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家回来的路上,陆惜玉总觉得老太太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劲。
她有意像从前那样在老太太面前讨好卖乖,可是当着冰玉的面,她到底有些做不出来,便把金桔挤到一边,亲自给老太太捶起腿来。
老太太方才挤出一丝笑容,“这些事情让丫鬟做就是了。”
语气一如之前那般慈和,可是陆惜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难道是陆冰玉又在老太太面前告了她一状,陆惜玉一路都在想这件事,可是直到马车停下来,她也没想明白。
金桔先扶着老太太下了马车,一行人往慈安堂走去。
老太太忽然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空气,“这是什么味道?”
冰玉也闻到了那股香烛味,“好像是从柳芳阁那边飘来的。”
老太太吩咐下面的人,“派个人到柳芳阁那边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丫鬟把打听来的结果告诉给了老太太。
“陶姨娘不知从哪请来了一位道婆,眼下正在柳芳阁那边做法呢!还说,还说……”
老太太皱眉道:“还说什么?”
丫鬟吞吞吐吐道:“那道婆说水云阁那边有妖孽作祟。”
水云阁,老太太狐疑的朝冰玉看去。
冰玉从容淡定的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到茶几上,慢条斯理道:“姨娘被父亲下了禁足令,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悔过自新才对,怎么跟道婆扯上关系了。”
对啊,老太太被冰玉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陶姨娘还在禁足中,那么这道婆是谁请来的。
“老太太,既然那道婆说水云阁那边有妖孽作祟,那么让道婆看看也好。”陆惜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给冰玉泼脏水的机会,便从旁插了这么一句。
老太太信佛,并不大崇尚道家那一套,可是人一旦上了年纪,对某些东西便开始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陆惜玉这话正好说到了她心里。
不过二孙女的感受也不能不顾忌,老太太犹豫的看了冰玉一眼。
冰玉淡淡一笑:“既然长姐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想看看水云阁那边到底有什么妖孽。”
陶姨娘请来的是一位姓赵的道婆,那赵道婆一进水云阁的院子便念念有声,先是围着廊下的一株葡萄藤转了两圈,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冰玉身上。
“道爷可看出来了什么?”老太太看赵道婆忽然停下了脚步,便问了这么一句。
赵道婆紧盯着冰玉道:“这位姑娘是?”
老太太道:“这是我的二孙女。”
“二姑娘请近前来,让我细看一下。”赵道婆说道。
冰玉并未有丝毫不悦,朝前走了两步。
赵道婆从怀里取出一面八卦镜,一面念念有词,一面不断朝她照来。
冰玉淡定的立在当地,任她施展百般手段。区区一个道婆而已,就算她有些道行,也难看出她的来历。
穿书系统能将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然能糊弄过赵道婆这样的人。
果然赵道婆折腾半天,也没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老太太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她就不该轻信道婆所说的话,这府里哪有什么妖孽,分明是这些个道婆信口开河。
“怎么会这样?”陶姨娘有些不相信这个结果,“你真的什么也没看出来?”
赵道婆在众人面前丢了那么大个人,此时不免有些没好气道:“那二姑娘身上没有一点不对。倒是你一口咬定她身上附了妖孽,让我把脸都丢尽了。”
陶姨娘顾不上安抚这位请来的道婆,喃喃自语道:“可她最近这段日子,分明就是很反常啊!”
她还是觉得二姑娘有些问题,既然赵道婆看不出来,那说明是她道行不够。
可是想要请来道行更为高深的道长,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陶姨娘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午后正要吩咐贴身丫鬟把自己的体己银子拿出去悄悄卖掉,柳芳阁的两扇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老爷。”陶姨娘被那开门声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是谁,不由站了起来。
陆老爷阴沉着脸走了进来,连椅子也不坐,就站在当地道:“我原以为关你这几日,会让你有所反省,没想到你变本加厉,昨日就连道婆也请来了。”
陶姨娘察觉道陆老爷是真的生气了,身子一颤:“二姑娘最近变化很大,我也是有些担心。”
“变化很大?”陆老爷冷笑道:“这不是你逼得吗?”
“我原来以为你偏疼惜玉,是为了赢得一个贤惠的好名声。所以我得知冰玉受了那么多委屈后,也只是觉得你把名声看的太重。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什么名声不名声,你真正看重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老爷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陶姨娘眼中露出一丝惊惧,但是还抱着一丝侥幸。
陆老爷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忽然对着门外道:“把人带上来吧!”
陶姨娘不由看过去,只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佝偻着身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当年给你和阿芙接生的稳婆。若不是冰玉无意遇到她,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只怕现下我们还被你蒙在鼓里。”
稳婆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当年陶姨娘知道我儿子欠了一笔赌债,便偷偷给了我两百两银子。我哪知道她是存了换孩子的心思,这真的不管我事啊!”
当年的隐秘之事原本被稳婆深埋在心里,谁料十几年过去,硬是有人把她从市井里找了出来。
陆家有权有势,想要弄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好在那人说了,只要她肯说实话,到时候自会保她一条性命。
“你还有何话要说?”
陆老爷一脸厌弃的看向陶姨娘,“你这个蛇蝎妇人,竟然敢将两个孩子掉包,你对得起阿芙吗?”
阿芙便是逝去的陆夫人,平心而论,她对陶姨娘这个妾室不算太差,从来没有拿捏过她,怀孕的时候还免了她请安。
陶姨娘在稳婆进来的时候,有片刻的征愣,但她很快就含着泪道:“老爷,我是冤枉的啊!谁知道这个稳婆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跑来污蔑我。”
“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老太太由金桔扶着从外面走了进来,“你看看这是谁?”
老太太朝后面点了点首,就见两个粗壮的婆子将一个妇人扔到了陶姨娘面前。
当陶姨娘看清那人是谁后,瞳孔不由一缩。
“这是你原来最信得过的丫鬟彩枝。当年我还纳闷你怎么没给彩枝在府里寻一门婚事,而是找了个秀才,远远的嫁了过去。”
老太太语气淡然:“如今我才知道,是这彩枝知道了太多秘密,你不放心把她留在身边,这才把她打发了。只是你没有想到,彩枝嫁过去没几年,就因为无子被休回了娘家。她对你倒是忠心耿耿,流落到如此地步也没有想过要借此事敲诈你。只可惜她有一对爱财如命的哥嫂,我只花了点银子,就从她口中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如果说稳婆的出现还能让陶姨娘说出这是污蔑的话,那么彩枝的出现才真正让陶姨娘感到一丝恐慌。
“我没做过那样的事,老爷,老太太,你们要相信我。这一定是有人诬陷我。”陶姨娘还在挣扎,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此事,她十几年的谋划就全都付诸流水了。
陆老爷和老太太不想再看她,离陶姨娘最近的彩枝忍不住道:“姨娘你就认了吧,老太太和老爷什么都知道了。包括当年你叫人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襁褓,又派我支开夫人身边的丫鬟,这才让稳婆顺利的把大姑娘偷偷调换成了二姑娘。”
“你给我住口。”陶姨娘用尽力气给了彩枝一耳光,“分明是你这个贱人冤枉我,那种事我从来没做过。”
“看来姨娘还真是健忘啊!”冰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她的身边除了蔷薇外,还多出了一个嬷嬷。
冰玉看着陶姨娘道:“姨娘应该认得这个人吧!”
她背着光站在门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陶姨娘,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好像在陈述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似的。
不知为何,陶姨娘由来打了个冷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冰玉替她说道:“姨娘怎么还么会不认得她呢,她可是姨娘亲自给我找的乳娘。也正是她,从小就不许我学琴,若不是后来被父亲发现我喜欢弹琴,只怕我这辈子就没有机会摸到琴弦。还有长姐把我从假山上推倒那一次,也是她在背后唆使的。”
“姨娘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可真是机关算尽啊!”冰玉继续道:“乳娘从小就不怎么待见我,我原来还觉得是自己不讨人喜欢,哪知乳娘这么做全是奉了姨娘你的吩咐。你怕我的琴技太出色,会让人联想到我生母,便竭力阻止我在人前弹琴。你怕我的容貌越来越肖似生母,便借长姐的手让我毁容。你明明心里嫉恨我的出身,又继承了生母的美貌和才华,却口口声声让我以嫡姐为先,无非是不想让我的风头盖过你的亲生女儿。”
“是,我是嫉恨夫人的容貌和才华。”这么多人证俱在,陶姨娘知道自己想抵赖也抵赖不过了,索性把埋在心底多年的不痛快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凭什么她生来就高人一等,凭什么她生出的就是金尊玉贵的嫡女,而我生出来的却是庶女,以后一辈子都要矮人一头。”陶姨娘面色扭曲,把心里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你们眼里全都只有她,明明我们同时怀孕,可不管是老爷也好,老太太也好,以致府里的下人,全都捧着她一人。我呢,我也是有孕在身,凭什么她就可以独享老爷的宠爱,即便死后,老爷还为了她至今不肯续弦。”
陶姨娘一口气说完,忽然大笑起来:“她平日不是最聪慧不过吗,可是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人掉了包。这么多年我一直打压她的女儿,为的就是出我心头的这口恶气。”
她说完又看了眼冰玉,“只可惜我机关算计,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她只恨冰玉太过聪慧,毁了她的筹谋。若不是她,惜玉能顶着嫡女的名头风风光光的嫁入到高门大户,而不是做一个任人挑拣的庶女,婚配一个不成器的庶子。
冰玉顶着她投来的愤恨的目光,淡淡一笑:“人在做,天在看,姨娘以后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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