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拿到那张琴谱后,为了不让陆惜玉起疑心,特地拖了一天才将琴谱交到陆惜玉手里。
那天正好是沈大人来府的日子,府中上下人等都忙着招呼这位贵客,其中尤以厨房最为忙碌。
小丫鬟过了好久才把食盒提回来,饭菜是半温的就算了,还都是些陆惜玉不爱吃的熏肉酱菜之类。
陆惜玉看见这样的午饭,再也忍不住,直接把桌子给砸了。
这一砸让陆惜玉从中午一直饿到了下午。
沉香原本是想等晚上才把琴谱交给她的,可是又怕二姑娘饿得很了乱发脾气,到时候受难的还是她们这些下人,便索性把琴谱拿了出来。
果然,陆惜玉一拿到琴谱,火气便消了一半。
“我果然没看错你们表姐妹。”陆惜玉拿到琴谱后,觉得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喜滋滋道,“等我将来入了贵人的眼,不会薄待你们的。”
沉香只心虚的笑了笑,没说话。
陆惜玉满心都是如何取代冰玉的地位,自然没有过多留意沉香的异样。
从那天开始,燕宁阁一改往日的宁静,每天早晨最先响起的便是琴声。
其实陆惜玉本身并不擅长琴艺,当初林老太太在她八岁那年曾给她请来一位有名的琴师,可是陆惜玉既无天赋,也吃不了苦,学琴这件事后来便不了了之。
不过她到底受过琴师教导,基础打的还算好,起码能看懂琴谱,也能照着琴谱弹奏。
眼前的困境,也激发了她的斗志。每当她弹不下去时,只要一想到冰玉的那张脸,便又有了动力。
老太太听到下人的回禀,说是二姑娘最近迷上了弹琴,便以为这个孙女终于肯安生了,不由松了口气。
加上沈大人和夫人到陆家做客的消息,没几日便传了出去,老太太每日都要应付上门的客人,还要向客人重新介绍冰玉,日子一忙起来难免把陆惜玉这个孙女抛到了脑后。
三月十五是青松书院休息的日子。
往常每到这一日,府里早早的就会派马车过来。可是今日,陆秉怀在书院里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等到接他的马车。
他当然没想到陶姨娘已经去了庄子上,而原来负责此事的管事又因为是陶姨娘的心腹而被赶出了府。新来的管事不知道青松书院的规矩,自然也就没有提醒老太太派马车过来。
西宁侯府的陈三公子过来接表弟秦小公子时,正好遇到久等马车不至的陆秉怀,两位公子看他等的已经心浮气躁,便邀他上了马车,顺路送他回去。
陆秉怀与陈三公子并不熟识,倒是与秦小公子还有些来往。两人说了些书院的事,秦小公子便无意提起了前任首辅沈宁尘。
“皇上听说沈大人回了京城,便有意想让沈大人出山,不过沈大人并未松口答应。”
陆秉怀好奇道:“沈大人什么时候回的京城,我怎么不知道。”
秦小公子与陈三公子对视一眼,前者道:“别人不知道此事罢了,怎么你会不知道。”
陆秉怀莫名道:“我为什么会知道。”
秦小公子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府上的二姑娘,不对,现在是大姑娘,她用一首琴曲治好了沈夫人的梦魇,以后沈大人不会离开京城了。”
什么大姑娘,二姑娘的,陆秉怀越发糊涂了,“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们府上的二姑娘出生那日被人掉了包,现在已经恢复了嫡女的身份。”陈三公子开口道,“沈夫人的病就是她治好的。”
陈三公子身份高贵,且为人不苟言笑,他都如此说了,陆秉怀才真的相信自家二姐竟然治好了沈夫人,而且还由庶女变成了嫡女。
秦小公子看着陆秉怀茫然的面孔,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这于你们陆府是件好事啊!我可是知道沈大人的学问的,你们家大姑娘与沈府关系那么好,只要沈大人肯指点你一下,只怕日后一个进士不在话下。”
陆秉怀没怎么听进去这话,他的身心全被庶女嫡女占据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马车到了陆府,陆秉怀谢过两人,便匆匆下了马车。
“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啊!”秦小公子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按理来说,他和大姑娘原来算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关系应该不错。可是我提到大姑娘治好了沈夫人的病时,他脸上半点欢喜也无,也太奇怪了点。”
“这是人家的家事,有什么好奇怪的。”陈三公子温和道:“别人家的事情,我们还是少管为妙。”
“你就不好奇那位由庶女变成嫡女的陆大姑娘?”秦小公子问道。
陈三公子笑着摇摇头。
秦小公子道:“你不好奇,我好奇。既然来都来了,我们干脆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也许还能让我们遇到那位陆大姑娘也说不定。”
陈三公子自知这个表弟一向八卦,也只得由他去。
秦小公子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念头,让马车在陆府门口附近多停留一会儿。
没想到两刻钟后,陆府门前果真驶来了一辆马车。而且看马车的徽记,正是陆府的马车。
马车停在门口后,从车上下来一个丫鬟。
这丫鬟年纪约有十五六岁,穿着藕荷色的缎衣,外面套着丁香色的比甲,生的很是娇俏动人。
秦小公子不由来了兴趣,有这样娇俏的一个丫鬟在侧,说明马车里面坐着的多半是个姑娘家。他拉了拉一旁正在闭目养神的陈三公子,示意他往外看。
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悬着上好的轻纱软帘,这轻纱经阳光一照,分外通透,能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情形。
陈三公子刚透过轻纱往外看,一只洁白纤细的手就从车里伸了出来。
身为王侯贵族,陈三公子自小见过不少美人,可是却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手。
在阳光的照耀下,这只手的五根手指通透如玉,宛若上好的象牙雕刻而成。
光是由此手就可以想见,这手的主人是何等绝色。
他不由得屏息以待,就见在丫鬟的搀扶下,一个穿烟青色绣兰花长衣的少女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这少女看上去最多十四五岁,生得眉目如画,乌发雪肤,确实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只是相比她那清丽的五官,身上那股缥缈出尘的气质却更加吸引陈三公子的注意。
冰玉扶着蔷薇的手下了马车,看也没看旁边停靠的马车,径直向里走去。
这日是她上山泉别院弹琴的日子,本来可以早些回来的。不过沈夫人拉着她说了半天的话,时间便不早了。
从二门到碧竹轩要经过一座九曲石桥,冰玉刚踏上石桥的这一头,迎面便看见了一个不太想看到的人。
从陆秉怀下马车到现在,时间已过去了两刻多钟。这两刻多钟,足以让陆秉怀知道很多事情。
比如陶姨娘已被撵到了庄子上,原来的嫡姐变成了庶姐,现下正在禁足中。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眼前的陆冰玉。
“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陆秉怀与陶姨娘的感情很深,知道她被撵到了庄子上,一腔怒气便都发泄到了冰玉身上。
“姨娘就算有些事对不住你,可是也养育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忍心将她赶到庄子上。”
被人一见面就指责了半天,冰玉脸上倒不见恼色,只是问了句:“我是长了张任人欺凌的脸吗?”
陆秉怀闻言一愣,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冰玉看着他说道:“姨娘被打发到庄子上的事,是老太太决定,老爷同意的。你不去找老太太和老爷,偏偏找上我,不就是看我好欺负吗。”
陆秉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冰玉说的话就像是一把尖刀,准确的插到了他的心口,偏偏他还反驳不了,因为他的确不敢找老太太和老爷理论。
冰玉见他这个样子,面色越发淡然:“再有,如你所说,陶姨娘将我调换成庶女,使我们母女一直无法相认,让母亲到底都不知道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让我一天也没享受过生母的关怀,又让我一直受陆惜玉的欺凌,所以我该感谢她所做的一切吗,难道就为了她没能把我弄死。”
她看着陆秉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便上前几步,在他耳边轻轻加上一句:“我现在能站在你面前,跟你的好姨娘的照顾可没半点关系,而是我够命大。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你的指责,如果有下次,我不介意让你落得跟你姨娘一样的下场。”
冰玉说完最后一句,再也不看他一眼,轻飘飘的绕过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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