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1月,椿刚过完十岁的生日。
那天,椿放学回家,像往常那般走到家门口,“妈,我回来啦。”
等了一会儿,屋内没有回应,她才注意到大门没有锁,门虚掩着与门框产生一道缝隙。
椿心里觉得奇怪,拉开门,只见她这一世的母亲身上染满鲜血,一动不动地头朝下爬在玄关处。
地板上的鲜血已经流到门前,椿迈过血渍,蹲下身,伸手试探了下母亲脖间的脉搏。
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所以——
他又来了吗?
屋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椿抬起头,目光锁定屋子深处那个缓缓走向她的男人。
月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将他冷白的脸映照的一半黯淡,一半明亮。
鬼舞辻无惨的唇角向上浮起一个弧度,“椿,好久不见。”
他头戴礼帽,穿着一身高定黑色西服,宛如一个温文儒雅的绅士,正在和多年不见的老友打招呼。无惨轻松闲适的模样,仿佛十几分钟前,在房间内发生的凶杀案与他没有一丁点儿干系。
椿垂眸,数百年累积的恨意再次袭上心头。
平安京时代,椿是享有盛名的名医,她救治了身怀绝症的无惨,由于无惨特殊的体质,以及药材用量有误,意外导致无惨变为鬼王。
这本是一场医疗事故。
但无惨的医闹比较狠,他不仅杀死了为他治病的椿,并且杀她一次不够,还会找到了她世世代代的转世,让她继续为他做事,她若不依,无惨便会不停地折磨虐待她。
自那辈子起,她转世了七次,每次转世都会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而且不论她转世到何处,都会被无惨找到,每一世都逃不出被无惨凌虐的命运。
这一世,椿本以为可以摆脱宿命,因为在上辈子,大正时期,无限城决战时,她亲眼看到无惨被鬼杀队围困剿灭。
然而,他居然还没有死……
“怎么,”无惨梅红色的眼睛直视她,声音带有一丝凉意:“见到我不开心吗?”
椿与无惨相处了数百年,以前忤逆他而遭遇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终究是无法逃离宿命么。
椿眼眸里的光变得晦暗,示弱般低下头,温顺地说道:“无惨大人,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
十年后,2001年,夏。
无惨虽然在无限城决战后苟活下来了,但太阳及日呼留下的伤痕日日夜夜折磨着无惨的身体,无惨也失去了创造鬼的能力。
这十年间,无惨比以往更依赖椿。
他们原本居住在地旷人稀的北海道。
由于无惨需要食人的特性,北海道近些年频繁出现人口失踪的新闻,这让一向谨慎的无惨产生了不安感,外加上,他在东京获得了一个新的财阀养子的身份,需要时常在东京的养父家露面。于是,无惨带着椿重新将家搬到了东京。
他们的新公寓位于东京的近郊。
在东京这座拥挤且寸土寸金的城市,这间公寓的位置是难得的人口稀疏,符合无惨居住的首要条件。
而且公寓所在的整幢楼房只能容纳两户,是那种没有电梯的老式公寓。
他们隔壁那间公寓发生过碎尸案,这幢楼也是这片住宅区出了名的凶宅,相传晚上经过隔壁公寓前的房门时候能听到房间里有脚步声。
因为碎尸案件在当年引起了社会轰动,作案细节也被新闻披露得过于详细,导致隔壁那间房在交易网上以低价挂了两年都没有卖出去,连租赁都无人问津,所以整栋房子目前就只有无惨和椿居住。
虽然隔壁是凶宅,但无惨是鬼王,椿又是创造鬼王的医务工作者,这两位都不怕什么鬼。
因为面积不大,无惨索性将公寓全价买了下来,并且把房子放在了椿的名下。
公寓重新装潢完成后,无惨和椿平静地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月。
椿精通药理,对医药的掌控力甚至在珠世之上。起初,无惨找到转世的她,也是为了让椿继续为他研究医药,制造出除蓝色彼岸花外能使他不惧怕阳光的药物。
然而,自椿第二次转世,亲眼目睹无惨相继凌虐死他的五个老婆,以及不停食用人类的样子,她便意识到,医药即使治好了无惨的身体,也治不好他的灵魂。无惨早已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她偷偷制造出毒药。由于椿从未害过自己的病人,在无惨即将饮用毒药的时候,他注意到椿表情的不自然,从而识破药有问题。
那一世是椿最惨的一辈子,椿没有下毒成功,被无惨打碎了所有骨头,像一摊烂泥活了数十年,直至寿终正寝。
也是从那一世起,无惨严令禁止椿碰触任何药物了。
如今,无惨伤势极重,需要椿去治疗。
无惨依然不让椿碰药物,因为无惨知道,椿除了使用药物医治外,双手也可以发出治愈之光。这个能力对病人的患处有麻痹及疗愈的作用,但却对她自己的身体无效。
他一周有三天回到养父的家里,剩下时间,无惨都会待在这间新公寓里,每晚让椿治愈无限城之战所留下的伤口,就像现在这样。
椿的双手发着白光,轻覆在无惨被太阳灼伤的腹部,她一边治疗一边思索着……
无惨身负重伤死里逃生,似乎身体状况越差脾气就越不好。
椿与无惨相处的这十年,无惨给她的感觉十分像他刚开始制造鬼,成为鬼王以后,彻底泯灭人性的时期。喜怒无常,会故意说一些恶言恶语,极度焦虑暴躁的时候,还会抽打她。
一个小时后,她双手的白光逐渐变弱,无惨额头挂满汗珠,开始收回自己狂乱的管鞭,身体变为人类的形态。
无惨缓缓睁开眼,平静地望向乖巧跪在一旁的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椿侧头,圆圆的眼睛无措地看向无惨。
虽然他们经常见面,但无惨发觉,他似乎很久没有像这样注视椿了。
椿穿着一件简单的蓝灰色衬衫裙,皮肤白皙细腻,黑而密的长发松散地垂落在肩膀上,薄而精致的肩颈从侧面看呈一道完美的线条,与初遇时的小孩模样不同,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十九岁的少女,美得温和又夺目。
他们对外都是以夫妻身份相处,无惨今晚要回到养父家居住,看着椿单薄的身体,这些年他对椿确实过于苛刻。
走之前,顺便帮她买点东西好了。
无惨滚动了下喉结,“去买点吃的?”
椿从他的神情看出,此时无惨的心情不错,于是轻声应了下,“嗯。”
晚上九点,月明风清。
无惨走在前面,椿则跟在他身后一步间的距离。
一家名为炭火烧鱼的烧烤店在前方不远处,店面的窗子被支了起来,可以看到烤台下的炭火炎炎,醺烟不断,大老远就能闻到烧烤的香味儿。
烧烤店内面积不大,这个时间段也仅有一桌客人在店食。
铁板上的肉串被烤的滋滋冒油,老板将青花鱼翻面,把酱料刷在鱼皮上,鱼的表皮变得色泽焦黄,看起来令人食欲倍增。
餐厅内的天花板不高,老式的吊灯悬在头顶不远处,光线昏黄。
田中抱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六罐啤酒,摆在桌子上有空当的地方,在他的对面坐下,热情地招呼道,“禅院,别光吃肉,你今天也一起喝点儿。”
甚尔瞭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放下夹鱼的筷子,懒洋洋地说了句,“好啊。”
易拉罐开启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田中喝着酒,开始与甚尔闲聊,“你住这边会不会离市区太远啦?”
“讲这屁话有用么。”
甚尔放下啤酒,拿起盘子上的肉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能找到更便宜的房子?”
田中尬笑了几声,缓和气氛地说道:“喝酒喝酒,等我们干完这票,找什么房子没有啊,豪华大别野,给你一周换三个住。”
甚尔嗤笑一声,没太在意,咬了一口肉串。
“欢迎光临。”店员朝门口喊道。
一男一女走进烧烤店。
“屋里油烟大,你站在这里等我吧。”无惨对椿说。
“好的,老公。”椿道。
田中侧过身,扫了眼门口新进来的客人,说道,“啧啧,现在的女生结婚都这么早么。”
甚尔原本对新进来的客人没什么兴趣,听完田中的话,他下意识抬头,漆黑的眼睛不经意地掠过门口的少女。
那女孩长得白白软软的,眉宇间还带有天然呆般的书香气,是甚尔不常接触的类型。
丈夫让她站在门口,她就真站在门口了,旁边有客用的椅子也不坐。
看起来有点儿太乖了。
田中盯着椿,评价道:“脸蛋真不错,身材也绝了,腰细腿长啊……”
甚尔打断田中那些不入耳的话,问道,“你昨天说的那个大case,多少钱来着?”
田中见甚尔有兴趣,视线和注意力立即回到了甚尔这边,开始向甚尔口若悬河地介绍这个悬赏令有多好,多能赚钱。
老板将打包好的食物递给无惨。
无惨接过食品袋,朝门口走去。
椿乖巧地站在那里,烧烤店内嘈杂,完全没有注意到店深处客人的谈话声以及无礼的目光。
无惨将袋子递给椿,而后温柔地挽起椿白嫩纤长的手。
他的举动有些反常,椿疑惑地看向无惨,“嗯?”
无惨所站的位置刚好能为椿挡住甚尔那桌的视线,“我们回家吧。”
无惨挽着椿,两人并肩走出了烧烤店。
田中说得有些口干,甚尔却迟迟不给出明确的回应,他咽了咽口水,总结性问道:“禅院,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接?”
甚尔的唇边浮现一个痞坏的笑,难得主动地拿起手边的啤酒,对田中说,“喝完再谈。”
*
甚尔用田中的钱包向店员结了账。
买完单后,将钱包里剩余的钞票放进自己的裤兜,空钱包则随手扔到了田中旁边的空椅子上。
甚尔拎起黑色旅行包,向外走去。
“先生,等一下!”
老板叫住即将走出店门的甚尔,指着田中所在的方向说:“我们马上闭店了,您朋友怎么办?”
田中不省人事地醉倒在桌子上,桌子周边的地面上摆了十几个空酒瓶,以及数十个空啤酒易拉罐。
甚尔冷淡地道,“嘁,麻烦。”
他走到结账台前,从桌子上随手拿了根笔,翻开手机通讯录,用笔在一张废纸片上写了一串数字。
甚尔将纸片递给老板,“这是他老婆的电话。”
意思是,让他打电话叫田中的老婆来店里接人。
老板说:“嗯,好的。”
他见老板没有纠缠,再无顾虑地走出了烧烤店。
甚尔走后,老板举起手中的纸片,看了看上面写的号码,这号码不是座机号,而是私人的手机号。
但是这两个人看起来也不是很熟的样子,那甚尔是怎么有田中老婆私人号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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