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一向是同情弱者的。


    跟苏家这一大家子比起来,蒋家明显可怜了许多,三姐弟是直接没了唯一的娘,上头没有一个能罩着的,而苏家好赖还是有个李桂兰和苏李氏顶着的,而且这苏家还是欺负人的那一方,两方对比起来,众人心中的天秤明显的偏向了蒋家。


    李桂兰的名声是不错,可她这一家老小太遭人厌了,哪家孩子手头有好吃的,准能吸引苏家哥俩的注意力,不给这哥俩,就明抢,抢不过,转头老的就能上门闹事。


    偏偏这哥俩年纪小,各家大人也不能跟小孩子过不去,再加上觉得李桂兰上门道歉时样子实在可怜,只好忍着恶心憋在心里。


    如今听蒋明珠这么一说,有几位看着李桂兰的眼神就明显不对了。


    外院的赵婶子盯着李桂兰幽幽道:“桂兰啊,这事我觉得明珠说的在理,昨日里建国建军抢了我家石头的烧饼吃,被我逮个正着,你上门道歉时,不也是说要好好教育孩子的。这孩子让你好好教育的,憋不住一天就惹事,有你这样教育的吗?”


    苏李氏最见不得别人说自家半点不好,当即替自家孙子辩解道:“吃你家个烧饼怎么了,你们家又不缺那口吃的,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多大点事儿!”


    “你........”


    苏李氏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惹了众怒,赵婶子强忍着怒气道:“老姐姐,您这话可就不讲良心了,不缺那口吃的,您看我家石头瘦的那样,再看看您家这两孩子,整个胡同里有谁家孩子能有你们家建国建军壮实的?”


    曹问柳紧跟着说道:“各位邻里,苏家这一家老小要是断了粮,咱都可以帮把手接济一下。但是这直接上手去抢,我觉得这件事情必须得严肃讨论一下,老话说得好,三岁看到老,他们现在抢的是烧饼馒头这些不值几个钱的东西,等他们长大了..........”


    话还没说完,那头苏李氏就立刻撸起袖子扑了上去:“你个不下蛋的鸡在这说什么屁话呢?”


    曹问柳的脸色一僵,眼里多了一丝寒意。


    她嫁进大院十六年了,生下了四个闺女,院子里的人虽然偶有闲话,但是因为她男人是个有本事的,家里条件在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院子里的人没有一个敢到她面前说闲话的。


    也就只有苏李氏这个老虏婆,自打有了双胞胎孙子抬起头后,三天两头的把不下蛋绝户挂在嘴边,不但她自己说,就连他家两个孙子也到处说,害得她家几个丫头在学校里都抬不起头来。


    不过曹问柳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专门往苏李氏的伤口扎刺:“你倒是下了蛋,那你怎么死了丈夫没了儿子还连累了人家蒋家媳妇一条命?”


    这话一出,院里好几个婶子立刻笑出了声。


    苏李氏的面上挂不住了,往地上一躺,又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姓苏的你个王八蛋,你死了就留下我一个人在这被欺负,大伟啊,你怎么就不把娘给带走啊,娘命苦啊........”


    “又来又来!”曹问柳对此司空见惯了,嗤笑道:“我说您老人家能不天天念叨您儿子吗,就不怕苏大伟和他爹经不住念叨,大晚上的回来带你走?”


    苏李氏一听,哭嚎声戛然而止,曹问柳这话说的她也怕了,死人是经不住念叨的,虽然是自家男人和儿子,可鬼就是鬼,人鬼殊途啊,她老婆子还没活够,可不想就这么撒手没了。


    曹问柳难得压制住了苏李氏一回,心里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她继续乘胜追击,朝着李桂兰道:“行了,李桂兰,你也别在老人孩子后面缩着,这老苏家就属你最精,该怎么办,你赶紧给个说法,别扯那些好好教育的屁话,你要想好好教育,回头关上门有的是时间让你教育孩子。”


    李桂兰被拉到明面上来,心中也是恼得很,但面上挂着几分委屈,为难道:“可........可我们家之前也就大伟一人上班,每个月工资也就二十七块五,刨去大伟的酒钱后,这才将将够吃喝的,这么多年下来,也没存下一分一厘的钱。现在他人没了,我们家的日子是真过不下去了,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我昨天还去厂里找领导,人打发了我们五斤粮票,这几天是混下去了,可以后怎么办,这........”


    说着说着,李桂兰的眼圈发红,眼泪刷地往下掉。


    毕竟都是相处了十几年的邻里,赵婶子心里虽然有气,但看人哭的那么惨,这恻隐之心顿时就泛滥起来:“这缺粮你怎么不早说,大家伙一个院那么多年,还能看着你们一家老小饿死不成。年初那会儿我那乡下妯娌送了二十斤白薯过来,那玩意烧心,我们家都不爱吃,回头我让我家石头给你们送过去。”


    前院的李大妈也跟着表态。


    “我那还有点今年新筛的细糠,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桂兰你也别太惯着几个孩子,回头用细糠做饼子蒸窝头,总能对付几顿。”


    李桂兰心里十分不屑,她是真瞧不上白薯细糠之类的粮食,那些粗粮她当姑娘的时候在村里就吃够了,自打结了婚嫁进城后,她最差那也吃的是二合面的。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她的表面功夫做得却很到位。


    只见李桂兰一脸感激的看着赵大婶李大妈,将好处全都照单收下,抹着眼泪哽咽道:“这让我们怎么感谢你们好,建国建军快给你赵婶子李大妈跪下,咱得好好谢谢人家。”


    “这哪使得啊,那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再说了我那些白薯搁柜子里都生虫了,给你们总比扔了强。”


    赵大婶一边说着一边拦住李桂兰母子三,其他大妈大姐看着这一家子老老少少也是面露同情。


    “还真够精的!”这种情况下,再逼就有些不近人情了,但是就这样让李桂兰躲了过去,曹问柳心中又实在不忿,瞪了一眼李桂兰后,倚靠在自家门沿边自个儿生闷气。


    蒋明珠这时也表态了,冲着李桂兰道:“桂兰婶,你这有困难怎么不早说啊,要是早点说,我们也能尽快把欠你那三块钱给还上啊!”


    说着她从兜里摸出几张毛票,数了三块钱给李桂兰,看向众人道:“虽然说建国建军和我家明成起了点小冲突,但是我们该谢的还是得谢,我妈出事后的这些天,要不是桂兰婶卖了二十个棒子面窝头给我们家,我家明成明玉都得饿肚子。”


    赵大婶看着钱,一脸的震惊。


    曹问柳噗笑出声:“难怪人家说这世界上最聪明的就是寡妇,二十个棒子面窝头卖人孩子三块钱,旧社会的资本家都没你李桂兰会投机倒把,我说李桂兰,你们家断了粮,该不会是你把粮食都卖.........”


    “胡说八道!”院里年龄最大的黄老太太拄着拐杖从屋里挪了出来,眼神犀利的盯着曹问柳:“曹丫头,不懂规矩是吧?这院里只要有我老太太在,就不许把那些事儿带进来,我老太太八十多了,就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黄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丈夫儿子孙子全都牺牲在战场上,是整个院乃至整条胡同都极为尊敬的人物,她一发话,曹问柳就算心里再不服气,也只能熄火作罢。


    黄老太太警告完曹问柳,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走到苏家一伙人的跟前,指着苏李氏的鼻子道:“还有你,你个小死丫头你,敢在院子里称霸王你,这院里你们一家子要是不想呆了,就继续闹腾,我老太太在街道办也算有几分薄面,说的话总有人听得进去。”


    “您怎么就不讲道理呢,仗着自己是绝户就为非作歹!”苏李氏小声嘀咕道。


    “你嘀咕什么呢?”黄老太太年纪大了,耳根子却灵着。


    “没嘀咕什么.......”苏李氏顿时就怂了。


    “不服气是吧?”黄老太太拿拐杖往地上杵了杵,看着苏李氏意有所指的说道:“你啊,这心眼子,比起你那儿媳妇差远了!”


    被当众说不如自家儿媳妇,苏李氏顿时就被臊的面红耳赤的。


    李桂兰也是面色尴尬,垂着头做出一副温顺的模样,苏李氏听不懂这话,她可听得懂,老太太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指她心眼子多,只会拿婆婆当枪使吗?


    黄老太太都已经出面了,就干脆把事情都给解决了:“事情我在里边都听的一清二楚,这么着得了,我记得前些日子这苏家刚做了煤饼,蒋家丫头你估个数,把苏家的煤饼给搬回去,这苏家的三块钱也甭给了,就当做是赔的。”


    “什么!”苏李氏震惊了,这尿湿的煤饼虽说能用,但是点起来总有股子骚味,这不是埋汰人吗?


    “什么个屁!”黄老太太两眼一瞪,吩咐道:“我看就这么定了,蒋丫头你表个态,这事你同意不同意。”


    “行,就这么定了!”蒋明珠点了点头,转头冲着弟弟道:“明成,你先去派出所一趟,回来咱姐弟两一块去搬煤饼。”


    “等等!”李桂兰心里顿时一咯噔,咬牙道:“不是都已经解决了,怎么还叫明成往派出所去啊?”


    黄老太太也是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蒋明珠,人老了就想和和气气的。


    蒋明珠眨眨眼睛:“是啊,煤饼子的事情是解决了,可前些日子我家丢了的东西还得找公安同志帮帮忙找找才行。”


    听到这话,李桂兰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下,阴着脸,眼底还藏着几丝怨毒。


    蒋明珠一脸无辜的对上她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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