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重逢
陆崇礼说得果然没错,林望舒很快拿到了陆殿卿单位的生育名额,并且北大也顺利地给她盖章放行。
本来这件事别人也不知道,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学生一般也不关心这个,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竟然传出去,就这么闹起来了。
还有人写了举报信,举报林望舒通过关系得到生育指标,认为北大校方处事不公。
事情闹起来后,什么传闻都有,也不过是半天功夫,就有人提起来,说前些天给北大捐献了《约翰逊词典》的,正是林望舒的公公,大家恍然,一时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甚至有人抗议嘲笑,说北大用生育指标换词典,颜面扫地。
好在学校很快出面澄清,表示林望舒的生育指标没有占用北大教职工的名额,而是走的林望舒爱人单位名额,并且在三角地贴出了切实的文件证据,大家一看,那些传言都是子虚乌有的,这个风波才算过去。
陆知义和陆殿卿四婶结伴过来一趟,对于举报信的事,陆知义非常愤怒:“应该和他们校长好好谈谈,这些学生无法无天了!我们生孩子他们管得着吗?”
一时又道:“不行我们换学校,换隔壁清华去,北大的学生就是没规矩,瞧瞧,一个个放着头发,看看人家清华,女学生规规矩矩扎着辫子,也不开什么舞会!”
清华不让放下头发,据说有些清华女学生特意跑来北大,披着头发享受自由,等回清华再把头发编起来。
以前天冷时候,清华也没湖,没法滑冰,都跑来北大滑冰。
两个学校气质截然不同,自然有人拿这个来说道。
对此,林望舒说不得什么,便反过来安慰姑母:“那三角地一会一个热点,学生天天抗议,前一段不是才抗议了嫌校长不行吗?不用搭理,几天就过去了,如果过几天还有人说,我再找姑母给我出气就是了。”
陆知义这才勉强压住火:“现在的学生哪!”
紧接着,这学期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大家都纷纷跑过去看自己的成绩。
在这个年代,考试需要知道分数的话可以自己查,但是升级考试之类的,录取谁就是谁,你也无从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名次怎么没被录取的。
这种情况,大家已经习惯了,毕竟谁都明白,考试有时候并不意味着什么,录取谁,还涉及到家庭背景成分以及各种情况,大家都不会有异议,查了也没用,排名永远是不会公布出来的。
大家互相打听着,有人高兴有人哭嚎,微积分学教授素来严格,要求高,据说往年挂科的有不少,微积分分数出来,系里有几个挂科的,顿时垂头丧气的。
都是北大学子,都是天之骄子,竟然挂科,说出来没脸见人。
林望舒宿舍里陆续查到了自己的分数,苏方红考得非常好,胡杨和冒箐箐也不错,陈六芽成绩很一般,不过好在没挂科。
冒箐箐凑过来问:“望舒你考得怎么样?你成绩条呢?”
林望舒考完后,看自己分数还可以,就也没太在意,听到问,随口道:“还行。”
冒箐箐:“是吗?”
旁边胡杨已经拿过来林望舒的成绩看,一看之下,惊叹不已:“望舒考得挺好的,考这么好!微积分学八十四分?基础物理学竟然考了九十六分!你考这么高?”
胡杨嗓门大,她这一嚷嚷,好几个都听到了,大家都纷纷回头看,也有人凑过来。
大家都不是笨的,扫一眼,看看分数,很快和自己的分数一比,马上就有人脸色不太好看了。
那个最难的微积分,林望舒是八十多分,其它的大部分都是八十五分以上,还有一个高达九十六分的,这成绩,确实是相当出彩了。
也有人小声疑惑:“微积分她竟然考了八十四分?咱们班连张恒瑞也才考了——”
不过他这一说,马上大家都看向他,这同学马上不说什么了。
微积分老师姓彭,这位彭教授的性子,谁知道的,刚正不阿古怪倔强,从来不讲情面。
之前班里有一个学生,是领导的孩子,工农兵大学进来的,结果进了北大后,就那么挂科挂科一直挂科。
挂到最后,到了彭教授的课,专门有人找了他来说项,诚恳长谈,说这学生再挂一科,估计就得退学了,希望彭教授网开一面,给这个学生一个机会,给领导一个面子。
结果彭教授道:“你们说的,我听不懂,我只能看懂考卷。”
于是,那个学生的微积分终于在彭教授这里惨烈地被挂了,只能退学了。
再说直白点,这位彭教授但凡懂得变通,也不至于把那么多同学挂得惨烈了!
所以林望舒的八十四分,那就是八十四分,是不可能有任何水分的八十四分。
一时整个班级都无话可说,再看林望舒,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原来林望舒大着肚子的侧影竟然是那么地美妙,具有了微积分和电磁学的综合美感。
至于什么生育指标,关他们什么事,这样聪明的姑娘难道不应该生吗?那是为国家贡献人才,人家生孩子招谁惹谁了?!红眼病,全都是红眼病!
一时之间,林望舒的成绩单传出去了,不但物理系知道了,别的系也知道了,天之骄子眼高于顶,不屑那些俗务,但是对于能够超越自己的人,总是对几分敬仰和宽容。
关于生育指标的事,再也没有人说什么了。
胡杨好笑地和林望舒说起这件事来:“你不知道,就咱们班的那个陈涛,深受打击,这几天凌晨四点爬起来,绕着圆明园跑五圈,之后在湖边背书学习!人家发誓暑假不放假了,就在学校学习!”
苏方红叹了一声:“我其实也发现我肯定不如望舒,但现在这成绩出来,我也得反思反思,暑假我先回家一趟,我提前回来半个月,到时候先预习下学期的课程吧。”
胡杨:“得,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拼起来了,这让人怎么活!”
对于这个结果,林望舒自然满意。
那些纷纷扰扰,她没在意过,当然就算在意也没什么,她知道不要说陆崇礼,就算陆知义出面,也能帮她解决,完全不用挂心。
而现在,这些事以如此完美的弧度就这么落幕了,平息一切的是自己那让人称颂的成绩单,让所有的人心服口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畅快的了。
陆知义知道了,高兴得不行了,特意带着家里几个堂妹一起过来探望林望舒,之后去学生食堂吃饭,笑吟吟地说:“瞧瞧,你嫂考得多好,咱们这分数,一般人还真考不了。”
好一番耀武扬威。
这事儿很快传遍了,大家都知道那个林望舒爱人的姑母跑到了学生食堂挑衅了物理系。
不过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憋着一口气努力呗,看下次的。
这时候,学校终于放假了,暑假期间,大部分人都回家,不过也有同学有其它的规划。
林望舒的想法是,在陆殿卿回来前,继续住在北大的蔚秀园,她可以在这里安静学习,还可以没事多请教老师们问题。
那天陆知义和陆殿卿四婶过来陪着她去医院检查,还给她带来不少营养品,又说让七堂妹过来陪她:“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商量商量。”
对此,林望舒觉得根本不需要:“我现在有保姆照顾着,再说身体还算方便,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
劝了半天才把她劝走,劝走关彧馨又来了,意思是让她过去白纸坊住:“这样好歹可以帮衬着!”
林望舒坚决拒绝:“殿卿过几天就回来了。”
一句话,关彧馨不说什么了,确实女婿马上要回来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进入暑假后,林望舒日子过得倒是惬意,没有了学校功课的负累,她可以尽情地给自己定计划,学习自己应该学的。
肚子大一些了,大夫建议每天适当运动,她也不敢一直闷在家里,问过大夫后,说是她这个阶段适合游泳,便干脆去北大游泳池游泳,可以沐浴下阳光,还可以锻炼身体。
陈六芽陪她爱人孩子去了,苏方红回老家了,冒箐箐和胡杨还在,偶尔会陪她一起游。
经常去游泳的有几个北大的老师,大家还可以聚在一起探讨一下学习问题,倒是也不错。
于是她每天早早起来,先在蔚秀园散步,之后吃早饭,学习,中午时候游泳锻炼,日子过得规律而有节奏。
一时又想着,等陆殿卿回来,可以让他陪着自己去游。
可谁知道,七月份陆殿卿的回程又拖了,就这么一直到了八月上旬,陆殿卿回来是回来了,结果回来后两三天,竟然没着家,只打了一个电话说很忙,之后就一直在单位忙,忙得昏天暗地。
这蔚秀园的房子有电视,偶尔林望舒也看几眼,大概知道,现在应该正是陆殿卿他们单位最紧锣密鼓忙的时候。
他不能回来,她也认了。
其实想想,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注定不能太顾家,这个早有心理准备。
况且,反正他那老父亲出钱出保姆出房子了,他那姑姑和四婶时不时走一趟照应着,她吃穿不愁,去医院有人陪着,他回来不回来她也就认了。
不过他到底有忙里偷闲的时候,那天晚上,林望舒研读着《数学物理方法》,这也是应用物理本科期间的必修课,本来应该是大三学习的,她想尽快看完。
那天看到晚上十点,她有些疲乏了。
现在已经怀孕四五个月,如果学习时间太长或者太过疲惫,肚子里就会有些动静,倒像是要抗议。
她起身,擦了一把脸,便过去睡下了。
这一躺下,就昏沉沉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感觉身边有什么动静,她猛地睁开眼,果然身边站着一个人,正俯首下来。
她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出来。
那人见她被吓到,忙沉声道:“是我。”
说着,赶紧打开了旁边的台灯。
林望舒看过去,台灯朦胧的晕黄中,他穿着深灰浅格纹西装,黑发微微垂在额间,薄唇略抿着,通体沉稳严谨,就连西装扣子都透着一丝不苟的气息。
林望舒看了半响,才喃喃地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确实是有些恍惚,刚睡醒,被吓到了,况且自从她搬过来蔚秀园,他根本没来过。三更半夜,突然这么熟门熟路地出现,这太突兀了。
陆殿卿看她懵懵的样子,也是怕吓坏她,尽量放低了声音道:“回国后,有许多工作要交接,很要紧的工作,必须立即交接给同事,一直在开会,腾不出时间来。今晚开完了会,总算有时间,正好父亲的专车在单位,他让司机把我送过来了。”
他试探着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刚才好像吓到了。”
林望舒现在脑子终于清醒了,也意识到怎么回事了。
她摇头:“没事,就是刚才有点懵,还好,这哪用去医院。”
陆殿卿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低声说:“那就好。”
林望舒:“你……”
两个人已经小别四五个月,大半夜突然以这种方式见面,她也有些不知所措,而且他现在看上去真是一丝不苟的严肃,这多少让人感到一些冷硬的生疏。
陆殿卿先开口,低声问:“这里能洗澡吧?”
林望舒忙道:“能,应该还有热水。”
陆殿卿:“我去简单洗一下。”
林望舒抿唇看着他,点头。
陆殿卿便要出去,迈出两步后,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侧首,低声说:“我想着洗洗手再抱你。”
陆殿卿过去洗手,林望舒躺在床上,想着他刚才的样子,还是有些恍惚,又想着他刚才还特意回转身解释的样子,又有些想笑。
他应该是很速简单地冲洗了下,之后便过来了。
这里没有他的换洗衣服,他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家常的裤子。
估计身上还有些潮,白衬衫微贴在胸膛上,凸显出窄瘦的腰,林望舒这才感觉,他好像比之前瘦了。
于是她终于明白那种陌生感哪来的,因为他瘦了。
他本身五官就有些过于立体,现在一瘦,高鼻薄唇的冷峻感便越发凸显出来。
陆殿卿走到床边,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
才洗过的手微凉。
她抬眸,看向他:“你饿吗?”
陆殿卿:“不饿,在坐车来的路上趁机吃了一点。”
林望舒:“那能行吗?”
陆殿卿却握着她的手,翻身上床,哑声道:“没事,不饿,我抱着你睡会,有点累了。”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她才感觉到他语气中的疲惫感。
她忙道:“那赶紧睡会吧。”
他顺势躺下,躺下的时候依然握着她的手。
她其实多少有些不适应,毕竟这么久没见了,一直身边没人。
她侧躺过去,看着他,低声说:“那你把台灯关了。”
陆殿卿浅浅地“嗯”了声,之后伸出手,“啪”的一声,屋子里便暗了下来。
黑暗中,林望舒能清楚地听到陆殿卿的呼吸中,轻轻浅浅的,带着沐浴过后的清新感。
之后,他低声说:“睡吧。”
这么说话的时候,他伸出胳膊来,似乎想抱她一下,不过最后并没有。
林望舒侧身躺着,眼睛适应了黑暗,她便能看到他的侧影。
他眸中犹如星海一般,深邃溺人,就这么安静的望着自己。
林望舒低声说:“睡觉吧。”
陆殿卿略犹豫了下,才道:“我想摸摸。”
林望舒疑惑:“什么?”
陆殿卿温声道:“我想摸摸肚子,是不是已经大了?”
林望舒怔了下,之后便有些想笑:“有点大了。”
她已经差不多五个月了,现在哪怕穿宽松衣服,也看得很明显了。
陆殿卿便试探着伸出手,指骨伸展开,他轻而缓慢地将手落在她肚子上。
已经没了刚洗澡的那种凉爽,他的手温热,成为她肚皮上一处清晰的热源。
那手在她肚皮上停顿了半响,也没动一下。
她只好握住他的手,这才感觉,他的手在紧绷着。
她无奈,小声嘟哝说:“又不是炸弹……”
陆殿卿低声说:“我怕碰坏了。”
他这一说,她差点笑出来。
陆殿卿:“你笑什么?”
林望舒:“笨死了……”
陆殿卿侧首,沉默地看着她。
两个人的视线在黑暗中无声交缠。
林望舒抿唇,看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笨死了。”
陆殿卿抬起胳膊,小心地将她揽在怀里。
她也就顺势偎依进他胸膛中。
这么偎依进去,她才恍惚觉得,那种曾经的亲密感和拥有感回来了,这就是她的爱人,她的陆殿卿。
陆殿卿并不敢抱实在了,只虚虚地那么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本来下飞机后想着回来一趟看看你,刚要上车就有任务下来,之后一直在忙。”
林望舒:“没事,我理解,又不会因为这个生你气……”
陆殿卿:“接下来可能还是会很忙。”
林望舒:“嗯……我明白。”
陆殿卿将脸埋在她头发中,深吸了口气:“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你怀孕了,我什么都帮不上,也没办法陪着你。”
林望舒笑着道:“我现在有大房子,有好吃的,有保姆伺候,还有钱,生活挺滋润。”
陆殿卿低头亲她额头:“你喜欢就好。”
林望舒:“我这次期末考试竟然考得很好,估计是全班总分最高,我自己都没想到。”
陆殿卿:“嗯,我倒是不意外,你一直很聪明,也很优秀。”
她中学时候,不学习,随便翻翻课本就能考得不错,要不然那个班主任也不至于天天追着她让她学习。
林望舒:“我暑假一直在学习。”
,
陆殿卿声音压得很低,微微沙哑:“不要太辛苦。”
林望舒:“我知道……那你明天呢。是稍微可以休息下,还是继续忙?”
陆殿卿声音就在她耳边,温热低沉:“明天还得去单位,不过这两天应该能抽时间再回来,不会这么忙了。”
林望舒:“那就好。”
她想了想:“那明天让田姐给你做点好吃的——”
她说完后,他却一直没回应。
她仰脸看过去,却发现,他闭着眼,分明已经睡好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打量着这个阔别五个月的男人。
高而瘦的鼻梁两侧,修长浓密的睫毛无声垂下,薄而好看的唇微微抿着,呼吸均匀安静,隐隐透着安详的疲惫。
看着这样的陆殿卿,林望舒便觉得,自己的心被一根金丝线轻轻地缚住,会有一丝隐隐的疼,不过疼过之后,却是无边无尽的喜欢。
她轻叹了声,重新抱住了他,将自己埋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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