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吞？”
吞吞却只是瞥了爸爸们一眼，又看向盛云霄，拉拉他的手,“嗯嗯？你要留在我家吗？”
叶云轻和程景曜想否认,因为他们答应过吞吞,家里只会有他一个小朋友。
哪怕是暂时照顾一个孩子，他们也要考虑吞吞的感受,以及自身精力能否同时照顾好两个孩子。
可他们没想到盛云霄也听到了这一切,当着他的面,他们没办法把这种“不欢迎”说出口。
盛云霄却轻声说：“我不留在这里，我去我表舅家。”
他看向程景曜：“我爷爷托程爷爷带我回来，是要把送我到我表舅家。”
程景曜和叶云轻微微一愣，转头看向程徽。
程徽叹了一声,走过来隔着帽子摸摸盛云霄脑袋,不提他所谓的远房表舅,只道：“没关系,这段时间爷爷来照顾你。”
盛云霄眼睫微颤,抿唇不说话了。
他早该想到，如果这个素未谋面的表舅靠谱,下飞机的时候就应该来接他，或者至少联系程爷爷,说明没赶来的原因,以及什么时候会来接他。
程爷爷这是没有办法,才会想把他交给程叔叔,或者带在身边。
盛云霄松开吞吞的手,摘下帽子攥在手中,抬头看向程徽：“谢谢爷爷,我会联系我爸爸，不会打扰您太久。”
程徽：“不打扰。”
经过这阵子的接触，程徽对老友这个孙子的脾性也有了一定了解，他很聪明，早慧，寡言，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并不喜欢被当做不懂事的小朋友对待。
他撑着膝盖在盛云霄面前弯下腰，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请你不要介意我儿子们的决定，照顾你是我答应你爷爷的事，不是他们的责任。”
盛云霄看了程景曜和叶云轻一眼，点头，“我知道。”
他对两位叔叔没有不满，就是有点窘迫和失落，原来书上说的“寄人篱下”就是这种感觉。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精力照顾他，保护他，爸爸妈妈也不会把他送走。爸爸妈妈跟他郑重说明过情况，他也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处理方式，只是没有想到实际情况远比他想象中更令人难过和难堪。
没有人对他不好，但是他还是感觉自己没有人要，是别人的负担。
叶云轻被他低头落寞的神情刺痛，有一瞬间心软。
他当年就是这样，并不是没有其他亲人，却被带到了楚家，幸运的是楚阿姨很乐意照顾他。
如今，他很有抱抱这个孩子的冲动，可他不能在未经程景曜和吞吞的同意下轻易承诺照顾他，这对他们一家三口和盛云霄都不负责任。
他在盛云霄面前蹲下，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很抱歉，我们没有不欢迎你的意思，但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有些突然……”
“我们应该在充分考虑彼此意见的前提下商量这件事，而不是临时决定……所以，很抱歉让你听到这些，如果让你感到难过，我们真的很抱歉。”
程景曜也看向这个格外冷静的小孩，道：“抱歉。”
盛云霄知道大人都喜欢说一些场面话来粉饰尴尬，他们不是真心的，只是为了自己面子好看、心里好过才这么说。
但眼前这个叔叔看着他的眼神很真诚，语气很温柔，手也很温暖。另一位看起来不太欢迎他的“坏脾气”叔叔，态度也还算诚恳。
如果他感受到的是真的……如果对方是真心感到抱歉，那他并不觉得两位叔叔有什么错，因为这个局面不是他们造成的，他们却在真心为此感到抱歉。
“叔叔不用道歉。”他对叶云轻道，“我并没有因此而难过。”
假的。但不可否认，叔叔的道歉让他稍微好受了一点，虽然处境依旧尴尬，但他至少知道了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受欢迎。
再早慧的孩子也是孩子，叶云轻没有拆穿他的“谎言”，笑着松开他的手：“那就好。”
盛云霄抿唇回他一个很浅的礼貌的笑容，抬脚走向程徽，手腕却突然被一双小手握住，紧紧拉着。
“等一下！”吞吞大声喊，看看盛云霄又看看爸爸，“哥哥不留在我们家吗？”
“为什么？”他紧紧抓着盛云霄的手腕，急忙问，“哥哥不能当我们家的小朋友吗？”
他不太懂爷爷说的“责任”和爸爸说的“抱歉”，他只知道刚刚哥哥看起来很难过，而他也希望哥哥留下来。
他想和这个哥哥一起玩，不可以吗？
众人微愣，盛云霄也诧异地转过身，黝黑深邃的眸子瞬间迸发出一丝光彩。
叶云轻没想到竟然是他们想多了，吞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其他小朋友住到家里来。
或许是因为他很喜欢这个小哥哥，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不再担心别的小朋友会分走两位爸爸的爱。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亦或者二者兼有，都让叶云轻感到惊喜。吞吞越来越开朗自信，正是他和程景曜所希望的。
不过，对于留下盛云霄这件事，他还是有必要跟吞吞解释清楚。
叶云轻：“哥哥是爷爷朋友家的小朋友，他只是暂时来做客，过一阵子就回家了。”
吞吞皱起小脸，看看盛云霄，又仰着头看向两位爸爸，“那哥哥今天可以跟我睡吗？”
又扭头看向程予乐和程予希，“还有哥哥姐姐。”
程予乐和程予希眼睛一亮，看向自己的爸爸妈妈。
盛云霄更是眼睫轻抬，瞳孔微微睁大，眸中难掩惊讶，又深藏着一丝丝期待。
吞吞继续真诚地发问：“还有我的蛋糕，可以让哥哥姐姐留下来分享吗？”
程予乐、程予希立刻兴奋：“蛋糕？！”
程景曜：“……”
崽，你还记得那是你为了爸爸我学做的蛋糕吗？
叮——
厨房里的烤箱刚好结束工作，蛋糕的香气其实早已弥漫了整间屋子，只不过一直被大家忽略了而已。
叶云轻和程景曜对视一眼，失笑道：“大家一块尝尝吞吞做的蛋糕吧。”
“嗯嗯。”吞吞点点小脑袋，把盛云霄拽回自己身边，“是我做的蛋糕哦！”
程予乐、程予希：“哇！吞吞你竟然会做蛋糕？”
吞吞骄傲地挺起胸膛：“当然，我带你们去看。”
他拉起盛云霄，另一手牵起程予乐，哒哒哒跑向厨房。
盛云霄反手牵住他，唇角翘起的弧度不再是出于礼貌的浅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模样。
原来，弟弟其实希望他留下来。
他没有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睡觉的经历，但如果是弟弟邀请他一起睡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刘姨把蛋糕胚取出来放在餐桌上晾凉，又从冰箱取出奶油、水果和巧克力，一步步讲解如何做蛋糕。
只不过这次的小甜点师学徒变成了四个，除了盛云霄稳重矜持些，全都跃跃欲试。
叶云轻和ia在一旁维持秩序，并留心孩子们是否会碰到切水果的刀具或其他危险物品。
程徽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这一幕，渐渐生出一种尽享天伦之乐的满足感，然而当他看向正在聊天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小儿子依旧别开脸，不与他对视。
唉……都是他当年自作自受欠下的债，要用后半生去还。
“景曜。”程徽轻轻唤他一声，双目微阖，神色中透露出疲惫，“如果吞吞喜欢，就留云霄在这儿住几天，我过两天来接他。”
程景曜看向脸上蹭到奶油还对哥哥姐姐傻笑的吞吞，淡淡应了一声，低声问：“他那个表舅？”
程徽叹了一口气：“来之前说好的，也收了云霄爸爸的抚养费，今天下飞机之后突然就联系不上了，号码都成了空号。”
程景曜皱眉：“既然收了钱，查转账记录总跑不了。”
程景暄道：“找人容易，钱只要没一次性花光也容易追回来，但这样的亲戚，怎么让人放心把云霄交给他照顾？”
程景曜思索片刻：“报警吧。这人十有是个无赖，仗着云霄的家人远在国外，如今又自顾不暇，才敢拿了钱跑路。花光了就赖死不还，说不定还想赌一把都是亲戚，不至于把他送进监狱。”
程徽：“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云霄家里估计真没有功夫追究这事儿，你……能不能帮着督办？”
程景曜没拒绝，又看向程徽：“那你打算自己照顾他？”
程徽笑了下：“反正我也是在家养老，帮忙照看一阵子也没什么。”
他原本是打算让小儿子一家帮忙照顾他，但既然小儿子不愿意，自然也就勉强不来。
程景曜动了动唇，没吭声，算是默认了程徽的决定。
此时，程徽的手机突然震动，接到来自楚岚的电话。
“死老头子，谁准你去我儿子面前碍眼的？”
冷酷无情的女声从听筒传出，程徽面色一讪，立刻捂住手机，悄悄看了两个儿子一眼，起身到阳台接电话。
程景暄、程景曜：“……”
餐厅那头，盛云霄拿着纸巾，轻轻地帮吞吞擦脸蛋和脖子上沾到的奶油。
“唔！好痒，嘻嘻”
他的动作轻得跟挠痒痒一样，吞吞缩着脖子甩脑袋，脸蛋往盛云霄手上用力蹭了蹭。
肉乎乎的。
盛云霄没忍住，捏了下他的脸蛋。
吞吞愣了下，也笑嘻嘻去捏他的，蹭得他一脸奶油。
叶云轻从客厅取了湿巾过来，就看见原本最“稳重”的盛云霄满脸奶油一脸无奈的模样。
他忍俊不禁，笑着递给他一张湿巾。
盛云霄接过，脸颊有一丝发烫：“谢谢。”
他举起电话手表当小镜子，把脸擦干净，谁知手表屏幕忽然亮起，熟悉的头像和备注闪烁跳动，他眼睛微微一亮，接通电话。
“dad。”
“leo，你安全抵达了吗？”
“是的，我已经到了。”
吞吞听盛云霄与电话手表里的叔叔用英文流利的对答，忍不住竖起耳朵。
他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可惜听不懂内容。
盛云霄用英语道：“我在程爷爷的小儿子家里，和小程叔叔的孩子，一个叫‘吞吞’的弟弟，一起做蛋糕。”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下，又顿住，语气一沉：“表舅没有去接你？”
盛云霄停顿片刻，长长地睫毛垂下来，低声：“爸爸，程爷爷说他来照顾我，我可以和他住在一起吗？”
电话那头沉默，过了许久才开口，疲惫的嗓音中略带哽咽：“我很抱歉，leo……这段时间先麻烦程爷爷照顾你，爸爸会尽快想办法接你回来。”
盛云霄垂眸，鼻尖微微发酸，语气却故作轻松：“that’sok。”
忽然，一只小手伸过来碰了碰他的眼睛下方，稚嫩的语气充满担忧：
“哥哥别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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