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月影如薄雾一般,笼罩在京城上空,皇城之外的东厂,也陷入了沉寂。
但东厂衙门前的侍卫,还个个精神抖擞,不敢露出一丝倦意,只因他们知道……掌印大人还在衙门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衙门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狻猊香炉燃着,香气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陆渊坐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双目微瞌,抱着一只通体白雪的狮子狗,这狗是他的爱宠,名唤雪团儿。
这雪团儿懒洋洋地趴在他膝头,十分惬意。
东厂掌班张霖立在一旁,微微躬着身子,将一份折子呈到陆渊面前。
“掌印大人,这是今日的新消息。”
东厂下设一百多个珰头,这些珰头便是消息的集散地。
每个珰头有十几到几十个“番子”,这些番子会培养自己的眼线,散布到五湖四海,便组成了东厂的眼睛和耳朵。
所有打探到的消息,都会层层递回京城,落到陆渊的桌案之上。
陆渊眼睛未睁,悠悠道:“可有什么好玩的?”
张霖答道:“今日有消息称,户部尚书的外室身怀有孕,他便打算将外室迎进门了,可这外室怀的,却不是他的孩子……是东阁房大学士的大公子,房温玉做的好事。”
陆渊缓缓睁眼,笑道:“房书祝不是自命清高,家教甚严么?长子房温玉可是他的宝贝疙瘩……怎么还能干出这等好事?”
张霖沉声道:“似乎是房公子先纳了那女子,但那女子身份低微,房大学士不喜。恰逢户部尚书到学士府做客,看上了那女子的美貌,房大学士便顺水推舟,将人送给了户部尚书。”
陆渊笑笑:“那房温玉怎么说?”
张霖道:“房公子自然是闹了一场,但也拗不过房大学士。”
顿了顿,张霖补充了一句:“那女子跟了户部尚书之后,没多久便有孕了,户部尚书不知女子与房温玉之前的纠葛,自然当成了自己的。”
“果然有趣……房家知道此事么?”
张霖低声道:“小的猜测,是知道的,不过碍于情面,不好言明。掌印大人,近日里,户部与内阁来往甚密,隐隐有投靠之势……这消息,要不要放给户部尚书?”
陆渊笑了笑,语气温和地开口:“户部尚书年过四十,就算娶了十几房小妾,也膝下无子,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现在告诉他,岂不是让人大失所望?”
陆渊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雪团儿,雪团儿被理顺了毛,蹭了蹭陆渊身上的蟒袍。
张霖抬眸看向陆渊,似有不解。
陆渊道:“自然要挑个良辰吉日,再昭告天下。”
他声音清润,悠闲无度。
张霖茅塞顿开,道:“是,小的记下了。”
张霖又说了几件重要的消息,陆渊一言不发地听完。
张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掌印大人还未用晚膳罢?小的为您传膳?”
陆渊笑笑:“随意。”
张霖微顿。
掌印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挑嘴,最难的便是“随意”。
上一次他说随意之时,厨房换了五个厨子,备了四十多道菜,没有一道愿意入口。
张霖嘴上应了,心中却只能暗暗叹气,转身便退出了书房,去了东厂后厨。
后厨里早备了不少吃食,就等着陆渊传膳。
在吃食一事上,张霖一贯不假手于人,他凭感觉挑了几样,用银针试过之后,确认没有问题,才放进了食篮,又仔细地盖上了盖子,带到书房。
吃食一上桌,陆渊怀中的雪团儿便按捺不住了,巴巴地站了起来,舔了舔自己的鼻子。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陆渊揉了揉雪团儿的下巴,笑道:“咱家可曾饿着你了?”
雪团儿汪呜一声,哈哈喘气。
张霖亲手为陆渊摆上碗筷,道:“掌印请慢用。”
陆渊粗粗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八宝鸭热气腾腾,油光发亮;清蒸鱼上,小葱清翠,鱼肚温白,透着一股鲜亮;还有一道小炒藕尖,颗颗利落,看着便十分爽脆。
“这些菜是你挑的?”
陆渊冷不丁问了一句。
张霖答道:“回掌印,是……小的都用银针试过了。”
陆渊垂下手,轻轻安抚了一下迫不及待凑上桌的雪团儿,道:“将做菜的厨子带来。”
张霖微微一怔,沉声应是。
过了片刻,张霖领了一个厨子过来。
这厨子生得老实巴交,身形微胖,着了一身厨子们常穿的圆领衫,低着头,怯怯地站在陆渊面前。
他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道:“小人常伍,叩见掌印大人,掌印千岁。”
陆渊抬起眼帘,瞧了他一眼,道:“来东厂多久了?”
常伍仍然垂着头,道:“回掌印,六年有余。”
陆渊笑了声:“巧了,咱家入东厂,也恰好六年了。”
常伍答道:“小人微贱,怎能与掌印相提并论?”
“微贱?”陆渊伸出手指,在雪团儿的背上来回轻划,淡淡道:“咱家倒觉得,你是个想做大事的。”
常伍身形一僵,跪着没动。
陆渊下巴微抬,对常伍道:“你来东厂侍奉多年,辛苦了,今日这桌菜,咱家赏你了。”
常伍勉为其难地笑道:“小人惶恐,当不起掌印的赏……”
陆渊松开手,雪团儿顺势跳到了地面,围着常伍转了一圈儿,汪汪地叫了起来。
陆渊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道:“看来,你是怕一个人吃不完,想一家老小一起吃?”
常伍面色发白,他咬咬牙,站起身来。
可他才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仿佛见了鬼一般,连腿都软了,又跪了下去。
常伍匍匐在地,哭嚎道:“掌印饶命!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啊……”
张霖诧异地看着他,连忙掏出随身的银针,重新试了一遍桌上的菜肴。
银针一入鱼肉,顷刻之间,变成了黑色。
张霖勃然变色,道:“掌印大人,小的方才明明试过毒了,怎么会……”
陆渊瞥了他一眼,道:“这毒在葱丝里,会慢慢渗透到鱼肉中,若试得太早,便看不出来。”
张霖面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下:“都是小的疏忽了,请掌印责罚!”
陆渊没再看他,目光扫向常伍,道:“你受何人指使?说出来,咱家留你一个全尸。”
常伍一头冷汗,他张了张嘴,可又说不出话来。
他的儿子还在那些人手里,若是泄露了那些人的秘密,他的儿子便保不住了。
常伍踟蹰道:“回掌印……背后之人是……”
他说着,突然站起身来,一头向香炉撞了上去。
“常伍!”
张霖一声大喝,却已经来不及了,常伍撞得满头是血,当场一命呜呼。
陆渊看着地上的鲜血,脸色骤然一冷。
“愚蠢至极。”
张霖下意识问道:“掌印大人,眼下如何处理?”
陆渊冷冷道:“去查一查,他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张霖:“是!”
就在这时,外面的叩门声响起。
陆渊不悦地看了一眼门口,通传小太监小心翼翼道:“掌印,外面有位姑娘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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