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内书房,宋老将军端坐案前听完了从古佛寺中归来的中年管事的汇报。
“此事我应下了,待我写封书信,你派人送去军中交给长泽,他自会知道如何办。”
宋老将军说完,提笔便写,一会儿功夫便写完一页书信,交给了中年管事。
“以后陈家母女有事,便直接去寻夫人,让夫人做主便是。”
“是。”
中年管事行了一礼,便带着书信退下。
于宋老将军而言,这不过是一件非常细微的小事,若不是涉及安平侯,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理会。
数十日前探子传来消息,西北的戈狄奴族老汗王染了病,几个儿子各怀心思互不服气,还有老汗王的几个年富力强的弟弟,哪个不是对着汗位虎视眈眈。
西北必会有一场争斗,届时雍澜关的压力会十分的巨大。
且不说老汗王的长子阿连拓与他有杀子之仇,便是对大晋而言,这也是一个好机会,老将军奏折已经上了数封,却迟迟不见朝堂有动静,心里难免有些上火。
陛下已经不是那个登基时满腹雄心壮志的陛下了,太子死了之后,陛下就一门心思想扑在生儿子这事儿上,谁知生下来的几个都是公主……
戈狄奴老汗王的问题是儿子太多,自家这边陛下却是一个都无,老将军这般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陛下的兄弟倒是不少只是在当年那场夺嫡之乱中损失了大半,活下来的三瓜两枣都是年纪小的,现在也已经都长至壮年,若是陛下真的一直没有儿子……老将军心中寒意渐生,还是让陛下继续努力生儿子的好!
只是机遇难得,稍纵即逝,一旦年轻的汗王上位,不管是哪个,恐怕第一个目标便是雍澜关。
他已经年纪大了,长泽还太年轻,尚不能独当一面……如今只求那位老汗王多活几年,让戈狄奴的乱局多持续几年,说不得大晋还有机会。
这太难了……老将军想着,心中越发烦闷,便放下书本,出了书房,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进了院子,便听到老夫人屋子里传来少女的笑声,热闹的很,一时间老将军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祖父,您回来啦!”
宋老将军进了屋,便有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少女欢快的迎了上来。
“问祖父安!”
“问祖父安!”
另有年纪略长,约么十二三的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少女起身行礼。
被三个孙女围着,宋老将军也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
“在聊什么,如此开心?”
众人坐下,老夫人笑意盈盈:“这个月,菀儿想要去早些去古佛寺正在这儿想法子磨妾身呢。老爷既然来了,便由老爷做主。”
“祖父,孙女也是听闻有个妹妹从京城来,便忍不住好奇。”
对着祖父,宋秀菀便老老实实的招了。
宋老将军抚着胡须:“你便是去了古佛寺,恐怕人家也没有空陪你,人家去寺庙里是给亲人做法事的,可不是去玩乐的。”
老夫人正色道:“妾身也是这般劝,不如在家中等上几日,陈家小姐办妥了事自会登门。”
两位长辈都这般说了,宋秀菀也不坚持,只是问道:“祖母,那位陈妹妹会在咱们府中住下吗?”
老夫人看她一眼:“怎么,你这小丫头又想作甚?”
宋秀莹一眼就看穿了堂妹的心思,捂着嘴笑道:“她是嫌没人陪她武刀弄枪,想要找陈家妹妹作伴呢!”
双胞胎中的另一位,宋秀蓉颇为默契的接了下句:“她也不想想,人家一个从京城过来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会喜欢舞刀弄枪!说不得还要你陪着绣花咧!”
宋秀菀嘟着嘴,面上不乐意了起来:“姐姐们都没见到人,就这样说人家陈妹妹……”
老将军笑看着几个孙女你来我往,颇有乐趣,不过他还是开口打破了孙女的幻想:“那位陈家小姑娘不会住在咱们府上。”
然后便简单的将今日管事带回来的消息说了说。
宋秀菀面上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老将军有些不忍,又安慰她:“陈家的那个庄子离卫城也不远,你若是真和那小姑娘投契,有空倒是可以去那庄子上散散心。”
“多谢祖父!”
宋秀菀生怕祖父反悔,赶紧先应承下来,心里欢喜的脸上的笑都止不住,能有出门的机会实在是意外之喜!管他投契不投契,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了!
待孙女儿们都回去了,老夫人便有些不满:“老爷,婉儿一个姑娘家,您纵着她舞刀弄枪的,妾身便不说什么了,如今又松了口让她出门,万一心玩野了可怎么好?!”
老将军泡着脚,心情正好,倒不以为意:“咱们武将家的女儿,野点又有什么关系,婉儿知道轻重。”
老夫人正色道:“这名声传出去,妾身是担忧她将来的亲事……”
三个孙女,二房的秀莹与梁郡守的三子定了亲,秀蓉则许给了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儿,御史中丞王家,将来要嫁到京城去,唯有秀菀年纪小,尚未定下。
老将军想了想:“咱家的女儿哪里愁嫁,实在不成我便在军中同僚家中寻一寻,总有合适的……”
老夫人一阵无语:“老爷,您宠着她吧!到时候有您头疼的!”
“说起来,婉儿与叔安的性子真是如出一辙……”
提起儿子,两夫妻双双沉默了起来,再无言语。
一夜无话。
第二日,日头升起,天气晴朗,春风呼啸。
杨敏安辞别了李管事,背着打包好的行李,去马房牵马。
马房的小厮将他的白马牵了出来。
杨敏安摸了摸自己的坐骑,仿佛随口问了一句:“我这马匹可喂饱了?我要回京,莫误了小姐的急事!”
王勇一愣,赶忙回道:“杨护卫放心,今天一早便喂饱了。”
杨敏安点点头,却不多话,上马便走,行至半路便换了一身行头,带上帷帽,转弯去了羌西镇上。
熟门熟路的进了醉香阁,没想到只有瘦管事在。
“赵爷早就走了,那边晚上事儿成之后,赵爷便带着马队离开了,说是要回江南,早日将那些物件换了真金白银,给主子送过去。”
瘦管事满脸的不满:“赵爷说走便走,咱们辛辛苦苦这么些日子,连个赏钱都没有。”
说着声音低了不少:“这赵爷忒不地道,这是急着自己上主子那里去邀功呢,咱们兄弟算是白忙活一场。”
瘦管事想起来便心疼的要命,那么多箱子,据说里面除了珠宝首饰,真金白银,还有许多银票——便是他偷偷从里面取个一两张,谁又能看出来呢?偏偏那赵爷一脸的假正经,跟防贼似的,让车队连夜启程……跑的比兔子还快!
便宜没贪上,功劳还不知道能不能摸着,瘦管事晚上难受的都睡不着觉。
杨敏安听了,倒是没有多少意外,那赵爷就是个高傲自大,自私贪功之人,能做出这种事正常的很,只是没想到行动如此的急。
大概是怕夜长梦多,那位小姐和宋老将军提起来,徒生波折——毕竟宋老将军可不似小姐那般不通世事……庄子上那些人怕是经不起老将军严查。
他自己便是为着以防万一,才赶紧想法子脱身,即便是他那夜人不在场。
不过杨敏安还是安慰了瘦管事几句:“咱们做的事儿,主子肯定是心知肚明的,毕竟赵爷是外来的,若不是管事你全力辅助和配合,哪里能这么顺利便成事儿呢!”
“说不得到时候主子心情大悦,咱们咱们也能得些好处。”
瘦管事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其实比起主子的赏赐,瘦管事更想在那箱子里摸上两把。
“对了,你这是要回京?”
杨敏安摇摇头:“我还有些小事要办,需要去别处一趟,待我回来,恐怕要在此叨扰兄弟几日。”
“无事无事,都是自家兄弟,需要帮忙尽管说!”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杨敏安便回到自己的客房,换了一身轻衣短打,简单的带上些随身物品,在醉香阁的马房中随意牵了一匹马,便离开了羌西镇。
远在古佛寺的陈虞,很快从地图上通往古佛寺的道路上,看到了杨敏安的头像,而就在半个时辰前,李管事派来的护卫却告知她,李管事派了杨护卫进京送信,一大早便出发了。
看来这信安平侯肯定是收不到了。
陈虞平静的停下笔,一旁的小春儿熟练的将抄好的佛经收起来,恭敬的供奉在案桌前。
“咱们出去走走。”
法事已经是第四日,陈虞也已经找到了节奏,抄累了便出门走走,并不会一直待在殿中。
“小姐……”
两主仆随意的在寺中溜达,因为没到日子,古佛寺中香客零零落落,走到无人处,小春儿突然开口。
陈虞随口问:“怎么啦?”
“宋大夫人院里的那个云湖,这两日总是往夫人院里去……说是受宋大夫人的吩咐看望夫人,但是我听李大娘说,她总是借着话头打听事儿。”
“没事,让她打听去。”
“可是这样真的好么?那些大婶,人家一问,什么都说……”
陈虞停下脚步,隔着石栏,抬头欣赏着山间风景:“没事,她们说的那些都不怕被人知道。”
有些事儿被知道了也好。
古佛寺坐落在山顶,居高临下风景极佳,在她这个位置能看到高大的山门,上山的石梯九转十八弯的,被葱葱的林木所掩盖,偶尔露出几层石梯,别有一番情趣。
山间鸟语阵阵,生趣盎然。
小春儿便不提着一茬,又说:“小姐,不是奴婢背后告状,自从那天咱们宅子起火的事儿被夫人院里的那几个大婶知道了,就人心惶惶的,奴婢好几次撞到她们在一起议论说小姐会不会没钱给她们发工钱……若不是刘嬷嬷教训了几次,恐怕要闹得整个古佛寺都知道了。”
陈虞点点头:“等我得空了跟刘嬷嬷说说,若是不合适,等咱们回去重新给母亲院里换人。”
“跟着咱们来的几个小姑娘怎么样?”
小春儿想了想:“咱们院里的都不敢多嘴,奴婢会好好盯着的。”
两人刚说完,便有寺中小沙弥来寻,小春儿的‘兄长’又来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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