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安知乐第一次被裘笙吓到,作为那个注定会在这个时间点踏入移山阁主殿的人。倒霉的右护法小姐姐已经整整被吓过五次。
比起前几次,不是变小就是变老,这次只是多条尾巴,其实已经算是小场面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安知乐迅速恢复到了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从容走到了裘笙面前。
那目不斜视的模样,让紧张得尾巴都有些炸毛的裘笙长舒了一口气。
作为实力强大,神秘莫测的宗门扛把子的好处就是,无论你的行为多么离奇怪异,惊世骇俗,手下总能毫无障碍地接受,并且成功靠脑补,自行寻找到合理的解释。
逃过一劫,意识到这次不用面对右护法的说教后,裘笙坦然一甩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把阁猫太行搂入怀中,一边顺毛,一边对着眼前的右护法抖起了阁主的威风。
“今年的清明祭准备得怎么样了?”装逼的时候姿态要从容,声音要慵懒,要不怒自威,霸气天成。
秘诀就是,能躺着绝对不要坐着,能坐着绝对不能站着,言简意赅,时刻摆出随时准备挑刺的挑剔表情。
听到阁主的问话,安知乐果然瞬间把狐狸尾巴的问题忘到了九霄云外,恭恭敬敬地开始了报告:“禀阁主,一切按照往年成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
阁主冷冷抬眸:“只是什么?”
安知乐幽幽叹了口气:“只是外面那些抹黑移山阁的流言从未停息,世人对我们移山阁依然充满了偏见与戒备,属下担心今年的祭典依然会像去年那样遭到阻挠。”
裘笙撸猫的动作一滞,叹息道:“那就依然像去年一样改期,择日再行祭拜。记住,千万不能跟人起冲突。清明祭的目的是缅怀逝者,而不是寻衅滋事。”
安知乐咬了咬嘴唇,一脸苦涩地点了点头。
去年清明祭,移山阁遭遇到的阻挠包括但不限于设路障,拦路抢劫,恶意散布移山阁弟子杀人如麻的流言……
如此大张旗鼓,有组织有纪律的敌对活动,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移山阁想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谁能想到,移山阁清明祭的主要内容不过是前往各州各府的婴骨塔,祭拜那些被父母抛弃惨死的婴骨罢了。
婴骨塔的存在算是这个世界的一个陋习。因为生存力水平所限,又没有避孕手段,并不是所有生下来的婴儿都能被养活,那些父母无法养活的婴儿就会被送入婴骨塔,任其自生自灭。除了少数幸运儿能被好心人收养,大部分被送入婴骨塔的婴儿都只有活活饿死这一个结局。
而令身为女性的裘笙痛心的是,那些被送入婴骨塔的婴儿,十有八九都是女婴。作为一个专收女弟子的门派,移山阁这些年一直在努力跟这一陋习抗争。故意大张旗鼓举行清明祭不过只是其中一部分。
哪怕全世界都觉得让无辜的女婴去死理所当然,移山阁也要大声告诉这个世界她们在乎。
“生前无人在意,死后无人祭奠……如果连我们都不去祭拜,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孤魂又该怎样度过清明?”想到婴骨塔中那些无辜惨死的婴魂,裘笙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太行,“多准备点糖果,孩子们会喜欢的。”
婴魂只需要香火,糖果是给活着的女孩们的。哪怕生下来的时候没被送进婴骨塔,那些活下来的女孩们的人生也跟幸运二字毫不沾边。男孩们轻松就能得到的糖果,对大部分女孩来说,依然是做梦都无法想像的奢侈品。
提到糖果,安知乐微笑着点了点头:“糖果足够了。除了我们自己准备的,无极宗的林夫人又送了一百车过来。”
裘笙面露惊讶:“不是让她别送了吗?”
“林夫人说,移山阁的救命之恩,没齿不忘,只要她还活着一日,她就永远记着移山阁的恩情。区区几车糖果,不过只是一点小小心意。”
裘笙闻言,百感交集:“什么救命之恩,不过只是几颗糖而已……”
十多年前,移山阁的几颗糖救下了即将被饿死的林婉婉姐妹,十多年后,移山阁收获了成百上千车糖。同样的糖,却也曾被人不屑扔到地上,踩进泥里。然而,只要这世上还有像林夫人这样的人存在,移山阁的坚守就值得。
“阁主,要退回去吗?”
“算了,既然她一番好意,那就收着吧。那也是她自己的功德。”
盯着面前关于清明祭的文书,裘笙深呼吸了几次,努力驱散突然涌上心头的阴霾。然而,这些年移山阁遭遇的诘难与非议依然如潮水般向她涌了过来。
——“为什么糖果只给女孩不给男孩?”
——“为什么孤儿院只收女孩不收男孩?”
——“为什么工坊只收女人不收男人?”
……
当然是因为,这个见鬼的世界,它有病啊!
哪怕打从娘胎里就开始了解这个世界,哪怕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裘笙依然无法对这个世界产生丝毫归属感。
这个见鬼的世界它不仅有病,还有大病!
最让她难以忍受的一点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更爱美,敷粉涂朱,一个个把自己倒腾得人不人鬼不鬼。
不要以为男人爱打扮是为了取悦女性,恰恰相反,这个世界的女性如蝼蚁。
这个世界的男女不仅因为先天的生理构造在力量上有着悬殊的差距,甚至连拥有灵根的概率,修炼进度都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说普通人中男人拥有灵根的概率是十之一二的话,那么女人则是百之一二。更为可怕的是,明明同为修真者,女性的修炼速度却天生比男性要慢,修行路上遇到的考验却更多更难,仿佛贼老天故意不待见女性的存在一般。
五百多年前,焕灵草的发现更将这种不平等推向了极致。
起先,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种普通的能够提纯的灵气的灵草,直到有一天,有人偶然间发现,服用焕灵草后,哪怕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身体也能跟任何属性的灵根完美融合。从此,这个世界的灵根成了某种可以转移夺取的物资。
这一可怕的发现,让这个世界原本就稀缺的女性修真者的生存环境越发恶化。
如果你是一宗掌门,同样的灵根留在女弟子身上只能修到筑基,换给男弟子却有望晋级金丹,甚至元婴,为了宗门利益的最大化,你怎么选?
五百多年的时间,这个世界的上位者们用实际行动给出了答案。短短五百多年的时间,这个世界的女性修真者的数量已经发生了断崖式的下跌。如果不是还有少数几个只收女弟子的宗门依然在坚守,裘笙甚至觉得,哪怕女性修真者绝迹也并非什么无法想像的事情。
因为出生自带的极品天灵根,甚至连她这个天道皇朝皇帝的亲外甥女都曾被同宗堂兄盯上过。
吓得她娘亲那段时间日夜不停地盯着她,生怕一不留神,她就被掳去剖腹取了灵根。后来没办法之下,拿了先帝留下的令牌去龙骧卫给她找了一队元婴高手贴身保护,才勉强能睡个好觉。
她一直觉得是她娘亲多虑了,哪怕因为上一辈的恩怨,现任皇帝一直不待见她们母女。但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裘家抢她灵根,倒不是因为血脉相连什么的狗血理由,纯粹只是因为皇室丢不起这个脸。
但从堂兄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证明这个世界女性的生存环境有多么糟糕。
以她的身份地位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了。
民间一直流传着一句看似自相矛盾的话:最好生女有灵根,最怕生女有灵根。
前者指的那是指望生下女儿后能够卖个好价钱的父母,至于女儿被卖后是死是活,就跟他们没关系了。后者指的当然是像裘笙的公主娘亲一样,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
自从接掌移山阁那一刻起,裘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为这个时空的妇女儿童解放事业奋斗终身,结果她干得好好的,突然来一个晴天霹雳,告诉她,这个世界并非现实,而只是一部电视剧。
她一直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对女性有着那么深的恶意,直到看到弹幕,才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专为男性搭建的舞台。
既然是专为男性搭建的舞台,那么,所有的一切自然活该为身为人上人的男性而服务。至于女性,不过是迫不得已的繁衍工具与暂时的灵根容器罢了。
没有人知道,她之所以如此激烈地抗婚,除了对这个世界的愤怒,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愤怒。
这个世界是专为男性搭建的舞台也就罢了,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两辈子加起来,唯一让她稍稍体验到些许心动感觉的男人竟然是男主角。
她到现在依旧无法形容当初刚刚从弹幕中得知这一切时的心情。
却终于理解了上辈子一个追星的朋友涕泪横流地向她哭诉塌房时的感受。对方不过是因为得知爱豆有了女朋友。有女朋友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有男朋友。有女朋友还可以分手,但性向……
性向无解!
她之所以一直不肯接受现实,不过是因为,那个男人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两辈子都心如止水,以为自己爱无能,终于遇到一个能让她入眼的男人,还没来得及行动,就遭遇晴天霹雳。
移山阁主是她的马甲,她的另一重身份是修真世家桃源裘氏的裘三小姐。
洛云河想娶的是裘三小姐,更为可笑的是,就在不久之前,她才刚刚动过以移山阁主的身份把裘三小姐介绍给他的念头。
想到自己差点亲手把自己往火坑里推,那种得知世界真相后的愤怒顿时呈几何级数增长。
愤怒之下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ng了五次后,此刻的她才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
既然一味的反抗毫无意义,那不如换种思路。
打定了主意,她抬头望向依旧站在她跟前待命的安知乐,正准备开口,却见一名浑身浴血的女弟子忽然跌跌撞撞地闯入了大殿。
那名女弟子此刻的模样简直凄惨到了极点,一身移山阁人间行走弟子特制的白衣几乎已被鲜血染红,勒令不得摘下的面纱早已不知去向。此刻的她神情呆滞,脚步踉跄,握剑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有可能虚脱倒地。
裘笙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上前一把将人扶住,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前几次ng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一幕。
剧情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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