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恒似信非信道:“这月光纱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好到能把浮光纱比下去。
冰玉微微笑道:“大人将来就知道了。至于我提的条件,大人若是不同意,那就算了。反正我另有办法,就算晚一点和离也没什么。”
夏恒沉默的看着她。
冰玉回他一个浅淡的微笑。
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可是浮光缎的价值在那里,冰玉不相信他会不动心。
“好,我答应帮你跟赵泽和离。”夏恒最后果然答应了她的条件。
冰玉笑道:“那我回头就写信,让他们把染好的浮光缎全都运来。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帮我和离。”
“明天我就派人回广阳郡。”
夏恒说完这话,便抿着唇大步走了,走出几步又忽然回头说了句:“我听说你那位姨娘,在方家的日子可不大好过。”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留下冰玉一人在当地琢磨他的这句话。
其实早在来幽州前,冰玉就已猜到这个结果。
方姨娘当年给人做妾就已为家人所不容,及至陆家败落,她虽被接回方家,可以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太好过。
这也是她从未想过求助方家的原因。方家若有心,怎么这么几年连封书信也没给她送过。若是方姨娘的日子好过,怎么可能不派人来看她。
方家内院。
丫鬟小婵将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姨娘,吃饭了。”
方姨娘正在窗下做绣活,那是绣给府里七姑娘方嫣的一件对襟长衣。
方嫣和冰玉一样都是庶出,可是她的姨娘却只是个婢女,而且还早早的去了,因此在方家备受冷落。
方姨娘心疼方嫣无人疼爱,便时常照拂她几分。而方嫣得了姑妈的照拂,也时常过来看她。两人倒有几分相依为命的感觉。
再过几日,就是方家举办菊花宴的日子。
方姨娘知道自己的大嫂方家大太太多半不会为方嫣添置新衣,便想着为自己的侄女做一件新衣裳。
午饭后,方姨娘又绣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将长衣上的兰花纹绣好。
方嫣过来时,那件对襟长衣已经做好。
衣裳是用上好的杭绢做的,上面还绣了雅致的兰花纹。
方嫣一看就喜欢上了,高兴的穿上了这件新衣裳。
方家五姑娘方茹路过附近,听见院子里传来方嫣的笑声,不屑道:“这个马屁精,又来巴结人了。”
她的丫鬟小声说道:“我听说姑太太用自己压箱底的料子给七姑娘做了身新衣。明明姑娘才是姑太太的嫡亲侄女,她却总偏疼七姑娘。”
方茹冷笑道:“难怪母亲总说姑母脑子不好使。当年放着钱家的填房不做,反而却嫁进陆家做妾。现在好了,陆家倒台了,还得要我们养她。”
院子内,方姨娘给方嫣理了理衣裳,慈爱的笑道:“嫣儿穿上这件衣裳真好看……”
一句话没有说完,院子的门被人推开了。
方茹带着丫鬟们走进来,脸上似笑非笑道:“姑母真是偏心啊。有这样好的衣裳却只给七妹。”
方姨娘看清来人,淡淡道:“去年我得风寒的时候,要不是嫣儿想尽办法告诉你父亲,最后请来了大夫。只怕我早得病死了。我的命是嫣儿救的,给她做两件衣裳怎么了。”
方茹一时说不过方姨娘,只能狠狠盯了方嫣一眼。
方嫣穿着满绣兰花纹的杭绢对襟长衣,俏生生的立在那里。她生的本来就好,眉目温婉,皮肤白皙,穿上这件新衣,立时把相貌平平的方茹比了下去。
方茹嫉恨的看了她两眼,轻哼道:“这料子早就过时了,花样也不时新,也只有我们七姑娘才会拿它当宝。”说完便给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借着去扶方茹,右手却用手上的银镯去勾方嫣身上的新衣。那银镯上有个豁口,使劲一勾,那件刚上身的新衣便被划开老大一个口子。
这样的事情,那丫鬟做的熟练无比,就连把衣裳勾坏后,道歉的话也是随口就来,“哎呀,我不是故意的。七姑娘应该不会怪我吧!”
她口里陪着不是,眼里却掩不住幸灾乐祸。
方姨娘的脸都气白了,但又不好拿她们怎样,只能冷脸道:“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五姑娘这尊大佛,赶紧带着你的丫鬟走吧。”
“神气什么。”方茹轻哼一声,转身带着丫鬟往外走,边走边道,“不就是一件衣裳吗。”
方姨娘气得说不出话来,方嫣虽心痛衣裳被毁,可还是先扶方姨娘坐下,“姑母别理她,三姐说话就是那个样子。”
好半天,方姨娘才渐渐平复了心情,惋惜的看着新衣上的裂口,“这么大的口子,只怕一时补不好了。”
她虽有办法补上这道裂口,可是就怕影响衣裳的整体美观。
“没事的,姑母。”方嫣安慰道,“其实我还有件七成新的半臂,到时举办宴会的时候,穿那件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方姨娘看着方嫣懂事的样子,不由暗叹口气。
方嫣去后没多久,门房那边派人来说,陆家来人了。
小婵正在厨下烧水,听见陆家来人,便跑到了房里,“姨娘,会不会是大公子来了。”
方姨娘摇摇头:“那孩子那么要强,多半不会是他。如果真的是他,只怕他们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陆家败落后,陆老爷便一病不起。
原本不多的家财,随着陆老爷的病重也越来越少。
方姨娘离开陆家的时候,陆夫人把府里的奴仆遣散了一大半,只留下几个忠心不过的老仆和随身服侍的丫鬟。
先前方姨娘还曾命人往陆家送过一两次银子,不过都被陆夫人婉拒了。
其实方姨娘的银子也不多,她的嫁妆大部分都给了女儿冰玉,身上只留了少数几件首饰和几百两银子傍身,后面陆家被抄,她只带出来几百两银子。
方家大太太知道了她往陆家送钱的事,不愿做陆家的冤大头,早早把方姨娘分了出去。
如今她们只借住方家的房子,其他吃穿住行,都是她们自己开销。若不是方姨娘时不时的做些绣活拿出来卖,只怕她们早就坐吃山空了。
不过就算这样,听说陆家来人,方姨娘还是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封银子,打算尽一点绵薄之力。
方大太太听说陆家那边来人了,以为是来打秋风的,连见都没见,吩咐下面的人直接领到方姨娘那去。
小婵出去迎人了,方姨娘换了件见客的衣裳,又取了只簪子戴上,刚刚做好这些,就听小婵在外面兴奋的喊道,“姨娘,是姑娘来了。”
方姨娘听到这句话,手上就是一抖,连梳妆台上的一把木梳被她带到地上也没发觉。
她刚颤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门口就多了一个身影,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女儿。
方姨娘上前几步把女儿抱在怀里,又是哭又是笑。冰玉有些不习惯,但也没挣开。
小婵眼尖的看见梳子掉在了地上,便捡起来放回原位。
“姨娘,姑娘好容易来一趟,我去给她点碗暗香汤。”
小婵说着就出去了。
方姨娘哭了半天,才松开冰玉,拉她坐在最近的椅子上,一脸疼惜的看着她,“你大舅总说你在广阳郡那边很好,可他说的再好,我看不见你,也总是担心。”
冰玉微微一愣,她不知道那位方家大老爷为什么会撒谎,但是自己却不会为他隐瞒,“其实他说错了,我在赵家过得并不好,所以我想和赵泽和离。”
和离,方姨娘见到女儿的欢喜被这两个字吓走了一半,“为什么要和离?”
冰玉看一眼身边的素尘,“我大病一场后,很多事都记不清了,让素尘跟姨娘说吧。”
素尘在方姨娘的注视下,把陆冰玉这几年的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方姨娘听着听着,眼圈就渐渐的红了,“我一直以为你在赵家过得很好,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多苦。早知道这样,当年我就不该把你许给赵家。”
陆冰玉是庶女出身,方姨娘知道以女儿的身份做不了宗妇,可她又不愿女儿嫁入世家,受妯娌和婆母的气,挑来挑去,最后选了赵家。
赵家是商户,门户虽然低一些,可赵泽是长子,女儿嫁过去几年就可以做当家奶奶。而且赵泽喜欢读书,将来未必不能为官,到时女儿还能得个诰命。
只是万万没想到,陆家竟会得罪贵人,败落到如此地步。
方姨娘也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当年我看赵泽也算一表人才,没想到他竟然做出宠妾灭妻的事。”
方姨娘虽也是妾室,可是方家和陆家都是世家,所以方姨娘在陆家一直低调本分,从来对陆夫人都是恭恭敬敬,恪守规矩。
“难道此事真的不可以回转了吗?”方姨娘到底还是不愿让女儿和离,不说其他,只说女儿和离后住在哪里,总不能一直寄居在夏家吧。
冰玉却是早有打算,“我想在幽州这边置办一座宅子,等和离后就搬到这边来住。”
她原本就想在和离以后搬出广阳郡,如今不过是提前了几个月而已。
方姨娘想了又想,女儿留在赵家有可能以后还会受苦,可是离开赵家又失了庇护,想来想去也只能叹息一声,“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虽然方姨娘不同意和离,也无法阻止冰玉的决定,可她若能同意,终归算是件好事,怎么说她也是原身的生母。
冰玉看了眼方姨娘住的屋子,几乎没什么值钱的摆设,看来她的日子确实不大好过。
“等我买了宅子,姨娘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方姨娘犹豫道:“让我想想。”怎么说方家也是她的娘家,不能说走就走。
小婵端着暗香汤进来,听到这话便道:“姨娘还犹豫什么,这方家哪有什么可留恋的地方。”
方家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方大太太还顾着面子情,等老太太一走,她就开始嫌弃她们,后来还把她们分了出去。方大老爷虽对这个妹子还有几分情分,可他常年忙于应酬,根本照顾不了方姨娘多少。
“姨娘要是不走,真等着大太太把您嫁到钱家做妾吗?”
“小婵。”方姨娘赶紧喝止道。
冰玉皱眉问道:“小婵,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做妾?”
小婵不顾方姨娘的阻拦,一口气说了出来:“钱家二老爷当年想娶姨娘做填房,可却没能得逞。如今他听说姨娘回了方家,便有意想纳姨娘做他的第七房妾室。我们姨娘虽然一口回绝了,可是大太太张口闭口钱家怎么好怎么好,我看她巴不得把我们扫地出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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