁考的秀才,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看起来比纪老爷子更苍老许多的耄耋老者,由自己的子孙后辈搀扶着去往府城。
在城门口盘查过文书,因着纪温秀才的身份,无需缴纳入城费,一行人畅通无阻入了府城。
纪老爷子带着的下人名为周喜,如今正值壮年,已是岳池县纪家的老人了。
在周喜的带领下,几人穿过府城的大街小巷,来到了一处三进院落前。
他跳下马车,躬身朝车内道:“大老爷,两位孙少爷,到了。”
几人虽是纪家的主子,却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宅子。
周喜上前敲了敲门,一位门房开门瞧见来人,立刻将门打开,一边马不停蹄的跑到马车边,一边不忘高声提醒院内其他人。
“大老爷回来了!两位孙少爷回来了!”
倾刻间,几个下人纷纷赶来,其中为首的男子看起来与周喜有几分相似,比之周喜更年长一些。
他一路小跑来到纪老爷子身旁,躬身道:“大老爷,小的是周贵,前日接到信听说您与两位孙少爷将要过来小住,院子已经都收拾好了。”
纪老爷子点点头,当先踏入正门,纪温与纪勇一左一右跟随在其身后,阿顺与周喜则忙不迭的为三位主子取下马车上的行囊。
纪温刚刚安顿好,阿顺便拿着一张帖子进了院中:“孙少爷,小的在一家客栈找到了潘少爷与顾少爷,潘少爷还给您递来了帖子。”
“这么快?”
他笑着接过打开一看,潘子睿在帖子中提到他已考完府试,如今正在客栈中等着放榜,看到阿顺十分意外欣喜,并表示他与顾重元将于明日登门拜访。
这是考虑到他一路奔波,特意给他留出休息的时间。
纪温含笑收下了帖子。
第二日,潘子睿与顾重元如约而来。
数月不见,双方自是十分欢喜。潘子睿道:“学政大人将来的消息一出,我便知你不日就要来府城参加岁考了,这些时日客房可不好订,我还寻掌柜帮忙给你们留了两间,谁知你们家竟然在府城还有这么大一座宅子!”
顾重元装模作样的感叹:“早知你们在府城有宅子,我们便直接住这里了!也不必费那些银子住客栈!如今一间客房住一日都得一,两银子呢!”
纪勇一把揽住好兄弟的肩,笑道:“现在住也不晚!你们今日就住过来吧!”
顾重元双手环胸,得意的看了眼纪勇:“罢了,不出意外,明日我们就要回县城了。”
纪温眉头一挑:“明日放榜?”
“正是。”潘子睿笑着回答。
“看你这表情,想必考的不错!”
潘子睿也不谦虚,直言道:“答题比较顺利,只是此次亦有几位颇有实力的对手,最终结果还不好说。”
听这话的意思,上榜是无虞了,端看能否名列前茅。
翌日,纪温与纪勇一大早便来到了潘子睿所在的客栈,与两人一同等候府试放榜。
见着两人,顾重元还颇为轻松的与纪勇斗嘴,而昨日分明胸有成竹的潘子睿,现下却已紧张的在客栈雅间里踱步。
纪温与纪勇来的不算早,考场附近人头攒动,来自各县各村的学子站满了几乎每一个角落,此场景与纪温县试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一声锣响,府试出榜。
不多时,潘子睿的书童带着一脸喜色跑了回来。
“少爷,您中了!”
“第几名?”潘子睿立刻问道。
“第二名!”
“怎么又是第二!”潘子睿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在场之人不由笑了起来。
顾重元哈哈大笑:“子睿,你就认命吧,你就是千年老二的命!”
潘子睿凉凉道:“表哥,回去之后,怕是姑父和姑姑又该念叨你了。”
这下,顾重元也笑不出来了。
在潘子睿与顾重元启程回岳池县之前,几人在酒楼一同用了膳,算是为潘子睿小小的庆贺——虽然他本人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送走了他们,纪温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开始闭关苦学,为岁考做最后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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