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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Ch.40

    Ch.40.

    Br de Jouy, 巴黎首府9区内一条街道。

    此地的房屋所属主人非富即贵,私密性极高,交易量则相反, 愿意出售房产的房东极少。

    其中,位于最中心的公馆年份最老,一套顶级公寓坐落在公馆内部三楼。

    要去那里, 就要通过一处漫长的旋转楼梯。

    不过,这里很久没有进人了。

    在阳光充足的午后, 才有人再度踏足了这里。

    男人西装革履,一头银发昭示着其年龄, 以及随和儒雅的气质。

    他的脚步悠闲散漫,在踏到楼梯中段时, 接到了一个电话。

    “宗董——”

    宗奕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难得有一丝急切,几乎是立刻打断了他。

    “管家先生,我这边出了一点小问题,您能帮我传达带给——先生吗?”

    “您说。”

    “先生早先提醒的事, 是我疏忽了,手下的人办事不力, 让两个小毛孩子碰头了。我找人去查了,才发现陈牧洲早先也在榕城, 如果他手上真有那份东西,又跟江茗的女儿搅在一起的话, 他们手上的东西整合出来,可能真的……对先生会有害。”

    “宗董, 我其实也很好奇。既然您知道, 为什么会放任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呢?不能让他们两个碰面, 这一点早好像早就提醒过你。”

    银发老人语气从容,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是觉得特别有趣吗?看您好像对这件事,一直没有特别上心啊。被小孩子威胁了,就止步不前了?最近这个’小孩子‘,好像也让你在海外的资源上吃了不少亏?”

    “不是——”

    宗奕的冷汗倏然下来了。

    他没见过身居高位、也把自己抬到如今这个高度的‘先生’本人,但这个老管家,他还是打过几年交道的。

    是先生身边最近的人。

    管家这么开口,就代表着已经非常不悦了。

    “陈牧洲——先生让你多加小心注意这个人,你回国的时候,也答应得好好的,对吗?”

    “是,是我的错……那,您说,现在我该如何补救呢?”

    宗奕小心翼翼问道。

    “如果所有人做事都像你一样,不考虑后面的棋如何下,那一切早都结束了。”

    话音落下,男人抬手推开了公寓的门。

    公寓已经有超过百年的历史了,后来也经过了现代风格的翻修。

    但总体上,装潢还是保留了原本巴洛克风格的感觉。

    他的脚步从容悠闲,边走边将白手套细心地戴上。穿过大厅和长廊时,从桌上顺了一把纯银的餐刀,刀锋锐利反光。

    “是,是我太蠢了,没有好好听先生的话。我现在认识到错误了,后悔万分,当然,如果能见到先生本人,我会亲自登门道歉的——”

    宗奕毕恭毕敬,一连串话都在表忠心。

    银发管家轻嗤笑了声。

    人就是这样。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害怕失去。在适当的时候装孙子,为了踩在剩下所有人的头顶,什么都愿意出卖,甚至连自己的家人和灵魂也能一起,拱手奉上——

    如果没有被诱惑成功,只能说加码还不够多。

    这一点才是世间运行的硬法则,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至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那更是笑料。

    随意花点心思,就能挑开使其断裂的东西。

    “登门道歉就不用了,你可以自杀谢罪。”

    管家笑眯眯道。

    听到那边死一样的寂静了很久,他才道:“宗董,我说笑的。”

    “不过,你不妨猜一猜,我现在在见谁?”

    管家站在主卧门口,悠然问道。

    跟采光良好的大厅截然不同,主卧的窗帘紧闭,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遑论还有轮番站岗的西装保镖。

    整个房间像个金碧辉煌的……

    牢笼。

    而在床边,有位中年人被双手反剪绑在单人椅上,嘴被封住,眼前也蒙着深色的布条。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渐近,他开始在椅子上奋力挣扎起来。

    “别急嘛,梁先生。”

    银发管家微微一笑,用手中的尖利餐刀一划,那片布条轻飘飘落下。

    他蹲下来,跟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我跟您提议的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您应该也清楚东西在哪的,只要回国,找到,交给我就可以了,这么简单的事情,真的没法帮忙办到吗?”

    绑在椅子上的男人很清瘦,不发一眼,神情沉默。

    管家从衬衫口袋取出两张照片,在他面前一晃而过。

    那是两张放大的证件照,两位长相极出色的青年男女,两个人脸上都没有笑意,神色不约而同的相似。

    相似的目光清凌,视线有一些沉沉的重量,无声望向镜头。

    中年男人瞳孔一震,面部微微颤动,瞬间咬紧了牙关。

    管家自然注意到了,他微微一笑。

    “梁总,如果这两个人二选一,只能活一个,您想选谁呢?”

    “是您的宝贝女儿,还是——她为自己寻觅的良人?”

    话音一落,管家不知从哪里摸了个打火机,火苗窜起,点燃了女人那张照片。

    “您不选的话,我就选了。”

    “因为,另一个孩子我看上了。他还有潜力。”

    中年男人终于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为你们当牛做马的潜力?”

    “啧,”管家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不能这么说,那个孩子,说不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至于您的女儿,她现在既然以为您已经背叛了她和家庭,我想,她应该也不介意再多体验一次,被人背叛的滋味。”

    他仔细想了想,温文尔雅道。

    “众叛亲离吧。然后再让她去找她母亲,怎么样?”

    被绑在椅子上的人突然爆发,朝他扑过来。

    管家往后撤了两步,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些雇佣兵退役的保镖,用法语道:“教教他规矩。”

    挨了一顿打以后,中年人的头才被管家踩住。

    “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下次再让人不高兴——”

    管家移开脚,蹲下来:“你知道我的刀功很好。我不介意让令千金体会一下。到时候把视频录给你看,怎么样?”

    离开房间的时候,管家又低头看了眼剩下那张证件照。

    照片上,年轻男人目光漠然地直视镜头,鹰隼爪钩一般,牢牢勾着人的视线。

    他确实有点私心。

    陈牧洲。

    陈家接他回去时,以为这是条可用的犬,几只犬在一起争食吃,才更有动力。

    时间却证明这个决定并不算正确。

    他是那批犬中的狼。胜负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

    极度聪明,极度敏锐。

    齿利,牙尖,血冷,懂得蛰伏的奥义。

    这人如果能为他所用,将会是最趁手的工具。

    本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宗奕办事不力,高傲自大,势必会有所疏漏。

    陈牧洲当然不能跟梁家女儿碰头,两人手上握有的东西,分开只是两片散落的拼图,合起来就不一样了。

    本来把梁家的人控制在手里,是可以保证安全的。

    但现在,两个人看起来不止是碰了头。

    陈牧洲,竟然跟梁家的女儿在一起了。

    有点意思。

    游戏好像又能启动了。

    *

    这短暂的小半生里,江聿梁没经历过这么漫长的电梯下降。

    她也小小头脑风暴了一下,复盘过后,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啊。

    刚才电梯门开的时候,他们俩也隔着点距离呢。

    而且人家听到她再次拒绝后,刚好在偶遇那么多顶层领导的惊吓下,匆匆离开了。

    当时,在一片静默中,她见陈牧洲迈开步子走进来,也就没下电梯。

    本来以为其它高管会上来的,没想到电梯门就那么关上了。

    然后他们就这么并肩站着,保持着沉默。

    也不是她不想开口说话。

    就算再不会看人眼色,陈牧洲现在这个类型,就跟她借出去百八十万没人还的时候感觉差不多。

    连带着电梯这个狭小的空间,都显得霜寒之意明显了不少。

    眼看快到一楼,电梯门要开了。

    江聿梁无声地往旁边又迈出一大步。

    谁想到下一秒,本来目不斜视的男人,目光迅速跟着扫了过来,眉心一皱。

    意思相当明显。

    你什么意思?

    江聿梁给了他一个十分灿烂的露齿笑:“没什么意思我是觉得为了大局考虑咱们现在暂时保密行吧——”

    话音刚落,一楼到了,电梯门应声而开。

    许多刚想上来的员工都愣了愣,很快都跟他打了招呼:“陈总好——”

    陈牧洲神色平淡地点了点头。

    在下电梯前,又回头看了眼,有人的脑袋低到恨不得钻到地上去了。

    他走过去,一把拉过她小臂。又自然地滑至她手心,扣紧:“到了,躲什么?”

    以陈牧洲为圆心,周围迅速陷入了死寂,所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都没太反应过来。

    江聿梁内心陷入了一定困境。

    天可怜见,她一点也没有要来堵人的意思,本来只是想找个角落悄悄等他,谁知道意外被拉到的楼层,刚好就是人开会的楼层。

    这种事她就更没准备了。

    事已至此——

    她用另一只手臂挡着脸,跟在陈牧洲身后迅速穿过人群。

    等上了对面一部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江聿梁才松了口气。

    抬眼的瞬间,撞进一双平静幽深的眼眸。

    “江聿梁。”

    陈牧洲松开她的手,温声问道:“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很丢人吗?”

    江聿梁:……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虽然意识到他是有点生气,但这个理解方向,是不是稍微……偏了那么一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聿梁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还是颇为标准的渣男式反问。

    陈牧洲凝视了她一会儿。

    直到江聿梁伸出食指,小心指了指他身后:“门。快关上了……”

    陈牧洲扭头就走。

    江聿梁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啊,头疼。

    据说再美好的感情,也是容易有裂痕的。

    但她也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

    还是……这种本来可以小事化了的议题。

    等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江聿梁开始认真地想。

    直到车汇入了车流,她才语重心长地开口:“这个事我们虽然之前没商量过,但我以为会有这个共识,毕竟……哎,这对你也更有利,你又不是跟什么——对吧,在好好的,安全的,风风光光的谈着,以后谈婚论嫁那种,到时候媒体追着你跑,股价在受影响了,你看董事会那帮人会不会吃了你——”

    她的话被迫中断了。

    车忽然开到路边停下,一个急刹,惯性使然,她一个趔趄,又被力拽回了座椅。

    陈牧洲抬手,摁下双闪。

    “你想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她,放轻语气:“什么叫好好的,安全的,风光的?”

    江聿梁是在这个环境下长大的,有些规则不管她认不认可,都是客观存在的。

    一些约定俗成,在圈内很难更改。

    比如恋爱可以漫天漫地的谈,但婚姻大事都要考虑到家里。

    门当户对都是最基本的。

    像陈家,或者说陈牧洲这种级别的存在,婚前协议估计都得三摞厚。

    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影响公司股价,出负面新闻这种事,更是不被允许的。

    他找世家千金,才是最安全的。

    江聿梁看着他,没说话。

    她也知道,陈牧洲肯定听懂了。

    陈牧洲唇角抿得死紧,不怒反笑,眼角微弯:“好啊,很好。这才开始,你就想着结束。”

    他没等江聿梁再说什么,摁灭双闪,再度飞速汇入主道,沿着西向飞奔。

    一路飙到了CBD的大平层公寓,之前让她借住过的地方。

    车一停稳,陈牧洲一秒也没多等,径直下了车,绕到她这边开了车门,将她拉下来,紧紧箍住她手腕,大步流星地将人一路拉到了家门口。

    江聿梁人还算高,但跟在他身后,步伐还是不免跟得很急。

    “你慢……不是,慢一点啊——”

    直到被拽进了家门,门关上的瞬间,陈牧洲才松开了她。

    江聿梁刚想喘口气说什么,就被人压到玄关后的墙面上。

    “陈——”

    她只来得及说一个字。

    下一秒,就发现被人腾空抱起来,支撑点只有背后的墙面,还有……人。

    江聿梁没有任何防范,又怕掉下去,只能先攀住他。

    这次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被男人用虎口卡住下颌,不由分说地吻下来。

    玄关的灯光流泻而下,照在她惊愕的目光里,照在他深然眉目中。

    今天跟之前的都不太一样。

    更疯。

    江聿梁也不是傻子,贴成这样,清晰地感觉到了变化。

    “陈牧洲!”

    她用尽全力推在他胸膛上,胸口起伏:“你冷静一下——”

    陈牧洲看了她几秒,抬手扯了扯领带,喉结微微滚动。

    “江聿梁,如果你想加快速度,就是这样的。你想清楚了吗?”

    “我是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把扯松的领带扔到一旁,微敞开的领口锁骨斜入肩胛。

    陈牧洲目光静然地盯着她,音色偏低,似在蛊人。

    “我会等做到够本了才收手。”

    “你确定吗?”

    作者有话说:

    江江:我的小学生恋爱不能再持续一段时间吗TVT

    对了,上次说专栏,有小可爱回我说已经关注了hhh谢谢!但我不是想说辣个!

    第42章 Ch.41

    Ch.41

    气息扑天盖地。

    一切欠缺的与盈满的, 都变得轻飘起来。

    这个吻跟之前任何一个都不同。

    这种感觉让江聿梁觉得陌生。

    陌生到有些慌乱。

    仿佛正在下落,无尽的下落,却没有任何支点。

    在她掌心之下, 男人的衬衫已经被紧紧抓出痕迹。

    ——你确定吗。

    她听见陈牧洲说。

    不。

    当然不确定。

    全然的陌生感,让江聿梁大脑飞速运转,又飞快过载, 什么结果也没运行出来。

    明明沟通出了什么问题。

    她能清楚察觉到一丝隐忍的怒意,但等她真想准确捕捉到什么, 却又一无所获。

    隐藏。

    陈牧洲有这样的天赋。

    江聿梁觉得,这大概已经成了融进他骨子里的习惯。

    不让任何人触摸到的核心。

    情绪。真心。想法。

    ……欲望。

    一切。

    他要确保自己在观察者的位置上, 永远作壁上观。

    只有这种时候,会难得有松懈的瞬间。

    在这方面, 江聿梁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而那个问——

    好像,也不是在问她。

    更像是一种通知。

    她是被动地被拉进漩涡风暴中,燃着的焰借人的身体作器皿,升高的体温、奔涌的血液、震耳欲聋的心跳,还有——

    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跌跌撞撞往里时, 他们不小心撞掉酒柜上一只玻璃杯。

    清脆的碎裂声让江聿梁陡然回过神来。

    等等。不对。

    怎么能跟着他的节奏跑!

    她好胜心本来就强,越想越不对, 在这种时候被压制了,以后想起来了都得后悔吧!

    这么轻易就认输让步了, 以后还抬不抬得起头!

    “陈牧洲!”

    江聿梁揪住他领口,把他往后一推, 自己也退后两步,跟他拉出距离。

    她叫他名字叫的很急, 声调也不自觉的拔高。

    像呲牙咧嘴的小兽, 但知道不是真正的危险, 连翻身都不翻。

    陈牧洲没动,凝视着她的双目有些幽暗。

    衬衫领口被她抓着,她的指节也抵在他锁骨,红痕微显。

    拉开了距离,将触未触的暧昧却更让人心痒。

    “先等一下……!我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江聿梁视线扫了眼自己的手,迅速松开,清了清嗓子。

    “你……生气了?”

    “因为我刚刚说的话吗?”

    江聿梁眉头微皱,盯着他的反应,但也没等陈牧洲回复,轻叹了口气:“你误会了。我没有一开始就想着结束。”

    她一心很难二用。

    刚才忙着接吻,脑子里全是糨糊什么都想不清楚。

    现在想一想,发现答案很简单。

    在车上的时候,她说不想那么快公开。

    陈牧洲反问了她,什么是好好的、安全的、风光的——

    “很多事一开始都是好的。”

    江聿梁顿了顿,视线垂落在大理石砖上

    语气也轻了许多。

    “没有人想要一个坏结局。但有的时候,它还是发生了。一旦发生,连开始的美好都荡然无存了。人们互相指责、埋怨、甚至会滋生恨意。”

    “在那个过程里,失去的越多,就会越恨。恨不得那些好的时光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知道吗?我九岁的时候,我妈从阳山带回来特别好的桃子,但是被客人吃了很多,最后只剩下两个,都放在我床头。闻着就很香,我一直没舍得吃,就悄悄藏在书柜最顶层后面。想着等下次考级成功,再奖励自己。后来……”

    “它就坏了。”

    江聿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因为回忆而笑,但双眸明亮地注视着他。

    “陈牧洲,我很难概括你对我来说是什么。但我现在觉得,你总会让我想起来,那个舍不得吃的桃子。”

    “你知道那代表什么吗?”

    她走上前两步,捉过陈牧洲的手腕,摆平他的掌心,食指一笔一画写了两个字。

    礼物。

    你是命运给我的赏赐。

    上一次我舍不得,这次不一样了。

    想要好好体会。

    “我很珍惜,”江聿梁握住他的手,声音放轻,垂眸:“比你想的最多还要多一点。所以我不想让我们走到那个地步。”

    “可能你会觉得我有点胆小,但我不想冒险。这是真的。”

    她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音。

    心里正有一点点忐忑,准备抬头的时候,江聿梁能感觉到,碎发被轻柔地捋到耳后。

    “我知道了。”

    陈牧洲说。

    “嗯。”

    江聿梁脸难得有些绯意。

    要命。

    温柔乡原来是这意思。

    她以前还觉得幼稚,什么没法抵抗,自己抗体不够就不够还找借口。

    到了这一秒,江聿梁果断决定推翻之前的想法。

    他的手掌轻扣在她脖颈上,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你最近在找中介?”

    陈牧洲问。

    江聿梁:“嗯……嗯?!”

    她猛地抬眼,完全没反应过来。

    话题怎么转这么快?!

    “对,不能一直麻烦邱邱啊——”

    忽然间,她隐约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我钱存的很多的,就是之前一直没时间去,中午看过了四家,明天准备再去看看北岭那边。”

    嗯。应该把她的意思表达的够清楚了吧?

    经济能力没问题,自己都能搞定。

    如果情况大抵差不多就算了。

    现在明显是有差距,短时间内,她也压根没有回梁家的打算。

    越是这样越不想有模糊地带。她不想处处倚着人。

    陈牧洲:“这里怎么样?”

    从她面上看到一丝凝滞,陈牧洲唇角微弯:“你要是觉得还行,我不会住在这里的。”

    江聿梁睁圆双眸:“啊?那你住哪?这里不是离华际很近吗?”

    印象中,他另一处别墅距离很远。

    她神态可爱,陈牧洲失神看了几秒,才抬眼慢悠悠道:“小江女士,你是在担心我露宿街头吗?我的房产跟你胡思乱想的念头一样多,你喜欢的话,就找个日子搬进来吧。”

    江聿梁踌躇几秒,“那……”

    她的眼眸很亮,像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焰芯,抬起上目线望向他时,经常会让陈牧洲觉得,太过了。

    灼人。

    烧得人心口一跳一跳。

    连带着她的声音也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江聿梁说到第二遍,他才听的真切。

    “……租金多少啊?”

    陈牧洲眉头轻扬,想了想:“你下午有事吗?我叫律师过来拟合同。”

    江聿梁心里其实还有点打鼓。

    但转念一想,如果到时候价格实在接受不了,大不了就直接提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比起其他的,当然是荷包里的钱最重要。

    “没事……好,那就拿合同吧!”

    江聿梁痛下决心。算了,荷包出血,住一个月也行啊。

    这公寓离他上班地方近,他们也能多见几面。

    她心理活动很复杂。

    但仍然太好读。

    陈牧洲给律师打了个电话,望向她的眼底含着笑意。

    “拿之前那个合同过来吧,一小时内。”

    ——我能去看下你的电视吗?

    江聿梁用无声的口型问他。

    “要看电视?”

    陈牧洲刚好收了线,走过来时懒洋洋问她:“不继续了?刚才不是说‘先等一下’,就结束了?”

    江聿梁刚开始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瞬间,血冲到了整张脸和耳朵。

    “我……我也没带衣服。”

    江聿梁扔下六个字就要跑,被人扣住小臂捉回来。

    “江聿梁。”

    陈牧洲把头埋在她颈窝里,低声叫她的名字,尾音带点不自觉的懒散温柔。

    “今天是我的问题。”

    “不管有没有带衣服,只要你不想,哪怕有一点犹豫,说出来——”

    “或者,捏我手心也可以。我就知道了。不会继续。”

    江聿梁愣了愣。

    很快,感觉到耳垂被人轻吻了吻。

    有些微的痒意。

    发麻的电流从脊椎一路上窜。

    她听见他轻声道。

    “我保证。”

    *

    陈牧洲嘴里没几句真话。

    她早该知道的。

    晚上七点。

    三人常聚的老地方,金融区咖啡馆的靠窗座。

    桌子正中央,放着一张刚签好的合同。

    热乎的。还签着她的名字。

    三双眼睛已经盯着它十分钟了。

    最后,第一个开口的人是周宁。

    “你打我一巴掌。快。”

    周宁把头往前探了探,面无表情地对邱叶汀说。

    跟魂游天外的江聿梁比起来,邱叶汀看上去还算冷静。

    “不行。我手没力气。”

    邱叶汀道。

    “……我真服了。”

    周宁喃喃道:“江江,你这速度坐火箭了啊。”

    邱叶汀忽然松了口气:“还好,看来他是认真的。本来我跟宁宁还担心,他们这类人都……万一——反正怕你吃亏。”

    虽然大家都算是见过世面,但陈牧洲这种,也太超过了。

    因为江聿梁觉得那个大平层不错,惴惴不安地揣着钱去签租房合同,结果对方准备的资料是……

    房屋赠与过户。

    陈牧洲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留。

    江聿梁被吓着了。

    之前他送的表跟石头虽然也价格不菲,但那是随时可以返还的东西,她更像个保管人。

    跟这次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待了三个小时,一直在磨这件事。

    江聿梁中间想找个机会跑路,但陈牧洲想做成的事,还鲜少有不成功的。

    把她说的晕头转向,平铺直叙地分析到她头晕眼花,最后陈牧洲柔声问江聿梁,这样一想,是不是很正常?

    双目呆滞的江聿梁:…………是吧。

    周宁跟邱邱听完过程,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邱叶汀出手,安慰性质很浓地拍拍她肩膀。

    “你已经不错了,一般人玩不过他。”

    本来今天她们想问进展的,毕竟听到了从RC华际传出来的消息——

    说是他们万年铁树一把手开花了。

    虽然在惊吓之中,没人看清女方长什么样。

    现在看来,这都不是简单的花。

    简直是长了能把这树连根拔起的巨大花骨朵。

    *

    逸和山庄77号。

    陈牧洲回来了一趟,直接去了三楼,沿着长廊走到了最末的尽头。

    那里有一个长年上锁的房间,他偶尔会进去待一会儿,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他在里面干什么。

    盛夏积攒的热气在空气中涌动膨胀。

    这个房间很阴凉,原本是将近一百平的套间,但是里面空荡荡一片,全部打通,也没有任何家具。

    陈牧洲进去后,把门反手锁上。

    整个房间一片漆黑,摁下墙边一个开关,中间位置便亮起淡蓝的光。

    那是占了将近三分之二位置的,可以称得上巨大的水晶雕塑。

    是一条正向空中跃起的蓝鲸。

    虽然在陆地,但好像真的在海上,近乎透明的蓝,震颤人心。

    陈牧洲在它旁边躺下,躺在地板上,望向黑暗中的天花板。

    连最细微的血管也在跳动。

    跟着宇宙深处的脉搏一起。

    幻梦真的接近眼前这一刻,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的。

    如果真的是梦,他向上天祈求。

    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Ch.42

    Ch.42

    她的四肢贴在凉快的木地板上, 展开,平铺,翻滚。

    江聿梁觉得自己像一只休憩的鲸鱼, 正在浮沉中。

    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闭着眼睛,关上耳朵。

    却依然能听见光线的跳动,感知声音的形状。

    意识一开始有些模糊。

    但渐渐地, 她从混沌中醒过神来。

    是新年伊始。

    跟着家人来到一座古老清净的寺庙。

    寺庙在半山腰,占地很广阔, 据说有超过三百年的历史了。

    她迷路了,误打误撞走进别院的一间房。

    太安静了, 又很凉快,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忘带表了, 也不知道是几点。

    江聿梁从地上爬起来,困倦地半合着眼,听见外面的动静,各种各样的人声,和远处山林中的鸟叫声混在一起。

    她能从中准确分拣出江茗, 好像正在跟谁聊天,听起来挺愉快的。

    对方是上了点年纪、很憨厚的男性声音。

    听的并不很真切, 只有断断续续一些词。

    新年祝福,什么粥, 安全,矿上——

    嗯?

    江聿梁眉头微微一皱。

    他们家今年准备开辟新业务吗?

    ……算了。管不住。

    她差不多回过了神, 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口将木门一把推到底。

    哗——

    这一道拉门的声音不是她的。

    好像是隔壁的。

    隔壁还有人吗?这么薄一道墙, 她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

    江聿梁好奇地往左边探头看了眼。

    的确是。不过刚好赶上隔壁关紧门。

    “妈——”

    江聿梁走出来, 把门关上, 提高声音叫了江茗一句。

    即使还没听到回应,但江聿梁看得清楚,身影就在院内大树后。

    她下了阶梯,刚要往那边走,眼前的一切却快速变形、扭曲,面前的景象像是模糊化的画作,将她钉在原地。

    ——别。

    她意识到了什么,只能喃喃道。

    对,早都不在了。

    怎么会回到十几岁这一年呢。

    跟前几次梦到江茗时不同,这次她没有挣扎地想要停留在梦里。

    江聿梁无声睁开了眼。

    她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这才发现是趴在画板旁边睡着了。

    看着完成了一半的画,江聿梁发了会儿呆。

    才搬进来三天。

    把空闲的房间布置成了工作室,但怎么会……

    过渡的这么丝滑呢。

    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应,果然是由俭入奢易——

    她堕落了。

    要不是莫申画廊通知她,两幅作品都有买家询价后迅速成交,问她今年内有没有新的作品能上,她也不至于打了鸡血一样。

    果然钱是第一生产力。

    江聿梁哀叹了一声,再度倒在画板前。

    买家是匿名的,不过出手还算阔绰。

    收到款后,江聿梁第一时间给陈姓债主转了一年的酒钱。

    欠款嘛。不管是谁的,能多还一点是一点。

    不过对此陈牧洲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准确的说,是一个标点符号。

    ——?

    也没有刻意去想,但就是自然地想起来。

    江聿梁摸起手机,在手里无意识地转着,顺便看了眼时间。

    半夜三点十六。

    要不要找他呢。

    会不会已经睡了?

    不过更有可能是在加班。

    虽然不怎么关注,但RC在财经板块上也算是常客了,路过的蚂蚁都知道RC华际最近跟宗氏摩擦不断。

    突然,江聿梁想起了什么。

    她坐的椅子有滑轮,在地板上一蹬,一下能出溜好几米。

    这个房间有一半被画板和颜料占据,另一半则挂着她买的透明板,方便用马克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不过现在,上面贴满了照片和打印的资料截图,被她用箭头链接起来。

    最中间的一张,是宗奕当时给她的照片。那个时候,是他为了向江聿梁证明,自己跟江茗是旧相识。

    但江茗在照片里穿的那件衣服,让江聿梁觉得眼熟。

    江茗是个时尚嗅觉很敏锐的人,可也不喜欢浪费,很多衣服都会重复穿。

    只有照片上那件波点立领,江聿梁印象里江茗只穿过一次,是去法国出差的时候,那年她刚好五岁。

    按照日记来看,那次国外出差,给江茗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也就是说,那时候江茗就跟宗奕在国外见过一面吗?

    总觉得有什么隐隐约约,要拱出来似的。

    江聿梁越想越心烦意乱,干脆摸了支薄荷味的烟出来,咬在嘴里点上,眉头紧皱。

    仰头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烟雾缓缓升起。

    突然,腹部传来的响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江聿梁把掌心贴在胃上,无声叹了口气。

    今天一直在忙,十一点以后就没再吃其他东西了。

    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区隔两条街,开了几家人气便利店,还是挨着开的。

    她行动力一向很强,抓起钥匙、帽子和手机就出了门。

    等电梯的时候,江聿梁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终于点开信息栏,给陈牧洲发了一条。

    [休息了吗?还是在工作?]

    叮——

    在信息发出的瞬间,电梯也刚好到了。

    门应声而开。

    江聿梁活动了下颈椎,活动到某个角度的时候,纯黑西装裤映入眼帘。

    啧。这人腿真长。

    随便想了想,视线无意向上一抬——

    电梯的射灯影影绰绰,幽暗朦胧地照在人面上。

    照得男人修长挺括。

    看见江聿梁迟迟没动,他倚着扶手,挑了挑眉。

    “不进来吗?”

    江聿梁愣了愣,在电梯关上前迈步进去:“你……怎么这么巧?”

    陈牧洲笑了笑,没说话。

    “说真的,怎么回事啊……你装定位器了?”

    江聿梁跟他并排站着,肩挨着肩,边说话边抬头看了眼监控,小拇指蠢蠢欲动。

    手已经挨得很近了。

    还没试探完,就被人反手握紧,他手心的温度微凉,一点点渗进掌心。

    “猜猜?”

    陈牧洲悠悠然道。

    “不对啊。”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电梯好像不是从一楼来的?”

    虽然只是余光一扫,但是江聿梁记性很好。

    “嗯。我们现在算是——”

    陈牧洲沉吟了两秒,侧头望进她眼睛:“邻居吧。”

    江聿梁目瞪口呆:“……你就住楼下?!”

    她话音刚落,电梯就到了。

    陈牧洲拉她出了电梯,门口刚好有其他业主在等,对方是个挺年轻的男生,视线似是好奇般,打量了眼江聿梁。

    他不动声色地跟她换了位置,牵她的手更紧了些。

    “嗯。楼下户型跟楼上差不多,住这也方便。”

    “你这几天都住这里吗?”

    江聿梁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你怎么没早点跟我说!”

    “早点说——你就不会住过来了?”

    陈牧洲顿了顿,问道。

    “什么啊,”江聿梁调整了下鸭舌帽,耸了下肩:“怕打扰你,不是很少给你发信息吗,早知道就可以下去找你玩了。”

    陈牧洲轻笑,夜风吹在他们面上,吹散了一些燥热,路灯照在地面上,映出两个人拉得长长的影子。

    “那还是算了。”

    他慢悠悠道。

    “怎么就算了?”

    江聿梁冲他做了个鬼脸:“不想见到我啊。”

    “虽然现在是夏天——”

    “但我也不喜欢冲冷水。”

    陈牧洲说。

    江聿梁反应了好几秒,直接卡壳了。

    “……我去便利店买点夜宵,你也吃的了金枪鱼饭团吗?”

    她轻咳了一声,径直转移了话题。

    “我没什么忌口,都能吃。”

    陈牧洲顺着她的话说。

    低头,又看了眼他们交握的手。

    “以后,有时间就见面吧。”

    是盛夏了。

    晚风虽然燥热,但也是流动的,清晰地吹来夏的气味。植物,泥土,树梢,月亮的。

    还有她身上极淡的清香气味。

    江聿梁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

    内容是很简单就能实现的心愿,却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被人提出来的刹那,要求就好像某种脆弱透明的材质做成的,随时都要消散在空中。

    “当然啦。”

    “必须!”

    江聿梁仰头冲他笑得灿烂,很轻地皱起鼻尖,像快乐满溢的小兽:“陈牧洲,我很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陈牧洲无声凝视着她,目光微微闪烁。

    他没回答,江聿梁也不介意,亮着灯的便利店就在前方了,安全感和幸福感同时向她袭来,江聿梁便松开他的手,大步向前,挑了根路灯抱住,绕着它转圈。

    “怎么说呢,我就希望你平安一点,顺利一点,最重要的是——”

    她动作一顿,刚好面对着陈牧洲,抬起眉眼,神色认真:“得到你真正想要的。”

    江聿梁看上去有些粗心,但其实她的直觉会帮忙,记住很多一闪而过的细节。

    没什么道理。

    比如在陈牧洲身上,她能看到很重的……

    不安。

    也不知道从何而来。无论拥有多少,那些好像都不是他感兴趣的。

    跟在风中摇曳的火苗一样。看着总觉得有点心惊。

    “走吧!到了到了!”

    江聿梁也没打算等什么回答,她说完了,也知道他能听懂,那就行了,拉着他兴冲冲地进便利店。

    在‘欢迎光临’响起的瞬间,她听见陈牧洲低声道。

    ——已经得到了-

    这附近便利店挨着开了好几家,江聿梁想吃的一款面包只有对面有,她让陈牧洲在便利店桌旁等,她去去就回。

    江聿梁买完冰面包,还顺便拎了几瓶啤酒,凑够钱可以打会员折扣。

    在等红灯的时候,她往对面无意间看了眼。

    透明的窗上反射出两道人影。

    陈牧洲只是站在桌前,守着她那堆关东煮肥牛盖饭和金枪鱼饭团,但旁边还有道挺靓丽的身影,像是在找他要联系方式之类的。

    也不知道陈牧洲说了什么,没几秒对方就耸了耸肩,收起手机潇洒走掉,上了超跑离开了。

    江聿梁多等了一个红灯,才迈开步子过去。

    “怎么又买酒?”

    陈牧洲翻了下她拎回来的袋子,眉头蹙起。

    江聿梁完全没听见,手撑着下巴神游,喃喃道。

    “天。那个美女姐姐真漂亮。”

    陈牧洲:……

    他瞥了她一眼。

    “不行。”

    江聿梁下定决心似的,拳头砸在手心里,目光坚定:“我也要想办法买跑车!不能让你跟着我天天坐11路!”

    陈牧洲单手开了易拉罐啤酒,把衬衫袖子解开往上折了折,没理她,径直灌了几口冰凉的酒液下去。

    很好。不吃醋。

    ……

    不吃醋就算了。

    得出的这个结论是怎么回事。

    在无人注意到的街对面,有一双眼睛,无声盯上了并排站立的两道人影,在便利店温暖的光照下,很是和谐。

    连带着镜头一起,他记录下了这些画面。

    第44章 Ch.43

    Ch.43

    R, C华际公关部的人最近很头疼。

    一般来说,他们工作范围延伸不到陈总的私生活圈。

    但总有例外。

    比如陈总这种万年绯闻绝缘体,在最近流言四起的时候, 半点也不否认,就说明——

    身边真的有人了。

    对方是谁没人知道,老板藏得挺深。

    以防万一, 他们还是得了解下基本情况。

    于是问题来了。

    直接问老板,他会说吗?

    肯定不会。

    思来想去, 他们只能去求助林助了,毕竟是陈总身边最近的人, 他都不知道的话,别人就更不可能。

    林柏在午休下楼时被部门二把手堵住了, 了解原委后,面露难色地轻叹了口气。

    “潘哥,不是我不想说,我这边也不清楚具体情况。而且,您也知道, 陈总很看重隐私……”

    潘经理跟他对着叹气:“林助,我也不是要为难你。我们这边, 只要确定那位背景正常,不会从媒体那捅什么口子就行。其他的都无所谓, 毕竟陈总也辛苦这么久了,短期想歇口气太正常了。感情这事也说不准, 过段时间可能就有新的想法了。”

    这意思很清楚,谈几个都行, 最好别是喜欢出风头、惹祸的类型, 白白给人递把柄。

    林柏稍加思索:“这点你放心, 这方面会很安全。”

    因为不能公开而生闷气的可不是江小姐。

    这种事怎么能说得出口。

    潘经理松了口气。

    林柏想了想:“但,我想应该不是——短期吧。”

    谷律师拟合同那天,还幽幽感慨了句。

    陈总想把房子送出去的心情似乎十分急迫。

    难道谁会拒绝吗?

    林柏只能微笑。

    在江小姐那,陈牧洲就没正常过。

    前期每一次跟人家见完面,不是不发一言,就是不欢而散,回去之后,要么整夜未眠,要么抽烟抽一宿,在射击馆安静发疯。

    林柏找人都找到头疼。

    不过也是那时候开始,就有种微妙的预感。

    陈总迟早栽人手里。

    最近林柏本来松了一口气的。

    按理说在一起了,这状态总能恢复到正常值吧。

    可惜了——

    还有点变本加厉的势头。

    潘经理的声音把林柏又拉回现实:“林助……那陈总他们那边,应该是暂时不会主动公开吧?”

    “现在不会。”

    林柏确定道。

    “不过以后……这也说不准。”

    他耸了耸肩。

    江小姐不想做的事,陈总是绝对不会做的。

    但应该也不会罢休。

    以陈牧洲的风格,估计会无声无息地……最后让江小姐自己公开。

    *

    “邱邱,接着。”

    江聿梁从餐柜里扒拉出零食来,随手拎起两袋焦糖爆米花扔到沙发上。

    邱叶汀从电脑里抬起头,一把接住,顺便看了眼时间:“哎,周宁怎么回事,迟到这么久?再晚去,到时候那款你们想吃的蛋糕都卖光了。”

    “不知道啊?我半小时前给她发消息,她说就在附近,快到了啊?”

    江聿梁顶着丸子头,靠在餐台前吃薯片,但回答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满心都扑在快完成的画上。

    调色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现在的边缘总感觉融合的有点生硬。

    邱叶汀:“那我再发个信——”

    砰——!

    邱叶汀话还没落,就听见门砰地一声,被周宁气冲冲地撞开了:“靠!”

    周宁整个人就像裹着火球冲进来,江聿梁立刻倒了杯冰水递过去:“来来,小周去去火!”

    邱叶汀找了包牛肉干塞到周宁手里,好让她暂停对着空气挥王八拳:“怎么了?饿的?”

    周宁咬牙切齿:“我再参加几次那种茶话会我短寿十年!全是些没用的八卦,还都是瞎编乱造的东西!”

    “说了什么啊?”

    江聿梁顺口接了句,又从邱邱那摸了颗爆米花,咔吧咔吧解决了。

    在两人的殷切注视下,周宁突然卡住了。

    在沉默中,她们也迅速反应过来。

    在新款拼色稀有皮的包都能成为一周话题的圈内,最近能让她们津津有味的谈资还能是什么。

    自然是陈家那个传奇人物,相当著名的绯闻绝缘体。

    要是陈家这位正常谈恋爱,正常公开倒也还好,偏偏就是把人光明正大带到了公司,都没人看清对方是哪号人物。

    津津有味地八卦陈牧洲情况就算了,周宁才无所谓,她跟陈牧洲也不熟,只是杨家那位挑火挑到她跟前来,把江聿梁扯进了这个话题,明里暗里都是嘲讽,什么你们关系好,要不要跟梁家大小姐提醒一下,人呢,要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

    还有更不入耳的,周宁实在挑不出能说的,看着江聿梁的眼睛,好几次想要开口,都憋了回去。

    江聿梁失笑。

    “想不起来就不用说,无所谓的。”

    她又摸了几颗爆米花塞到嘴里,耸了耸肩:“拿脚也能猜得到,可能觉得我想睡到他都很辛苦了,或者努力了半天都没上位成功……之类的。我们过自己的,跟她们无关。”

    江聿梁抬手捏了捏周宁脸颊,笑眯眯道:“这些都是虚的,只有这个——”

    她把一颗焦糖爆米花塞到周宁嘴里:“和钱,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变。”

    邱叶汀也跟风捏起周宁白嫩的脸颊,捏到一半想起什么。

    “哎,江江,那你到底……睡到了没?”

    本来要猛龙反抗的周宁立刻停止动作,关怀地看向江聿梁,眼里盛满期待的光。

    别的不说,陈牧洲身材看起来是真不错啊!

    骨架天生就生得好,宽肩窄腰,穿着衬衫都藏不住隐约的肌理线条,连袖口的扣子都永远扣紧。

    ——让人更好奇了。

    江聿梁面对两双热切求知的眼睛:……

    “什么……哎别问了快走了,再晚去东方那边,下午茶都要变宵夜了——周宁不是你要吃的吗!”

    江聿梁边说,边匆匆钻进屋里,扔下一句:“我换下衣服马上好,你们准备下啊!”

    衣服换到一半,江聿梁听到桌上电脑的提示音。

    是新邮件的提示。

    江聿梁把短袖套好,凑到电脑前看了眼。

    本来以为是广告订阅邮件之类的,但看对方邮箱也不像,标题是句看不懂的外文。

    正文内容空空如也,只有一个视频附件。

    她顺手点开。

    是段录像,看画质像上个世纪的,离现在至少十几二十年。

    镜头乱晃,持着设备的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呈现出的画面有天旋地转的效果,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得清是黑夜。

    周围只有杂乱的背景音,一些听不懂的语言。

    十来秒都是这些内容,江聿梁把鼠标移到退出键上,刚要点掉,就见画面中出现了一张脸,唇角微微向下,面容清丽姣好,眼神有些涣散,下一秒就自己抽了自己两个巴掌,眼神又恢复了点清明。

    她靠近摄像头。

    呼吸声也重了起来。

    画面里只剩她无限放大的面庞,和努力镇静的声音。

    是句清晰的中文。

    ——我叫江茗。

    *

    茵景东方在CBD靠南的区域,是SCG集团前两年新建的奢级酒店。

    周宁听说行政酒廊最近搞创新,想来尝尝他们开发的新式法甜,但也不想一个人来,早几天就跟邱叶汀和江聿梁约好时间了。

    她们赶到的时候,下午三点四十,还不算太晚。

    但周宁跟邱叶汀过了旋转门,在一楼厅堂就停住脚步了,两个人靠在一旁闲聊。

    “你说江江搞什么啊,突然说要出去一趟,你说她四点前能到吗?”

    周宁嘟囔道:“要不是她肯定找不到路,我们就先上去了。”

    邱叶汀推了推眼镜,有些一闪而过的担忧:“她可能有事吧。我总觉得,她脸色有点奇怪——哎,你记得她给我们扫了眼邮件吗?那个发件人叫什么?”

    周宁想了半天:“B……B什么……我艹!”

    邱叶汀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就见周宁跳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

    她也转头看了眼,外面停了辆磨砂黑的流线型轿跑。

    后座下来一个年轻男人,对周遭的视线浑然不觉,穿一身纯黑的西装,只有袖口镶嵌的黑金袖扣有光折射其中。

    日色浮动,从他身上掠过,就像掠过了暗色的海洋。

    在内敛平静中,藏着令人心惊又艳光过盛的锋芒。

    “我靠。”

    周宁呆呆地看了几秒,扫到周围的目光,不由生出一股莫名的骄傲,小声对邱叶汀道:“江江眼光不错……不过他眼光也不错。”

    话音没落完,男人已经大步流星地穿过玻璃旋转门,神色冷淡。

    SCG的太子爷刚好下电梯,看到陈牧洲就迎过去了:“陈总——!”

    陈牧洲跟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等我一下。”

    说完,陈牧洲折返脚步,走到周宁跟邱叶汀面前站定。

    “陈总?”

    跟周宁比起来,邱叶汀反应的更快一点,有些疑问。

    茵景东方也不是准入制的,周围来往的人,圈内谈生意的,都会从一楼经过。陈牧洲这样特地折返,周围人不好奇才怪。

    陈牧洲微颔了颔首:“邱小姐,周小姐。来这边聚吗?”

    他问得彬彬有礼,但显然不止是为了客套。

    邱叶汀犹疑了一下:“啊,是,另一个朋友——嗯,她有点事,等会儿来。”

    江聿梁跟她们说过,现在不想公开的事。

    “你们好好聚,我来买单。”

    陈牧洲说,垂眸又似无意问道:“她还在路上?”

    邱叶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陈总,您知道……BESIAN?这个人名吗?好像是他找——她才出去的。”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陈牧洲神色一凛,抬头轻声道:“什么?”

    周宁被吓得退后两步,邱叶汀也下意识倒了一步,才道:“我也不确定,有没有看错,要不直接联系她试试——?”

    邱叶汀这边还没说完,陈牧洲转身就走。

    朝着酒店门外。

    在过玻璃旋转门前,跟人撞了满怀。

    他戾气满得快要溢出来,被人一撞,延误了时间,眼神更阴冷。但也是对方有些发蒙地抬头,那一瞬间,陈牧洲愣了下,神经上紧绷的弦松了松。

    江聿梁没看路,不小心撞上人后,抬头正想要道歉,却怔住了。

    半晌,她点了下头,在周遭好奇的眼神中,客气恭敬地跟他打了招呼。态度就跟遇见投资人金主没有差别,非常标准。

    “陈总,好巧。”

    “您来这边办公事?”

    江聿梁望进他眼里,问得恳切。

    第45章 Ch.44

    Ch.44

    梁铭已经记不清在异国这间公寓待了多久。

    准确地说, 是关了多久。

    窗帘透不出一丝光来,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

    他只能用送饭的频率来判断时间, 并想方设法向外界传递信息,但银发管家很快就发现了,断了他两天食物, 接着送饭送水的频率都不再固定。

    在这里的每分每秒,梁铭都忍不住回想过去。

    他的妻子江茗, 一共来过法国两次,加起来不超过十五天。就在这十五天中, 他们家命运的轨道彻底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江茗本来只是陪他来谈生意的,却在一次工厂参观时, 在原料和实验环节,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那次本来有机会跟宗氏合作,最后他们还是放弃了。

    梁铭没想到,她从没有把那个秘密放下过,甚至还在第二次来这边时, 抽空回到工厂附近,录下了一个口述视频, 为了日后做准备。他发现后,打破了从没有跟妻子吵过架的记录, 两个人在家里几乎吵翻了天。

    梁铭希望她不要多管这些,为了他们这个小家考虑, 毕竟对方不止是宗氏——他能察觉到,宗家上面还有人在保他们, 那股力量远远超出了他跟江茗的想象。能在那时候, 打通国内外能源这条线, 对方给宗家提供了无数便利,也让宗家的事业走到了新高度。

    但是他拗不过江茗。江茗那时候给的理由让他无法反驳。

    她说,你看看小聿,你想让她未来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们做父母的,无法成为正直勇敢的人,却要求她那样去做吗?

    江茗脑子也很够用。她跟梁铭说,他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证据毕竟还不够,就算把这个秘密捅出来,影响力也不够大,而且他们的小家也得发展、赚钱,不能蚍蜉撼大树一样去做这件事。

    一切都在他们设想的轨道上慢慢运行。但最终还是冲出了正轨。

    江茗去世那一天,梁铭彻底清醒了。

    她说的是对的,人不能总靠装瞎活着,对方的肆意妄为已经砸穿了梁铭的底线。他要把江茗想做而没来得及做的一切完成。

    甚至无暇顾及梁聿了,给女儿卡里留了足够的钱,他匆匆赶来了法国。

    没想到,落地的那一瞬间,就扑到了对方设好的天罗地网里。

    以前梁铭只是猜想,给宗家开路供应资源的人,应该不会是商界的人,只会是更上一阶层里的存在。

    现在看来,他的猜想都太保守了。江茗当年的视频,对方轻轻松松就能拿到手。

    对方在这边的管家,都是极难对付的人。

    听周围人恭敬地称他为贝西昂先生,梁铭猜他是华裔。

    不过,Besian这个名字又不像是本地人会取的。

    梁铭对他的印象很简单,一头银发,五十岁上下,文质彬彬,人面兽心。

    “梁总。”

    梁铭眼前的布条被扯开。

    他又见到了这位银发管家,说话时,眼角泛起和蔼的笑纹:“您考虑的怎么样?贵夫人当年留下的东西,到底在哪里?我们先生一直在等您的答复呢。”

    梁铭垂下眼皮,不发一言。

    管家也不介意,笑一笑,唠家常般道:“梁总处事风格光明磊落,可能不太了解,我给您讲个例子吧。当年我遇到过一个处于劣势的年轻人,应该算是……被家里流放到了这里,他无路好走了,靠要债在17区出了名。他有个很好用的办法,把人的手反绑以后,一根根掐断,中间间隔问一次,问到人家肯拿钱为止。但就算还了钱,他也还会继续挤利息,挤到对方最后一滴血被榨干为止。我赞同他的做法,效率很高。”

    “我觉得梁总您是文明人,那不妨陪你玩一玩文明人的游戏,但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管家抬手,替梁铭掸了掸领子上不存在的灰,慈眉善目道。

    “您说呢? ”

    梁铭咬紧了牙,没说话。

    管家没再逼问,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开。

    站在巨大的旋转楼梯顶端时,管家从缝隙处往下望去。

    管家Besian忽然又想起那个年轻人。

    他也不是为了吓唬梁铭编故事,那个年轻东方男人确实存在,而且他只是挑了其中相对温和的事件。

    好几年前,对方追人追到这儿,逃债的人在一楼,男人在三楼,一秒犹豫都没有,他扣着栏杆,从这里飞身而下,中间借了力,但身手敏捷狠辣,落地的瞬间,掌心就抓住了对方脖颈,把人狠掼在墙上,速度快的令人心惊。

    Besian一直觉得可惜来着。

    要是不回陈家,他会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尖刃。

    在混乱暴力17区街头,这东方人的名号一度像个魔咒。

    他好像天生就适合见血。

    暴力容易滋生软弱和懈怠,习惯了弱肉强食的日子,人也会浑浑噩噩,信奉的丛林法则无限度简化。谁拳头硬,武器准度高,谁今天就是胜者。

    但他是在暴力和黑暗的漩涡中,大脑仍然像高精度的仪器一样,飞速运转。

    Besian曾经坐在车里看到过。

    在午夜风回的街道,男人眉间溅上了血迹,神态平淡,衣角被夜风微微掀起,他面上常留的那种疏懒,像一根极细的银针,扎对了位置,就能让所有与他作对的人气到发疯。

    比起宗家,他这两年其实对陈牧洲更感兴趣。

    想换一下更趁手的武器了。

    但陈牧洲的软肋不好找,他自然不会贸然出手。

    要让对方加入自己的阵营,管家一向只有一个评判标准——

    对方的欲望和死穴,在不在他手中。

    应该说——之前是没有的。

    管家慢腾腾地下楼,从西装内口袋里抽出几张照片。

    走到公寓门口时,借着外面灿烂的午后阳光仔细看了看。

    照片上,夜色中的便利店散发着温暖的白光,窗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女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仍然抱着吃的没撒手。

    男方没说话,垂眸无声地看着她,眼神像——

    如果不是发觉了什么故意演的,那就很有趣了。

    简直像孤舟在海面上瞥见灯塔。

    管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思索了一会儿,从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看一下最近回国的票,目的地是新城,对,最早的是什么时候。”

    *

    江聿梁本来都习惯了。

    习惯了私底下他们的相处方式。

    搬过来这几天,几乎每晚他都上来,晚上十一点以后才回去。

    江聿梁在赶画稿,也没空跟他多说话,只要陈牧洲不说话,做自己的事,他们互不打扰就行。她不是那种在绝对安静下才能创作的类型。

    陈牧洲确实也不说话,但仍然让她坐立不安。

    他有时候坐在透明茶几旁,有时候在吧台附近,有时候就在沙发上,就懒洋洋地撑着太阳穴,只看她,什么也不做。

    江聿梁头都要大了。虽然人很安静,但是个人也扛不住这盯法。

    只要过去找他建议,不知道怎么搞的,总之,最后都会以氧气被剥夺、消磨时间而告终。

    坦白说,她以前也没想过,亲吻会让人变成液态。就像两滩水,或者其它流体,横在阳光暴烈的沙滩上,挨在一起,因为光与热的存在感太强,会有种接近烤化,又晃晃荡荡的感觉。

    他的掌心总是偏凉,又喜欢贴合住她下颌,把她无限拉向自己。

    江聿梁被亲得发晕,但从肢体动作中隐约觉察出来,他应该是掌控欲偏强的人。

    那时候这种感觉偏模糊。

    但现在,江聿梁几乎能确定了。

    即使这是他们说好的事,但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陈牧洲看起来还是生气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跟他还能怎么打招呼?但在问他是不是来办公事的话出口的瞬间,男人瞳孔发生了极细微的变化,寂然与寒意一闪而过。

    江聿梁很少看到他这样的眼神,脊背下意识僵了僵。

    但也只有一秒。

    她现在正为其它事脑子发胀,实在提不起力气来处理更多了。

    陈牧洲看起来也是来办公事的。

    江聿梁不想多耽误时间,陈牧洲沉默的空隙,她冲他又轻点了点头,迈开腿跟他擦身而过。

    周围有意无意投注过去的目光,都收了大半。

    其中有认识江聿梁的人,知道她是梁家的,跟身边的同行人使了个眼色。

    ——怎么可能是她,八成是陈总被缠上了。

    江聿梁之前为了投资,大庭广众下找陈牧洲,钻到人家车上的事,他们早都听说过了。

    想来也合理,毕竟是榕城那种小地方出来的,梁家还不知道未来光景如何呢,都在生意场上销声匿迹那么久了,资金链估计也出了问题。

    事实也摆在眼前,如果江聿梁能扒上陈家的边,人家随便漏一点给她,都够她带回家吃三年了。

    江聿梁走向邱邱跟周宁,提了口气,扬眉笑了笑:“等很久了?”

    在她开口的时候,陈牧洲已经走到SCG太子爷那边,一行人从西边的VIP电梯包厢离开。

    邱叶汀和周宁都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江聿梁在她们面前打了个响指,这次是真失笑:“干嘛呢?”

    两个人都一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这次还是周宁先反应了过来:“啊没有没有,我打过电话的,有留位子,走吧!”

    到了行政酒廊,周宁第一件事就是换了个最隐蔽的位置,还好这时候人也不多了,过了阳光最好的时候,又还没到夕阳时分。

    还没坐下,周宁就把江聿梁拉到自己这边坐下,压低声音道:“我靠!宝,你跟人家真装不认识啊?!”

    江聿梁愣了下:“没有啊,我们说好的,他也知道。”

    她低头喝了口柠檬水,声音轻了几分,隐隐发哑。

    “而且不说,对他也更好吧。”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一个小纸团轻砸了下。

    “江聿梁,你真是榆木脑袋你。”邱叶汀食指撑着太阳穴,冷静地推了推平光镜:“你刚才看见陈牧洲表情了没?你们真的是说好了?”

    陈牧洲甚至都没搭腔。

    当然,周围的人看来,那是他没记起来江聿梁是谁。

    跟他想打招呼的人海了去,他也不可能每个都记住。

    但是邱叶汀跟周宁看的更清楚。

    江聿梁一句话,把他们间距离生生拉了出来。

    “说好了。”

    她食指无意识地在杯口画圈,喃喃道。

    整个人魂游天外一样。

    “本来也是——”

    在她们想开口前,江聿梁忽然道:“这种事,谁也说不清能持续多久,把损失降到最低不好吗?”

    “而且,我在想。”

    她顿了顿,盯着桌面出神了好一会儿。

    “如果在查那件事,和谈朋友这件事之间,只能选一件。”

    江聿梁咬的下唇发白,最后还是以尽量轻松的方式说了出来:“我应该还是原来的想法。”

    周宁和邱叶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周宁伸手揽了揽她,眼圈发红。

    虽然她说的轻松,但神情看起来很不好。

    “我肯定不能把人家牵扯进来。”

    江聿梁握住杯口,很轻地笑了笑:“陈牧洲有他的璀璨人生,我们互相经过一下,都是很了不起的缘分了。”

    江茗的事,就好像一根线,扯出来的线团比她想象的巨大无数倍。

    她的人生可以赔在这上面。

    陈牧洲的不行。

    *

    她们快吃完的时候,行政酒廊隐蔽的门口处,又进来两个人。

    SCG的太子爷小邱总。

    他喜气洋洋地晃进来,时不时转身跟陈牧洲说着什么。

    周宁坐的方向正对他们,瞬间瞪圆了眼睛,塞得鼓鼓的腮帮子还没来得及咽下去。

    “唔唔,唔唔唔!”

    她赶紧拉了拉正颓靡趴在桌上的人。

    江聿梁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小邱总已经走了过来,陈牧洲落后他几步,姿态不紧不慢。

    “你们就是陈总要请的朋友?我来吧!”

    小邱总一双桃花眼,今天难得独立干成了大单,高兴地拍了拍桌子:“以后你们就报我m——”

    名还没出口,就被陈牧洲打断,他温声问道。

    “江小姐,能出来一下吗,有点事想问你。”

    江聿梁撑了下桌子,低着头走出来,垂下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眼睛。

    陈牧洲很贴心地跟她保持了距离,率先转身离开。

    她始终跟在他身后几步的位置,也不知道他拐到了哪里,在深色大理石砖做成的拐角处,她的小臂被紧紧扣住,拉入了无人的角落。

    背部被迫贴着冰冷的墙砖,面前就是他,也根本无路可逃。

    “江聿梁。”

    陈牧洲叫她的名字,虎口卡住她的下颌,强迫她避开的眼神看向他。

    “你可能会相信我说的话。”

    陈牧洲俯身,无限贴近她,几乎到了睫毛可以相触的距离。

    他的语气温柔又带着一丝凉意。

    “但我不值得信。”

    “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

    他动作柔和地将江聿梁的发丝捋到耳后。

    “我是个烂人。”

    “而且你没机会反悔了。”

    说完,他居高临下地吻住她。

    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疯而凶猛,毫无节制,滔天巨浪般卷过她。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Ch.45

    Ch.45

    在这一秒来临之前, 一切早有预兆。

    他的沉默安静之下,分明还潜藏涌动着一些其它东西——真正属于陈牧洲灵魂内部,他不愿展露的部分。

    当然, 不代表展露出来的那部分是假的。

    只是他把那些更尖锐的、偏暗面的特质牢牢覆盖在静水流深下。

    江聿梁觉得有些东西实在说不清楚。

    更早的时候,她想象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

    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的样子,但她很确定, 她喜欢更明亮、坦荡、赤诚的人。

    能让她轻而易举地靠近,不必担心被灼伤的人。

    画像模拟一万遍, 也不会是陈牧洲。

    可谁知道喜欢是这样的,没有章法, 无从控制。

    她能感觉到,他动了真格, 虎口力气极大,让她仰着头被动地靠向他,极淡的清冽气息借吮吻强势渡进来,不容置疑。

    江聿梁刚开始挣扎了一下,但很快放弃。

    她的睫羽轻微地颤了颤, 无声地垂下,不发一言, 背紧贴在冰凉的墙上。

    陈牧洲无意间望进她眼里,霎时僵了一瞬。

    江聿梁长了双很亮的眼睛, 清澈干净,任何一点情绪都会泄露的很明显。

    包括此刻。

    她布满血丝、发红疲惫的眼。

    在感觉到陈牧洲稍微撤出了一点距离时, 江聿梁沉默看向他,轻声道。

    “可以的话, 我想休息会儿。我有点累。”

    她虽不清楚江茗具体做了什么, 但显然, 是江茗曾经守口如瓶的事。视频在47秒处戛然而止。

    江聿梁知道,自己能收到这个视频,代表江茗想做的事可能没成功。更是侧面印证了一件事——

    海岛的最后一天,也许根本不是意外。

    光是想到这些,就让她觉得筋疲力尽了。

    陈牧洲没说什么。只是在她擦肩而过时,忽然扣住了她手腕,握得很紧,手背用力到青筋微突。

    江聿梁侧了侧头,但没有看向他,声音有些低。

    “你是来办公事的,别耽误太多时间。”

    “耽误。”

    陈牧洲复述了一句,忽然轻笑。

    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没有。

    “江聿梁,我很好奇。”

    他微微俯身,望着她的眼睛,平静道:“对你来说我算什么?空闲时的消遣,可以随时放弃的第二选项,是哪一种?”

    SCG那太子爷带着点小得意,展示了他们新换的一系列设备,包括公共区域的监控都是超高清的。

    他让对方调出行政酒廊的部分,那时候她们周围没有人,能清晰地看见她。

    画面放大倍数,陈牧洲无意间瞥到她说的话。

    监控当然没有声音。但读唇语对他来说,是早年间的基本生存技能。

    ——我应该还是原来的想法。

    ——不把人家牵扯进来。

    那一瞬间,陈牧洲连跟SCG周旋等待的心都没了,直接敲了合同,径直下到行政酒廊这一层。

    江聿梁被他问得怔住。

    她看着陈牧洲,眉心忽然很轻地皱了皱,刚想开口说什么,陈牧洲蓦地松开她,大步流星地离开。

    经过时,掀起一小阵细风。

    江聿梁没追上去,她转身往相反的洗手间方向走去。

    过了快十分钟,她才恹恹地从里面出来,倚在门口的墙上发呆。

    手机的信息一直在弹,几乎都是邱邱和周宁的。

    “哎不用找了,人在这里——”

    周宁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怎么待这么久?”

    周宁小跑过来,关切地上下扫视了眼:“江江,你脸色……”

    晚来一步的邱叶汀看出来了,直接拧开了包扣:“我带卫生巾了——”

    “不用。”

    江聿梁吐了口气,撑起一个笑:“没事,我刚换了,就是有点难受。”

    周宁皱眉揽过她的肩:“站着多累啊,走了走了,赶紧去坐着,我跟他们要杯热的。”

    说话间,她跟邱叶汀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都是成年人,有的话压根不用说破。

    陈牧洲刚才出现时,脸色沉到人心惊,近乎深重的凌厉。连正在兴头上的那位太子爷都被吓到了,小心翼翼地收起兴奋,把人请走了。

    九成九是不欢而散。

    但周宁和邱叶汀在这方面,完全是站在统一战线的。

    开玩笑,江聿梁是什么性格,心大到什么地步,她们还是很清楚的。

    现在这种状态极其少见,神魂都不在原地似的。

    对她们俩来说,先把人安抚好了是首要任务。

    周宁给邱叶汀偷偷发了个信息。

    过了没一会儿,邱叶汀状似不经意地提议道:“江江,你晚上想吃什么?这个时期要好好补营养。”

    江聿梁发呆地盯着桌面,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语速慢腾腾地:“对不起,我还是想回家待一会儿。”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她的瞳孔微震。

    家吗——

    她有了吗?

    **

    LAX这家bar开在新城商圈最寸土寸金的地方,去年才开业。老板背后有SCG的高层撑腰,场地、设备、酒水渠道都是城内顶尖的,晚上十一点一过,LAX附近的街上豪车就跟批发一样。

    郑与在LAX门口停下,把自己新买的SF90交给泊车人员。

    刚往里走了两步,他又回头,惊奇地瞥了眼一辆静静停在夜色中的黑色Koenigsegg Gemera。

    这车可不好订,国内保有量应该在个位数。

    但他认识的朋友里,刚好有一位车主,只不过郑与几乎没见那人开过。

    踏进内场的时候,挑高拉到极致的穹顶,加上射灯晃得人头昏眼花。郑与早都习惯了,顺便拉住熟识的经理:“今天这么热闹?”

    他得到回复,说是背后的大老板今天也来了,SCG的邱总,今天人高兴地要买全场的单,而且还带了位难得一见的客人。

    郑与跟邱亦燃也认识,不过前段时间邱亦燃被家里薅回去干活了,现在看来是被家里松绑,重新杀回夜生活圈了啊。

    抱着看热闹的心思,郑与跑到三楼,推开了高级VIP包厢的门,这间的位置、设备和装潢都是最顶尖的,邱亦燃来自己地盘玩,肯定指定这间包厢。

    “姓邱的——!”

    郑与拎着瓶啤酒冲进来,兴冲冲的表情僵在脸上。

    想象中纸醉金迷的热闹场景没有出现。

    黑金底色的装潢沿用到了包厢灯色设计,相似色调下,深色的射灯安静地打在长沙发上。

    人倒是有,不过就两位。

    好巧不巧,郑与还都认识。

    跟一脸入定、神情呆滞的邱亦燃相比,坐在靠右侧的男人神情要平淡很多,身子微微前倾,指尖的烟雾细细地上升,跟灯色一起笼罩住他眉眼。

    陈牧洲这个状态——

    郑与脑海里警铃大作。

    可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邱亦燃激动地叫住了:“哎郑与!!”

    天可怜见,邱亦燃后悔,真的后悔。

    他宁愿去工作一百个小时,也不想在这么快乐的地方陪陈牧洲这种人喝闷酒!

    在这之前,邱亦燃只跟正常人在夜店玩过。但陈牧洲根本不需要任何游戏或人,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只留他一个人硬着头皮喝,邱亦燃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人无声沉默地抽烟。

    更不用说人家连说话都懒得说,偏偏陈牧洲这种人,只要存在于此处,场子气压自动变低。邱亦燃叫人把空调偷偷调高了两次,头都要大了。

    他也不是傻子,今天白天当然看得出来,陈牧洲去行政酒廊找的人,九成九是情债。那可是陈总的热闹哎,不看白不看——抱着这种心理,邱亦燃才高高兴兴地跟过去。

    于是现在就被迫在夜店原地打坐冥想。

    “啊。哈哈!”

    郑与也无处可走了,陈牧洲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只能硬着头皮进来了,笑嘻嘻地问道。

    “这么巧啊,大家都在!”

    郑与坐到邱亦燃身边,无声做了个口型。

    ——他怎么了?

    邱亦燃也做了个夸张口型无声回复。

    ——吵架!

    郑与蹙眉,眼神在他们之间一转。

    ——你们俩?

    邱亦燃翻了个白眼,正要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是系统自带的铃声。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陈牧洲已经倾身从透明桌面捞起手机,望着来点显示,神色阴晴不定。

    他迟迟没接。

    郑与跟陈牧洲认识这么久,也没见过他这么差的脸色,便小心翼翼道:“怎么了?谁来的啊?”

    陈牧洲没答,站起身来,捞起西装外套就走。

    等到包厢门砰地一声关上,郑与才忽然反应过来,眼睛瞪的像铜铃,从卡座里跳起来:“我靠,他不会在等人家电话吧?!他?!陈牧洲吗?!”

    邱亦燃瘫在卡座里:“这不是很明显。”

    郑与目瞪口呆:“这是打的第几个?”

    邱亦燃不假思索:“一。”

    郑与:……

    邱亦燃捞起一瓶面前的威士忌,若有所思:“不过,陈总找的是什么人啊?把欲擒故纵玩这么溜。”

    郑与沉思了一秒:“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个……应该是出于人道主义打的电话吧。这种招数她可能学不来。”

    这次轮到邱亦燃愣住:“我靠,哪个啊?!陈总是认真的吗?”

    郑与参与过这事,还是清楚的。

    毕竟是陈牧洲跟在人家身后发疯。

    但郑与其实也挺好奇。梁家这位千金怎么会有那么大魔力的?

    转念一想,陈牧洲就算成功了,连一点想公开的迹象都没有,任舆论甚嚣尘上,估计也就是维持这个时间段的新鲜,不可能真结婚。

    郑与便顺口回道:“认真的,但应该就是认真谈谈,不会走到最后吧。”

    *

    她只打了一个电话。

    就再没有下文。

    陈牧洲把车开到路边,又等了半小时,没等到,油门一踩到底驶到车少的大路上,轰鸣的引擎声散在茫茫夜色中。

    他可以不回CBD的公寓,但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开了过去,反应过来时,已经停到了地下停车场。

    上了电梯,陈牧洲盯了按键很久,最终还是摁到现在住的那层。

    半分钟后,电梯停稳。

    陈牧洲靠在原地,没有动作。

    现在只要摁楼下一层,就能去敲开她的门。

    怎么能有人没良心到这个地步。

    他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江聿梁。

    浮现出她垂眼说话那一幕。

    很不公平。

    她随口一言,就可以让人如坠冰窖。

    而他束手无策。

    陈牧洲知道她的。知道她更喜欢什么样的人,在她面前,他总是下意识的,把可能会吓到她的东西压进最底部最深处。

    尽量平静。尽量温和。

    那些在黑暗中逐渐清晰的、扭曲的执念,被埋的越深,就越是盘根错节地生长。

    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陈牧洲摁下开门键。

    他走到门口,看见那里蹲了个人。

    江聿梁把头埋在膝盖里,困倦已经快要席卷她。

    但隐约听见脚步声,又飞快地抬起头来。

    “回来了?”

    江聿梁声音有些驱不散的朦胧睡意。

    陈牧洲垂眸,神色极淡地扫过她。

    “有事吗?”

    江聿梁撑了把地面,要站起来的当口,手里握着的东西一松,掉到了地上。

    那是个方形的小盒子。

    在它掉到地面的瞬间,两个人的眼神同时落上去。

    空气停滞了一瞬。

    准确地说,有差不多半分钟,没有人开口。

    江聿梁找回声音后,听见自己轻飘飘道。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牌子,我就随便拿了个,型号也是——”

    “不对……不是今天,今天不行——”

    越抹越黑。妈的,她在说什么。

    周宁为什么要塞这个在家里。她又为什么要在手上转着玩。

    陈牧洲的视线从地上缓缓上移,凝视着她的眼睛,很轻地翘了翘唇角,语气却沾着明显的凉意。

    “江聿梁,你想干什么?”

    陈牧洲轻笑:“啊。你怕哪天你突然想走了,提前把该做的都做完,你也没什么负担了,对吗。”

    江聿梁唇角抿得很紧,没有说话。

    陈牧洲掌心穿过她脖颈,从后脑勺处托起她来,迫使她的眼神没有任何逃避的空间。

    “是吗?”

    “还是说,你真的想跟我做吗——?”

    陈牧洲问的声音轻之又轻。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神一寸寸地挪移,像一把浮动的刃,所到之地,让江聿梁有种被剖开的感觉。

    “你技术好吗?”

    陈牧洲不无恶劣地挑了点笑,冷到极点:“算了,坏也无所谓。进来——”

    他一把抓扣住江聿梁手腕,把人往里拽。

    厚重的大门被指纹解锁的瞬间,江聿梁回拽住他袖口,指尖勾在他袖扣上,轻微地颤抖。

    她的力气其实很大。但拉住他的这一秒,几乎没有任何重量。

    “陈牧洲。”

    江聿梁觉得嗓子干涩,试了两次才说出来:“你今天,谈事情成功了吗?”

    “应该成功了吧。”

    江聿梁笑了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这个人运气不太好,据说霉运会传染。提前跟你说什么,万一传给你了,不太好。如果你高兴的时候,我也不想影响你的心情。”

    “我今天……”

    “过得不太好。”

    江聿梁沉默了几秒,开口承认的瞬间,泪从眼眶里毫无预兆地滑落,她甚至没力气牵动面部神经去做一个悲伤的表情。

    “我见到了没见过的她。”

    “很难过。”

    江聿梁喃喃道。

    以为失去是能习惯的常态,但在视频里看到年轻的江茗时,江聿梁清楚地察觉到,她被击穿了。

    被残酷的岁月追上,被留存的影像提醒。

    在这些影像设备中,时间被按了暂停键。在现实世界中,漫长而永恒的失去才是事实。

    她觉得这些悲伤压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妥善地把它分担出去。

    谁也没有那个义务。

    包括陈牧洲。

    第47章 Ch.46

    Ch.46

    对她来说, 失控是很陌生的感觉。

    本来不该这样的。

    今天在酒店,他们不欢而散。那时候江聿梁提不起力气,到家以后思来想去, 她不想把矛盾留到明天。等周宁和邱叶汀离开后,她还是下来了。

    想找陈牧洲说开。

    一开始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江聿梁猜到他不在家, 又等了一会儿,给他打了个电话。

    几声以后没有人接, 她又立刻慌乱地挂断了。

    白天他离开前,最后望过来那一眼, 她几乎不敢在心里回放。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胆小的人了?

    在等待的几个小时里,江聿梁想了很多, 心乱如麻,最终什么也没有想出来。

    她只是隐隐有一种预感。

    不幸的际遇会发生,并非偶然。

    所有她想要留下,试图握紧的,最终都会像抓一把沙粒, 从手心流走。

    看到他出电梯那一秒,江聿梁才开始试图组织语言。

    可情绪却突然间决堤。

    她很少哭。以前也好, 现在也好,对她来说都不是解压的最佳方式。

    更不想在他面前这样。

    刚开始, 她试图快速用手背抹掉,却很快发现是徒劳。

    江聿梁想挣开他的。

    她刚倒退了一步, 就被人拉进怀里,额头刚好抵在他肩上。

    “想哭就哭。”

    陈牧洲低声道。

    “没必要忍。”

    江聿梁沉默了几秒, 把头深埋进去。

    她哭的时候没有声音, 只有陈牧洲能感觉到, 被眼泪打湿的衬衫。

    他抬起手臂,顿了顿,才在她背上轻轻顺着。

    江聿梁生得高挑,平时看起来挺有存在感的,就是偏瘦。

    可真抱在怀里,陈牧洲才发觉,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瘦些,背上蝴蝶骨微凸,碰着他掌心,却像扎在他心上。

    慢慢地,她啜泣的声音开始变得明显,逐渐变成放声大哭。

    好像委屈的小孩,忍到撑腰的人回来才能释放。

    但哭到一半,江聿梁突然从他怀里抬起头,仰着脸,泪眼朦胧地看他:“我……我在这会不会吵到你邻居啊——”

    江聿梁记得之前在出租屋,稍微有点大的动静都会被找上门。这里虽然是一层两户的格局,但毕竟还有另一家在。

    陈牧洲垂眸看着她。

    眼睛红的。鼻头也红了。额际有几缕被汗打湿的发丝。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样忽然让他想起……

    狼狈的兔子。

    “不会。”

    陈牧洲用指腹轻拭去她泪痕,淡声道:“隔壁也是我家。”

    “噢。”

    江聿梁乖乖点了下头,边抽泣边低声道:“那就好。”

    “哎。”

    她回过神来,食指往下,指向他西裤的方向:“你……手机是不是一直在响。”

    之前没感觉,但现在他们这个距离,他西裤兜内手机的震动感很明显。

    “没什么事。”

    陈牧洲轻描淡写道。看她比之前稍微清醒了些,便把门拉开,揽着她进来,带她坐到长沙发上。

    “你等一下。”

    陈牧洲说。

    江聿梁很少这么乖巧,不乱跑也不乱看,只是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发呆。

    他本来想给她弄杯咖啡,看了眼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就泡了杯安神茶,又热了牛奶,泡好麦片一起端过去。

    陈牧洲:“看看要——”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

    她已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陈牧洲把托盘无声放在茶几上,去房间里拿了毯子过来,轻手轻脚地帮她盖好。

    房间内是恒温空调,常年二十六度。但今天情况不太一样,她是哭累了才睡着。

    陈牧洲悄无声息地,在沙发旁蹲下来,凝视着她。

    人近在咫尺。

    很奇怪,她已经离他这么近了,在他一伸手可以触碰到的距离。

    怎么依然觉得惶惶不可终日。

    陈牧洲抬手,指尖沿着她眉目的轮廓,慢而轻地勾勒。

    他能想象,她笑起来神采飞扬的样子。那时候,淡金的光线洒在她身上,让陈牧洲很费解,怎么会有人跟这个世界联结如此之深。

    世界是不公平的,这点他很早就认识到了。并不单单指家庭环境。而是……有的人天生是被命运眷顾的,而另一些,生来就被命运之神抛弃。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学生时期最后安生的日子,已经很模糊了。

    只有一幕很清晰。榕城的护城河旁,有一座很长的桥,把小城分作东西两边。桥有两端,偶尔,陈牧洲能看到走在另一端的人。

    那个多事的——

    加入过战局的人。

    是初中生吗?应该是。

    几年级?不知道。

    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只知道她笑起来眼睛很弯,经常笑到前仰后合,完全不在意形象。有时候快迟到了,她就会骑着山地自行车从桥上飞驰而过。

    河水粼粼发光,阳光碎金一样洒下来,她在风里飞奔,像……

    ——像一道白日闪电。

    击中他,劈开他。

    那一刹那,陈牧洲看到几乎失神。

    让他五味杂陈。

    从没有那样清晰地感知到,什么样的人是被命运眷顾的。

    学校里那些看他不惯的纨绔子弟不是。他只觉得他们浑浊又可笑。

    当然,他觉得自己更可笑。守着空无一人的家,等着在煤矿上总也回不来的父亲。那些看一眼就会的题目,嘈杂的人声,不绝的议论,构成了日子的全部。

    可她骑车从桥上飞下去那一秒,陈牧洲忽然察觉到,这个是的——

    是美好命运在人间的具象化。

    不被束缚的灵魂,迎接风与光的载体。

    他们之间,只有一桥之隔。

    但陈牧洲知道那距离有多远。

    他感到羡慕。

    甚至,嫉妒。

    那一幕还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转眼却到了今天。

    陈牧洲看着面前的人。

    她疲惫,带着泪痕的睡颜,眉头紧皱。

    他指尖拂过去,试图抚平。

    ——江聿梁。

    看来命运之神还是公平的。

    一视同仁。

    陈牧洲忽然俯身,在她额前落了很轻一个吻。

    他这人一向自私。

    但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她就那样一直做被眷顾的人,也未尝不可。

    要是不行,他就来继续,让她拥有那样的人生。

    现在看来,陈牧洲这个人,也算是被命运眷顾过了。

    从她跟他有交集那一刻开始。

    陈牧洲无声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最角落,打开手机看了眼。

    七通未接来电。

    都是林柏的。

    他回了一个电话过去。

    林柏那边很快接起,明显松了口气:“您不在LAX啊?今晚达英那边来消息,说是之前内阻那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新测试方案已经出来了,想让您过去看看,那明天——”

    “没空。推到下周。”

    陈牧洲眼神落到不远处沙发上,声音降低了几分:“如果是黄友兴能把控的,就让他决定,测试调成功,向量产测试阶段继续推就行。”

    林柏难得听到他连工作都推,愣了愣道:“好的。您这边……没什么事吧?”

    林助秉持着尽职尽责的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别是被绑架了。

    陈牧洲:“没有,想休息几天。对了,你有空的话,帮我着手查个事。”

    他转身,垂眸望着夜色中缩小的车水马龙。

    “一间工厂,还有背后企业的具体情况。等会儿我把名字发给你,他们在欧洲有分线,那边也一起查。”

    林柏听出来他语气,没有多问一句,很快道:“好,我会尽快。”

    挂了电话,陈牧洲沉默地望向窗外的夜色。

    如果宗奕背后真的还有人,那宗家这几年的一些不合常理的业务拓展就有了解释。

    江茗。

    陈牧洲想起这个名字,很轻地蹙了蹙眉头。

    虽然只见过一两次,他印象中,她算是睿智而情绪稳定的那类人,笑容很多,但也真诚。从这方面来说,江聿梁大部分性格还挺像她。

    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

    比螳臂当车更荒唐的事呢。

    除非她的骨子里就有失控脱缰的因子。理智,但不完全理智。总要在跟这个世界交手时,发狠争个高低,想让乌云散去,自己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思及此,陈牧洲又回头看了眼沉睡的人。

    遗传什么都行。

    ——这点最好不要。

    *

    江聿梁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迷迷糊糊间,她看了眼时间,从沙发上仓皇地掉下来。

    “我靠。”

    在意识到这是谁的地盘后,她赶紧掀开衣领看了眼,又长出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发疯的太厉害。

    不过……

    家里安静的过分。

    她环视了一圈,又试探着叫了声陈牧洲。

    没在。

    江聿梁迅速穿好鞋溜了。

    今天跟莫申画廊的人约好要交作品,还好现在时间没超过。

    她把已经完成的作品已经装好,打车去了画廊,赶在约定时间内到了。

    但这次接待她的不是经纪人,而是老板,对方姓秦,笑容满面地要跟她谈签新合同的问题。

    江聿梁思虑再三,笑了笑:“我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吗?”

    秦老板很快道:“没问题没问题,你慢慢考虑,如果对条件啊什么的,有异议,我们还可以继续谈嘛——”

    江聿梁点了点头:“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谢谢您。”

    在她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忽然被拉住了手臂,拽进了楼梯间——对方的美甲做得还挺尖,扎得江聿梁嘶了一声,转头的瞬间,她惊愕地瞪大眼睛。

    “嘘——美女姐姐,可以帮个忙吗?”

    对方小声恳求道,五颜六色的头发镇住了江聿梁。

    半晌江聿梁才找回声音,轻咳了一声:“你说。”

    *

    “请问,您是——小秦吗?”

    彬彬有礼的男声响起。

    江聿梁抬头,是位戴着眼镜很清秀的青年,便应了声:“啊……是的。”

    她在答应的瞬间,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不对。

    不是说应付下什么新家教老师吗。

    这怎么那么像……

    相亲呢?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Ch.47

    Ch.47

    秦昉是做建材生意发家的。年过五十, 他把做到可观规模的公司交给专业经理人,专心圆梦,搞起艺术类副业。

    到了这个年纪, 他只剩下两个大任务。

    一是如何好好经营画廊,二是独生女秦好的人生大事。

    最近他副业干得顺风顺水,走了大运, 拿到了华际八位数的投资。

    另一边就没那么顺利了。

    秦好这次回国,身边又多打了几个孔不说, 头发比之前染的更招眼,半红半绿, 秦昉看一眼就差点昏过去。

    他连夜动用人脉,给秦好安排上了八场相亲。

    秦好也不是吃素的, 她叛逆期来得晚,也不怕受到经济制裁,被拎到画廊以后,很快找到缝隙溜之大吉。

    在走之前,还找到一个帮忙的合适人选。

    对方一看就是好说话的美女, 高挑慵懒,但听到她可怜巴巴地求饶后, 眉间又流露出真切的同情。

    在人走了以后,秦好又反省了一分钟, 正纠结着要不要留点良心,告诉对方真相的时候, 她又收到了个信息。

    来自今天本来要见面的相亲对象。

    说是……今天有事,很抱歉要换个时间了。

    秦好松了口气。那美女到了以后, 等个十来分钟等不到人, 应该也会自行离开的。

    *

    江聿梁是宁愿这辈子单身老死, 也绝不会去相亲的那类——

    靠精神世界活着的人。

    对方自我介绍完姓高以后,诚恳礼貌地问她:“请问我可以在这坐下吗?”

    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江聿梁:“啊——”

    她不擅长应付这种尴尬场面,但也不可能不让人家坐:“坐吧。”

    高意从善如流地坐下,有些腼腆地推了推眼镜:“您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江聿梁坐立不安:“是……吗?”

    当然不一样。都他妈不是一个人。

    想了三秒,她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毕竟那位秦小姐也没说真话。更何况,她要是单身还好说——这位IT业的精英,从名字到气质,都是她以前很乐意认识的那类人。

    白净、斯文、有礼貌。

    高意笑了笑,有些了然:“不过,您是代替秦小姐来的吧?”

    听到这话,江聿梁松了口气,也弯了弯唇:“是。我不知道是相亲。秦小姐跟我说您这边是家教老师。”

    高意把菜单推过去,失笑:“原来是这样。不过现在刚好是饭点,还是吃点东西再走吧。”

    江聿梁刚要拒绝,就听他说:“我也是家里人逼着过来的,本来就是当交个朋友,随便吃一点,时间够了,秦小姐和我都好跟家里交代。”

    对方说的诚恳又轻描淡写,江聿梁实在不太擅长说不,想了会儿,轻叹了口气:“好吧。”

    这里是家以下午茶为主的轻食西餐厅,她接过菜单,点了份看起来上的最快的三文鱼谷物碗。

    高意招手叫来服务生,给自己点了份沙拉。

    点完餐,他又帮江聿梁空的杯中倒满柠檬水。

    “江小姐您是做哪一行的?”

    江聿梁接过:“谢谢——我是……我就随便画点东西,赚点口粮。”

    高意眉头轻扬,笑容清澈:“搞艺术的?您好厉害。噢,对——秦小姐父亲,最近开了个画廊。”

    江聿梁点点头:“对。”

    “不过,高先生您职业没有变过?”

    她好奇地问道。

    “一直都是坐办公室的吗?”

    高意眉间沉了一刹,很快又扬了笑意:“江小姐怎么这样问?我毕业以后就进了现在的公司,父母也希望我稳定一点。”

    江聿梁:“噢,这样。”

    她视线垂下,从对方的小臂处一滑而过,又笑了:“没什么,我一直很羡慕能靠一门手艺吃饭的人。而且您应该属于比较聪明的,工作效率也高,平时才有时间去户外运动吧?”

    江聿梁食指往下示意,眉头轻挑:“我以前去攀岩爬山,也会磕到那里。”

    高意穿了件长袖格子衬衫,袖子挽到手肘。

    在手肘的侧下方,有几道旧疤。他手臂撑在桌沿,痕迹只露出来三分之一。

    高意点头感慨:“是啊,难得遇到同好。对了……还没问您名字呢,您叫?”

    此时服务生刚好上菜,江聿梁往椅子深处靠了靠,微微一笑:“我姓江,江聿梁。”

    “江聿梁……”

    高意嘴里轻声复述着,莞尔,轻抬了抬下巴:“好名字。”

    曾几何时,他在异国海岛监督他人办事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

    在遇到那艘小艇之前,他才知道小艇上要倒霉的人叫什么。

    江茗。

    好名字。

    他喜欢江,这个字代表的意象令人着迷。

    它没有河那么浅薄,没有大海那么壮阔,它只是静静地,深不见底,等着吞噬一切。

    无声无息。

    就像他擅长做的一样。

    *

    邱家在城东一处公馆包场,办了私人宴会,名义上是回馈圈内朋友,实则为了庆祝——庆祝SPG准继承人邱小公子第一次独立搞定合作,还是跟陈家。

    邱亦燃这次提前开始轰炸某人。

    陈牧洲一开始不接他电话,邱公子就绕道而行,从林助入手,再去找郑与,豁出脸来,就差没抱大腿把人拖过来了。

    也不是为了别的,他牛都吹出去了,说肯定能让陈牧洲到场,毕竟是合作对象,要是请不来就不好看了。而且这次,好几家千金都愿意过来,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消息。

    就算陈牧洲已经不是单身,这种场合,说不定能围观一眼他到底找了何方神圣呢,能捂得这么紧。

    谁也猜不透是太珍惜了,还是压根只是玩玩,为了不麻烦才懒得公开——谁都知道,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功夫不负有心人,邱小公子如愿以偿。

    虽然林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说陈总估计只待二十分钟。

    哪怕两分钟呢,能露个脸也好。

    邱亦燃看到人到了场内,也就放心地去拿酒了。

    等他再折返找陈牧洲时,却发现周围都围满了人。

    还有没成功进里圈的。

    比如邱家以前的合作对象之一,秦昉。

    邱亦燃走近,听见他正在跟秦好语重心长、苦苦规劝:“下次别带假发了,把头发染回来好不乖?”

    秦好烦躁地抚下裙边:“那你能不能别给我安排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才不想嫁人咧,我才多大啊!”

    秦昉头疼:“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爸去给你找嘛!你不许再随便找别人顶替你,听到没?!还好今天小吴也没去,不然你得给人家造成多大麻烦!”

    秦好嘴上都能吊油壶了,她巡视一圈,随意一指:“你要非给我找,就找那样的吧!”

    邱亦燃和秦昉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

    男人虽然被包围住,但身形出挑,隐约露出的眉眼透出种非常强劲的美感来。

    圆顶下的水晶吊灯打在他面上,硬净里萦绕着魔一般的艳色。

    似是薄金镶嵌的乌云。

    邱亦燃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失笑,秦昉轻叹一声,扶住一旁的餐台。

    秦好却越看越不对,哎了一声。

    “我见过他。”

    秦好皱眉,问道:“爸,我今天好像才见过。”

    秦昉头更疼了:“瞎说什么呢,你什么时候才回来的?你看到帅的都说见过,你梦里见的?”

    秦好扶着假发苦思冥想,突然间恍然大悟:“我在屏保上看见的——”

    今天求助的那位美女,她开屏查日程看时间的时候,秦好用5.2的视力随意一扫,就瞥见了对方的锁屏照片。

    当时秦好还短暂地想了下,这是哪个新出道的美人吗,怎么从来没见过?

    而且那张锁屏,与其说是写真,倒更像是……随手偷拍。

    但那个美女跟他到底什么关系啊?

    是传说中的私生?还是——

    一对儿?

    秦好正纠结着,对方已经拨开人群,由远及近。

    邱亦燃转身,塞了杯酒在他手里,跟陈牧洲强行碰了碰,笑嘻嘻问道:“陈总,打算走了?”

    陈牧洲没喝,懒洋洋地抬眼,温文尔雅道:“邱总,谈好的事我也可以反悔的——如果下次你再安排这种局,我们没得好谈。”

    邱亦燃神色微变,赶紧安抚,迅速给他腾出道:“门在那边,陈总您可以去休息了。”

    “那个——”

    秦好想了半天,还是凑近了他们的谈话,好奇的目光在陈牧洲身上来回扫视。

    “您姓陈……?”

    “好好!”

    秦昉见女儿凑上去,一个头两个大,赶紧上前想把人拽回来。

    开玩笑,好容易有金主想给莫申投资,对方开出的条件还那么简单,对盈利也没有过多的要求,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但现在资金还没到账,要是随便出点什么幺蛾子,他的副业今年资金链就要出问题了,老婆也肯定不会给钱的——!

    邱亦燃以为又是个为美色所迷的,想起自己刚签完的合约,还有陈牧洲的明显不善的脸色,立马紧张地挡了挡:“那个,陈总有家室了!”

    陈牧洲扫了邱亦燃一眼。

    邱小公子顺势回头,对上陈总些微缓和的神色。

    邱亦燃瞬间顿悟。

    原来如此!

    “陈总家里人管得严,秦小姐要不要我的电——”

    秦好用手掌挡开邱亦燃的脸,疑惑道:“对诶,真的是你。我看到有人拿你的照片当屏保,好像那种偷拍的,要不要注意一下你的肖像权?”

    陈牧洲看她一眼,又轻淡地对秦昉道:“秦总的千金?”

    秦昉有些无奈地点头:“对。陈总,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陈牧洲离开前扔下一句:“如果秦小姐是在画廊遇到的人,很正常。”

    江聿梁喜欢瞎拍。

    美其名曰:搜集素材。

    第一次瞥到她拿他照片做屏保那天,开会都开不安生。

    秦好想了几秒,乖巧道:“好吧。”

    转头她飞速给今天的美女姐姐打了个电话。

    响了几声后,对方竟然还接起来了。

    “喂,小江姐姐吗,今天真是抱歉——”

    秦好小小声冲着手机道,手一滑摁到了免提。

    电话里无奈的女声打断她。

    “秦小姐,你要讲点江湖道义的,我这相亲局都持续半小时了——”

    秦好难得赔笑:“那说明你们聊的好嘛……啊?!”

    说到一半,秦好目瞪口呆。

    不对啊,今天相亲对象都说根本没去啊?

    秦好还没想通这个问题,感觉到阴影渐近。

    她缓缓抬眼,对上一双沉默的双眸。

    对方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朝她伸出手,要去了手机。

    秦好被低压气势压的心慌,赶紧交出去。

    陈牧洲接过电话,温声问道:“在干嘛?”

    江聿梁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相亲啊……啧不说了人从洗手间回来了——等会儿讲!”

    说完,电话直接被掐了。

    以手机为圆心,半径一米,一片死寂。

    但凡带脑子的,都能明白这个绿油油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陈牧洲无声无息地抬眼,看向欲哭无泪的秦昉,忽然笑了。

    他把手机扔到一旁餐台上,慢条斯理道。

    “秦总,我给莫申注资,不是为了让我未婚妻去帮你家相亲的。”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Ch.48

    Ch.48

    挂断电话的那一秒, 江聿梁双手撑着太阳穴,对着桌面发呆。

    完了。

    刚才回答到一半,大脑断掉的弦才接起来。

    那明显是一道男声。

    还是一道低沉的, 熟悉到骨子里的男声。

    对面的确是去洗手间了,但人还没回来。

    本来她想留个字条就溜的,现在连站起来都没力气了。

    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江聿梁灵魂出窍到一半, 被手机的信息拉回注意力。

    ……陈牧洲发来的。

    [地址。]

    算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她认命地开了锁屏, 正准备发定位过去,有道横亘进来的声音忽然打断她。

    “江小姐——你刚刚说, 你也对音乐剧感兴趣?”

    高意坐回位置,用餐巾纸将指尖的水珠细细擦净, 冲她微微一笑:“我有Notre Dame De Paris的票,下个月的,你感兴趣吗?”

    江聿梁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过了几秒才有些茫然地啊了声。

    刚才完全左耳进右耳出了。

    她在想怎么哄人。

    “噢——巴黎圣母院?”

    江聿梁礼貌地笑笑,眉眼微弯, 笑意却寥寥:“我以前看过好几次,就不去了。”

    她音乐剧的启蒙是由江茗而起的。以前江茗出差, 会带她在西区看一天的剧。

    高意很是进退有度,立马道:“好, 那以后有好的引进剧目,也可以推荐给我。”

    江聿梁手上无意识地折着餐巾, 垂眸轻声道:“我母亲以前会带我去看。”

    高意蹙眉,轻叹了口气:“我很遗憾……抱歉。”

    江聿梁折餐巾纸的手一顿, 没有抬眼, 看不清情绪, 唇角勾了勾。

    “没事。”

    她的语气似是喟叹又似释怀。

    “我已经习惯了。”

    “不过,您下午不是还有工作吗?现在来得及吗?”

    江聿梁眉头一挑,提醒道。

    高意赶忙看了眼腕表,有些懊恼:“我应该设个闹钟的。跟江小姐你聊天太愉快了,都忘记时间了。”

    他拎起公文包,跟江聿梁打了招呼:“那我就先走了。你有我电话,有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联络我。能在新城认识一个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高意镜片后的双眸一派诚挚。

    江聿梁也跟他挥了挥手,微笑:“我也很高兴。那——再见。”

    高意离开餐馆,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两个街头拐角后,在人烟稀少的小道旁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后座上坐着一位银发笔挺、斯文优雅的人。

    高意上来的时候,他正闭目养神。

    “Besian,跟您猜的一样。她很聪明,不亚于她母亲。”

    高意摘下眼镜,随意折断在手心,眼里半分温和也没有。

    闻言Besian笑了笑,缓缓睁开眼。

    “你记不记得,宗奕当年派去办事的那个人,差点被江茗说动。如果不是你在附近跟着,那次就棋差一着了。”

    高意嗯了声:“我记得,叫石陇。”

    如果不是他上手,行动差点就要失败。

    Besian无所谓道:“但这次不用这么着急。派人盯紧她就行,别让人出新城。”

    他微微笑了笑,笑纹从眼角泛开来:“钓大鱼,我需要饵。”

    世界上不能被动摇的人,还没有出生。

    无非是筹码够不够多的问题。

    对于已经身居高位的人来说,要探到他们的底线,反而是更加容易的事。

    因为他们已经见过高处的风景了。

    没人能舍得放开的。

    *

    把地址定位发过去后,江聿梁走出餐厅等人。

    她发信息悄悄问了林柏,他们现在的行程在哪里。浅浅一算距离,她的存活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左右。

    回了林柏一个[谢啦]和一个哭脸表情,江聿梁正要收起手机,又看见一条弹出来的新消息。

    林柏:[江小姐,恭喜。]?

    这没头没脑的,什么跟什么。

    江聿梁一头雾水。如果是别人,她都要怀疑这是反讽了,但林特助也不是这种人啊。

    她去隔壁便利店买了包饼干,红酒巧克力味的,站在路边顶着大太阳吃了三包。

    估计还有十来分钟才能到,江聿梁正考虑着去室内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隐约的发动机轰鸣声。

    江聿梁随意抬头看了眼,一辆贴地飞驰的哑光黑柯尼塞格Gemera。

    这哪是车在地上飞啊,这是钱在飞。

    也不知道哪家公子哥钱烧的难受,非要出来骚包地晃一圈。

    她腹诽到一半,黑色轿跑已经甩停在面前。

    江聿梁头上缓缓飞过一排感叹号:……

    不会吧。

    她僵硬地看了眼手机时间。

    还不到半小时。

    车窗降下来,打破她心存侥幸的幻想。

    陈牧洲问得很平静。

    “相完了吗?上车。”

    江聿梁干笑了两声,在周围路人行的注目礼下,飞快钻进了副驾。

    Gemera其实是四门轿跑,但现在情况特殊,她就算想坐后座,借她两个胆子也不敢这时候摸老虎逆鳞。

    “我——”

    江聿梁系好安全带,尝试开口的第一秒,车已经飞出去,后座力差点没颠晕她。

    ……怎么这么急的啊!

    不过陈牧洲耐心没那么好,虽然一路上都不发一言,但没几分钟,就停到了附近一处冷清的地上停车场。

    熄火的瞬间,江聿梁飞速解开安全带凑了过去。

    在陈牧洲转头那一秒,就见人手心合十抵在鼻尖,小猫一样眨巴着眼睛,既诚恳又可怜:“我认错!今天这个绝对、真的!是意外!不是我本意啊,我的心里只有你!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写三千字检讨,一个重复的词都没有,我保证!”

    江聿梁也算是豁出去了。

    长到这么大,她挨打是家常便饭,求饶是绝对不可能的。

    撒娇?压根不在字典里。

    她的座右铭是天降猛女,绝不认输。

    谁能想到有一天也能沦落至此。

    陈牧洲陷入静默,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她鼻尖几乎要贴住自己。

    他身子往后,拉出了距离,温声道。

    “你错了?”

    江聿梁点头如拨浪鼓:“错了错了!”

    陈牧洲显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好耐心来:“是吗?错哪了?”

    江聿梁认真回想,仔细回答:“我不该瞎帮忙,不该留这么久,这是一个非常显著的——”

    陈牧洲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江聿梁。”

    江聿梁一愣。

    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轻到像漂浮、又莫名带着无限重量的语气叫她。

    陈牧洲甚至没看她。

    车窗漏了一条缝,刺目耀眼的光线洒进来,照在男人睫羽上,像大洋彼岸的微扇的蝶翅,无意间扑出一场风暴。

    他轻声道。

    “所有事都有余地。一条路走不通,还可以换条路走。”

    “有的时候会走到死路上。但等一等,也会有生机。就算是要一个人消失,解法也很多,结果看上去一样,设想的不同过程,可能会有上万种。”

    陈牧洲垂下眼目,解开袖扣,往上挽了挽。

    “对我来说,只有一件事没有。”

    他转头,望进江聿梁眼里,目光沉然,薄唇忽然微微上翘,放轻声音,一字一句。

    “除非我死了。”

    陈牧洲的眼睛很漂亮。

    她不是第一天知道。

    像是一颗无价的、冰冷的琥珀。

    这一秒,她能看得清楚。

    在最深处,翻卷着燃烧的内焰。

    陈牧洲没再继续,但也不必继续。

    江聿梁能听懂。

    他讲的已经够清楚。

    这种表态很危险,就像一朵花开到最盛就要颓靡,光倒映出它巨大的花影来,有多繁盛就有多岌岌可危,滑在要跌落的边缘。

    他好像不是想她一样,只想谈个恋爱。

    是把自己押在了命运这张无常赌桌上。

    可是要换什么呢?

    只是……

    换她不离场吗?

    江聿梁好一会儿没开口。

    等找到声音后,她说:“你坐我这吧。我想带……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换了座位。

    陈牧洲没问一个字,任她一直开,开到了新城快郊外的尽头,中间还开了很长一段路过农田的路。

    直到停下。

    她停在了南明墓园门口。

    熄了火,江聿梁坐在座位上,盯着前面发呆:“你知道新城有几个风景好的墓园吗?四个。本来应该落叶归根的,但我觉得她更想跟我在一起,我又要在这待好久,那时候就把她带过来了。”

    “放在这,也是我考察后的结果。”

    江聿梁手指绞在一起,低头很轻地一笑。

    “其它的都好贵的。”

    “我每次来看她,都要在路上走很久。”

    她侧头,看了眼陈牧洲,声线低哑下去:“我以为,除了她俩,这辈子我没人可以带来了。”

    江聿梁沉默了两秒。

    “不过,我听说有经商的,不会选这个方向的,不吉利,如果你介——”

    她话没说完,陈牧洲已经开门下了车。

    江聿梁带着他,一步步走上了山。

    或者说,充其量算是个小山包,之前车开过的路,已经算是爬升了。

    这里最大的优点,是地势的风景十分开阔,足以俯视新城的西南角。

    江聿梁选的位置在中间偏后,往里走的时候,陈牧洲忽然拉住她。

    “你先去跟阿姨说话。”

    陈牧洲抬手,在她发间柔和地轻抚:“我去买个东西,马上回来。”

    江聿梁抿唇,点了下头:“嗯,好。”

    看着她站定,陈牧洲才沿着他们上来的路折返。

    走到一半,从山间小路的旁坡拐进去。

    被堵个正着的几人面面相觑,但很快,见他只有一个人,互相之间看了一眼,为首的放心地冷笑了声。

    “劝你别多管闲事。我们要跟的也不是你。”

    陈牧洲解开腕表,眼睛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

    “是吗。”

    “还不如来跟我。”

    陈牧洲把表随意扔到地上,轻声笑了笑。

    跟他他都懒得管。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只能看见戾气与杀意被平静包裹着,一闪而过。

    山风悠悠地吹过来,压低了枝芽,也吹起了男人纯黑衬衫的一角。

    人本来就没有完全踏入文明世界。在沿用最原始规则的地方,暴力行之有效。

    陈牧洲很早就习惯了。

    他在那种规则下如鱼得水。就算不回陈家跟那些人斗的死去活来,应该也能在异国活得还不错。什么时候死全看运气,很令人着迷的日子。

    一开始想要踏回来——

    本来就是因为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跃出海面的蓝鲸。

    第50章 Ch.49

    Ch.49

    她也是个胆小的人。

    即使平时刻意不去想, 站在这里的这一秒,江聿梁不得不承认。

    没做好,所以不敢来。

    太忙了, 所以不敢来。

    都是借口。

    江聿梁抬眼,望向那张她亲自挑选的照片。

    是江茗刚毕业的时候,在外公家照的。照片上的人穿着海军蓝短袖, 半长的发刚刚及肩,笑容明亮, 肆意,又懒洋洋的。

    以前很多次来, 她看着江茗,胸口几乎像被攥住, 一丝一丝抽着痛,难以呼吸。

    她不止在看人,更像是透过照片看见了久远的那一年,一切还未启程之时。

    江聿梁不止一次地想,时间就停留在那时多好。

    不要跟梁铭相遇。不要有她。

    但这一次, 江聿梁发现那种撕心裂肺的情绪柔和了许多。

    她蹲下来,指腹从墓碑上温柔地划下来。

    “江女士, 来看你了。”

    “我很久没来了,但你应该也不怎么想我吧?你在哪都能玩得风生水起, 我知道的。”

    “你看,夏天又来了, 最近很热,雨也下得少了, 是你会喜欢的天气。但我还是觉得太难熬了, 我喜欢凉快一点, 能下雨——噢,说起这个,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我们去壹乔那次吗?我当时遇到了个人,你还帮忙了,为了让他进那道门。我们现在很熟,他还挺厉害的。早知道当年跟他多说几句话了,你也跟他说两句。”

    江聿梁凝视着江茗,江茗也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犹豫几秒,无奈地笑了。

    “好吧,不止是熟。”

    江聿梁维持蹲着的姿势,往前进了几步,跟墓碑凑得又近了些,小声道:“他是我喜欢的人。等会儿来了你也看一看啊,要是觉得不错,晚上来梦里告诉我一声。要觉得不行——晚一点来说吧。你知道的,我都听你的,但这种……很难抉择嘛。”

    顿了顿,她用手背摩挲了下江茗微翘的唇角,轻声道:“算了,经常来吧。最近你就没来,小气鬼。”

    话音刚落,一阵山风袭来。

    江聿梁站直,有些出神地望着,墓前的小花都被吹弯,风的回流旋转落在树上,把浓烈的绿一并压低。

    好似低诉。

    她喜欢夏天的原因之一,就在那些鲜活、饱满、热腾腾的存在。

    让人感觉活着。

    江聿梁视线无意间一扫,注意到了安静站在不远处的身影。

    她朝他招手。

    “不过来吗?”

    陈牧洲听见她的话,才迈开步子走过来,顺便把手里的浅色花束递给她。

    “跟阿姨聊完了吗?把这个给她吧。”

    江聿梁有点讶异,低头仔细研究花束:“哇,还有洋桔梗。”

    青翠的绿色。

    江茗很喜欢,她觉得那代表着勇气与坚毅。

    江聿梁蹲下,把花束放在砖石前,轻拍了拍:“妈,这是……小陈给你的,嗯,你知道他是谁,我就不再说一遍了。”

    陈牧洲喔了一声:“怎么就不再说一遍?那我跟阿姨怎么介绍自己?”

    江聿梁转头,瞪大眼睛:“你觉得呢?是什么就什么啊!怎么,我还能说你是我兄弟?”

    陈牧洲轻耸了耸肩,眉头微挑看向她:“不是你说的吗。暂时不对外说我们的关系。”

    江聿梁噎住,无语地指了指墓碑:“她还能说出去吗?”

    陈牧洲想了一秒:“也是。”

    沉默了一会儿,他望向江聿梁,微微蹙眉:“你不去周围逛逛吗?我跟阿姨说会儿话。”

    江聿梁不服气地轻哼了声:“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吗?”

    陈牧洲点头,神色平淡地转向江茗:“阿姨你好,我叫陈牧洲,是——”

    “喜欢她的人。”

    他语气偏淡,却像有力的石子投在静然的湖面,泛起涟漪。

    江聿梁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结实愣住了,连耳廓都微微发烧。

    陈牧洲继续平静道:“跟您随便聊聊。江聿梁今天扔下我,去相亲了——”!!

    江聿梁脸红地吼他一声:“喂!陈牧洲!”

    “怎么了?”

    陈牧洲侧头看向她,好整以暇,语气柔和:“你有什么想纠正的吗?”

    现场反思了一遍发现也没说错什么的江聿梁:……

    理亏十秒钟。

    江聿梁气哼哼踢走一个小石子,嘟嘟囔囔地走了。

    “随便你。我不听了。”

    陈牧洲望着她背影离开,直至目送她走到很远一棵大树下,才复又转向墓碑,神色凝重。

    “您好。”

    他轻声道。

    “请原谅我现在才来。”-

    江聿梁嘴里衔着根草,靠着百年大树沉思。

    她怎么就没好好修炼过唇语学呢。

    勉强能看清他在说话,但是看不清在说什么。

    不会一直在说她坏话吧?

    除了今天这桩意外,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啊。最多就是忙起来忘回消息……这里小事。

    这男人。

    那么小气的吗。

    正纠结着,视野里的人回头,朝她的方向无声望来。

    今天风本来就不小,刚才江聿梁手机还收到了大风天气的警报。

    但也没想到是这时候开始。

    强劲的风把一切都吹到微微摇曳,包括……她的心。

    在静谧的景色与流动的山风中,他遥遥投注而来的一眼,似乎包含了无限复杂的柔意,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耳边只剩风声,还有她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江聿梁回过神,快走到时,才发现自己同手同脚了,赶忙慌乱地缓过来。

    陈牧洲难得没笑她,只在她靠近时,伸手揽过她的肩,像跟孩童说话一样耐心十足:“我结束了。跟阿姨说再见吧。”

    江聿梁轻点了点头:“嗯。”

    她乖巧地对着墓鞠了一躬:“江……妈,走了,下次还来。”

    陈牧洲无奈地轻笑,掌心在她头顶揉了揉:“行。下次也叫上我吧。”

    江聿梁心情明显转晴,满足地转身离开。

    陈牧洲站在原地,目光微沉。

    今天解决了那几个人后,其中一个昏倒的人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接起来了。

    对方是道有些苍老、带着笑意的男声。

    听见是他接,一点也不意外。

    说了很多废话,他本来懒得听,要直接挂断的。

    却有另一道虚弱的男声微颤着出现。

    ——你到底想干什么?冲我来。

    陈牧洲听着熟悉,但没有第一时间分辨出是谁。

    只是心里升起一点不妙的预感。

    苍老的声音愉快地大笑,重新把电话贴到耳旁。

    ——陈总,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江小姐的为人。在她看来,梁先生的错,只是太过软弱,于是她就离开了。她的底线不像我们这样的人,总是有转圜余地。

    ——你觉得,如果她知道陈家在那件事里也有份,她会怎么想呢?

    陈牧洲下颌无声绷紧。

    直到她意识到不对,身边人怎么没跟上来?

    江聿梁转身喊了他名字。

    “陈牧洲,发什么呆?走了啊!”

    “来了。”

    陈牧洲说完,跟上了她。

    *

    下山以后,他们一起吃了顿晚饭,江聿梁点名要吃的烤肉,饭量比平时都还好了不少,把选的清酒也一个人喝完了。饭后,还收集了好几种不同味道的薄荷糖,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离开了。

    吃的太饱有个坏处,容易困,加上又喝了酒,头昏昏沉沉地。

    一上车,她难得挑了后座,靠在窗户上很快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聿梁猛然惊醒,发现停在一个红绿灯前,睡眼惺忪地问:“去哪?回家么?”

    前座陈牧洲嗯了声,看了眼表:“我等会儿要回公司一趟,先把你送回去——”

    江聿梁摇了摇头,径直打断他:“不用,我看这是……松平路吧,都快到总部那块了,你直接开过去好了,我走回去就好。”

    陈牧洲刚想说什么,肩膀就被拍了拍,听见她凑过来,声音懒倦:“我没跟你客气,走吧。”

    “知道了。”

    陈牧洲打了方向盘,最后开到RC华际总部的露天停车场,随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停好。

    叫了她一声,人没反应。

    陈牧洲松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后门,探身进去,语气放轻了些:“江——”

    话音没落,就被人偷袭了。

    装睡的人手臂绕过他脖颈,把陈牧洲拉下来,在他嘴角亲了很响亮的一口。

    江聿梁仰着脸,笑眯眯地:“陈牧洲。”

    她其实看不清。看不清被夜色包裹着的人,脸上有什么样的神情。

    只能凭着感觉眯眼看他。

    “我第一次……喝酒——”

    江聿梁刷地伸出食指,认真地比了个一,眼珠盯着自己食指看,喃喃道:“没有要碎掉的感觉。”

    陈牧洲没有回她。

    但她被挤到车座里面了。

    车门应声落下。

    将里外的世界隔出一道银河般。

    他俯身过来吻她。

    第一个是轻而浅的。一触即离。

    很快,第二个就没有那么温意十足了。

    江聿梁像是被席卷进一场失控的风暴中,深浅她都无法控制,只能任由他去。

    迷迷糊糊中,好像坐在了人膝头上。

    看上去她大权在握,实际上,相当没有安全感。

    主动权仍然不在她手里。

    她像是漂浮打滚的一朵云,随着风眼摇曳,湿润的热带雨季骤然降临,饱满的嫣红的上升,轻柔的混沌的下降。

    他掌心温度一路烫到她腰际。

    江聿梁被亲到头发昏,一时不察,牛仔裤兜里的手机滑落。

    滚到地上,屏幕亮了亮。

    陈牧洲无意间一眼,看到锁屏照片,扣过她后脑勺在耳垂上轻咬了咬,声音极低。

    “照片换了?”

    江聿梁‘啊’了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视线落下去:“没有啊,这是锁屏,一直设的这个。”

    陈牧洲没多看,想要接着刚才继续,只随意问了句:“你养过的?”

    江聿梁从他膝头下来,坐到旁边位置上,俯身捡起手机,再度摁亮屏幕给他看:“对啊,我们宇杰,好看吧?”

    她的语气不乏淡淡的自豪与骄傲。

    虽然是夸狗,陈牧洲也不太想浪费时间听,视线从那只边牧的大眼睛上一扫过,轻描淡写:“嗯。”

    电光火石间,男人动作忽然僵住。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能猜到小可爱们在猜什么=3= 没哈!就是比以前深一丢丢,也不止一个地儿……这样。能get吗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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