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路过巴纳德 > 10、Ch.9
    江聿梁从小就是惹祸大王。


    她妈抓人又厉害,经常在家里把人从东追到西,他们家大,一天运动量就有了。到后来,江聿梁学会了纵向逃跑——上房。为此,还经常在后院偷藏梯子。


    所以惹祸没事,跑得快就行,这条举世真理她牢刻心底。


    长大以后,这条真理暂时搁置了。


    但偶尔还是有用的。


    比如现在。


    江聿梁也不傻,对面的人把球随意抛在桌上,不作声地看她时,一切已经很清楚了。


    她算心理素质相当强壮的类型了,同时嗅觉又非常灵敏。


    ——陈牧洲这类,少招为好,跑为上计。


    虽然没等到他开口,但再继续共处一室下去,她能被这道漫不经心的视线灼穿。


    江聿梁:“实在抱歉,我那有点事,您看现在都八点了,我得撤了,不好意思啊——”


    她神态十分诚恳,没等陈牧洲开口,人已经把杆撂下,迅速地溜至门口了。


    要怎么落跑能快速又不失风度,她是修炼了十年的专业选手。


    从江茗眼皮子底下多次逃生的,开玩笑。


    陈牧洲没兴趣拦她,懒散地走出休息室,落在她身后几步。


    在江聿梁摸上外室门把手时,听到他说。


    “江小姐,今天你出了这道门,以后自求多福。我不会再多管闲事。”


    他的声音似乎有某种流动的特质,缓而低沉,明明是让人心里一沉的话,由他说出来,却莫名沾些蛊惑意味。


    这种感觉,并不是缘自音色。


    或者说,不全是。


    更像是洞见。


    在深渊面前,冷眼旁观的姿态。


    语气轻柔。轻柔的像目睹活物落入深渊时,扑面而来的微风。


    江聿梁握住门把手的掌心紧了紧,尔后唇边拉出一个弧度的淡笑。


    “好的,谢谢陈总。您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视线微微下移,从他的眼眸落到鼻梁,这是避免跟人对视,又不像在逃避的最好方式。


    在陈牧洲身上,清晰地浮现出一些东西。


    他跟世界交手时展现的姿态。


    观赏。把玩。作壁上观。


    江聿梁对这种人有天生的防范心理。


    无心地往上爬,反而越爬越高。因为他们没有‘拖累’——大部分人称为牵挂的存在。


    陈牧洲应该是其中翘楚。


    如果帮人一分,必然想索要回十分。


    江聿梁拉开门,刚要迈步走出,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


    “陈总。”


    她扭头看了眼陈牧洲:“你——”


    跟年轻时真是没差太多。


    这句话堪堪到了嘴边,江聿梁还是咽了回去。


    “没什么。”


    江聿梁笑了下:“保重。”


    很常见的客套。


    但这两个字江聿梁是出自真心。


    有关那一天,她已经淡忘了那么多。


    却依然记得,那一幕给当时的她留下的印象。


    雨是暗的,天是阴的。


    如果泼在画布上,该用青、蓝、灰去调色。


    只会有一抹亮色。


    旁人看不见的,只有她能看到。


    跪着的那个人,脊骨中无尽燃烧跳跃的火焰。


    一小簇,但够亮。


    那是记号。


    跟命运的残酷无望抗争时,留存的印记。


    现在再看他……


    淡了很多。


    这是必然的。


    不知为何,江聿梁还是感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失落。


    仿佛那股焰是从她骨中消失的。


    人会变的。这很正常。


    江聿梁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时,一路都在心底耐心劝说自己。


    想那么多干嘛。


    她没太抬头看路,快走到拐角时,差点撞上了人。


    “哎——”


    “抱歉——”


    对面女生跟江聿梁几乎同时开口。


    “你走路能不能看下?”


    对方有些心疼的抱怨道:“差点踩我鞋子上了。”


    是个身材相当亮眼的漂亮妹妹。


    江聿梁心情都回升了一点点,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你看看鞋面有掉水钻吗?有损坏的话——”


    “江……聿梁?”


    这是一对情侣。不过江聿梁下意识忽视了男方,他诧异地开了口,江聿梁才转头看了一眼。


    吴顷明。


    她花了好几秒才把脸和名字对上。


    那个很潮的年轻富二代,上次吃到一半被清场了,不过对江聿梁来说,倒是天赐良机,拎着给邱邱拿的文件袋赶紧跑了。


    他们没再联系,在这种场合下再见,让人意想不到。


    江聿梁是没想到,潮人也有愿意乖乖穿商务休闲装的时候,看着很……


    她脑海里突然滑过一道穿西装的身影。


    ……住脑!


    拉踩是人类陋习。


    江聿梁在脑内进行自我再教育。


    而吴顷明是震惊,他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江聿梁?!


    他是搭着他哥的线,才能趁着今晚这种人少的时候,凑过来刷个脸熟。


    江聿梁这种人……吴顷明没有要贬低她的意思,但是她怎么会进得来呢?


    难道有人已经先他一步,得手了?


    莫名的难堪让吴顷明脸色微变。


    “明仔,你送我这个太重了——不好用,下次能不能换个轻点的?我要更少见的。”


    吴顷明旁边的女人小声撒娇道。


    她拎的是birkin30的黑白拼色,吴顷明托人订才订到的,最近刚拿上,没想到今天赶巧不赶早了。


    对方倒是坦坦荡荡的,人高条顺,长得好,但这种漂亮不是一眼能看到底的,气质独特,她确定是吴顷明喜欢的类型——看吴顷明那脸色,就能看出来一二。


    吴顷明脸一沉,还没说话,江聿梁就接了话。


    “你做男朋友的,要大方点啊,”她眉头皱起,带点微妙的诧异:“这款又不贵,又不是稀有皮,保值效果没那么好,你怎么会订这种?打发人吗?”


    江聿梁人高,四肢修长,手臂轻轻一搭,就在美女肩上轻拍了拍,让人无处躲避。


    美女:……


    吴顷明:………


    江聿梁安慰道:“你的诉求很合理,想换就早点换,别委屈着自己。”


    吴顷明:……………………


    他心如止水地看着江聿梁摆摆手,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


    心死了。就不会复活了。


    谢。


    吴顷明并没有注意到,跟他们擦肩而过的年轻男人。


    头发留得有些长,快盖住了眉眼,但长得有点混血感,整个人吊儿郎当的。


    等往前走了一百米,快到西区尽头时,他敲开了门,进了房间才开始发疯,扑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我要笑死了——陈牧洲你不知道刚刚这无聊地方突然变得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郑与笑完,才发现陈牧洲站在门边,眉头微挑地看着。


    ……门甚至都没关。


    意思是随时送客。


    郑与赶紧站直,咳了声:“那个……我刚回来就来找你了好吧!你什么表情啊!半死不活的,我都听小道消息说了,你突然变性,带女生来了?”


    郑与嘴忽然张大,声量骤然降低:“我靠……不会在里面吧。”


    砰——!


    陈牧洲失去耐心似的,反手把门重重合上。


    从他脸色上一向看不出喜怒,但郑与还是能感觉到气压变低的,无声往后撤了几步。


    郑与小心翼翼问道:“人走了?哥你这么快?”


    陈牧洲没回答他,走到桌旁拿了只玻璃古典杯,倒了水,仰头喝净,锋利的喉结微动。


    放下杯子,陈牧洲才看向郑与:“有事吗?没事滚。”


    郑与见他正常说话,松了口气,立马笑嘻嘻地凑过去:“我跟你说,刚才那个吴家公子哥,真的好笑,有个女的,我也不认识,就一米七以上吧,穿个短袖牛仔裤,那身条,可能是哪家签到的模特……哎这不是重点,她把人两个脸都搞绿的,而且吧,看着像故意的,又像无意的。啧,那段位——”


    郑与说着说着,看到陈牧洲神态,倒抽一口凉气,后知后觉:“我靠,人你认识?还是说从你这……”


    陈牧洲手上有一下没一下转着玻璃杯,骨节凌厉分明。


    “来了几分钟,问点事。”


    他随口道。


    郑与看他神色晦暗不明,明显不想搭腔回答的样子,识趣地转了话题:“ok。那我们还是来说说你最近花九百万买的那画吧。我给你弄回来了,你想挂哪?”


    “都可以,你看着办,你想要你拿回去也行。”


    陈牧洲说着,扔下杯子,去窗边拉开帘子,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向外面。


    郑与看着他立在窗前的背影,想了想,低声问道:“陈哥,你还是在想那件事吗?跟他作对——会非常非常麻烦。”


    “可那是宗家。我爸从小跟我说……”


    “郑与。”


    陈牧洲忽然开口截断他。


    “你回来就好好休息,回你家帮点忙。之前帮我忙那件事,先不用去管了。”


    郑与有点吃惊:“为什么?你不想找人了吗?名单找到的话,范围会缩小很多的。”


    陈牧洲沉默了很久,久到郑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才听见他轻笑了声。


    “如果找到,然后呢。”


    “跟她说,你帮过的人,变成了烂人。多谢了——这样吗?”


    陈牧洲垂眸,望着黑夜中一道修长的影子,她走在小路上,一时兴起,甚至翻了个空翻。


    这位姓江的更是奇怪。


    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她好像过分喜欢笑了。即将迎头撞上命运的刀锋,还无知无觉的人。


    从江聿梁身上,陈牧洲看到了自己的一部分倒影。


    多年前,跪在雨里的人,也曾在绝望中抱着一丝热望。


    将漏在手心的一寸光当太阳。


    “如果她生活的很好,没必要再去添乱。”


    陈牧洲最后说,声音有些低,像是跟自己讲和。


    这晚,他又是半夜四点后才入睡。


    陈牧洲睡眠质量一向差,这晚尤其差。


    他陷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那条淡粉的裙子化成了一条光带,将他紧紧缠绕,凉意沁骨,无法逃脱,又惊人的滚烫。


    接着,这光带逐渐变宽,仿佛覆盖了整个宇宙,自然也将他包裹。


    陈牧洲猛然醒来。


    这梦是够烫的。


    *


    江聿梁发现事情的确不太对劲,是在两周后。


    她遇到了一些危机。


    准确地说,跟邱叶汀一起,遇到了小型金融危机。


    一筹莫展,走到死路。


    江聿梁瘫在沙发上一下午,忽然一蹦三尺高,从房间里搬出来一幅画。


    一副抽象画,颜色大杂烩。


    她把这堆毫无意义的线条立到邱叶汀跟前。


    邱叶汀皱眉:“这不是你大二的作业吗?怎么了,能卖钱?”


    邱叶汀从她脸上看出答案,无奈苦笑:“撑死了算你卖一万,啊,几万,够干什么啊?”


    江聿梁神情严肃。


    “邱邱,我听说了一些小道八卦。”


    “r.c华际的陈总,很喜欢收集各种抽象画——据我观察,公开的那几幅,主题跟我这个很相似。”


    “来,想点办法。”


    江聿梁摊开掌心,展示着画,眼中迸发出有神的光:“把这个卖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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