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归宁宴因着容景衍忽如其来的叨扰,傅翊不得不提前离席,重回御书房与之密谈。
一夜更漏冗长。
谢殊与孟清禾暂被安置在颐和轩小住,两人各怀心事,虽同榻共寝,却都近乎一夜无眠。
晨曦微露,长夜将明间隙,宫婢宦人们按宫内申卯定省的规矩,敲门进入内间,送来华服戈带,供客主们更换。
孟清禾听见外间响动后微微侧身,将垂落榻檐四下阖拢的罗帐拨开一道缝隙,这个时辰的天光氲和,并不灼人。
她秉退两侧的宫女,俯身取了罗袜长裙替自己穿好,复又将视线落回到榻里侧身着月白里衣,抬手掩目岿然不动的男人身上。
谢殊俨然已经醒了,只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睡相端正,仰面平卧,成婚以来,夜里多是孟清禾扰他酣梦。
她趴在谢殊肩上,眸色微沉,凑近他的耳廓处,香风如兰。
“瑜娘,莫要闹了。”
谢殊察觉到一只手缓缓顺着他的寝衣软带上,倏然一愣,那温热柔软的手便顿在了他的腰腹处,绵软一抚,那股滚烫的热意直冲了上来,他慌忙钳住娇若春水的柔夷,眉宇间多了一丝无奈。
孟清禾昨日临别前,偶然从谢嫣然处得了一本册子,那是她宫里伺候的老嬷嬷专门跑去藏书阁寻来的《玉房摘要》,稍稍翻开一页图封,就瞧得人面热耳赤。
谢嫣然含着红得近乎滴出血来的面色,硬是将那册子生生塞到了孟清禾袖中,她就这么不经意间揣到了颐和轩。
“夫君,时辰还早,多耽搁一会儿,不妨事的~”
谢殊侧过身,指尖穿过孟清禾黑云流水般散在薄褥上的乌发,她挨的极近,垂下的羽睫蹭的他脸颊微痒。
她缓缓挪动身子,榻边被窝下陷,女人娇柔的身躯靠了过来,她身段婀娜,雪肌娇软地贴在谢殊胸膛上,体温隔着两件单薄的寝衣互相传递。
谢殊微叹口气,掀了被子,直身坐起,抱着孟清禾的腰将人重新安抚在身旁的玉枕上。可依旧能感受到她大半身子压下的重量。
孟清禾近来缠他的紧,此刻她背贴在襦软的衾面上,丹唇轻启,混杂着些粉腻酥融轻啄在他冷硬的轮廓上,迟迟不见回应,她愈发的撩人心怀,直至谢殊俯身,轻咬上她圆润的唇珠,长指垂落在她的诃子阔带处,手法熟稔褪下花遮柳掩,一寸寸摩挲着那方姣丽蛊媚。
孟清禾清亮的眸子划过一丝狡意,谢殊只觉腕间的桎梏一松,如空谷幽兰般的女儿香渐离,掌心空出一截。
“今日长夜漫漫,夫君不妨留下些力气。”
话毕也不待谢殊反应,旋身下榻嘱了人来上前伺候。
颐和轩本就是傅翊登基时赐下的一间副殿,孟清禾虽是自侯府出阁,但之前的旧物依然完好的存放在这里。
往日她嫌聒噪,近前只留了两个宫女伺候。内务府拨下来的小宦管事都被她遣了回去,可就眼下状况来看,伺候谢殊光靠这两个小婢,真真令人头疼。
今日按照惯例,谢殊与她一早需得谒见太后谢恩,谢殊是谢元昭的亲侄儿,又放在膝下亲自教养过一段时日,论及情分,说他是半个亲子亦不为过。
锦榻上响起一阵窸窣,谢殊起身随意披了件襕袍外衫就要下榻,覆眼白绸尚在不远处的云案上搁着,他视物不便,对颐和轩也不甚熟悉,只得在内帷方寸之地,艰难的摩挲行进。
孟清禾静坐在梨木双层六子妆奁匣前,正对铜镜,拿了螺子黛细细描眉。余光掠过身后那抹略显狼狈的身影,她却丝毫不见动作,只杏眸微敛的候在原处,等他撞到自己身上来。
一旁女侍想要上前帮扶,被孟清禾一个眼神止住。她喜欢瞧谢殊自投罗网的样子,这几日的缱绻似真亦假,他从前便是这般善于伪装,蛊人心魄。
当局者迷,若不是她先前被谢殊作弃子丢弃过一回,又哪里能如此轻易洞悉他实非似面上这般甘于同她作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她单手托腮,饶有兴致的挑眉不语,孟清禾眼中只他一人,无论他这回的目的为何,现下仍在自己的把握之中,这便够了。
谢殊不会再有机会重回朝堂的,再过不久,等解决了京里傅翊身边这些麻烦事,她便带着他去往江南,买下一所宅院,整日种花弄草,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再不管朝堂上这些腥风血雨的事情,
往后余生,他们的岁月中将只有彼此。
听得四下骤然安静下来,谢殊心知这是孟清禾在逼他低头服软。
他摩挲着案台边角缓步行进,每迈出一步,都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动静,那是衣衫后摆在软毯上摩擦的声音,一步一响,似是黑暗中回荡的一圈涟漪。
谢殊抿唇,凭着昨日的记忆依稀就要走到外间的蝶纹屏风处,倏然撞上一副柔软的娇躯。
孟清禾莲步轻移,足尖轻点,褪下绣鞋罗袜,就这谢殊略歪斜的合纹云靴赤足踏了上去。
谢殊身量颀长,孟清禾柔软的发顶只抵到男人的冷硬下颌处,她额间云鬓尚未佩戴金钗步摇,只素手上一副金钏银镯,叮当作响。
她长睫轻抬,仰头流露出痴迷之态,眼尾一抹绯红灼意尽是张扬、掠夺的私欲,那是一种清醒的欲望,充满了占有,却摒弃了爱意,直叫人觉着疯狂。
谢殊被颈间柔意迫着低下头,与之四目相对,谢殊那双黯淡无光的眸中全无一丝波澜,他看不见她的贪嗔痴,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是那般清冷的疏离。
“谢殊,离我阿弟远些。”
耳鬓厮磨间,孟清禾一改之前的含娇细语,她眼底含霜,似是将眼前人看透般退后数步,重新坐到铜镜前,继续添翠染脂。
孟清禾用谍司的身份护着他,可这并不意味着谢殊能以此为倚仗,做出她容忍之外的事。昨日归宁宴上,他先是提醒傅翊用公主笼络权臣,容景衍又恰在此时提出要迎娶谢家嫡女。
先帝膝下如今明面上仅有两位公主,娶谢太后亲女绫华长公主与娶谢家嫡女联姻无甚区别,都是在重新为谢家造势,这样一来傅翊对谢家这段时日的打压磋磨,只能尽数付诸东流了。
况且大燕早先有过女帝惯例,若不是先帝早立太子傅珵,这绫华长公主的嫡出身份亦有一争之力。
“瑜娘,今日需前往姑母那处谢恩,你可要随我同去?”
谢殊摸索到云案上崭新一截白绸,细腻丝滑,带着淡淡的苏合沉香味。
他并不在意女人方才的威胁,云淡风轻的开口,两人之前挨的极近,孟清禾身上残余的些许体香落在他的襕袍领口,谢殊便顺着气味走到她面前。
钗环步摇声响清脆,只尚未来得及簪入乌发,便被孟清禾携在指尖把玩。泠泠钗韵,流泻其间,她抬眸睨了眼谢殊清隽的面容,冷笑不止。
“按礼是当去的,但谢太后恐并不想见我。”
她是舒贵妃在宫外的女儿,谢元昭当年对舒贵妃的态度举宫皆知,说是势同水火亦不为过。
“无妨,你我既已成夫妻,那阖该一体同心。”
谢殊接过她的柔夷轻抚,自他眼盲后便不曾见过孟清禾是何模样,她的音容笑貌尽数停留在两年前侯府上那一夜的风流婉转。
孟清禾就着男人的大掌起身,轻拂云袖,又拿起一旁的圆领襕袍,蹀躞玉带替他穿戴。
谢殊对她管束不多,甚至连一句斥责也无,大抵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大燕女子成婚后大多夫为妻纲,侍奉婆母便是头一桩磋磨人的难事。
他们这样的相处,倒像极了那鸿禧楼里的游女恩客,除却床榻上的露水姻缘,再无世俗烦扰横生龃龉。
颐和轩外,寿康宫的万喜公公在此殷勤的候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就要误了吉时,手上捏着帕子一下又一下的擦着额头冒出的热汗。
两名小宫婢被孟清禾遣出来后,只得在殿前伺候着这位太后眼前的红人,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捏肩捶背,丝毫不敢怠慢。
“咱家前前后后喝了不下三盏茶,这第四杯都快见底了,怎么还不见你家主子?太后那边还等着老奴领人回去复命!”
自谢殊成婚那日起,太后的脸色就很不好看,连贺礼都没送去相府,今日太后是想单独召见谢公子,可如何在孟清禾那位庶出小姐面前启齿委婉提点,又成了落到他手里的一桩难事。
万喜正头疼着不好交差,倏尔内间櫊扇映出两道人影,从内里相伴而出。
“万喜公公,久候多时了,夫君还未用早膳,有劳且在等等吧~”
孟清禾迎面客套,实则对这个老太监半点耐心也无,一大清早扰人亲近,不过狗仗人势。
自孟清禾嫁入相府为谢殊明媒正娶的正妻后,京里小姐只觉戏谑异常,话本子里头都没敢这么写,瞧着她那卑微庶出身份,万喜公公现下并未给出好脸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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