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呢!”一颗小脑袋浮出水面,正是宋初夏。
她笑嘻嘻地看着石头。
宋初夏压根没想做傻事儿,只是胸中一时愤懑不平,就想着发泄一下。
晚风吹来有些凉意,尤其是浸泡在河水里,但也让人清醒,对岸有萤火虫在树丛间飞窜,荧光一闪一闪的,有着别样的安宁。
石头也下了水,正朝着她游来。
宋初夏对他说道:“那边有萤火虫,我想去瞅瞅。”
说罢便朝岸边游去。
近岸处河水很浅,小胳臂小腿的她也能走过去。
岸边长满了跟膝盖齐高的茂密水草,几颗小萤火虫立在草叶子上。
只是,她刚一只脚踩到草上,就感觉到脚下有异。
软软的,温温的,形状有些凹凸不平。
她急忙缩回脚,两手拔开草丛一看,却见是一张满脸污泥的小孩子的脸。
……
她踩到人脸上了?
宋初夏顿时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鬼啊!”
慢着?!
她还没叫出声呢,怎么就被一道中气十足的破锣嗓子给抢戏了?
原是那探头过来的石头,他只隐隐约约瞅了一眼,便魂儿都给吓掉了。
宋初夏抠了抠被震得嗡嗡疼的耳膜,被石头这么一叫,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虽然她连穿越这种事都能碰上,但仍是不太信鬼神之说。
宋初夏深呼一口气壮壮胆,蹲下身去,伸手扒拉开了他脑袋周围的水草,又抹掉覆在他脸上的泥巴。
触感温热,显然是活的。
宋初夏立马告诉石头:“不是鬼,是活的!”
石头腿肚子都吓软了,抖个不停,只是他见夏妹妹一脸无畏丝毫不惧的样子,自觉不能丢了他作为一个小男子汉的脸,故而强撑着凑上来看。
这不看还不打紧,一看不得了。
这孩子长得白里透红的,湿漉漉的乱发胡乱搭在脸上,也不影响这张脸的精致漂亮。
从前石头就听他太奶说过,她在小夏河里见过各种精怪出没。尤其是河妖,她们长着一张漂亮的脸,专门蹲守河岸边,就为了勾走来往行人的魂儿,勾了魂儿不止,还要把人捉走吃掉……
只是太奶故事里的河妖应该没这么小,但大河妖勾大人,他们是小孩儿,就由小河妖来负责。反正他自觉很有道理。
别说是小枣村,就是整个大夏乡,他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这不是河妖是什么?
石头牙齿打颤,扯着宋初夏的衣服小声说道:“夏妹妹,是河妖!”
宋初夏:“……”
她看这孩子分明只是寻常人,就想着改天必须给石头科普一下唯物主义了。
却见那孩子猛地睁开眼,大而圆的眼珠子里,有一点微弱萤光幽幽地倒影其中,显得格外诡异。
一股热流从腿间窜出,石头这孩子被吓得彻底软趴下了,跪在地上就哭。
“河、河妖大人饶命呐!千万不要吃了我和夏妹妹啊!”
宋初夏也被吓得后退两步,那瞬间只感觉心跳都停了一秒——
莫非……这真是河妖?
*
“咳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响起,宋初夏立刻看过去,只见那石头嘴里的“河妖”已是双目紧闭,小脸儿皱成一团,剧烈的咳嗽带得他半个身子都在起伏。
哪里还有半分能吃人的精怪河妖模样,说是条脆弱的小虾米还差不多。
还好还好。
宋初夏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她就说神鬼之说不可信,偏石头这厮个头大胆子小,差点给她带偏了。
大晚上的躺在河岸草丛里,凉水一泡,冷风一吹,寻常大人的身子都未必受得住,更别说只是一个看起来比她和石头还小一些的小孩儿。
他定是病了。
石头也反应过来了,这根本不是河妖嘛!害得他还尿了裤子……还好他裤子本就在河里泡湿了,不然被夏妹妹瞧见了指不定得怎么笑话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是哪家走丢的小孩?”石头赶忙转移注意力。
宋初夏方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石头说的不无可能。只是这孩子面生得很,该不是小枣村里的人,而除开小枣村,离这一带最近的村子也得在十里开外了,一个几岁小孩走不了这么远。
她的视线投向了水流过来的方向,莫非是从上游飘过来的?
想不了那么多,先把人捞出来再说。
宋初夏喊石头搭把手,两个人连拖带拽地把那孩子挪到了干爽处,只是这孩子浑身脏兮兮的都是泥。
石头干脆把身上那件发黄的麻布背心脱下来,去河里湿了水递给宋初夏为他擦身子。
擦去了他身上大半河边沾上的淤泥,尤其是那张脸变得一干二净后,宋初夏瞪大了双眼,不由在心里叹道:老天爷,这颜值要放在现代,妥妥的童星标配啊!
只见那白生生的小脸上五官无一不精致,浓密长睫上沾着零星水珠,犹在轻颤着,活像一只纯真无辜的小鹿,惹人怜惜。
可宋初夏的眼珠子只被他那好看得过分的小脸吸住不过半刻,就钉在他的衣裳不肯挪开了——竹叶青夏衫,触手柔滑若水,必是上好的绸缎所裁。
宋初夏从宋怀远那半墙书里了解到,她如今所处的国家号晋,却不是她所熟知的春秋五霸之一的晋国,她本身就是历史老师,对历史知识自然是再熟识不过的,但这个国家朝代她却闻所未闻。
约莫是平行时空吧,除却诸多细节不同,这个时空总的历史发展进程和她从前认知还是差不离的。
时下朝廷大力发展蚕桑纺织,除了官府和城里富户经营的织坊,许多平民农户都跟着养蚕植桑,妇人们在家里缫丝织布就能换钱、交税,哪怕是直接卖桑叶和生丝,也比米粮价高不少。
林氏娘家就是他们村里的蚕桑能手,故而林氏专门辟了两亩地来种桑养蚕,她传得她娘的手艺,能纺得一手好布,也只有如此才能赚得一些钱银给宋忆柳抓药。
即便如此,丝绸仍是有钱人才穿得起的奢侈品。林氏平常甚至连生丝都舍不得给她们姐妹抹上一把,而这个孩子身上所穿却一看就价值不菲。
宋初夏只觉得胸腔有股血在沸腾:“石头,我们家有救了!”
“什么有救啦?”石头还不知宋初夏家里的麻烦事儿,看宋初夏盯着那孩子双眼冒光的样子,一时想到太奶和他讲过的山里爱偷鸡的黄鼠狼,莫名觉着和她这副模样有点像。
“你先别问了,快过来,我们带他回家去!”
她方才摸过,这孩子脸上温度烫得吓人,好在瞧他刚刚并没有咳出水,估计肺里没有呛进多少河水,只是发烧了。
在宋初夏把昏迷中的孩子扶到他背上时,石头还是忍不住发问:“我们为什么要带他回家啊?”
宋初夏真想敲开石头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净装着榆木疙瘩了,带他回家当然是为了……救他啊!
“书上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些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大侠,都不会见死不救的。”她语气轻快道。
石头听不懂她前一句话,却也明白了夏妹妹的意思是救人是大侠行为,他们如今救了人,便也成了大侠。
大侠多威风啊,村里小孩儿一起玩的时候都经常会为了谁扮大侠而吵起来。
他顿时就有了干劲儿,本来那孩子瘦瘦小小的也没多少重量,石头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而一路上,宋初夏却在心里敲起了小算盘,救人自然是要救的,但她觉得这孩子许是城里哪个富贵人家,甚至是官老爷家里的小孩,然后回乡探亲时不慎走失了?这样的人家丢了小孩,肯定是要大肆寻找一番的,到时候找到小枣村里来,看到是她们家救了他,指不定有多感激呢。
那她就可以趁机向他们提出要一笔银子作为答谢了,不多不少,十两就好。
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宋初夏双手小心翼翼地扶着石头背上的小人儿,很显然如今这小男孩在她眼里不再只是一个孩子,更是一棵摇钱树,她还等着树上给她抖落银子下来,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同时恨不得这孩子的家里人今夜就能找到村里来。
*
石头的娘吴氏在宋家坐了小半天,她从林氏嘴里知晓了宋二虎那等人今日的所作所为,一时只觉惊怒交加。
两家人自来交好,当年宋怀远变卖田产,石头爹和吴氏手头刚好攒下了点钱,想着家里又有几个男孩儿,一合计就买下了他手里的三十亩地。
他们家原本就有六七十亩田,这一加起来眼看就近百了,实在忙不过来,就又把十亩地租回给宋初夏家。
只是石头家只收她们一成租金,时不时还会搭把手帮个忙什么的。
说白了,这十亩地都算是白给她们家种的,宋初夏一家子自然是心知肚明,对石头家多有感激。
两个妇人一向聊得来,便常凑一起作伴儿。
吴氏打心底里心疼这个大妹子日子过得不容易,心想等下回去一定要告诉丈夫,让他们爷几个这些天常过来瞧上一瞧。
若那宋二虎等人再敢欺上门来,见多了几个男人护着,即便再横,不也得先掂量掂量男人们的拳头?
林氏知道吴氏的一番好意,心下亦是感激。
但她此时最担忧的还是宋初夏。林氏生怕夏姐儿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毕竟她才好起来没多久,又在白日里说出了让她来还钱那些话儿,她一个七岁小孩怎么还?
好在吴氏安慰道:“我看夏姐儿愈发是个沉稳性子,且我瞧见石头跟着她出去了,这小子如今最护着他的夏妹妹,想必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这才稍微安心一些。可宋怀远终究是惹出了这档子事儿来,那宋二虎虽然只是个村霸,但村里人有时为了田垄划得多几寸少几分都能打起来,甚至闹出人命,没个道理可讲,他要真纠缠起来,那柳姐儿和夏姐儿大抵就保不住了。
林氏正拭着泪,就见两个孩子驮着个人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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