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椿疑惑地侧过头,清亮的目光撞上甚尔那双静谧幽深的黑眸。


    他虽然烂,但他不想让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沾染到她。


    “跟我来。”甚尔道。


    椿见拉住她的人是甚尔,没有反抗,握紧他的手,温顺地跟在甚尔身后。


    周围的赌徒,看到甚尔的出现,嘘声四起,有个与甚尔相熟的人喊道,“甚尔,换口味了?现在开始搞乖乖女了吗?”


    甚尔冷冷地望了一眼说话的人,“闭嘴。”


    说话那人笑了笑没太在意,周围人见甚尔反应冷淡,也就没再出声,坐正身体,面朝穿着暴露的荷官,赖赖地往桌子上放筹码。


    整个赌场都乱哄哄的,没有适合讲话的地方,甚尔牵着椿的手,走出赌场,来到昏暗的楼梯口。


    楼道的拐角处有不少抽烟闲聊的人,他们看到来人是表情阴沉的甚尔,在赌场混久的人都知道,心情不好的甚尔非常不好惹,于是识趣地将手里的香烟扔在地上捻灭,转身向赌场里走去,在他们进赌场前,其中一人还顺手把楼道里未打开的灯泡“啪”的一声按亮。


    在电灯昏黄的光线下,映出空气里还漂浮着未消散的烟雾,楼道里的人走光后,甚尔放开椿的手腕,黑眸浸光地盯着她,椿看不出他的情绪。


    甚尔似乎并不想让椿知道他每晚都在赌场的事情,她也是看到公寓内筹码后意外发现的。


    然而,别人不在家的时候,碰触屋内的东西,确实不是件值得夸赞的事情。


    椿说道,“甚尔,抱歉,我看到你家里的筹码……”


    她与甚尔只能算是关系比较好的邻居,没有权力质问他的私事,而椿也不想给甚尔造成“喜欢赌博是烂人”之类的心理负担,一切秉承着将甚尔改造成好男人的目的行动。


    椿踌躇了下,说道,“因为我从来没去过赌场,对这里很好奇,所以也想来玩几把。”


    看着椿认真又稚气的表情,甚尔抿唇低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别说笑了,快回去,这里不适合你。”


    甚尔还在赌场,她怎么能回去。


    椿执拗地说,“没试过,怎么知道不适合。”


    甚尔刚想说些什么,赌场与楼道相连的大门“吱啦”一声被人拉开,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甚尔,你怎么能赶我赌场里的客人呢?”


    赌场里,两个小弟一左一右地顶着门,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留有山羊胡的不良大叔,佝偻着背,高视阔步地走到椿和甚尔的面前。


    椿终于明白,为什么赌场里空调的温度开得这么低,空调温度低这件事,也许与需要凹造型穿大衣的老板密不可分。


    秤上下打量椿一番,用商人的语气说道,“我姓秤,是这家赌场的老板,欢迎你来这里玩儿哦。”


    椿乖软地点点头,注意力却放在这人说话时,嘴张开后的舌苔上。


    他的舌苔真是少见得厚白,椿的职业习惯不由得判断起来,秤应该是长期经营赌场,昼夜颠到导致的脾虚。


    眼前这人与甚尔完全不同,甚尔只是缺觉,但身体非常健康。而眼前这位,椿即使没有把脉,一眼看过去也能察觉他身上的并发症很多。


    秤知道甚尔长相帅气,很受富婆的欢迎,他自认为借钱给甚尔是件很好的买卖,因为甚尔很会从富婆那边搞钱,又嗜赌如命,秤借出的钱,甚尔也会输在自己开的赌场里,秤还能回收多一份的本金和高额利息,稳赚不赔。


    但是,秤借钱给甚尔钱有一段日子了,甚尔不仅一分没还,还永无止境地管他借钱,秤不单如意算盘没有得逞,反而活成了提款机的模样。


    如此这般,即使秤再好的耐心,也多少有些受不住。


    秤见椿皮肤细嫩,面容可人,看起来颇有种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气质,误以为她是甚尔的新饭票,于是说道,“你来得正好,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是关于甚尔的。”


    他故意只说了半句,试探下椿的反应。


    一听他提到甚尔,椿拉回全部的注意力,清澈的眼睛望向秤,等待秤的下文。


    见椿极为在意的模样,秤心里暗笑,验证了他的推测,果然她与甚尔有一腿。


    甚尔撇嘴,上前一步,制止道,“我们的事与她无关,私下谈。”


    这关乎到能否收回欠款,秤才不会理甚尔,继续说,“甚尔欠我一笔钱快到期了,你方便帮他还吗?”


    听到让她还钱,椿也没有退缩,问道,“他欠你多少?”


    秤眼前一亮,连忙招呼身旁的小弟拿来甚尔签字画押的欠条,他手举着欠条,对椿道,“不多,就这些。”


    椿看清上面写的钱数,这个金额大概等同于无惨给她的两年生活费,欠条上标注的高额利息已经滚成和本金一样的数字,欠钱的人生只会无限地颓废下去,要赶紧还钱才行呢。


    “我帮他还。”椿不假思索地说,同时心里盘算着,要想一个立竿见影的方法为甚尔还债。


    “痛快!”秤道。


    秤顿时喜笑颜开,甚尔则若有所思地侧头看向椿。


    “现金和转账都可以。”秤让小弟将写有银行账号的卡片递给椿。


    “我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用别的还可以吗?”椿道。


    “什么?”秤脸上的笑容消失,转而诧异地看向她,问道,“那你拿什么抵债?珠宝玉石还是名下房产?”


    椿望着秤,唇角扯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用你的长度抵债可以吗?”


    “一厘米抵一百万円。”


    秤:?


    小弟们:?


    是他们理解的那个长度么?


    见他们疑惑,椿重新解释了自己的意思,用身高抵债,她能让秤变高,长高一厘米抵一百万円。


    男人一向在意自己的长度。椿在论坛里经常能看到关于“给你五厘米,你希望长在哪里”的话题,这话题经久不衰,每当有人发出类似的帖子,都能引起男人们热情回帖。


    赌场老板肯定不缺钱,钱在账户里只是一个数字,但增高却是实打实看得到的改变。


    成人骨骼闭合无法长高,这是所有人的基本常识,就连很早混社会的不良青年也知道这点,椿说能让他立即长高,这简直像是天方夜谭……唔,不过,他确实想长得更高些。


    “如果没有变高,你要怎么赔偿我?”秤问道。


    椿不了解他们这边的规则,于是道,“你来说赔法。”


    秤看着椿坏笑了一下,“如果我没有长高,甚尔的钱自然要再还,外加上,你签卖身契,自愿被我卖到别的国|家,这个可以吗?”


    秤心道,把眼前这个妞卖去别的国|家,这样好的姿色,赚的钱可不止300万円呢。


    “可以。”椿对秤道。


    甚尔望着椿,她的目光清明又坚定,即使冒着自己被卖的风险,也要帮他还钱,一副舍身忘己的笨蛋模样。


    椿见甚尔望着自己,语气坦荡地对甚尔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甚尔不自然地偏过头,视线移至旁侧,轻道了句,“好蠢。”


    椿没理会甚尔冷淡的反应,转而为自己打气般地说道,“我一定要重启甚尔的人生,加油!”


    她想重启甚尔的人生。


    重启他那从未窥见过光明的颓烂人生么。


    甚尔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一种复杂的情绪开始在他心底蔓延,并以势不可挡的趋势,逐渐扩散……


    *


    他们进入赌场,赌局在一个没人使用的赌桌上进行。


    此时闲暇的赌徒纷纷过来围观。


    秤在小弟的辅助下,量好自己的身高,并在墙面做好记号,而后椿让秤躺在桌子上。


    而后,令所有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椿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毫不含糊地摆弄起秤五大三粗的身体,秤的身体被摆成各种扭曲的姿势后,她用力地向下一压,一阵“咔咔咔”骨头的响声,伴随着秤痛苦且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啊——啊——好疼!”


    小弟们紧张地向前一步,询问道,“老大,没事吧?”


    在小弟们想阻止椿继续的时候,甚尔不动生色地走到椿的身后,倏然间打飞小弟们伸出的手。


    过了半晌,秤坐起身体,释然地呼出一口气,被椿按压的时候很疼,可压完后身体异常轻松,整根脊椎似乎都被椿徒手捋直了一样。


    小弟们连忙扶起秤,秤有些发懵,意犹未尽道,“好舒服啊。”


    听完,椿唇边扬起笑容,“你现在可以量身高了。”


    秤再次站到墙边,比椿操作之前,高出了整整五厘米,远超约定的三厘米。


    秤从小做不良少年,觉得不挺直身体很酷,给脊柱造成极大的负担,驼了近三十年的背,一下被椿治好了。他赞叹道,“愿赌服输,甚尔的欠债一笔勾销。”


    正骨是中华古传技法,在二〇〇二年的霓虹,市面上只有衍生的辅助技能整骨。


    椿学了几百年的医,医疗知识方面通古博今、各项全能。


    她见秤没有赖账,是个很守约定的人,于是微笑道,“你身上还有别的并发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见此,甚尔拦住椿,转而对秤道,“比约定的多出来两厘米,你还没付钱。”


    秤没理甚尔,转而对椿道,“那您帮我看看吧,非常感激。”


    椿笑道,“好呀,不过你要先到医院做一份体检,现在时代不同了,机器给出的数值会更精准。然后你把体检报告给我,我再来告诉你怎么根治。”


    “好的!”秤一口应道。


    见此,甚尔没好气地瞥了眼秤。


    周围围观的赌徒们,见秤十分神奇得变高了,都开始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地想让椿帮自己调整一下脊椎。


    不知从何时起,脊背佝偻,不挺直胸膛,已经是不良的标志之一了。更何况每天到赌场按时打卡的赌徒,一坐就一晚上,不得脊椎病的是少数。


    虽然赌徒们正骨的兴致高昂,但这里毕竟是秤的赌场,椿询问秤是否愿意让她在赌场里为赌徒们正骨,秤有求于椿,没多想便同意了,并十分配合的让小弟们把整张桌子腾干净。


    椿在平安京时代给穷人看病时是不怎么收取费用的,收入主要来自富人以及豪门贵族,当然,游历诊病的经历直至她被产敷家族聘请为私家医师后戛然而止。


    秉承着让这些人少赌点儿的想法,她决定为赌徒正骨收取适当的费用,毕竟这些赌徒不比平安京的穷苦百姓。


    软妹正骨。


    这反差又冲击感十足的场面,吸引了不少赌徒的注意。


    他们在见证了一个个增高的奇迹后,赌桌旁排起了正骨的长队。


    椿手中的男人,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被她摆弄成各种奇怪的模样。


    一阵“咔咔咔”骨头响声过后,身体均变得舒畅又板正。


    这些赌徒痛过、尖叫过,却还要感激涕零地对椿说一声“谢谢”,并心服口服地双手奉上自己的钞票。


    天已蒙蒙亮,椿搞定最后一位客人后,她将一沓厚厚的钞票装进包里,叫上甚尔一起回家。


    在他们路过赌场大厅的时候,一眼望去,在座的赌徒,一个个坐姿端正,身材挺拔又板正地坐在座位上赌钱。


    场面诡异,却又说不出来的和谐。


    在回去的路上,甚尔一言不发,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心理在作祟。


    他不想看到椿那双细嫩洁白的手触碰到那些恶心的男人。


    非常不想看到,看到的感觉算得上厌恶。


    如果椿只能用这种方式赚钱的话,他甚至产生了自己赚钱养她的想法。


    凌晨五点这个时间,这座城市似乎还没有苏醒,整条马路上仅有椿与甚尔。


    椿对身旁的甚尔道,“我们今天赚了不少,明晚一起去吃大餐吧。”


    甚尔没理她,椿忽然意识到,似乎从在赌场时,甚尔周遭气场就莫名暴戾烦躁。


    见甚尔不理她,她重复道,“你明天别去赌场了,我们晚上去吃点东西。”


    甚尔瞭起眼皮,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直视前方,依然没理她。


    椿叹了一口气,为了引起甚尔的注意,她迎着日出的余晖快跑了几步,跑到了他的前面,转过身,面对面地挡在他的正前方。


    “禅院甚尔。”


    椿望着他,语调软糯,撒娇般说道,“明天不要去赌场了,好不好嘛。”


    甚尔直视着椿灿烂的笑容,黑暗中似乎出现裂痕,有光从裂缝照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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