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箬叶素来喜欢瓜果香气,因而柳宅各个房间里都摆满了时令的新鲜水果,只让清甜沁鼻的果香弥漫在空气里,柳襄河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果盘里的柑橘,她脸上青青紫紫,嘴角还磕破了皮,露着血淋淋的口子,看得旁边的小丫头直皱眉。
柳襄河拉过旁边的小丫头颐指气使地问“我说,柳大人也该来了吧,你是不是诓我呢,我都在这等多久了?!”
小丫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半截袖子——柳襄河是个云城都有名的泼皮,不止四处惹事,还总喜欢强抢民男,这小丫头家里的弟弟就被柳襄河调戏过,幸得柳大人出手相助,才免遭毒手。
小丫头把头扭到一边,不想看柳襄河那张嚣张的脸,冷淡道“柳姑娘且等着吧,打人去了苏府,这会估计在路上呢。”
柳襄河嘁一声,把脚抬到昂贵的红木雕花椅子上半蹲半坐,柳襄河冲着小丫头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呸!就你还看不起我?你身上用的,平日里穿的,有多少是你们柳大人从我这拿去的!”
柳箬叶走到门口,正听到这句话,她收敛了和善的笑容,露出如同淬了毒的刀剑一样狠辣阴鸷的表情来,柳箬叶站在偏厅门口,阳光从她背后倾泻而下,于青石地砖上印下巨大的阴影。
柳箬叶冷笑道“我居然不知道你有这么大本事,我柳家上下都得靠你养活!”
柳襄河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起来立正站好,柳襄河挠着头,赔笑道“小,小姨,您来了。”
柳箬叶冷声教训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隔墙有耳,你这话让别人听了,我这县丞还当不当了?!”
柳襄河小声认错,摸着自己脸上的乌青直皱眉。
柳箬叶看着她脸上凄惨的伤痕,终于放缓了脸色,伸手摸了摸她嘴角的伤口,柳襄河忍着疼,吸了一口凉气,柳箬叶叹着气,吩咐旁边小丫头把药膏拿来,一边缓缓地给她涂着药,一边问她“这又是怎么了,又去哪胡闹了?”
柳襄河这才愤愤不平地把今天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骂道“那狗日的苏荇,居然踩在我头上骂我,小姨,骂我就是骂您啊,您可不能让苏荇那么得意啊!”
柳箬叶听完始末气得不行,倒竖着眉毛骂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侄女“混账东西!不就是个男人吗?值得你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苏荇要接那李文蕊,你放她走就是了,要什么顾月之!那个丧门星,你非得让他克死你才罢休是吗?!”
柳襄河知道自己理亏,索性赌气道“我不管,我咽不下这口气,苏荇那个王八蛋,以前名声还不如我呢,居然爬到我头上去了!”
柳箬叶喝了口清茶,压了压心里翻涌不止的火气,柳箬叶瞌着眼睛冷笑“以后有的是你咽不下气的时候,等苏荇有了功名,别说是你,就是你表姐都得屈居人下。”
柳襄河眼珠一转,凑过来道“小姨,苏荇不是要读书吗?那我让她读不成不就是了?我带上几个人,每天都去闹她,我不信她能集中精力读书!”
柳箬叶淡淡看着她,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好法子,虽不知那苏荇到底能读出什么名堂来,但到底是个祸患,苏家良田百亩,祖上留下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若苏荇是个糊涂的也就罢了,早晚那些东西都能进了柳家的库房,可若是苏荇变聪明了,凭苏家在云城的声望,那云城可就真要变天了。
柳箬叶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她沉声道“被人抓住了,你的名声可就彻底臭了,挡着人家读书进学,坏人前程,你叫别人怎么看你?”
柳襄河发狠道“臭就臭吧,我和苏荇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谁都别觉得自己名声好,闹大了不过谁两个流氓打架斗殴,闹到公堂上来,小姨肯定向着我,她身上反倒多挂一件官司...小姨,表姐明年也要考秀才,她苦读这些年,考了这许多次,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苏荇和表姐平起平坐?”
柳箬叶搁下茶杯,合上眼闭目养神,片刻后轻声道“你看着办吧,别牵扯太深。”
柳箬叶看着走到门口的柳襄河,忽然叫住她,平静的语气却寒凉得让柳襄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交代给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你不会下不去手吧?”
柳襄河沉默片刻,低声道“已经办妥了,已经...把那个叫林云的小倌扔进河里喂鱼去了。”
柳箬叶吹着茶水,冷声道“最好是办妥了,别让我发现你又糊弄我。
柳襄河脚步一顿,点头称是。
......
苏荇抄了大半个时辰的论语才被李文蕊放去休息,苏荇揉着手腕唉声叹气,李文蕊翻着她抄写的论语,眉头皱成一团,李文蕊苦笑道“你还是先把字练练吧,打架的时候看着挺有劲的,怎么落到纸上这么虚浮无力?”
苏荇在心里小声哔哔——笑死,当然是因为我从来都没写过毛笔字啊,但面上却不显,只是干笑着摸着鼻尖,小声解释道“打架和写字,发力方式不一样嘛。”
李文蕊叹了口气,板着脸给她布置任务“你手头有字帖吗,这几年不管考官是谁,大体上都偏向柳体,你这几天找几本好字帖,以后每天练十张字拿给我看,这是你额外的任务,别想偷懒,少写一张第二天就加倍。”
苏荇苦笑道“怎么突然这么严厉...”
李文蕊对着她横不平竖不直的字指指点点道“你底子本来就弱,不想四十岁才中举就听我的。”
李文蕊毕竟曾是大景最年轻的解元,苏荇虽然心里哀叹,但还是依言应下了——就和前世高三时一样,突击学习,下的力得是旁人的三四倍才成。
天色已晚,天边火红的晚霞透过窗棂,斜斜铺了满桌,叶栀换上了寻常的衣裳,踮着脚,小心翼翼的给二人点上了烛火,叶栀用琉璃罩轻轻拢住烛火,跳动的火光透过晶莹透亮的琉璃盏,变得柔和而温驯,映在叶栀白皙的脸颊上,像是在他脸颊上铺了一层柔软细腻的金粉。
叶栀拢起衣袖,想悄无声息地溜出去,免得惊扰了正在探讨功课的师徒二人,叶栀刚刚起身,就被苏荇捉住了手,叶栀浑身一僵,苏荇轻轻捏了捏叶栀柔软的手指,笑着对李文蕊道“天色已晚,先生不如留在我这用完饭再走?”
李文蕊起身推辞道“不用麻烦了,我和月之约好了,不管多晚,我都会回去陪他吃晚饭的,况且我在这,你这小郎君又要不自在。”
叶栀藏在苏荇身后,悄悄露出一个脑袋,叶栀小声狡辩道“我没有不自在...”
苏荇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刮着他的鼻尖逗他“你没有不自在,那就别躲在我身后。”
叶栀忽然想起来时顾月之的嘱咐来,露出两只眼睛,看着李文蕊道“顾,顾公子说他做了烧花鸡,让先生回去时带两瓶酒回去。”
李文蕊一怔,片刻后笑意从心里弥漫到眼底,李文蕊熨帖道“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李文蕊把《大学》翻开,指了开头一段叮嘱苏荇道“我不方便让月之久等,今日就先回去了,你今晚先把这一篇看一看,温一温书,明日听我讲也容易些。”
苏荇躬身应下,李文蕊又把看书的要诀仔细说了一遍才放心离去。苏荇便捧着书,从第一句开始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叶栀定定地看着烛光中认真念书的苏荇——她半张脸埋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光影交错,令她秀美的五官多了些飒爽的英气,叶栀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烫。
苏荇感觉到似乎有个小动物一直在鬼鬼祟祟地盯着自己看,一抬头就看见叶栀迅速地低头装作一直在缝补衣裳,苏荇笑着从他手里抢走连线都没穿好的针,把那一团衣裳丢在桌上,苏荇点着他的鼻尖“看什么呢?我脸上有金子吗,看得那么入迷?”
叶栀拨浪鼓一样摇着头——小姐本来就是比金子还引人入迷的人了。
苏荇从一沓书中翻出自己给叶栀准备的蒙学课本来,递给叶栀,叶栀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她,苏荇温和道“不是让你跟着顾公子读书吗,你和你家小家小姐一样底子差,提前看看,别让顾公子笑话。”
叶栀红着脸,像是难以启齿一样,叶栀紧紧捏着手里崭新的课本,垂着头低声道“可,可我连字都不认识。”
苏荇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把一本《千字文》推到他面前,安慰他道“那就先看这本教你识字的,咱们一块学,你有什么不会的,来问我就行。”
叶栀沉默了半晌,终于忍着鼻尖的酸涩,轻轻地应下来,叶栀抹着潮湿的眼角,抬眼问苏醒道“小姐,您饿了吗?”
苏荇含笑点点头,帮着叶栀把桌子收拾好,叶栀从小厮端的餐盒里把餐食一盘一盘的拿出来,仔细地摆在苏荇面前,荤的鸡鸭鱼肉都搁在苏荇面前,苏荇甚至不用伸手就能够到,素菜离得却远,叶栀摆完盘,拿着筷子乖巧地帮苏荇布菜,用肉食把苏荇面前的骨瓷小蝶堆得冒尖。
苏荇看着叶栀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块蒸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觉得叶栀那一截露在外面的纤细手腕像一块汉白玉一样,在暖黄的灯火下,白得叫人发慌,苏荇移开脑袋,转身对叶栀无奈道“你也坐下吃啊,这么一桌子菜,我也吃不完。”
叶栀伸着筷子,把蒸鹅凑到苏荇嘴边,叶栀小声道“不能坏了规矩...小姐吃完,我再去吃。”
苏荇挑眉,起身搂着叶栀的腰,抱着他转了一圈,把他搁在桌子对面的小凳上固定好,苏荇强硬地把鸡腿撕下来搁在他面前的小碟里,不容拒绝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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