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徐洛音捂着额头,有些痛苦地睁开眼睛。
入眼便是李清月的脸,一见她醒,马上便道:“你昨晚怎么和你二哥喝酒去了?”
二哥?喝酒?
徐洛音仔细回想一番,终于想起来了,但是喝醉之后说了什么话,她完全没印象。
不过想来她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不然二哥现在肯定坐不住,一早便来找她了。
稳了稳心神,她随意扯了个借口。
李清月倒是不在意这个,而是新奇地望着她,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喝醉之后是这种模样。”
徐洛音怔了下:“哪种?”
“就是……就是……”她比划着,“脸上红彤彤的,嘴里还嘟囔着,哎呀,反正就是很可爱!”
徐洛音想象不出来这有什么可爱的,索性岔开话题,两人一同去用膳。
没想到路上竟遇到了二哥。
徐洛音心中一跳,难道她昨晚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正忐忑着,徐洛川将她拉到一旁,火急火燎地开口:“阿音,我得回去一趟,韵儿又生我气了,我得去哄哄她。”
徐洛音松了口气,笑盈盈道:“你多和闲韵姐姐待几日也无妨,我帮你瞒着爹娘。”
徐洛川嗯了一声,看了她半晌。
徐洛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嗫嚅道:“二哥,怎么了?”
他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快去用膳吧。”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
横亘在妹妹和沈韶之间的是家族仇恨,他得花多长时间才能找到真相,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他叹息一声,终于离开了。
过了几日,众人一同去打猎时,下了场小雨。
不同于那次的急雨,这次的雨雾濛濛的,细如银针,落在脸上像缥缈的云雾,是以大部分人都没当回事,还在深林中转悠。
徐洛音的月信到了,身子不太舒服,见李清月还没尽兴,便自己回去了。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雨中,望着雾气逐渐弥漫开来,恍似仙境,她心中也放松了些,慢慢往住处走去。
不多时,她瞧见一个人在前面站着,细看才发觉那人是四公主李绯月。
她皱了下眉,李绯月性子傲慢又任性,她不想过多纠缠,但是只有这条路能走,她只能上前行礼。
李绯月上下打量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哦,是你啊,一年不见,本宫都快忘了,免礼。”
李绯月鹅蛋脸瑞凤眼,长相偏媚,容色秾艳,是宠妃丽妃所生,向来不把旁人当回事。
徐洛音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告辞离开。
见她不将自己当回事,李绯月怒气冲冲地扯住她的手臂,咬牙道:“慢着,本宫还没让你走呢!”
徐洛音叹了口气,问:“公主还有事?”
她冷笑一声:“你真是出了好大的风头,若不是本宫那日有事没去,你真当自己能与沈韶合奏?”
秾艳的容颜因嫉妒变得扭曲。
徐洛音瞥她一眼,淡淡道:“琴笛合奏是皇上的意思,公主若是觉得委屈,尽管去找皇上。”
搬出了皇上,李绯月哑口无言,只能恨恨地望着徐洛音翩然远去。
站在原地冷静了片刻,她正要离开,忽然踩到一个东西,她低头瞧了眼,是个普普通通的香囊,冷着脸一脚踢开,怒气冲冲地走了。
不多时,一个人影出现,捡起香囊看了看,握在手中。
回到住处之后,徐洛音有些累,肚子抽痛,喝了姜茶后便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手下意识地伸进袖中寻找香囊,可摸了半晌,袖中空空。
她心下一惊,仔细去找,依然什么都没有。
回想一番,应当是与李绯月拉扯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不敢再耽搁,她匆匆返回。
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找,走到遇到李绯月的地方,面前出现一双黑靴。
她怔了下,慢慢抬头,她的香囊静静地躺在那人手心中。
“我恰巧路过,看见你的香囊掉了,本想喊你,但四公主还未走远,只能等你来寻。”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润朗。
徐洛音抬眸望向沈韶,没说话,也没接。
他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问:“怎么不收着?”
因为,这个香囊本来就是准备送给你的。
可她却没有送他的理由。
徐洛音抿了下唇,终于从他手中接过那个沾了些许泥点的香囊。
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掌心,温热的,她忙合拢香囊,匆匆垂下手,握得很紧。
“多谢沈大人。”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虚弱,面色也发白,沈韶上下打量她一番,温声道:“还下着雨,回去歇着吧,姑娘家不能受凉。”
徐洛音心中一暖,微微颔首。
“还有,这个香囊瞧着像是你绣的,”他眉宇微皱,“若是被有心人捡到做文章,说这是你与他的定情信物怎么办?有苦也说不出。事关你的清誉,不能如此马虎。”
徐洛音还没听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不是严肃说教,而是一心为她好,不由得有些新奇地望着他,笑道:“幸好是你。”
幸好是你,所以我不怕。
小姑娘眸中满是信赖,他摇头失笑,脱口而出:“万一我也不是好人呢?”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一顿。
徐洛音回神,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说道:“我先走了。”
他怔了下,薄唇动了动,却没解释。
徐洛音故作镇定地转身,唇边的笑意终于止不住了。
如果他不是好人,那他便会拿着这个香囊做文章吗?
她畅想一番,走出一段路,偷偷回望一眼,他还站在原地,油纸伞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是怎么看怎么像在目送她离去。
她忽然想起来,似乎每一次都是她先离开,但是只要她转身,他永远在她的身后。
步伐变得轻快,连小腹都不再痛,她欢喜地回了住处。
伴着稍大的雨声,她翻来覆去地将香囊检查了一番,有些洇湿,上面还有些许泥点,里面的香料肯定不能用了。
她将香料拿出来,犹豫一番,又将香囊放入清水中,洗净晾干。
阴雨连绵持续到翌日晌午。
午歇之后,天边出现一道弯虹。
徐洛音和李清月正商量着去哪玩,忽然有宫侍进来,恭敬地请她们半个时辰后去淑妃处赏花。
两人对视一眼便明白过来,淑妃要安排她与王朗的见面了。
宫侍走后,李清月撇撇嘴:“母妃真是的,这么久都没提,我还以为她忘了这件事呢。”
“早晚都是要见一面的,今日见了也好。”徐洛音没什么反应。
半个时辰后,两人去了淑妃处。
果不其然,有个公子坐在淑妃对面闲谈,神色恭敬,想必就是王朗了。
见她们前来,他站起身,视线落在徐洛音身上。
目光是不加掩饰的惊艳,但是并没有惹人生厌的感觉,徐洛音便没管,缓缓上前。
淑妃这才微微侧目,笑道:“你们来了啊。”
徐洛音上前行礼,一番寒暄后,淑妃便开门见山道:“我与清月有话要说,你们俩出去走走吧。”
她顿了下,跟随王朗走出院落。
王朗开口:“这几日总是在深林中见到你,虽只是远远望着,没上前打扰,但是能看出你骑术不错。”
“王公子谬赞,我虽与父兄学过一些骑射,如今已生疏不少。”
“哪里的话,徐姑娘是将门虎女,骑射在众位姑娘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王朗甚是健谈,徐洛音放松下来,与他随意聊着,不知不觉行至湖边。
风有些大,刚到开阔的地方,发髻便有些松散,徐洛音随意挽到耳后,便见王朗走向风口处为她挡风。
她微微笑道:“多谢王公子。”
王朗国字脸,长相并不像李清月说的那么普通,甚是端正,其他方面也很出众,待人温和有礼、进退有度,是个值得嫁的好男人。
如果没有沈韶的话,她想她会同意的。
徐洛音眸光微黯,可是上哪儿再去找一个沈韶?
“那日姑母说要让我见一位姑娘,我原本不以为然,没放在心上,”王朗落落大方道,“可夜宴那日,我瞧见徐姑娘弹了一曲《蕉窗夜雨》,惊为天人,这才知晓姑母让我见的人是你。”
他说:“我从那日开始便盼着见面,可惜一直不得空,直到今日才抽出时间,还望徐姑娘见谅。”
他忽然一番剖白,徐洛音惊了下,这才说道:“没关系。”
面对不熟的人,她一向话少又安静。
唯独沈韶是例外,挖空了心思也要去见他,与他说几句话便心满意足,一整天都是欢喜的。
与王朗说话的时间越长,徐洛音便越发现自己对沈韶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
只有他是浮世谪仙,旁人对她而言,都是人世间的过客。
想到这里,她愈发漫不经心,随意折了支花拿在手中把玩,希望王朗能看出她的敷衍。
可他依然表现地与刚见面时别无二致,徐洛音微微蹙眉,不知该不该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对了徐姑娘,”他笑道,“不知你……”
他顿了下,停下脚步,徐洛音已经走出几步,疑惑地回头,目光倏然顿住。
香囊怎么又掉了!
原本她没想带过来的,但是她不甘心,总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想着或许有一日可以送给沈韶,便顺手放在袖中,没想到……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香囊接过来,福身道:“多谢王公子。”
不过事已至此,想必他也明白了,她没有将香囊送给他,便是对他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他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她心有所属。
果然,他的目光在香囊上流连片刻,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笑道:“时候不早了,我送徐姑娘回去吧。”
徐洛音感激他什么都没问,福了福身,没答应让他送。
王朗便没强求,洒脱地转身。
徐洛音站在原地,不由得感叹他是个好人。
她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想到刚走出几步,随意一瞥,忽然看见一旁树木掩映中沈韶的背影,不知方才在此处站了多久。
徐洛音惊了下,下意识唤了句沈大人。
沈韶背影一僵,终于转身,瞥了眼她手中的香囊,两人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他安慰道:“无妨,世间的好郎君多得是,不必执着于王校尉。”
徐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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