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寰辰十分头痛，他似乎又回到了春风得意楼的门外，夜天临拉着他大声说要去青楼，众人无不侧目，现在这种尴尬烦躁和那时如出一辙。
回到如意客栈以后，巫寰辰单独把凌天带到房里，再三斟酌，给他讲了个女妖和人族书生历尽艰辛终于走到一起的话本故事。
他朦朦胧胧地讲述了刻骨铭心又令人向往的人间情爱，对于其中男欢女爱的部分一语带过。
凌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巫寰辰终于松了口气——他生怕凌天继续追问他什么是男欢女爱，也怕告诉凌天，这世上除了两情相悦的情爱以外，还有很多不堪入目的淫邪。
巫寰辰去找楼明月的时候，楼明月正和胖老板一起肆意辱骂着魔厩的幕后主使，发泄过一通之后，楼明月的心情平静多了，她甚至还有心情打趣巫寰辰。
“寰辰师弟，你尚未找到道侣，就先尝到了养儿子的难处，滋味如何啊？”
巫寰辰：“……”
巫寰辰心说，我早在夜天临身上就尝过这种滋味了，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爱惜脸面，他能怎么办？
夜天临和凌天从小就不懂礼义廉耻，对他们来说，这世上只有他们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他们不能做的事情。
胖老板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哪些人会去买所谓的魔牲。”
巫寰辰叹了口气：“总会有人去买的，若不是走这一遭，我都不知道仙门里还有这样恬不知耻的人物，不过，这些人固然可恨，魔厩的主人才真正十恶不赦。”
楼明月用力捶了下桌子，恨恨道：“简直禽兽不如！若我修为仍在，一定搅得那魔厩鸡犬不宁，趁乱把那些可怜的魔族全放了！”
胖老板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黑市可不是能惹事的地方，魔厩背后的主人和黑市牵连颇深，若我们生了事端，恐怕走不出黑市。”
巫寰辰沉声道：“老板说得没错，明面上，魔厩那些主事修为低微，暗地里，其实还有个大能坐镇，修为恐怕不在我之下。”
楼明月惊讶道：“合体期？！”
巫寰辰点点头。
楼明月感到难以置信：“整个仙门，合体期以上的修士不超过二十个，除了寰辰和端木京，莫不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在仙门备受景仰。”
说着说着，楼明月后脊生凉，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好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胖老板开口打破沉默：“我早就告诉你们，黑市水很深，现在知道我不是危言耸听了吧。”
黑市确实比他们想象中水深。
合体期大能在自己仙门里的地位必不会低，亦有后辈弟子供其驱策，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不是一盘散沙似的小喽啰，而是一群有组织有修为的仙门名士，巫寰辰甚至有可能跟他们打过照面。
而他们只有这几个人，跟魔厩比起来实在势单力薄。
胖老板说：“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都回去想一想，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他们心照不宣，这是胖老板在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若是他们不想继续下去，那便到此为止。
巫寰辰今夜在如意客栈留宿。
回房的时候，他还在思考胖老板的话，他原是打算暗中调查，在楼明月等人需要他的时候助其一臂之力，然而现在看起来，他若真想要趟这趟浑水，必定不可能独善其身，甚至会把师门都牵扯进去。
他要继续下去吗？
巫寰辰若有所思地推开门，看到凌天半躺在榻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话本，登时什么忧虑踌躇都没了，满心里只剩怒火。
“凌天，你在看什么？！”
凌天从话本后面露出一个脑袋，倒转话本看了看书面，读道：“《龙恩纪》。”
他当然知道是《龙恩纪》，他又不瞎，问题是，凌天小小年纪怎么能看《龙恩纪》这种艳情话本？
每年，万剑宗搜查禁物的时候，都能从各弟子那里搜到叠起来能叠一人高的《龙恩纪》，他对这本书再熟悉不过，尽管从未翻阅，他也知道这本书绝对不适合凌天阅读。
其实他是翻过几页的。
夜天临逛了青楼以后，一度对男女情爱之事十分好奇，他看了许多话本，乃至春宫图，其中自然包括大名鼎鼎的《龙恩纪》。
他看《龙恩纪》的时候恰好被巫寰辰撞见，巫寰辰臊得脸颊通红，当即就打算离开，而看艳情话本的那人却若无其事，泰然自若地叫住了巫寰辰，问道：“寰辰，你来帮我看看，这个字怎么念，是什么意思？”
巫寰辰被他的无耻震惊了，瞪大眼睛道：“你、你好不要脸！”
夜天临奇道：“我只是不认识这几个字，怎就不要脸了？”
巫寰辰：“……”
夜天临当时正靠在榻上，他长臂一展，便将巫寰辰也拽到榻上，巫寰辰猝不及防地跌坐到他身旁，被夜天临亲密地揽住肩，一同看《龙恩纪》。
说实话，以往没收师弟们的《龙恩纪》的时候，他承认他也曾有那么一个瞬间蠢蠢欲动，想知道情爱到底有什么魅力，让那些师弟们宁愿被罚打扫兽苑也要犯忌。
所以，夜天临按住他的肩，他就半推半就地看向那本《龙恩纪》。
这一看，他的脸便红透了，当时就要落荒而逃，夜天临一头雾水地拉住了他的手，莫名其妙地道：“你跑什么？”
巫寰辰这辈子没这么窘迫过：“你、你、你、你要看便自己躲在被窝里偷偷看，拉我看做什么，你简直……”
夜天临无辜道：“我说了，我不识字。”
巫寰辰：“……”
巫寰辰回想刚才瞟了一眼的那两页《龙恩纪》的内容，竟发觉夜天临并非在故意假装，他似乎是真的没看懂。
——《龙恩纪》内容极其艳俗，但它遣词造句颇讲究，乍一看几乎有些佶屈聱牙，而夜天临认字极其有限，约莫也就看个热闹。
夜天临原本被《龙恩纪》里鬼画符一样的文字磨去了耐心，一看巫寰辰的反应，又来了兴趣，催促巫寰辰念给他听。
巫寰辰一口拒绝：“倘若你还有半分廉耻之心，就闭嘴吧。”
夜天临是半分廉耻之心都没有，他好生失望，道：“我还以为能跟你同甘苦，共患难，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看到了好东西只想独吞，根本不想与我同享。”
巫寰辰一把将那“好东西”砸到了夜天临脸上。
*
凌天靠在榻上，冲着巫寰辰招招手。
“巫寰辰，你来帮我看看，这个字怎么念，是什么意思？”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话，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姿势，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神态，一瞬间让巫寰辰怒火尽消，禁不住晃了神。
他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几次张口，都说不出一个字，一句“你跟夜天临到底有什么关系”，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巫寰辰，你怎么了？”
巫寰辰突然失魂落魄的样子令凌天担忧，他放下话本，小心翼翼地仰头看向巫寰辰。
巫寰辰低头看着凌天懵懵懂懂的脸，竟不由自主地想，夜天临小时候是这副模样么？
他情难自禁地轻声道：“夜天临……”
凌天没听清：“巫寰辰，你说什么？”
巫寰辰突然无法面对凌天，他扔下一句“我等会儿回来”就匆匆离开，走开几步，又折返回来，拿走那本《龙恩纪》。
他漫无目的地在黑夜中游荡，满脑子都是夜天临或笑或闹的面容，夜风呼啸而过，他的心却越来越躁动。
走到荒无人烟处，他鬼使神差般地拿出了《龙恩纪》，在月色下读了起来。
话本中的龙王与人、与妖、与魔发生各种各样的情爱纠缠，其中，各个欢.爱场景描写得尤为详尽，巫寰辰看着看着，浑身都热了起来，他扔开话本，叫着夜天临的名字，鼻息粗重了起来。
等他回到如意客栈，天已微明。
巫寰辰踩着楼梯上二楼，他收敛了气息，脚下亦无声，不会打扰到任何人，然而，二楼最东边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那是楼明月的房间。
巫寰辰脚下一动，瞬间来到房内，只见楼明月面色苍白，正被一个魔族男子用折扇抵着脖颈，巫寰辰对这男子并不陌生，因为是他亲手放走的。
——魔宫护法左青龙，同时也是楼明月曾经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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