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沙显然并不明白兰斯的意思。
他盯着兰斯, 想着不懂就该早些提问，于是又忍不住说：“你什么意思？”
兰斯：“……”
米沙自己先否定了自己说出口的话。
不对，这样说未免也太亲和了, 这根本不能表现出他此刻对于勇者的愤怒, 他应该再凶一些。
于是米沙提高音调, 大声怒道：“你说谁蠢啊！”
兰斯：“……”
兰斯看起来很无奈。
兰斯：“我刚刚说过, 可你好像没有听见……”
他本来想再重复一遍，可却又一顿，忽而意识到，米沙这么说, 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他反复试探着和魔物魔王有关的事情, 那一定是想在这方面做点什么，至于究竟是什么……说实话，兰斯很期待。
于是兰斯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故意改为一句：“你可以好好想想。”
米沙：“……”
都说完的话了, 想得起来才怪啊！
他觉得勇者又在逗他, 他不想去理会, 只是想, 勇者刚才对魔王的回答这么模棱两可, 他看起来确实是不知道魔王系统的样子。
这对米沙来说可是好事，他该多试探试探，确定之后, 就可以照着他以往的计划实施了！
米沙忽略了勇者的话，进入了下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很相信那个两个神使的神谕啊？”
兰斯：“……”
他好像说过自己连神都不相信。
米沙：“可如果那两个神使的神谕也是假的呢？”
兰斯：“……”
这难道不是听起来就是假的吗？
米沙：“嗯，所以我觉得, 其实你的目的除了神界之外, 还可以包括那个可恶的魔王。”
兰斯：“……”
兰斯深深叹气。
米沙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可他并不能领会兰斯这样目光的含义，更不用说下一刻，兰斯忽而对他伸出手，带着那种万分古怪的目光，轻轻摸了摸米沙的头。
米沙禁不住皱眉：“你不要再摸我了！”
兰斯：“……”
兰斯只是更加深深叹气。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兰斯说，“我觉得你说得都有道理。”
米沙：“……”
好敷衍。
米沙皱眉盯着兰斯，觉得兰斯的态度敷衍又奇怪，像是对他所说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不过还好，至少看起来，兰斯显然是不知道与魔王相关的事情的。
那也就是说，兰斯并不知道他是魔王。
勇者对神界的勇者系统了解得并不完善，这可是件好事，在前往王都之前，他得先想办法劝说勇者，放弃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如果勇者还不愿意听从他的劝导，他就要亮出自己的魔王身份，和勇者决裂，再狠狠伤一伤勇者的心，好让勇者无论如何也不要忘了他对抗黑暗的使命。
到了这种时候，他心里多少是有些纠结的。
他不希望勇者真的遭受诸神的惩罚，他不愿看着勇者死去，可却也不可能因为勇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背弃与他关联如此深刻的神族。
米沙好像已经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
他站起身，想催促勇者离开圣地，他们已经让伊斯梅尔在圣地之外等了很久，如果再拖延下去，也许伊斯梅尔就会骑着他的小金龙飞到天山偷看他们，米沙想想那场面，再想想勇者盯着那只漂亮金龙的诡异目光，觉得……他们还是快些离开这个地方比较好。
于是米沙站起身，正要朝外走，兰斯却盯着他，猛地冒出了一句话来。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吗？”兰斯问，“既然诸神慈爱，将世间一切生灵均视作他的子女，那为何种族各有不同，还有高低贵贱区分？”
米沙明显一愣，忍不住说：“这是人类和各种族自己导致的结果……”
兰斯摇了摇头。
“你并不明白我的意思。”兰斯说，“我说的不是人类与各种族之间的不同，而是人类与魔物之间的不同。”
米沙：“哎？”
米沙当然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想得一直很简单，众神既然需要魔物们来充当反派，那将魔物们设计得稍微长得丑一些，似乎也相当合乎常理，而且魔物们也并非全都丑陋，魅魔和暗精灵就长得非常美丽，除此之外，黑龙也很健壮帅气，唔，女妖姐姐们也很漂亮。
于是米沙认真开口，出口反驳：“魔物也很漂亮。”
兰斯：“……”
有的时候，兰斯真的很好奇，米沙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当然，他也很明白，他并没有这个资格去质疑其他人。
兰斯只能更为细致地为米沙解释：“还记得人类的神话吗？人类的圣典之上说，神王创世之时，曾取走魔物魂灵中的一部分。”
米沙：“……”
米沙当然记得，那是人类的神话，却也是在神界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神王从每一个新诞魔物的魂灵中取走一部分，好在将来这名魔物被勇者杀死之后，再以自己的神力复活他们，这是魔物们从小就知道的事情，而对他们来说，这是诸神的恩赐，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一旦被勇者杀死，岂不是就再也不能复活了。
兰斯：“可你想过，神王从魔物灵魂中抽走的，究竟是什么吗？”
米沙想也不想：“是灵魂啊。”
兰斯：“……”
米沙挠挠头：“难道还有什么吗？”
“从灵魂中带走的，还有本该属于一个正常生灵的一部分。”兰斯低声说，“克制、谦卑、智慧、理性，全都随着灵魂被诸神抽离，因此魅魔过分纵/欲，暗精灵狂暴嗜血，黑龙沉溺财物与美色，巨人蠢笨呆痴——”
米沙急匆匆打断兰斯的话。
“等等。”米沙睁大双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勇者这是想说……所有魔物异于常人的那一部分，都是诸神的错？
“你应该比我要清楚。”兰斯也跟着米沙站起了身，似乎不打算再继续往下多说，“你难道没有想过吗？为什么你从出生之时起，就坚定自己将要成为一个……”他稍稍一顿，极为自然地改口，“成为一名神使。”
米沙：“……”
“你没有任何疑虑，不会去做任何怀疑，从不质疑诸神的决定。”兰斯直视米沙的双眼，“是因为从一开始，你的灵魂中，已经失去了承载着‘反抗’和‘质疑’的那一片。”-
米沙觉得自己听不懂兰斯的话。
或者说，他听懂了，可他不愿意去懂这几句话中的含义。
他跟在勇者身后，从精灵的圣地中离开，回去的路上，再没有人说话，兰斯像是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多了，米沙则是在不断思考着兰斯所说的最后那一句话，然后在心中反复驳斥他。
不可能。
神王抽走他灵魂的一部分，是为了在他被勇者所击杀之后再复活他，这是神王慈悲的恩典，怎么可能……会像是勇者所说的一般，只是为了不让他怀疑和反抗诸神的手段。
可他却又不得不去怀疑。
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不断在心中生根发芽，他不由心生疑惑，甚至忍不住觉得——也许勇者所说的话，至少有一些是对的。
他的确从未质疑过诸神，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成为魔王。
这本就是神为他选好的路，他只要遵照着神王的要求，无须任何疑虑，他也从不曾有过任何疑虑。
一切对神界的疑惑，都是从认识兰斯开始的。
他开始觉得诸神的一切略微有些奇怪，与他认知之中、或者说是人类圣典之中所表现出来的神大不相同，可他立马又想，如果兰斯说他被取走的是反抗与质疑的能力，那他现在……为什么会去怀疑诸神。
米沙不由看向面前兰斯的背影，脱口而出：“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兰斯却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般，不用他询问，已经脱口说出了答案。
“灵魂本就不像是纸片，可以随便切割。”兰斯说，“如果有人刻意引导，或是自己有所察觉，竭力克制，也可以恢复他本不残缺时的原样。”
米沙：“……”
米沙几乎一瞬就想起了泽布伦。
暗精灵本该嗜血狂暴，泽布伦的族人每一个都是疯狗一般不要命的可怖战士，只有泽布伦不一样，他活了太多年月，是最为年长的暗精灵，他一直在钻研诸神所不容许的“禁术”，那他……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他们已经走到了圣地边沿，伊斯梅尔仍旧在外面等着他们，他看见两人出来，像是略微松了口气，立马追问：“兰斯大人，里面的情况——”
兰斯：“摧毁得非常彻底，很难看出是被什么东西弄坏的。”
米沙：“……”
勇者又在随口胡说八道，可这一会儿，米沙没有太多的心情和力气在心里反驳他。
伊斯梅尔极为赞同兰斯的话，他不由点头，说：“我从天上看过去时，只觉得那是一片废墟，很难判断出损坏异界之门的具体原因。”
兰斯难得多和伊斯梅尔说了几句废话，他点了点头，说：“到处都是碎石，我们根本找不到线索。”
伊斯梅尔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你们已经尽力了。”
米沙：“……”
伊斯梅尔：“我排查过这几天来过这附近的人，可没有找出任何可疑人选。”
兰斯又点了点头：“看来这个人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行踪和气息。”
伊斯梅尔：“看来这次调查，是很难有结果了。”
米沙：“……”
不行，就算心情沉重，米沙也忍不住了。
这个勇者！骗伊斯梅尔也就算了，他怎么还夸自己啊！
还要脸吗！
作者有话要说：
去做核酸，结果没想到人那————————么多，排了好久好久的队终于回来了，补更可能来不及了QAQ 我放在明天一起补么么哒
第72章 贼喊捉贼的勇者
伊斯梅尔并不清楚真相, 他只是一味认可兰斯的说法。
“看来只能等大主祭过来了。”伊斯梅尔叹了口气，“先行调查失败，希望大主祭还能想些办法。”
兰斯十分自然地接着伊斯梅尔的话往下问：“我听塞缪尔和米沙提起过, 大主祭……是一名很强大的法师？”
米沙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勇者没说大主祭是很强大的拳王。
伊斯梅尔似乎对大主祭颇为崇敬, 他听兰斯提起大主祭, 竟还略微敛容正色, 尊敬万分说：“大主祭是王国最强大的法师。”
兰斯：“塞缪尔说，他精通洞察之术……”
他略微拖长音调，等待着伊斯梅尔的回复。
毕竟这个所谓的洞察之术，米沙只说了个模棱两可的大概, 听起来米沙自己也不了解究竟什么才是洞察之术, 那他去问一问，也能相较保险一些，以免再徒生什么意外。
伊斯梅尔没有多想，他只是顺应兰斯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认真为兰斯解释, 说：“洞察之术能大致感觉到四周的魔力流动与魔力的气息, 如果真的有人摧毁了异界之门, 那他身边必然会附着围绕着大量从异界的魔力, 很容易就能察觉感知。”
兰斯竟然还煞有其事问了一句：“如果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呢？”
伊斯梅尔一愣，不由也跟着露出了些苦恼神色，说：“如果那个人离开了的话, 就算大主祭来了，恐怕也没什么作用。”
兰斯点了点头，主动为伊斯梅尔想主意：“可如果那个人身上的魔力气息过于浓郁, 我们也许还能追踪到他的行迹。”
米沙：“……”
伊斯梅尔认真点头：“您说得对, 我会转告给大祭司的。”
兰斯：“放心, 我会协助你们的。”
伊斯梅尔看起来十分感动。
他像是没想到刚才还表现得相当冷淡的勇者，突然就有了改变，他只能认为，这一切的转折都在米沙神使和勇者的私下交谈上，于是下一刻，伊斯梅尔又向米沙投向万分感动的目光，却见米沙沉默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简直说不出复杂。
伊斯梅尔不由问：“米沙神使，您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米沙：“……没有。”
他只是不敢置信罢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勇者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如果是一般人做了这样的坏事，只怕早已心虚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可这个勇者不仅毫不畏惧，甚至还主动想要加入调查的队伍，为追捕他的人出谋划策，他看起来毫不胆怯，就这种心态，稍微说个谎就心虚的米沙……非常佩服。
兰斯又带着笑礼貌询问：“大主祭什么时候才能到？”
伊斯梅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大主祭具体抵达的时间。
异界之门被破坏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来自光之女神吉妮瑟斯的消息。
可哪怕在王都，与神界的消息也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影响，吉妮瑟斯的话语转瞬消失，而后与神界的联系便一直断续难连，大主祭一直在尝试与诸神联系，毕竟若无神谕，他们就不能进入圣地，自然也不能对异界之门开展调查。
米沙却忍不住想，这样事事都需要诸神同意，各种突发之事都难以自己应对，那时间的一切生灵，岂不等同于并无自己生存的能力，他们的历法需要由诸神制定，国家大事需要由诸神定夺，一切生灵不过都只是诸神的傀儡，他们存活与否，或是如何活下去，全在诸神的一念之间，没有任何能够自由选择决定的权力。
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头一回发现人类的过度虔诚，究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也许兰斯说得没有错，兰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疑虑的种子，他终于发现这世上并非人人都需要敬神，而神也绝不是不会犯错的。
他甚至忍不住去想，他所认识的神族，和人类相比……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至少在那些低阶的神族中，有些神族的魔法或是战力，还不及人类受训的士兵，他不认识上位神，也不知道上位神是不是会更像是“神”一些，而现在他所想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很难受，他迫切地想见到泽布伦，问问泽布伦那所谓被抽走的灵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米沙抬起头，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想——”
伊斯梅尔身后的金龙西维亚忽而扭过头，看向了精灵城镇的另一个方向。
他原本沉默不言，也一直保持着对并不熟悉的几人的冷淡和疏离，可如今他的目光之中满是热切，那双金色的眸子好似突然便发亮了一般，像是一时难抑心中的激动，甚至脱口而出，说：“是大主祭！”
米沙：“……”
米沙看着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看见的，不像是刚刚那个漂亮冷淡的金龙了。
像是一只金毛的大狗狗。
他深吸口气，再扭过头去看正常一些的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更加难抑心中惊喜，却又不同于西维亚，他克制着喜悦，近乎无限尊崇与敬服一般低垂下头，那副表情，如同此刻来临的并不是他们教廷之中的大主祭，而是他从小虔诚信仰着的诸神。
米沙：“……”
对不起，他错了。
这么对比起来，西维亚好像还比较正常一些。
他又深吸了口气，快速将目光在塞缪尔和兰斯脸上扫过。
塞缪尔只是单纯因将要看到大主祭而激动，兰斯……兰斯正在看着他。
大主祭就快要到了，兰斯却只顾着看他，两人目光相对，兰斯还微微弯起唇角，对他眨了眨眼，吓得米沙飞快收回目光，想着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很遭人误会了，他怎么也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悄悄地和兰斯有什么暧昧的眼神交汇。
可他朝着精灵城镇的另一端看去，却并未见到西维亚所说的大主祭，他只能隐约看见王都教廷的骑士们簇拥围裹的身影，他甚至连那人什么样都看不清，于是在这等待之中，米沙忍不住又想……勇者到底为什么要那样看他。
大主祭快要来了，这可是也许能揭穿勇者犯下的恶行的人，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勇者对他不住眨眼，那勇者的这个眼神，也许并不是故意在逗他，说不定……勇者是在暗示他什么呢？
米沙忍不住再看向兰斯。
兰斯也依旧在看他，并且再度对他眨了眨眼。
米沙：“……”
这是暗示吧！这一定是暗示吧！
他都已经是从犯了，勇者一定是想让他做点什么！
米沙小心翼翼左顾右盼，发现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了远处还未抵达的大祭司身上，没有人在注意他和勇者，于是他小心翼翼挪动脚步，凑得离勇者近一些，然后才万分紧张低声询问：“你……有什么事吗？”
勇者看起来有些惊讶。
他显然没有想过米沙会这么问，顿了好一会儿，才再一次轻轻对米沙眨了眨眼，低声说：“只是……想逗逗你。”
米沙：“……”
兰斯：“……”
米沙倒吸了一口气，想也不想，便恶狠狠抬起了脚，朝着勇者的脚面狠狠跺下去。
可勇者飞速挪开了脚，米沙这一脚狠狠跺在了地面上，踏得他的脚生疼，他更气了，再万分凶恶瞪了勇者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发现原本应该都在注意大主祭的其他人，都正在看着他们。
米沙：“……”
米沙紧张。
在两人一龙的注视之下，他的脑内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自己不合理举动的借口，他看起来像是在和勇者打情骂俏，还是在这种奇怪的时候，而他根本没有办法狡辩。
“啊……”兰斯缓缓拖长音调，用米沙万分熟悉的声音说，“刚刚好大的虫子。”
米沙：“……嗯。”
虽然勇者的借口有些拙劣，可那好歹是个借口，总比他什么都想不出来要好。
伊斯梅尔略微有些不解：“虫子？”
可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几乎立即便明白了兰斯和米沙这么说的用意，他咳嗽一声，甚至还摆了摆手，像是在告诉两人：他都明白了，不用再说了。
但塞缪尔不明白。
塞缪尔左右看了看，皱着眉问：“哪里有虫子？”
米沙：“……”
伊斯梅尔：“咳咳。”
他用力咳嗽，以作提醒，希望塞缪尔明白他正在追问的，到底是一件如何不该细究的事情。
兰斯神色如常，极自然解释：“死了。”
米沙没有办法，他只能立即跟上，点头：“我已经踩死了！”
塞缪尔：“……哦。”
他有点迟缓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看伊斯梅尔和米沙他们的反应，这件事似乎无关紧要，而他已经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大主祭正在骑士团骑士们的簇拥之下朝这边走过来，他还是对这件事比较好奇一些，更不用说西维亚都已经扭头朝那边跑过去了。
于是塞缪尔便又转过头，看向正朝这边走来的骑士团。
米沙松了口气。
他正要假装无事发生，跟着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大主祭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却又见伊斯梅尔若无其事一般，对着他和兰斯点了点头。
米沙：“……”
不是，不对，这又是在干什么啊！
不要朝他点头！为什么伊斯梅尔要这样摆着一副意会的表情朝他点头啊！
他……他是不是再也洗不清了。
第73章 被遗忘的神使
米沙的心情复杂。
自从遇到勇者之后, 他就时常会有这样奇怪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因为勇者做了奇怪的事情，而他试图去纠正反驳, 却又无法反驳。
米沙只能深深吸上一口气,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专注转过身去迎接那位人类教廷的大主祭。
这一回, 他终于从那众多的骑士之中，看见了最像是大主祭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着华贵长袍的青年，微微拧着眉心，看向不远处天空魔力扭曲的异像, 冷色的眸中有说不出的担忧。
米沙却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大主祭的脸上。
哪怕在精灵族这个全员都是美人的地方, 大主祭的容貌也丝毫不比精灵们逊色，不仅如此，米沙觉得大主祭身上似乎还比精灵们更多了一丝其他的感觉和韵味，就好像……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他对诸神的虔诚与圣洁, 那种感觉, 实在和拿钱守卫圣地的精灵们不太一样。
米沙也终于明白了伊斯梅尔和西维亚对大主祭的崇敬究竟从何而来, 除开他们两人之外, 整个骑士团的骑士似乎都对大主祭满怀着尊敬, 而这位大主祭在骑士团的簇拥之下走到他们面前，还未曾来得及说话，伊斯梅尔已经对着他恭敬行礼, 一面说：“大人，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诸神所选中的救世勇者。”
他向大主祭介绍兰斯的身份，兰斯这才略微跟着伊斯梅尔对着大主祭行礼, 随后抬起头, 那目光却始终不曾从大主祭身上离开。
米沙略微觉得有些怪异。
他很少看见兰斯这样盯着一个人看。
对, 精灵们的外貌也很出众，那名精灵祭司就相当漂亮，而泽布伦身为暗精灵略微有些偏暗紫的肤色虽然看起来不太健康，可米沙觉得，泽布伦可是比这名大主祭还要漂亮的美人，兰斯却都没用这样的目光盯着泽布伦看过。
米沙觉得心里略微有些不自在，他想，这一定是因为兰斯的目光太不礼貌了，哪儿有人会这样盯着第一次见面的人看啊。
嗯，还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大主祭是个外人，如果兰斯盯着泽布伦这样看，他一定就不会觉得奇怪……
不会觉得……
可恶，他还是会觉得很奇怪！
米沙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去想。
没错，大主祭长得很漂亮，泽布伦长得也很漂亮，这样的大美人在身边，他也会想盯着他们看的，兰斯的反应他能够理解，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他就是觉得难受。
他已经不仅是觉得勇者的反应怪异了。
他是觉得不高兴。
长得漂亮的人到处都是，精灵族内就这么多，勇者干什么一直盯着大主祭看啊！
可大主祭就在这儿，米沙绝对不能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口。
他只能皱紧眉一言不发，任由这有些怪异的气氛停顿，然后听见兰斯开口，唤：“这位……大主祭。”
米沙：“……”
大主祭略有些疑惑地看向兰斯。
兰斯：“你看起来……太像是个法师了。”
大主祭：“什么？”
米沙：“……”
可恶，他怎么连搭讪的技术都这么差。
大主祭当然是法师了，他们刚才聊了那么久大主祭的洞察之术，兰斯分明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的吧！
等等。
好像有点不对。
米沙飞快转过头，看着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疑惑，这其中，竟然还包括了那名勇者。
勇者不是在搭讪。
他好像是真的，觉得有一些困惑。
米沙：“……”
米沙突然就明白了勇者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会还记得大主祭是个拳王这件事吧？！
不行！唯独这件事绝对不行！无论怎么样都不可以直接对着大主祭说出来啊！
好歹兰斯还算委婉，只是说：“我原本觉得，你看起来……应该不这么像是法师。”
大主祭更茫然了：“……什么？”
米沙急匆匆开口，打断两人的交谈。
“兰斯大人的意思是，您看起来像是个很强的大法师！”米沙一口往下说道，“您的魔法一定能为这件事带来了不起的转机！”
兰斯：“……”
米沙：“塞缪尔骑士和我说过您的洞察之术！它一定能为我们揭露这次事件的真相！”
兰斯：“……”
说完这些话后，米沙再也顾不上其他，只能飞快转过头，狠狠朝着兰斯瞪眼。
兰斯识趣地闭嘴了。
他沉默不言，甚至配合米沙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心中的想法确实如此，他提出这奇怪的问题，只是他的“表达能力”不太行。
大主祭好奇转过头，看向伊斯梅尔，问：“这位是……”
伊斯梅尔清了清嗓子，说：“这是米沙神使。”
米沙勉为其难冲着大主祭露出微笑。
伊斯梅尔：“就是神谕中两位神使之一。”
大主祭好像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是先来的那位神使，还是后来的那一位？”
米沙：“……”
等等，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伊斯梅尔回答他：“是我的弟弟塞缪尔写信与我们说过的那一位神使。”
米沙：“……”
不行，事情牵扯到塞缪尔，那一定就更奇怪了！
大主祭原本满带着忧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和煦的笑意，他也对着米沙微微点头，说：“我知道了。”
伊斯梅尔也忍不住跟着他一块露出了微笑，一面和米沙强调：“米沙神使，大主祭很喜欢你们的故事。”
米沙：“……我们的故事？”
他逼着勇者踏上冒险旅途也没过多久，而其中的绝大多数时间，勇者都在不务正业，那也就是说，他们的冒险之旅，根本没有什么故事能对外说，在这种情况下，大祭司究竟能知道什么和他们有关的故事？
伊斯梅尔说：“塞缪尔曾经写信和我说过，勇者掉下火山，是您不顾一切跳下去救了他。”
米沙：“……”
是啊，那就是勇者的冒险生涯中唯一做过的“正事”了。
除此之外，勇者显然也没有什么故事能对外人提起了。
大主祭面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他似乎对米沙这种奋不顾身拯救勇者的行径颇为赞扬，那目光看得米沙都止不住有些脸红。
他觉得自己受不起大主祭这样的赞扬，毕竟他跳下火山去救勇者的时候，心里想的分明是……如果这个勇者死了，他还得再等好多年才能回到神界。
米沙挠了挠头，正有些不知所措，伊斯梅尔却忽地又补上了后半句话。
“这诚挚的情感，令大主祭十分感动。”伊斯梅尔说，“在这世上，真情果真能够战胜一切险恶，而这也是女神曾教诲过我们的话语。”
米沙：“……”
伊斯梅尔转过头，看向了身旁的大主祭。
大主祭仍旧带着那微笑，说：“女神曾说过，相爱的人，能够击退世间的一切苦难。”
米沙：“…………”
原来塞缪尔已经将他的误会扩散到了教廷，传播到了大主祭面前了吗？！
米沙笑容僵硬。
他再也顾不上所谓的礼节，简直恨不得直接出口指责，问：“伊斯梅尔团长，那……不是写给您的信吗？”
伊斯梅尔点了点头：“写给我的信，当然就是写给主祭大人的信。”
米沙：“……”
伊斯梅尔：“我将我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教廷，那当然包括我的信。”
米沙：“……”
米沙笑不出来了。
他恍惚点头，不想反抗，只在心中执着地记着自己的最后那个念头。
等到了王都，他就要恢复他魔王的身份，离开勇者身边。
从此之后，他就是大魔王西……什么斯，米沙神使是谁？他不知道的。米沙神使和勇者之间的感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大主祭又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圣地之内满是异像的天空。
“我已经得到了女神的许可。”大主祭轻声说，“她听闻勇者和两位神使在这儿，特意降下神谕，请求你们三人的协助。”
兰斯竟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这是我的职责。”
米沙：“……”
米沙在放空自我。
“圣地之内受损如何，我已经从女神的神谕之中感受到了。”大主祭叹了口气，“犯下如此恶行之人，应当不会在这儿停留太久。”
伊斯梅尔和他说了勇者的先行探查与判断，他们都认为犯人早已经从这个地方逃离了。
大主祭越发担忧：“如果他已经离开，那我的洞察之术，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了。”
兰斯主动出谋划策：“也许能看见他逃离的行迹。”
大主祭：“……”
片刻之后，满怀忧愁的大主祭点了点头。
“先进入圣地看一看吧。”大主祭说，“我需要了解的现场的情况，感知异界之门所附着的魔力。”
伊斯梅尔请精灵祭司为他们解开圣地之外的屏障，而大主祭环顾四周，缓缓说：“女神大人虽然允许我们进入圣地，可她也说过，应当限制进入之人的身份。”
兰斯十分赞同的点头。
米沙依旧在放空自我。
“过来的路上，我仔细想过这件事。”大主祭看向兰斯和米沙，“这一次，就由勇者、二位神使，伊斯梅尔和我一同进入圣地吧。”
兰斯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精灵祭司已经为他们解除了圣地的屏障，伊斯梅尔重新走了回来，问：“大人，现在就动身吗？”
大主祭点了点头：“走吧。”
他率先迈步踏入圣地，兰斯扯了扯原地发呆的米沙，让他跟着他们一块行动，几人便朝着圣地深处走去，而等他们进入圣地之后，精灵祭司便在他们身后重新封闭了屏障——
米沙猛地回过神来。
他一把拖住离他最近的勇者的衣袖，以免众人再往圣地更深处走去，一面急匆匆喊住了走在前面的大主祭和伊斯梅尔。
“等一等！”米沙紧张开口，“不对吧，你们不觉得不对吗？”
其余三人停下脚步，疑惑看着他。
米沙：“两名神使，勇者，伊斯梅尔团长和大主祭，这不是五个人吗？”
兰斯：“……”
伊斯梅尔：“……”
米沙强调：“两名神使。”
兰斯：“……”
伊斯梅尔：“……”
大主祭：“嗯……”
众人陷入了沉默。
他们似乎都已经明白了米沙所说的意思，可这个结果太尴尬了，一时之间，他们好像谁也不打算开口说话。
米沙只好咽下一口唾沫，提出那个有些尴尬的伤人的结果：“那……阿尔洛呢？”
他们怎么又把阿尔洛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
第74章 真凶
又是尴尬的沉默。
大主祭像是到了现在才想起来, 这位勇者有两名神使，除了眼前的米沙之外，还有一位, 名叫阿尔洛的神使。
而眼下阿尔洛不知道去了哪儿, 到最后也只是缓缓转过头, 和伊斯梅尔询问：“阿尔洛神使呢？”
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也不知道。
他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 像是从不曾在大主祭面前如此失态，可他的确忘了勇者还有另外一名神使，他根本不知道阿尔洛去了哪儿，他只好求助般看向米沙, 问：“阿……阿尔洛神使去了哪儿？”
米沙：“……”
可恶, 他如果是阿尔洛，他都要觉得生气了！
“异界之门对附近的影响太大了。”米沙终于忍不住说，“阿尔洛想要走远一些，看看能不能找到还未被异界之门影响到的地方。”
他没有说出阿尔洛身上还携带着一面能够随意与神界联系的镜子, 这件事应该算是神使的秘密, 米沙觉得自己不该外传, 所以只是含糊其辞, 将这件事掩饰过去。
伊斯梅尔却略微有些惊讶, 问：“他一个人？”
米沙：“……”
“这附近很危险。”伊斯梅尔皱起眉，“圣地屏障之外，有很多野兽与魔物 , 阿尔洛神使如果只有一个人，也许会遇到危险。”
怎么回事，伊斯梅尔难道不是教廷骑士团的团长吗？
如果伊斯梅尔没有派人去保护阿尔洛, 那阿尔洛当然就是一个人了啊！
他为什么能把自己的失责说得这么茫然无措啊！
大主祭不由也有些担忧与惊慌, 他和米沙想得差不多, 这种时候，他当然应该先问问伊斯梅尔，为什么没有注意到离开的阿尔洛。
“异界之门已经毁损了，里面不会留下太多的线索。”大主祭皱眉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阿尔洛神使的下落。”
如果附近到处都是野兽与魔物，那一名落单的柔弱神使，很可能会遇到想不到的危险，而这显然是伊斯梅尔的失职，大主祭没有责怪他，他却觉得极为窘迫，恨不得立即挺直脊背，发出承诺：“我现在就——”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一直沉默的兰斯突然开了口，打断了伊斯梅尔的话，“阿尔洛可是堪比王都拳王的男人。”
米沙：“……”
伊斯梅尔：“？”
大主祭：“……什么？”
说完这句话，兰斯还要颇为古怪地看大主祭一样，那目光看起来很奇怪，也只有米沙才知道兰斯一眼中的含义。
米沙急匆匆抢着要回答大主祭的问题。
“阿尔洛很厉害的！”米沙胡编乱造，“他……他的体术真的很强！”
求你了勇者，绝对不可以把他瞎编大主祭是拳王的事情说出来啊！
“他……他一拳能打死两头牛呢。”米沙越说越心虚，“他被兰斯大人砸了好几下头都没有事。”
兰斯：“……嗯。”
兰斯给出了肯定。
大主祭有些惊讶，他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神使是靠着强大的肉/体与体术出名的，可他看米沙和勇者都如此肯定，不由便也跟着迟疑点头，说：“就算这样，我们也得先把他找回来。”
他想，不论再怎么厉害的人，孤身深入密林，也是会遇到危险的，于是他请伊斯梅尔先折返回去，让骑士团将阿尔洛找回来，他们三人则先前往被毁坏异界之门所在的地方，看一看异界之门现今的情况。
他们朝密林深处走了一段距离，大主祭仍旧走在最前面，而勇者始终沉默不言，而米沙生怕勇者再冒出什么大主祭是拳王之类的话，于是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勇者身边，压低声音和勇者：“大主祭他……”
兰斯皱眉抬起头，极为自然地接下了后半句话：“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拳王。”
米沙：“……”
米沙硬着头皮说：“嗯，确实不像，也许我听到的，只是一个谣传。”
兰斯却觉得不对劲。
“也许并不是谣传。”兰斯说，“只是他在故意隐藏。”
米沙：“……啊？”
不对，没有人在隐藏啊！
你再认真看看大主祭的漂亮脸蛋，这难道不像是个谣传吗？！
兰斯：“以他的身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是个拳王，也很正常。”
米沙：“……”
兰斯：“这个谣传太真实了，很难让人不去怀疑。”
米沙：“……”
兰斯给出了最终的肯定：“毕竟阿尔洛都是拳王了，大主祭看起来，和阿尔洛很相似。”
米沙：“……”
米沙痛苦地扭开头。
对不起，阿尔洛，大主祭。
他当时真的只是随口瞎编了几句话而已。
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米沙又一次站在了被完全毁坏的异界之门前。
大主祭似乎没有想到，异界之门竟然会被破坏得如此彻底，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那如同旋涡一般盘旋而上的碎石堆，过了很久才低声开口，说：“这是很可怕的力量。”
米沙轻轻咳嗽了一声，将从阿尔洛那儿得来的解释告诉大主祭：“我听说……只有古魔法才能摧毁异界之门。”
大主祭：“或者是绝对的力量。”
他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和解释，毕竟他特意进入圣地，来到异界之门外，也只是为了用洞察之术看一看这毁损严重的现场，感受异界之门残存的魔力，好以此来判断犯下这极恶之事的恶徒的所在之处。
可他并无自信，甚至在看见这一片狼藉的现场时，便忍不住去回想起稍早一些时候，还在圣堂之内时，他终于听见女神断续声音时的场景。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女神的声音中带着惊慌，也是他第一次觉察，原来诸神也会和人类一样有不安的情绪，而这不安，令他开始了难以控制的恐慌和害怕。
大主祭站在螺旋升起的碎石堆前，举起手微微阖目，默念洞察之眼的法咒。
兰斯退后一步，站在米沙身边，低声说：“他要开始了。”
米沙很紧张。
他盯紧了大主祭的动作，生怕自己的猜测失误，大主祭的法术并非他所想，轻易便能发现犯案之人的身份。
大主祭身边有微光萦绕，而伴随着他的吟诵，那光辉渐盛，在一片暗色的紫雾之中，扩散出熠熠生辉的星光。
米沙更紧张了。
他想，他用魔王之眼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夸张的特效，大主祭的这个魔法看起来可比他的魔法要厉害，大主祭不会真的能看出异界之门的问题吧？
兰斯将声音压得更低，说：“如果他发现了……”
米沙心中微微一窒，想起勇者近乎夸张的可怖能力，几乎脱口而出：“你不会想要把他——”
兰斯：“我在想该往哪个方向逃。”
米沙：“……”
兰斯：“你要和我一起跑吗？”
米沙：“……”
他觉得勇者一点也不担心，勇者分明是看见了他的紧张，这才故意凑过来与他说话的。
米沙是真的想不明白，逗他难道就这么好玩吗？
大主祭已经吟唱玩了法咒，随后他睁开眼，瞳仁之中散出强烈的金光，他沉默着打量着四周，而兰斯倒吸了口气，忍不住说：“我以为会是个很帅气的魔法。”
米沙：“……”
米沙不想理他。
兰斯：“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有些傻。”
米沙：“……”
米沙不由再多看了大主祭几眼。
嗯，两眼朝外发散激烈强光的大主祭……
对不起，是真的有点傻。
一旦如此去想，米沙觉得自己就再难直视眼前的一切了。
这画面，甚至令他有些想笑，可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该笑出声来，于是他只能板着脸强忍住自己的笑意，等着大主祭那奇怪的法术结束。
大主祭显然并未注意到他和勇者，他的目光横扫过四周，随后便闭上眼，收回了那法术，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忍不住低语，说：“没有办法。”
他只能看见四周如同深渊一般遍布着可怖的扭曲魔力，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深哪里是浅，所有地方都毫无差别，这也许是因为这里正是异界之门的核心，也可能是因为，外溢的魔力已经扩散，哪怕离开圣地到了精灵城镇内，他所见的，也只会和眼前一样的场景。
凭借这样的情况，他绝对找不出任何线索，他不由想起女神话语中的担忧，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女神会那么不安。
摧毁异界之门绝对的力。
是连诸神都畏惧害怕的敌人。
这样的一条条线索罗列，大主祭觉得自己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至暗的邪恶之灵，诸神的死敌，也是最有动机犯下这一切罪恶的恶魔。
他转过身，朝着勇者和神使走过去，而米沙紧张绷紧了脊背，睁大双眼，生怕大主祭下一刻就要抓住兰斯的手，可好在大主祭只是走到他们身边，便停下脚步，然后叹了口气。
米沙问：“您发现什么了吗？”
大主祭摇了摇头。
米沙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他什么也没发现，勇者暂时还是安全的。
可下一刻，大主祭已经沉下脸色，说：“可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将目光转向了勇者，那略带质疑的视线停留在勇者脸上，令米沙不由打了个哆嗦。
等等，他不会还是知道了吧？
米沙抑不住自己紧张。他看勇者带着微笑迎上大主祭的目光，两人目光交接，他甚至连语调都轻微有些发颤，禁不住问：“那……那会是什么人？”
大主祭转而看向了他。
“不用太多思考。”大主祭缓缓开口，说，“一看就是魔王。”
米沙：“……”
他真是该谢谢大主祭的信任哦？！
第75章 奇妙的年龄差
可顺着大主祭的思路去想, 米沙很快就发觉——
的确，作为一个不了解内情的人，大主祭的推断才是合理的。
除了魔王, 还有谁成天想着要让诸神不痛快。
他莫名其妙背了一个天大的锅, 却还是只能对大主祭露出笑容, 勉为其难夸赞大主祭的猜测合理。
不仅是他, 连罪魁祸首勇者都跟着点了点头。
“说的有道理。”兰斯非常赞同，“我一定会让魔王得到惩罚的。”
米沙：“……”
可恶，这种时候，他只能跟着兰斯点头。
兰斯又补上一句：“我会除掉魔王的。”
大主祭：“……嗯。”
米沙：“……”
他们又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既然这件事是“魔王”犯下的罪, 而命定要除掉魔王的勇者也已经许下了承诺, 那他们留在这儿……岂不是连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这本来就是勇者的职责，严格说来，和大主祭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需要尽到协助勇者的责任就好, 既然如此, 那大主祭现揄俙在就可以回到王都教廷, 米沙和勇者也可以立马离开精灵城镇, 继续他们接下来的旅途。
嗯……米沙觉得, 这件事结束得，好像有点儿突然。
他扭过头，略带些茫然无措地看向身边的勇者, 问：“那我们……”
兰斯：“走吧。”
米沙：“……就这样？”
兰斯：“回去吧。”
米沙：“……”
“不用在这里多待了。”兰斯说，“该回教廷的，快点回教廷吧。”
大主祭：“呃……”
勇者说得……真的很有道理。
三人又沉默着往外走, 大主祭和米沙却仍旧有种奇怪感觉。
就像是他们精心策划的计划, 还想了许多揪出真凶的办法, 最后却莫名一切计划告吹，悻悻而归。
伊斯梅尔已经派出了骑士寻找阿尔洛，他重新进入圣地，在半道遇见了几人，他还有些觉得奇怪，下意识问：“大主祭，兰斯大人，你们怎么回来了。”
兰斯微微带着笑，说：“我们已经知道真凶了。”
被迫背锅的米沙：“……”
伊斯梅尔难掩情绪之中的激动，他不由追问：“是谁？”
大主祭：“……魔王。”
伊斯梅尔毫不怀疑大主祭判断的结果，他果真肯定地点了点头，说：“一开始，我就觉得有可能是魔王。”
米沙：“……”
伊斯梅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似乎已经在心中想出了好几种计划，做好了前往攻打魔王城的准备，在这些计划之中，哪怕最次的也得是去可恶魔王的魔王城外闹闹事，可大主祭却沉默看着他，神色复杂地和他说：“先回王都。”
伊斯梅尔：“……”
伊斯梅尔有些茫然。
“诸神已将击杀魔王的使命交给了勇者。”大主祭说，“我相信救世勇者的能力。”
伊斯梅尔缓缓转过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兰斯。
兰斯对他露出灿烂而不加矫饰的笑。
伊斯梅尔：“……”-
米沙觉得自己的这一天，过得简直像是在做梦。
半夜他看见异界之门被毁，知道了勇者的真面目；早上他见到王都教廷骑士团的团长伊斯梅尔，从了勇者的从犯；中午教廷大主祭亲自驾临，与他们一道探查异界之门损毁的真相；然后现在——
事情莫名其妙解决了。
大主祭已经返回了王都，伊斯梅尔也正组织骑士团从这儿撤离，他还在城镇内留了些骑士，好帮助他们寻找阿尔洛的下落，可他本人似乎并不打算在这儿多待了——毕竟对他来说，他在教廷和大主祭身边的使命，实在远比待在这个小城镇内要重要。
离开之前，他还特意找到了兰斯和米沙告别。
“几天之前，王都收到了德文特王子的来信。”伊斯梅尔像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感激，于是略微躬身对着兰斯和米沙行了个礼，“陛下会很感激你们的。”
米沙：“……”
很好，如果不是伊斯梅尔提起来，米沙都已经快忘记了德文特这个人了。
“我很期待在王都见到你们。”伊斯梅尔想了想，不由又笑着说，“我会在王都等着你们。”
米沙只好跟着他笑，正要客套回应，忽而注意到了沉默不言的勇者的目光。
伊斯梅尔身后，西维亚已经变化出了金龙的模样，正微微垂下修长的脖颈，轻轻低头停留在伊斯梅尔身后，漂亮的金色竖瞳在日光之下透着熠熠的光辉。
米沙：“……”
怎么又在看龙啊！！！
伊斯梅尔没有发觉勇者对龙的执念，他只是转过身，看向兰斯，诚挚万分：“兰斯大人，等您来到王都之后，我希望有能和您比试的机会。”
兰斯：“嗯……”
他盯着龙。
伊斯梅尔：“我听塞缪尔说过，您是非常优秀的剑士。”
兰斯：“嗯……”
他还在盯着龙。
伊斯梅尔：“我很想领教您的剑术。”
兰斯：“……”
他盯着龙，甚至懒得再回应了。
米沙看不下去了。
不仅是因为勇者太没有礼貌，更是因为勇者这过于直接和热烈的目光。
他其实不想多话的，可……可勇者看起来实在是太喜欢龙了。
米沙轻轻叹了口气，问：“伊斯梅尔团长，我有一个问题。”
伊斯梅尔欣然颔首：“您请说吧。”
米沙：“王都的骑士团内，有龙骑士组成的队伍吗？”
伊斯梅尔笑了笑，说：“当然有。”
米沙：“那他们所乘骑的龙，都是龙族内来到王国的战士吗？”
“我们与龙族有协定。”伊斯梅尔说，“每年都会有不少幼龙来王都接受训练。”
米沙认真点头。
伊斯梅尔：“也有一部分骑士，会亲自前往龙族游历，在这旅途之中，也许就会遇见与自己契合的龙。”
米沙瞥了眼兰斯。
兰斯果真收回了他飘忽在金龙身上的注意，正认真听着伊斯梅尔说话。
米沙问：“那您与西维亚阁下呢？”
金龙朝着米沙眨了眨他漂亮的金色竖瞳。
伊斯梅尔也笑了，一面说：“我有些不一样。”
米沙：“不一样？”
“龙族的寿命远比人类要漫长，而我的家族……时代都是教廷骑士。”伊斯梅尔略微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用了一个更为容易让人理解的词语来解释，“更像是继承。”
米沙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西维亚。
“他曾是我父亲的龙，也曾是我祖父的龙。”伊斯梅尔说，“而现在，他是我最密切的战友。”
米沙没想过西维亚的年龄竟然这么大。
当过祖孙三代人的龙，那西维亚怎么也得有百岁了吧？不过这年龄在龙族内只能勉强算是进入青年，他只是和人类比起来年纪较大，和仅仅只是新手的魔王米沙比起来……
在场的诸位，果然都还只是小朋友啊-
伊斯梅尔走了。
米沙站在原地，目送金龙和骑士团消失，然后回过身，再看一看身边的勇者。
刚才伊斯梅尔的那一番话，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勇者只是个普通人类，看外貌应该只有二十多岁。
而勇者大概以为他也只是个普通神使，看外貌可能比勇者的年纪还要小一些。
所以勇者才会喜欢上他。
对，勇者以为这就是一段普通的，同龄人之间的爱情。
他绝对没想到他的恋慕已经要跨越几百年了！这中间不知道差了多少辈，米沙觉得爷孙恋都不足以形容这段感情了。
只要他把这件事告诉勇者，米沙觉得，勇者说不定就会放弃了。
嗯，一定是这样。
米沙非常肯定。
“原来他们的龙是这么来的。”兰斯正在低声念叨，“果然应该先去一趟龙族。”
米沙：“……”
他怎么还在想着龙。
兰斯又微微抬眼看了看他，认真说：“谢谢你。”
他当然看得出来，米沙后来对伊斯梅尔那一通莫名的询问，是因为注意到了他对金龙过分渴望的眼神，所以才代替他向伊斯梅尔询问，好让他明白，究竟从哪儿才能弄到一只漂亮的龙。
米沙用力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勇者的注意。
兰斯果然将注意停在了他身上，有些疑惑，问：“怎么了吗？”
米沙直入正题：“你注意到西维亚的年龄了吗？”
兰斯：“嗯？”
米沙：“龙族很长寿，他起码有一百岁了。”
兰斯：“是哦。”
米沙：“但从外表来说，他看起来真的很年轻。”
兰斯：“嗯，的确。”
米沙深吸一口气，说出最后的真相。
“其实我的年龄……也和我的外貌不太相符。”米沙试图残酷无情，“神使们的年龄，并不能从外貌来判断。”
兰斯：“啊……”
米沙仔细注意兰斯的表情。
兰斯看起来果然有些吃惊，于是米沙满意地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一次的办法，终于起了些作用。
可兰斯的惊讶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他很快回过神来，还略带好奇地问米沙：“那你……几岁了？”
米沙：“呃……”
勇者的反应，和他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兰斯：“不会只有两位数吧？”
米沙：“……”
他怎么从勇者的语气中，还听出了隐隐一丝的嫌弃。
米沙冷笑，大声说：“三位数。”
兰斯：“小于五还是大于五？”
米沙：“……接近五！”
兰斯：“……”
米沙试图给勇者最后的打击：“你，也就只有我的零头而已！”
可兰斯却对他露出了笑。
“只有零头？”兰斯弯了弯唇角，“那不是更好了吗？”
米沙：“可是我——”
“四五十岁，和四五百岁，是不一样的。”兰斯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低声说，“四五百岁，只会变得更好。”
米沙：“？”
更好？什么更好？
这么大的年龄差，有什么好吗？！
第76章 他的龙
不管什么时候, 米沙觉得自己都很难摸清勇者的想法。
他盯着勇者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勇者并不是在胡说 ，便也只能移开目光, 想着反正他已经将这件事告诉勇者了, 那之后勇者要怎么做, 就……就再说吧！
送走了伊斯梅尔和骑士团, 阿尔洛却仍旧没有回来。
塞缪尔已经跟着留下的骑士一块去寻找阿尔洛了，米沙和勇者还得在精灵的城镇内等待，而米沙实在不想和勇者待在一个地方，等到天再黑一些, 米沙又找了个借口, 溜出了精灵的城镇。
他果然还是对勇者所说的那些话很好奇。
如果诸神抽取灵魂时，还取走了魔物本性中的一部分，那泽布伦异于同类的性格似乎也就能得到一些合理解释了，也正因为如此, 米沙实在很想去问一问泽布伦, 好弄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米沙仔细注意过身后, 勇者没有跟上来, 他便放心了一些, 偷偷摸摸溜到森林之中，照旧念了三遍泽布伦的名字，然后等着泽布伦在他面前出现。
泽布伦依旧还是那副模样。
他手中捧着一本书, 一动不动站在米沙面前，沉默着从书册上看向米沙。
米沙：“咳咳，泽布伦, 我有事想问你。”
泽布伦叹了口气。
“虽然我并不忙。”泽布伦小声说, “可您能不要这么频繁召唤我吗？”
米沙：“……”
米沙也不想的！
他知道魔王的这个召唤术太过霸道, 他也很怕召唤泽布伦过来的时候，泽布伦正在做什么不该被人看见的事情，可有的时候，就这几天，有些事真的很紧急！
而且这可是泽布伦，又不是阿什比那个奇奇怪怪的魅魔，米沙觉得自己很难在泽布伦身上看到什么不适合被召唤的事情。
他只能尴尬对着泽布伦笑了笑，说：“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
泽布伦：“……”
他又听泽布伦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认可了他的承诺和解释，于是米沙急匆匆提出自己心中的疑问，说：“泽布伦，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泽布伦：“嗯。”
米沙：“你好像和你的暗精灵同族都不一样。”
泽布伦：“……”
米沙委婉暗示：“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吗？”
片刻之后，他看见泽布伦扭开了头，似乎正竭力避闪他的目光，一面说：“没有。”
米沙：“……”
这里面果然有故事吧！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米沙总觉得，泽布伦所隐瞒的，也许并不是他想知道的故事。
他小心翼翼试探，说：“我知道的，诸神取走魔物灵魂碎片之时，还拿走了一些其他‘东西’。”
泽布伦：“……”
他依旧沉默不言，只是在米沙说到最后那两个字时，似乎不动声色一般微微挑起了眉尾。
“所以暗精灵才会格外嗜血残暴。”米沙盯紧泽布伦的神色变化，“可你不一样。”
泽布伦：“……”
米沙本想确认泽布伦到底知不知道这一切，他也想过泽布伦也许会不愿意开口，可就算这样，泽布伦的反应，也足够米沙猜测了。
泽布伦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他应该用了某种奇特的方法，规避了神族取走灵魂碎片对他造成的影响。
米沙自己都能察觉到这之中的变化。
他以前从不会去怀疑诸神，也不会质疑神们的决定，直到兰斯和他说了这些话之后，他好像慢慢受到了兰斯的影响，兰斯也曾说过，只要有人刻意引导或是掰正，就算是受了诸神影响而灵魂残缺不全的魔物，也可能会被带回正途。
那如果泽布伦发现得要早一些，强行克制自己因此而残缺的性格，他又活了那么久，米沙绝的，百千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他将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了吧？
米沙不由压低声音，说：“泽布伦，你不用瞒我。”
泽布伦：“……”
米沙想，泽布伦不愿意与他说话，一定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是神界派来人间的魔王，与诸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泽布伦会有担忧，当然也很正常。
可他也又不是诸神的走狗，他自己有能力去评判一件事，他不可能会因为泽布伦偶尔对于神族的反抗，就将泽布伦划入判神的死敌那一方。
否则就凭勇者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足够他和神界打上几百次小报告了。
米沙用自己最为诚挚的目光看着泽布伦，而片刻的沉默之后，泽布伦果真有些松动。
“您说得没错。”泽布伦轻声说，“神王取走魔物的血与灵，的确另有所图。”
米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并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
“他们令魔物残缺，魔物却反而要对此感恩戴德。”泽布伦微微垂下眼眸，低声说，“连魔物这个称呼，也全都是诸神高傲的偏见。”
米沙：“……”
米沙很难去反驳。
“他们高高在上，其余所有生灵，只能肆意由他们摆弄。”泽布伦合上手中的古书，抬起眼，看向米沙，“您不觉得，这未免也太不合理了吗？”
米沙挠了挠脑袋。
“也许……也许这只是为了复活魔物的副作用呢。”他还努力试图找到些借口，“如果不是这被神王带走的鲜血与灵魂……魔物就不能再复活了吧。”
“可您想过吗。”泽布伦一贯平淡的目光之中，难得带上了一丝锋锐，“魔物为什么会死？”
米沙：“……”
如果只是生老病死，一切常规的循环，诸神是不会去理会的。
只有在挑选勇者的“灭世之战”中，被勇者杀死的魔物，才会得到诸神的怜悯，获得诸神的恩赐，从寂灭的死亡之中复生。
而挑选勇者的所谓“试炼”，真的有必要存在吗？
人类根本没有受到黑暗的威胁，如果没有诸神横插一手，那他们甚至连魔王与勇者决战导致的火山喷发都不会遇到。
所有的一切，都是诸神导演的闹剧。
他们制造灾难，又自己解决灾难，然后再让被灾难波及的人对他们心怀感激，这一切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吧？！
米沙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厘清这一切奇怪的想法。
“他们本来不需要做这么复杂的事情。”米沙低声说，“他们本来也不需要创造什么勇者救世的假象。”
那诸神如此大费周章，所为的到底是什么？
“您难道还不明白吗？”泽布伦反问他，“这一场贯彻千年的闹剧，所谓的究竟是什么？”
米沙：“……”
米沙的心里，隐约有一个答案。
是为了信仰。
人类对诸神无条件的信仰。
诸神带来的灾难，会被归在魔物们的头上，而诸神们选中的勇者，将在诸神的帮助下打败一切的“罪魁祸首”，神选勇者击败魔物，成为世界的王，这一切都是诸神的恩典，哪怕无人能敌的勇者，也不过只是诸神在人间的代言者。
或者说——
神选的勇者，是诸神的傀儡。
他将遵照诸神的旨意，执行诸神的一切命令，绝对不会、也绝对不敢对诸神有任何忤逆，他的一切名望、身份、地位，皆因神而来，也只有成为诸神的奴仆，他才能使人类的英雄。
这想法，令米沙害怕。
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兰斯对神的轻蔑，明白了为什么他在看见人们无条件地相信诸神时，总会皱着眉露出那种略微有些无奈的目光。
这根本就不是诸神的恩典。
这是神的暴/政。
米沙缓缓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干涩，好像一切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中。
他不知所措抬眼看向泽布伦，竭力平缓自己过快的呼吸，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已经很久了。”他微微垂下眼，又恢复了平常毫无情绪波澜的模样，“这本来就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米沙：“因为这样，你才能恢复正常？”
可米沙没想到，刚才还愿意与他解释一切的泽布伦，忽然就闭上了嘴。
这对于泽布伦来说，好像是更难启齿的隐秘往事，他啪地打开手中的古书，挡住了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了一句：“古魔法。”
米沙一愣：“古魔法？”
他觉得自己也受诸神的影响至深，如果可以，他也想尝试一下泽布伦所说的古魔法。
泽布伦沉闷地点了点头。
米沙：“是靠古魔法恢复的吗？”
“……不是。”泽布伦又停了好一会儿，将书往上再挡了挡，几乎将自己的眼睛都挡住了，才说，“是剥离。”
米沙：“啊？”
“我用龙族的古魔法，剥离了……一部分情绪。”泽布伦小声说，“我不再有同族的嗜血与暴虐，但是这个古魔法，也给我带来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
米沙睁大双眼，头一次知道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魔法。
“我不建议您去尝试。”泽布伦用那本书严严实实挡住了自己的整张脸，“也许会带来可怕未知的后果。”
米沙下意识问：“……什么后果啊？”
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泽布伦看起来一点也不想说这件事，他可能在戳别人的伤疤，他还是别再问了。
米沙立即闭嘴，甚至清了清嗓子，说：“没事了。”
可泽布伦很犹豫。
他在那本书后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却好像还是下定了决心，说：“您马上也会知道的。”
米沙：“哎？”
泽布伦：“我知道，黑龙……要袭击人类的王都了。”
米沙：“哎？？”
等等，泽布伦为什么会知道？
他也没把这件事告诉泽布伦吧？
“您会见到他的。”泽布伦低声说，“那时候您就会知道……强行剥离自己的情绪，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近不可听闻，米沙却满心莫名，只能试探着问：“你说得，是吉尔里吗？”
泽布伦：“……”
米沙：“是他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吧？”
泽布伦：“……”
“你们关系原来这么好啊。”米沙挠了挠头，“我以为你都不怎么和其他大恶魔来往呢。”
泽布伦：“……是因为古魔法的意外。”
米沙：“……”
泽布伦：“……”
米沙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等。
龙族的古魔法，剥离情绪，意外，不太好的影响。
泽布伦对龙族的排斥，提起过正在孵蛋的黑龙吉尔里。
这些关键词串联在一起，怎么……怎么那么奇怪？
米沙有些惊恐地看向泽布伦。
“你……你不会……”米沙咽下一口唾沫，“吉……吉尔里的龙蛋……”
泽布伦：“……”
米沙：“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作者有话要说：
QAQ昨晚上姨妈痛到厥过去了，没写出补更，先跪地道歉呜呜呜
第77章 魔王的演技
泽布伦将手中的书册略微放下来了一些。
米沙只看得到他的眼睛, 可只要看到他的眼睛，也就已经足够了。
泽布伦的表情，很复杂。
从三年前米沙成为魔王起, 他都没有见过泽布伦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记忆中的泽布伦, 似乎总是喜欢避开其余魔物, 独自一人待着, 以至于哪怕是他的族人，大多也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性格冷漠，反应迟缓，又不擅长战斗, 兰斯随随便便就能抓住他。
他眸中神色常年寡淡, 好似对什么都毫不在意，如今却紧紧皱着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甚至还有一些不堪与惊慌, 过了好一会儿, 才略带些紧张地开口, 说：“请……请您不要胡思乱想。”
米沙：“……”
很好。
米沙觉得自己猜中了。
吉尔里的龙蛋, 果真和泽布伦有关系。
可他想不明白。
吉尔里是公龙, 泽布伦也是个男精灵，且不说精灵和龙之间到底有没有生殖隔离，就从性别来说, 他们到底是怎么才能弄出那么大个龙蛋的啊？！
米沙皱紧眉，又一次试图猜测：“那不会……是你说的剥离出来的情绪吧？”
泽布伦：“……”
米沙觉得自己又猜中了。
“那龙蛋能孵得出来吗？”米沙挠了挠头，觉得自己非常缺乏对于这个奇怪古魔法的认知, “不对, 吉尔里一直在孵蛋, 那就是说，他觉得那蛋能孵得出来？”
泽布伦：“……”
米沙：“黑龙这一族，公龙很少会有孵蛋的行为，呃……”
他顿住了。
对，从他在魔王课程上所学到的内容来说，对于黑龙来说，只有母龙才会有孵蛋的行为，公龙一般不会出现这种异状，除非母龙有事外出，或者……
或者根本没有母龙。
米沙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泽布伦。
不是吧，这枚龙蛋和泽布伦有关系，泽布伦对龙族万分排斥，避而不见，甚至不太想提起吉尔里的名字，而吉尔里又觉得那可能是他的龙蛋？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可能导致这样的结果啊！！！
米沙艰难开口，说：“你们……”
泽布伦也语调艰难：“是古魔法导致的意外。”
米沙：“那是不是……”
泽布伦：“……”
片刻之后，泽布伦缓缓点了点头。
米沙：“……”
米沙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他手下的四大恶魔，一个拐带了人类的王子，另外两个纠缠不清搞在了一起，还搞出了个龙蛋。
这么看来，也只有女妖姐姐诺瓦，才是四大恶魔中唯一的正常魔了吧。
米沙深深叹气。
“……您猜得没有错。”泽布伦似乎想要解释，“可那只是我剥离出来的情绪。”
他想过了，反正米沙大致都已经猜到了，与其让米沙胡思乱想，再憋出些奇怪的结论，倒不如自己主动一些，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也许是龙族的古魔法太过怪异，所以导致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结果。”泽布伦叹了口气，“我一直弄不清那是怎么一回事，剥离出来的情绪，为什么会是龙蛋的形状。”
米沙：“……”
真是好神奇的古魔法啊。
可如果只是单纯的用了用古魔法，米沙觉得，吉尔里应该不会对这个龙蛋那么上心。
他显然误会了这个龙蛋的身份。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个龙蛋的父亲。
米沙默默看向了泽布伦。
米沙：“你和吉尔里……”
“……擅自使用自己并不熟悉的古魔法，也许会导致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泽布伦低声说，“剥离情绪之后，我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米沙：“……”
泽布伦显然并不想提起情绪混乱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简单将这一切略过，在最后补上一句：“他……应该是误会了。”
米沙：“……”
米沙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在心中解释这一切。
嗯，不就是下属们的办公室恋情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歹没有像阿什比那样，险些搞出人类和魔物的战争来，不过也就是让吉尔里窝在家里孵了几年的蛋而已，他们自己私下的小情趣罢了，根本不需要米沙去理会。
米沙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说：“你放心，我不会去试这个古魔法的。”
这玩意听起来也太不靠谱了！他可不希望自己出现这样奇怪的意外！
而且他明显感觉到了这个魔法给泽布伦带来的副作用。
那毕竟是剥离了一部分情绪，如今泽布伦的冷淡和迟缓，应该也是那个古魔法所导致的后果。
米沙已经没有什么想问泽布伦的了。
这几天他连着知道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迫切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
正好阿尔洛还没有回来，塞缪尔也跟着去寻找阿尔洛了，那他可以先借用两人的房间，好好想一想——
泽布伦忽然抬起头，看向他的身后，露出略带惊愕的眼神。
米沙：“……”
他看着泽布伦的表情，总有种莫名不祥的预感。
米沙：“泽布伦……”
泽布伦：“……那儿好像有人。”
米沙立即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他身后是深夜中空无一人的森林，隐约可见不远处精灵城镇的灯光，而除此之外，还能看见不远处的树身之后，露出毛茸茸披风的一角。
米沙：“……”
呵呵。
这不是勇者的披风吗？
这人怎么又偷偷跟着他啊！
米沙深吸了口气，正要将勇者从树后喊出来，却又突然想起——他刚刚和泽布伦的交谈，实在很不适合被其他人听见。
黑龙蛋那部分倒是无所谓，不过是一些私人爱情故事罢了，就算纠缠的另一方是大恶魔，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重要的是，他有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仔细回忆自己和泽布伦说的话，泽布伦从头到尾都没有称呼他为魔王，反倒是他，叫了好几次泽布伦的名字，不过还好，勇者好像根本不知道大魔王都有什么人，而泽布伦的名字又有三个字，他觉得……勇者应该是记不住的。
于是米沙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唤：“兰斯大人？”
树后那毛茸茸的披风抖了抖，片刻之后，兰斯从树后走了出来，他一点也没有跟踪偷听还被人抓住的心虚，他只是对着米沙和泽布伦笑，说：“很巧。”
米沙：“……你跟踪我。”
兰斯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勇者每次做完坏事都这么坦荡，反倒是让米沙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
不过在这种时候，生气不是必要的，重要的是，他应该先弄清勇者到底都听见了什么。
米沙紧张询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兰斯又笑着对他眨了眨眼：“我一直都在啊。”
米沙：“……”
可恶。
离开精灵城镇的时候，米沙分明仔细注意过自己的身后，以免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跟上来后看见他与泽布伦的交谈，可他却没有发现勇者……这真是重大的失误。
米沙紧张咽下一口唾沫，说：“真的很巧。”
说完这句话，他立即转头看向了泽布伦，急匆匆补上一句：“你来精灵城镇，一定有什么事要办吧。”
泽布伦：“……”
魔王大人的借口太过苍白无力，他都不可能会去相信。
可兰斯看起来并不觉得奇怪，或者说，他并不打算去戳破米沙的借口。
米沙深吸了口气，正想问问勇者到底听见了多少，兰斯已经好奇看向了泽布伦，脸上依旧带着笑，问：“原来你不叫泽啊。”
泽布伦：“……”
米沙：“……”
糟糕，泽布伦的身份，不会要暴露了吧？
“我早就该知道。”兰斯深深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不会有这么好记的一个字的名字的。”
泽布伦：“……”
米沙：“……”
勇者！重点应该是这个吗！
兰斯朝他们稍稍走近了一些，站在了米沙身边，看向面前的暗精灵。
“泽布伦。”他低声轻唤，“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啊。”
米沙：“……”
从来记不住名字勇者，这一次竟然记住了？
兰斯：“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他的唇边带着笑，眼眸中却好像没哟半点笑意，这目光看得泽布伦发慌，他不由略微退后了一些，却又想到在小木屋时，勇者轻而易举就能抓住他，那他现在就算想要逃跑，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米沙也很紧张。
他想，他不能暴露身份，他应该主动撇清和泽布伦的关系，毕竟勇者似乎对魔物的敌意不深，而且勇者还需要泽布伦带他前往龙族，勇者都没把阿什比怎么样，那应该也不会对泽布伦怎么样吧？
对不起了，泽布伦。
只能暂且先暴露你的身份了。
米沙深吸一口气，向泽布伦投向满是歉意的目光。
如果这个可恨的勇者又要逼泽布伦签订什么契约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制止勇者的！
米沙退后一步，摆出钻研许久本该用于被勇者打败后的惊恐表情，竭力使自己的演技，看起来能够更真实一些。
“啊！泽布伦！这个名字！”米沙紧张喊道，“那不是四大恶魔之一吗！”
泽布伦：“……”
兰斯：“……”
米沙：“你是大恶魔啊！”
泽布伦：“……”
兰斯：“……”
喊完这句话，米沙立即紧张转头看向了兰斯。
他的目光太过紧张，又如此迫切地想要撇清自己和大恶魔们的关系……
“哇哦。”兰斯缓缓转过头，重新看着泽布伦，毫无感情念道，“原来你是大恶魔啊。”
泽布伦：“……”
第78章 观星之地
泽布伦算是看出来了。
魔王大人的演技太差, 连他都瞒不过去，可这勇者却故意顺着魔王说话，这不就等同于说……勇者已经发现魔王的身份有问题了, 只不过魔王看起来不想承认, 勇者才会故意顺着他, 甚至主动帮助他圆谎。
这很不对劲。
泽布伦皱着眉看了看米沙, 再看了看正盯着他的兰斯，恍惚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勇者果然对他们的魔王抱有奇怪的好感。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魔王，他只能沉默, 当做没有听见两人的话。
可兰斯正看着他。
那双眼眸中仍旧不带有半点笑意, 甚至还带着一分警示意味，像是要泽布伦也顺着米沙的话往下说，而泽布伦很清楚这名勇者的实力……到头来，他也只能沉默着, 对着勇者点了点头。
“……对。”泽布伦低声开了口, “我是。”
于是兰斯又继续追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泽布伦：“……”
好傻。
泽布伦觉得, 这件事实在是傻透了。
勇者都已经知道魔王的身份了, 那一看就能知道他是被魔王召唤来此地的, 勇者却还偏偏要这么问他。
泽布伦很不想配合勇者演戏，可他不过沉默了一会儿，他便觉得勇者看着他的眼神变了。
那目光锐利, 如同刀剑一般刻在他身上，又充满了警示，泽布伦只能深吸了口气, 顺从开口, 说：“我……有事路过。”
兰斯：“有事？”
泽布伦：“……这附近的天空。”
他只能想出这个借口了。
一个能令勇者和魔王万分在意, 并且又是切实存在的问题。
可这个回答，显然远远超出了兰斯的预料。
他有些吃惊，迫不及待地立即追问：“这里也能看见？”
“只能看见一些。”泽布伦说，“但是并不如龙族稀薄。”
兰斯点了点头：“那看起来，龙族才是最好的地点。”
泽布伦：“……嗯。”
米沙：“？？？”
等等，他们两在说什么？
这两人怎么又开始说他听不懂的话了？
米沙忍不住皱起眉，问：“你们又在说‘星辰’吗？”
泽布伦：“……”
米沙：“我很需要解释。”
可兰斯微微带着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泽布伦沉默了好一会儿，见谁都没打算说话，才勉为其难开了口，说：“您都已经知晓真相了，应该也能猜得出来了吧。”
米沙：“……”
不，他不能。
他不仅不能，可恶的勇者还不愿意告诉他！
“我不想猜。”米沙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泽布伦：“我……”
在说话之前，泽布伦还是先看了看那个可怕的勇者。
这一回勇者没有在看他，脸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似乎并不在乎他说出这件事，可泽布伦却还是隐隐有些害怕，他斟酌着措辞，想了好一会儿，也只能说：“与真实之光有关。”
米沙：“……真实之光是什么？”
事情就这么绕回了原点，所有人都好像在打哑谜，而米沙很不喜欢别人故意这样和他打哑谜。
而对泽布伦来说，他似乎没想到米沙连这个都不知道，他不由又看了看勇者，然后小声说：“是天空。”
米沙：“天空？”
他没有来得及继续往下追问，兰斯已经慢悠悠询问泽布伦：“你说的地方在哪儿？”
一时之间，泽布伦竟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问题。
可他想，兰斯在这时候打断他，那就应该是不希望他在现在将其他事情告诉魔王。
于是泽布伦紧张地略过了米沙的询问，先回答了兰斯的问题。
“我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泽布伦低声说，“在他们的圣地之内，应该就在生命之树附近。”
兰斯：“我能找到那个地方吗？”
“我可以教您寻找的办法。”泽布伦想了想，不由又皱起眉，说，“可您并不会魔法……”
他所有寻找这些观星之地的方式，都必须依托魔法和魔咒来进行，可眼前的这位勇者显然是一名战士，如果他不会魔法的话，那这个魔咒，应该只能教给魔王了。
泽布伦看向米沙。
米沙虽然被勇者打断了问题，可他也很好奇勇者和泽布伦所说的观星之地究竟是什么，勇者不会魔法不要紧，他掌握魔咒的速度可快了！泽布伦现在教他，他立马就能将这个法咒倒背如流！
兰斯微微皱眉：“其实我——”
正巧米沙清了清嗓子，说：“我会啊！”
兰斯：“……”
兰斯立即顿住了自己本要说的话，跟着点了点头，说：“对，他会。”
泽布伦：“……”
这个勇者，刚刚分明是想说他会用魔法吧？！
如果不是魔王突然打断，他已经说出来了吧？！
泽布伦觉得自己有些看不下去了。
太酸了，像是恋爱中的小情侣，可偏偏魔王大人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深吸一口气，看米沙正殷切等待着他的魔咒，也只好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脑后，认真和米沙讲述了寻找那个那个地方的办法。
确切地说，泽布伦觉得，比起他，米沙应该能更容易找到那个地方。
他知道米沙能够看见魔力流动的具体情况，在新魔王到任之前，四大恶魔也收到过神界发来的与新魔王有关的信息。
米沙的魔法有些特殊，因而泽布伦记得很清楚，这魔力也恰好能在此刻排上用场，泽布伦将寻找观测之地的法咒告诉米沙，一面说：“您可以多注意看看四周的魔力。”
米沙：“……”
不，不行，这个魔法不能随便在勇者面前用啊！
他一睁眼不就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吗！
“那个地方附近的魔力，会与周围有些不同。”泽布伦想了想该要如何形容那股怪异的魔力，“那是上古魔法留在人间的痕迹，带着极为慑人的压迫之感。”
米沙：“……”
这个描述……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米沙忍不住问：“紫色的吗？”
泽布伦一愣，摇了摇头，说：“我并不能看见四周的魔力，我能告诉您的，只有我靠近观星之地时的感受。”
米沙抬起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生命之树。
“你是说那样的魔力吗？”米沙深吸了口气，说，“在那个生命之树之后的玩意，眯起眼睛，你应该能看见。”
泽布伦：“……”
在生命之树之后的，是异界之门被摧毁之后外散的魔力。
已经过去了一天，那扭曲的紫色暗光略有消散，又被生命之树的光芒所掩盖，在夜空之中并不醒目，而泽布伦并不知道圣地内的异界之门被摧毁了，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在精灵的圣地内，还藏着这么一个异界之门，所以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注意到那有些奇特的夜空。
可只要眯起眼睛仔细去看，避开生命之树的光芒，便能隐约看见那之后的天空略有些扭曲，像是从后扩散出的魔力，蔓延了那杯生命之树遮挡的大半天空。
这种感觉，和泽布伦每次前往观星之地时，所感知到的魔力很相似。
可那地方的魔力，绝不会浓郁到以肉眼都可以看见的程度，更不该如此外散四溢，这绝对是出了什么事，泽布伦皱起眉想了想，忽地开口，说：“今天，教廷里的人，很惊慌。”
他和阿什比暂住在天穹城的教廷之内，他多闭门不出，或者窝在教廷的藏书馆内，教廷中人虽不会对外张扬，可今天他明显觉察那几名高阶修士走动时的脚步慌乱，和平常有很大不同。
他不由再抬头看向那昏暗的天际，迟疑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米沙：“……”
米沙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泽布伦。
他现在只在好奇也只想去求证一件事。
泽布伦口中所说的诸多观星之地，难道与异界之门所在的地方是重叠的？
这些对米沙而言的谜团又一次重叠在了一块，而这一次，他总觉得自己将要触及一切的真相了。
兰斯已经先他一步开了口，却仍旧笑吟吟地低声说：“异界之门被摧毁了。”
泽布伦：“……”
泽布伦愣了好一会儿，才惶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看向了远处的天空。
“异界之门……那个地方？”泽布伦像是有些语无伦次，“难道是……那果然是真的……”
他猛地顿住自己的话语，将目光停留在兰斯身上。
泽布伦不说话了，兰斯微微笑着看着他，他莫名便觉得脊背发寒，甚至抑不住心中战栗，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
可兰斯只是点了点头，说：“好，我都知道了。”
米沙：“？”
知道什么了知道了！
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把魔咒告诉米沙。”兰斯说，“你就可以走了。”
泽布伦：“……”
米沙：“……”
无论是泽布伦还是米沙，显然都极为惊讶，像是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轻松结束了，一名大恶魔在眼前，勇者竟然这么轻松就放过了他。
兰斯忍不住微微挑眉，问：“你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米沙：“……你难道不清楚吗？”
兰斯：“我又不是什么大恶人。”
米沙：“……”
兰斯不由笑了笑，看起来心情愉悦，他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首去看米沙，问：“外面这么冷，你不回去吗？”
米沙：“……”
米沙只好转头飞快询问泽布伦：“魔咒是什么？”
泽布伦将那几句咒言告诉他，米沙便又点了点头，小声叮嘱：“趁着勇者还没改口，你快跑吧。”
泽布伦：“……”
兰斯听见了。
“我有那么坏吗？”兰斯皱起眉，有些疑惑，“连大恶魔看见我都要跑？”
泽布伦：“……”
米沙：“你有！”
兰斯不解地回过身，继续朝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一面忍不住说：“我做的是好事吧。”
米沙追上兰斯的脚步，忍不住大喊：“难道你觉得你是个好人吗？！”
兰斯：“我不是吗？”
米沙：“你不是！”
兰斯：“我是的吧。”
米沙：“不是！”
兰斯：“真的吗？”
米沙：“不！是！”
第79章 想不出标题
米沙跟着兰斯返回精灵城镇。
他在心里想着泽布伦说的话, 观星之地和真实之光都与天空有关，那照他们的说法，难道是天空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不由抬起头, 看向此时的夜空。
异界之门的暗光还未扩散到森林之内, 他抬起头时所见的, 也只是与平日一般的夜空, 星光璀璨，美得几乎令人移不开目光。
而越往生命之树靠近，那星光便越发黯淡，生命之树的辉光太盛, 足以将星辰的微光全部掩盖, 异界之门被破坏后的暗光更是彻底遮挡住了星空，连月亮都只是在那暗光之后若隐若夏，那丑陋扭曲的魔力如同是攀附在静谧夜空之上的寄生物，除了这令人颤栗的可怖一幕外, 米沙看不出天空的任何问题。
勇者也没有和他说话, 他们沉默着走到精灵城镇外, 自路口那名精灵守卫身边经过之后, 米沙才听见兰斯缓缓开口, 问：“你想不想去他说的地方看一看。”
米沙：“……”
米沙很想去看一看。
可泽布伦所说的观星之地位于圣地之内，他们恐怕不能贸然进入，而那异界之门附近令人不舒服的诡异之状, 米沙也很不想再贴近看一遍。
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反问兰斯：“你不是觉得冷吗？”
兰斯却答非所问，微微抬起头看向夜空, 说：“只有晚上才能看见星空。”
米沙：“……”
兰斯：“也只有夜晚才能更好地掩饰身影。”
米沙：“……”
等等, 这个勇者又想做什么？-
米沙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他忏悔自己对诸神的背叛, 反思自己再三相信可恶勇者的罪过，然后跟着勇者从另外一条无人的小路离开了精灵城镇，溜进了更为偏僻的森林里。
他忍不住询问勇者：“我们要去哪儿？”
兰斯：“圣地。”
米沙不由一愣：“不需要向精灵祭司请求进入的许可吗？”
兰斯对他笑了笑：“我都是神选之人了，那不是想进就可以进的吗？”
米沙：“……”
他就不该和兰斯讲道理。
可他们走到圣地的屏障之外，看着那将森林与圣地完全隔绝开来的魔法，米沙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没有精灵祭司，我们很难解开这个魔法吧。”
兰斯却反问他：“这是什么很厉害的魔法吗？”
米沙：“……”
米沙想，勇者不会魔法，那这句话对他而言，也许只是一句向身边精通魔法的伙伴的询问，而站在米沙的角度来看，精灵族用于保护圣地的屏障魔法其实并不算精妙，那是数个小型魔法阵连接构筑的结果，只要能摧毁其中的一个魔法阵，那这屏障就会出现缺口，外人很容易就能进入。
只不过法阵这种东西，在他并不知道魔法阵的原貌和咒言时，用强大的魔力摧毁它不算太难，可若是想要恢复，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了。
现在他们只是想进圣地看一看，倒也不至于把人家的魔法阵给毁掉吧？
于是米沙皱起眉，说：“毁掉这个屏障，精灵祭司很快就能发现的。”
兰斯：“嗯？”
米沙：“我们只是进去看一看，和精灵祭司说一声就好了吧？”
兰斯这才回过神来，说：“你没有不需要毁掉屏障也能进入的办法？”
米沙一愣：“没有吧。”
身为未来的大魔王，他所修习的所有魔法，不可避免地都带有毁坏与覆灭的性质，他就完全不会阿尔洛所精通的增益与治疗的魔法，更不用说怎么安全解除圣地之外的魔法屏障——魔王想去这种地方，难道不是直接把它炸毁吗？
兰斯不由又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只能用我的办法。”兰斯说，“看来这件事是瞒不下去了。”
米沙：“？”
兰斯这么一说，米沙忽而便想了起来——兰斯昨晚上闯进圣地摧毁了异界之门，精灵祭司却没有丝毫察觉，那也就是说，他应该是知道怎么解开圣地之外的魔法屏障的。
等等，这个勇者……该不会能够使用魔法吧？
米沙不过这么想了想，随后便看见兰斯微微抬起了手，将戴着链甲手套的手贴合在面前的魔法屏障上。
那屏障被外物触碰，自兰斯的掌心贴合处漾出波纹状的魔法纹路，显然在阻挡外物的入侵，精灵族留在这儿魔法似乎较为和缓，并无对入侵之物的攻击，可下一刻，米沙忽而便见那魔法屏障上出现龟裂纹路，如同被打碎的玻璃一般，裂成了无数片，凭空出现了一个足以令人通过的缺口。
米沙：“你……”
“没弄坏。”兰斯说，“它自己会修复的。”
米沙：“可是你……”
兰斯：“走吧，时间不多了。”
米沙：“原来你会魔法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兰斯对着米沙眨了眨眼。
“只会一点点。”兰斯说，“居家旅行必备的技能。”
米沙：“……魔法？居……居家旅行必备？”
他磕磕绊绊地跟着勇者念出那段话，然后万分不解地睁大双眼，想不明白人们常用的魔法中，究竟有哪些才能符合勇者的标准。
嗯，诸如清洁之类的实用魔法，也许可以满足勇者的需求，可勇者这用的也不是清洁魔法吧！
“比如说开锁。”兰斯已经迈步踏进了圣地，“再比如说，如何打开一个魔法屏障。”
米沙：“……”
米沙心情复杂。
他想不透。
这真的是一个勇者该做的事情吗？
这真的是一个勇者该会的魔法吗？！
米沙看着破碎的魔法屏障，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他想，他不该去注意这些小细节。
现在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先去观星之地看一看。
他们朝着生命之树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兰斯开了口，问：“先去异界之门还是生命之树？”
按照泽布伦说的话，那所谓的观星之地，应该在这两处地点之间，但是具体偏向哪一侧，还需要米沙用魔法来判断。
米沙忍不住瞪了瞪兰斯：“你不是也会魔法吗！”
兰斯对他笑：“可学法咒的是你。”
米沙：“……”
好烦，这个勇者好烦。
圣地之内，异界之门魔力四处扩散，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魔力，那观测魔力流动的办法自然也就失去了效用，米沙也不想在勇者面前暴露自己的眼睛，他只是简单尝试了一下泽布伦所说的法咒，随后便忽而看见一条蜿蜒的金线流窜而出，似乎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米沙简单判断了一下方向，说：“好像是生命之树。”
他沉默不言朝着生命之树走去，兰斯跟在他身后，一面却忍不住说：“我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
米沙：“……”
兰斯：“也许你待会儿就能够看见了。”
米沙：“……”
兰斯：“只要这个地方足够‘稀薄’的话。”
米沙总觉得，今天的勇者，话多得有些奇怪。
他不由回过头，看了看勇者，却也正见勇者正看着他，那目光中似乎还略带着些紧张。
米沙从未见过勇者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不由跟着有些紧张，他们很快顺着指引来到了生命之树下，这一回米沙却再难有心情去欣赏什么造物的神迹，他只是盯着那引导的金线，看向了面前的生命之树。
那金线顺着生命之树的主干往上，钻入树冠之中不见，这让米沙不由发怔，再不知所措开口，说：“……好像在上面。”
兰斯点了点头。
米沙：“……”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生命之树，只有神选之人才能够触碰，如果他跟着兰斯爬上生命之树寻找观星之地，那也许……这整棵树都会因他而枯萎。
米沙站在树下，忐忑不安。
可兰斯仍在往前走，直至树下，他才回过头，看向米沙，说：“过来吧。”
米沙：“……”
米沙犹豫不决。
兰斯转头走了回来，牵住了米沙的手，将米沙拉到了生命之树下。
米沙：“我不能——”
“诸神都是谎言。”兰斯微微皱眉，“你觉得这会是真的吗？”
米沙：“……”
对，他的确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可万一这是真的呢？
如果生命之树真的枯萎了，那不就是他的错吗？他不能冒这个风险，他还是——
兰斯已经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按在了生命之树的树干上。
米沙：“……”
米沙：“………………”
这个勇者！他又在干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下章终于可以开始看星星谈恋爱了(/ω＼)
本来塞在这一章一起发，结果卡在了看星星卡了一天_(:з」∠)_ 就先把这部分发出来！
第80章 触手可及的天空
米沙被兰斯握着手, 将手按在生命之树的树干上，一动也不敢动。
他几乎绷紧了脊背，紧张得连手都在发抖, 生怕自己这么一巴掌按下去, 这棵树就要给他按出一个烧穿的大洞来, 若是严重一些, 可能这整棵树都得被他毁了。
好歹这棵树是诸神留在圣地的神迹，又有那么多可以救人的神奇功效，米沙可不想把这棵树给弄坏了。
可他的掌心贴在树干之上，已感觉到了那树干表皮的粗糙手感, 生命之树却仍旧半点反应也没有, 没有烧焦，没有枯裂，也没有化为灰烬齑粉，一切都与他伸手触摸上去之前一般, 没有半点不同。
米沙却仍旧僵在原地, 他吓得有些手抖, 若不是兰斯的手正按在他的手背上, 紧紧与他的手背贴合, 他也许会吓得立即把手藏起来，而此时此刻，他心跳如鼓, 足足僵着站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兰斯几乎正倚靠在他的身上，他脊背与他相贴, 而兰斯的呼吸就在他耳后, 米沙这才僵硬地将手往后缩了缩, 万分紧张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说：“我……”
兰斯微微垂首，正巧在他耳后低语，说：“你看，没有出事吧。”
米沙：“……”
“我说过，这世间无论是山林水风，还是万物生长，都与你的‘神’没有关联。”兰斯微微一顿，将声音压得更低，“你看到这棵树时，不该去感慨什么神迹。”
米沙猛地将手一缩，从兰斯手中抽了回来，藏在自己身后，紧张万分，往后缩了缩，示意兰斯不要再站在他身后了。
兰斯微微退后一步，却还是低语，将自己方才的那句话说完了：“你应该感慨它自己的努力，与生命的伟大。”
米沙：“……”
米沙抬起头，再一次看向面前的生命之树。
这一回，他禁不住在心中反复思考着兰斯说的话，而后他伸出手，缓缓摸了摸面前生命之树的树干。
他甚至想，如果他是神使，那他触碰到生命之树，生命之树没有枯萎，也许还正常，可他是魔王，魔王就算不是魔物，却也多少与这些黑暗生灵沾点边，难道是因为他有些神族血脉，所以触碰到生命之树时，生命之树才不会有任何反应吗？
他很难直接去相信兰斯说的话，多年观念已成，他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扭转，他只能自己构想出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竭力说服自己，他过去的那些信仰，也许还有一丝是真实的。
兰斯却在他身后问：“不上去看看吗？”
米沙：“……”
米沙不由抬起头。
那由法咒而召示的金线正顺着生命之树的树干蜿蜒而上，他们要找寻的观星之地，应当也就在生命之树那繁杂交错的树枝之上。
他追寻许久的真相，也在那树枝之上。
米沙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说：“我们走吧。”
兰斯却没有动，甚至还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那高耸入云的树冠，发出无奈的感慨：“啊……生命之树太高了。”
米沙：“啊？”
兰斯：“我一个人上不去的。”
米沙：“……”
兰斯：“你不是会飞吗？”
米沙：“……”
米沙疑惑转过头，看向兰斯。
等等，谁爬不上去？
他怎么记得，当初他们来精灵族圣地寻找破除魔王诅咒的药材时，兰斯轻而易举就爬上了这棵生命之树，随随便便就为他取来了生命之树上带着露珠的树枝。
这分明就是为了让米沙亮出翅膀带他飞才编出的谎言吧？
米沙不想理会勇者的胡言乱语，他甚至退后了一步，盯紧了勇者，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质问，兰斯已经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难道你要爬树吗？”
米沙：“……”
米沙怎么可能爬树。
魔王的必修课程里，根本就不会有这么一课。
他一瞬展开自己黑红色的漂亮双翼，抬头看了看那生命之树枝叶间隙的宽度。
可还没等他看清楚生命之树的情况，兰斯已经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正好你会飞。”兰斯对着他笑，“顺便带带我吧。”
米沙：“……”-
米沙还是扯上了这个讨厌的勇者。
生命之树实在太高，那枝叶繁茂，谁也不知道他们还需要跟着金线走上多远，他想，勇者就算会爬树，可要爬那么远，也许会体力不支，要是失足从树上掉下去，那就更不好了。
他已经离真相这么近了，这种时候，绝不能让勇者出事死掉。
他顺着那蜿蜒而上的光线，拽着勇者钻入生命之树繁茂的树冠，这里面倒像是另一个天地，他只飞了一会儿，便隐隐觉察到了些许与圣地之中的不同。
他记得很清楚，初来圣地之时，他觉得这密林诡异，是因为他听不见虫鸣鸟叫，也未曾看见在森林中生存的任何生灵。精灵族的圣地，像是一片除了草木之外就再无任何生灵的死寂之地，可在这生命之树的树冠之中，却与圣地之中的寂静完全不同。
他很快听见了第一声虫鸣，随后又看见一群毛茸茸的鸟儿蹲在微微散发辉光的树枝上歪头看着他们。
它们的羽毛都被镀上了金色的光，米沙不由微微一停，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它们，忽地又听兰斯在他耳边轻声低语。
“你看。”兰斯说，“诸神的禁令，也是谎言。”
米沙：“……”
神说，除了神选之人，无人能触碰生命之树，否则被玷污的光，必将为之摧毁。
可米沙碰了，生命之树没有事。
这么多林间的小生灵触碰了，生命之树也没有事。
诸神的这个禁令，的确只是谎言。
米沙心情复杂，并未回答兰斯的话，只是抿起嘴角，专注跟着那金线，朝着树冠更深处飞去。
兰斯只是沉默着注视米沙的侧脸。
不用任何询问，他很清楚米沙究竟在想什么。
被突然击碎的信仰，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的真相，无论是谁，都难以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轻松接受。
他想，米沙需要时间，他要慢慢消化所发生的一切，可现在看来，兰斯最缺少的，似乎就是时间。
神界将要有上位神临世，他摧毁异界之门的行动必将遭受阻碍，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他只会重蹈覆辙。
可在神王的暴/政之下，他难以寻觅任何心意相通的伙伴与战友。
兰斯微微垂下眼睫，将目光再度落在米沙的翅膀上。
黑红色的漂亮翅羽已经恢复如初，火山之下的烈焰并未在上面留下痕迹，伤痕不见踪迹，而兰斯忍不住伸出手，想轻轻碰一碰那翼羽，却又想米沙正带着他在往上飞，这种时候的贸然触碰，也许会影响米沙的飞行。
他收回手，隐约觉得一件令他担忧的事情，结束了。
米沙的翅膀完好无损，他没有再让别人因为他受伤-
米沙终于看见了那指引他们的法咒金线的末端。
树冠处透出光亮，隐约可见外侧的星空，而那金线就顺着枝叶穿出树冠，落在一处伸出树冠外的粗树枝上。
米沙揽着兰斯停落在那根树枝上，却并未收起双翼，而是小心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甚至再默念了一遍泽布伦交给他的法咒，好确认他们要寻找的观星之地，是否就在这个地方。
兰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米沙恢复如初的翼羽。
像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羽毛很柔软，而米沙吓了一跳，几乎噌地一下便将双翼收了回来，还万分紧张盯着兰斯，问：“你做什么？”
兰斯没有说话。
他微微抿唇，对着米沙笑了笑，而后看向他们所立之处的四周。
他们正站在一根略伸出树冠的树枝上，而这高度惊人，好似几乎已踏在了云层之上，原本被异界之门碎裂后的魔力遮盖的天空也终于显露出来，他们好像比那扭曲的魔力站的还高，微寒的夜风吹拂在脸上，带着一股清冽的属于森林的气息。
米沙迫不及待抬起头看向天空，试图看出观星之地的天空，究竟有什么异样。
他们四周是生命之树的辉光，那光芒太盛，似乎将天上的星辰也映照得黯淡了一些，而站在这个高度抬首向天空看去时，米沙总觉得……他们好像离天空更近了一些。
可除此之外，他几乎再难看出任何异样，这天空和他在地面所见的天空没有任何区别，他只能满怀疑惑地看向兰斯，问：“天空……有什么问题吗？”
兰斯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他扶着生命之树一侧的枝叶，缓缓在那粗树枝上坐下，随后才抬起头，看向漫天的星辰。
如梦似幻一般，几乎遍布着整个天空的璀璨星空。
兰斯支着下巴，反倒是问了米沙一个问题。
“好看吗？”兰斯说，“现在的夜空。”
米沙皱了皱眉，答：“好像触手可及。”
兰斯笑了笑：“的确触手可及。”
米沙：“……”
米沙不明白兰斯的意思。
他跟着兰斯偷溜进圣地，爬上生命之树的高枝，可不是单纯为了来欣赏夜空的。
他看了看兰斯，兰斯却专注看着天空，米沙只好也在兰斯身边坐了下来，跟着兰斯抬眼看天空。
他想起泽布伦对于这一切的描述。
观星之地的天空，比起其他地方要「稀薄」，而他们在此处，更容易窥得一丝「真实」。
可如今，除了这漫天星辰外，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米沙不由皱起眉，觉得也许是自己的观察不够细微，于是他睁大双眼，更努力地盯着夜空看，试图从中看出一丝不同，可这星空同他以往所见的夜空没有半点不同，他果然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米沙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兰斯，忍不住问：“这夜空——”
他顿住话语，将而后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兰斯在看他。
他盯着夜空一动不动，兰斯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米沙有些局促，他紧张不安以手攥住身下的树枝，想着依照勇者一贯以来的行事逻辑，勇者盯着他这件事，一定是勇者的阴谋诡计，勇者必然在等着他发问，他不能落入勇者的陷阱，如果他问了才是输了。
米沙清了清嗓子，决定顺着自己刚才的话说下去。
“这夜空有什么问题吗？”米沙窘促询问，“我……我好像也看不出来。”
他没有去问勇者为什么要盯着他看。
可他不开口，勇者反倒更肆无忌惮地盯着他，那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还隐隐带着笑，根本不打算从他脸上移开。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米沙有些不安，他的心跳好像莫名便快了起来，连脸上都微微有些发热，他无法直视这样的目光，只能微微垂下眼睫，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时间还没到。”在漫长的沉默的之中，兰斯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还要再等一会儿。”
米沙紧张咽下一口唾沫，问：“还要等？”
兰斯：“等日出。”
米沙：“……”
他不由再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星空。
时间已经很晚了，可还需要过上好一会儿，他们才能等到日出。
既然天空并无异样，那就算等到日出，也许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念头在心中一晃而过，而米沙觉得自己实在很难在沉默之中进行这般长久的未知等待，他不由悄悄扭过头，看向正坐在自己身边的兰斯，又正好与兰斯对上了目光。
米沙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嗯……”
兰斯笑了笑，说：“时间还长，随便聊聊？”
米沙：“……”
米沙有些犹豫。
可兰斯已经自行展开了话题，说：“我知道，你对我的过去很好奇。”
米沙：“……”
米沙的确很好奇。
如果勇者不再继续往下打哑谜，愿意告诉他一切的真相，那他对勇者也许还能多留存几分好感，不至于看见勇者，脑内便只剩下这家伙真讨厌的印象。
可他不想对上勇者的目光，他便仍旧看着自己的手，随后点了点头。
“你带我找到了观星之地，作为报酬，我愿意回答你的几个问题。”兰斯故意说道，“那么第一个就是……我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