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檀失笑，她望着棠满，眼中没有怀疑，就只剩下平和极了的笑。
可对于棠满而言，这笑容还不如质疑，毕竟她是什么斤两，跟前的人能不知道吗？
见到姬檀是一点都没有拆穿自己的意思，棠满耳朵有点可爱地发红了。
“我说的是真的！”棠满见姬檀还一脸信任自己的样子，捏了捏拳头，认真比划着：“虽然我不能修行，但是宗门的心法，我也会呀。藏书阁里面东西，你若是有什么不知道想问我的，我都知道。这样，可以吗？”
姬檀有点意外，“真的？”她语气淡然，不像是很放在心上的样子。
可棠满很认真，她点点头，当即就蹲在地上，默了一段。
姬檀还坐在原地，她看着此刻蹲在自己跟前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小姑娘，眼中有风云翻涌。
姬檀没让棠满写完，就已经伸手捏住了后者的胳膊。
棠满疑惑抬头，姬檀的声音倾斜下来，在空旷的山洞里，似乎还有点回音。
“你难道不知道心法是宗门里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你也敢随便外传？”姬檀道。
其实她明知道自己这次就是为了苍钟派的心法而来，但眼下，姬檀倒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手阻拦跟前的小哑巴，计划好像是被打乱了。
棠满也不知道为什么姬檀要伸手拦住自己，她用着已经沾了灰尘的手指头在姬檀面前比划着，“知道呀，但是我也没有外传，你是邱长老的亲传弟子，那就是我们苍钟派的人，我教你，难道不很正常吗？”
姬檀沉默，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施了一清洁术，将跟前小哑巴手上的污痕清洗干净。
棠满不知道姬檀此刻所想，她接着比划着：“今日你打伤的那人叫邱津，是邱长老的亲孙子，所以……”
姬檀：“所以他收我为弟子，就是想磋磨我？”
在说这话时，姬檀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不过这笑意怎么看都怎么让人觉得讥讽。
棠满点点头，“但没关系，明日我每天都来看你，你想要学什么，告诉我我教你。”
姬檀没太将棠满的话放在心上，所以，当第二天棠满出现在她跟前，而且还拿出来了一本书给她时，姬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终于荡起了一丝丝涟漪。
姬檀一看到封面上的几个字，眉心一跳。
是苍钟派的心法。
不等姬檀提问，棠满已经先在她跟前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小姑娘平日里在清崖峰就是乖乖女，她不能修炼，日常作息几乎没什么变化，但是昨日从山洞回去后，她没来得及睡觉，而是直接去了藏书阁。
棠满不确定自己这些年背诵的心法是不是完全准确，一想到这是要教给姬檀的，她害怕自己出一点纰漏，干脆半夜在藏书阁里誊抄了大半夜，直到清晨，才回了清崖峰。
休息不到一个时辰，棠满又带着食盒来了后山山洞。
“我知道没人给你送饭，这都是热乎的，你快趁热吃吧。”棠满比划着，她一抬头，便看见姬檀盯着自己手边那一册书，“这也是给你的。”她一手比划着一手将自己誊抄的还带着墨香的手抄本递给跟前的人，“昨天我不答应你了吗？日后我来教你！”
姬檀看着已经递到自己跟前的那本崭新的誊抄本，上面的字迹清秀，这是她潜入进来的目的，可眼下她却有点不想伸手，一如昨日那般失常。
但这心法最后仍旧是落进了她怀中，棠满见姬檀没伸手，干脆直接放在了她跟前，然后转身将自己带来的食盒里的午膳取出来，摆在姬檀跟前。
姬檀只扫了一眼，也能看出来今日的午膳很丰富，一个被关紧闭的弟子绝不可能享受到的待遇。
“快吃。”棠满将筷子放在姬檀手中。
姬檀没什么胃口，她早已辟谷，但此刻看着小姑娘殷切的目光，她还是动了动筷子。
棠满没能在山洞里陪姬檀太久，最近因为外门弟子选拔到内门的事，有不少人受伤，她这几日都需要问诊。
姬檀看着身旁小结巴带着歉意的小表情，“没事，我一个人在这里挺好，你还有事就先去吧。”
棠满又从兜里拿出不少月灵石，让山洞变得更亮了些，她怕黑，便以为所有人都像是自己一样不喜欢黑暗。
姬檀听着棠满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后山，她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时，这才收回心神，最终目光落在了身边的心法上。
来苍钟派，她为的是古渡剑。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苍钟派的老东西心里肯定清楚古渡山的由来，不然也不会在原本的结界上又加了一层结界。如今为了取剑，她耽误了太多时间，如今被囚禁在这山洞里，想出去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出去后想破开锁龙印却没那么容易。
姬檀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本小姑娘手抄的心法上，最终拿了起来。
天赋极高的人，即便是没有外人辅助，也能自己练出点名堂来。而世间也总是会存在一些变态天赋的人，像是心法这种需要有人从旁引导的东西，他们也不需要外界的帮助，仍旧能轻而易举理解透彻。
就像是此刻的姬檀。
锁龙印的手势，她当初就遥遥地看了沈一平一眼，便能半分不差地重复做出来。如今棠满给她的心法，她看一遍，便能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跟上心法游转。若是放在平常，姬檀花个三两日时间便能掌控这股灵力，可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一直没有主动走出禁地山洞，就这么像个真正被惩罚的苍钟派的弟子一样，安分待在此处，每日等着那小哑巴过来。
这一日，棠满比往常晚了一些时间过来。她进来时，姬檀就感觉到她步子比平常还重一点。
棠满拎着食盒，再见到姬檀时，没像是从前那样欢喜带来外面的各种她觉得有趣的消息，只是沉默将食盒里的膳食拿出来。
下一刻，棠满的手腕就被人捏住了。
她抬头，对上姬檀那双没什么温度的探究的眼神。
“怎么了？”姬檀问，“有人欺负你？”
她扫视了一番小姑娘周身上下，暂时没觉察出来有什么不妥。但姬檀知道，有些欺负，不一定是要用拳头。
棠满抿唇摇头。
“那怎么回事？”姬檀问，她这样子，看起来就一副“你不说我就不吃”的模样。
棠满咬着唇，她忽然一把拉起姬檀，将自己腰间的一块弟子令牌塞进对方手中，拉着人就朝山洞口而去。
姬檀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自然没动弹。
棠满拉了她好几下，都没能成功。
棠满回头，皱眉比划着：“你先离开这里，手里的令牌可以让你安然无恙离开宗门。”
姬檀：“为什么？”
棠满想到自己过来之前无意间听见的对话，她脸上的神情变得难看，“那天你打伤的人醒了，他想要你的命。”
邱津上面有长老护着，而她跟前的女子周围谁都没有，这时候不走，那等到邱津带着人过来时，那就晚了。她来之前也想过很多种办法，如果姬檀不是邱长老门下的弟子，她师父说不定还能做主。眼下的情况，姬檀已经拜入了邱长老门下，那一切处置，都不容外人置喙。
姬檀看见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声音似乎在这时候也轻了不少，“长老要求我在此地，不得离开半步。今日你带我出去，还给我令牌，你考虑过后果吗？”
违背长老命令，私自下山，这几乎等同于叛变。
姬檀不知道小哑巴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可，可邱津动手，你可怎么办？”棠满想也没想，比划着，她先前考虑过的办法都没有出路，眼下最好的也是最便捷的就是姬檀带着她的名牌直接离开。虽然这样做，日后姬檀就不可能再成为苍钟派的弟子，可好歹一条命保住了。想到这里，棠满将手上的一枚空间戒指套在姬檀手指上，“你想学的，里面说不定都有。时间紧迫，我也没有想到邱津师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要你的命，所以……”
棠满有些愤愤跺脚，脸上布满情绪。
“那你呢？”姬檀还是刚才的问题，她想知道自己走了眼前的小哑巴怎么办。
棠满沉默片刻，比划着：“我有师父，我不会有事的。”
就在棠满垂下手臂时，就听见从自己头顶落下来一道轻笑，“小骗子。”这三个字随着那声笑，一并落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愣怔抬头，迎上姬檀那双跟往日的冰冷不同的含笑的眼眸。
“你师父能保住你吗？”姬檀语气明显不信。
棠满不敢说话，她一直都是宗门里最听话最不会惹事的小弟子。私自将人放出禁地，她心里明白这是大过。即便是自己仗着有师父的宠爱，也绝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她只是受到惩罚，但她现在不救人，姬檀可怎么办？邱津是想要的后者的命，她无法无动于衷。
姬檀没等到棠满的回答，她已经差不多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既然如此，姬檀直接伸手卷住棠满的细腰，先前在擂台上比试时引天雷的那把剑出现在她脚下，带着两人腾空而起，瞬间从黑暗中出来。
棠满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她贴上一个有些陌生的怀中，下一刻耳边风声阵阵，再睁开眼时，人已经从山洞到了寒潭边上。
棠满还没有来得及问这是什么情况，她就被姬檀松开。
“先拿样东西。”姬檀的话音刚落，人已经站在了寒潭跟前。
苍钟派的心法在这几日时间在她心里已背得滚瓜烂熟，当完整的锁龙印浮现在姬檀手边时，寒潭面上忽然出现一阵波动。
先前她用十成灵力也没重开的阵眼，这时候被锁龙印缓缓打开，下面属于寒潭真正的寒气，瞬间倾泻而出。
棠满在姬檀身后瞪大了眼看着这一切，当像是刀割一样的冷冽的寒气割破了她手背上的肌肤时，棠满猛然意识到不对劲，朝着不远处那道身影跑去。
她从来不知道寒潭上还有一层结界，但现在看着前方那道人影，她心里忽然感到浓浓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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