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寒风无孔不入地钻入肌肤。
沈韶的心狂跳了一瞬便变得平缓下来。
她的神色并不是欢喜憧憬, 而是带着些许哀伤,沈韶眉宇微皱,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 沉声问:“阿音,你在说什么胡话?”
圆房自然是要圆的,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我是认真的, ”她扬起脸看他,“夫君,我喜欢你。”
她喃喃地说着喜欢,可是眼神空洞, 神情绝望。
沈韶垂眸打量她片刻, 想问她为何要这样说,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于是一言不发地牵起她的手往巷口走去。
徐洛音乖乖跟上。
上了马车,沈韶温声问:“阿音,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的,除非受了什么刺激,所以他用最轻缓的语气与她交流, 试图引出原因。
徐洛音咬了下唇, 轻声道:“我想与你交换一些东西。”
沈韶眸色渐深,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东西?”
“用我的……身子换情报。”
她是大家闺秀, 是高门贵女, 从未说过如此令人难堪的话,不过即便难以启齿, 她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
沈韶的双手紧握成拳, 声音却更加柔和:“为何要换情报?”
“靖南侯府的事, 不能再拖了,我身无长物,唯有一副躯壳,”她诚恳地问,“夫君,你要吗?”
沈韶沉默了很久,他松开手,缓缓吐出一口气。
“阿音,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徐洛音静默片刻,诚实地摇头,她知道他不会答应的,可是万一呢,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会牢牢把握住。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那些为世人所不齿的青楼女子的处境,为了生存、为了钱财、为了权势、为了家人,不得不沦落至此。
身处男权王朝,弱女子能做什么?除了一副皮相可以利用,还剩什么?
马车里寂静了许久。
徐洛音忍耐不住,正要出声,沈韶沉声开口:“徐家与崔家曾因退亲一事结仇,我首先查了崔家,并无可疑之处;接着我查了同样与徐家结仇的李家与柳家,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我在查惠妃的娘家吴家。”
徐洛音慢慢抬头,愕然地望着他。
沈韶:“阿音,我一直在查这件事,只是一直一无所获,所以没有告诉你,不想让你徒增烦忧。”
可是他忘了,她每日都在为了此事辗转反侧,每日都在强颜欢笑,他做着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却忽略了她的感受。
想到这里,沈韶继续道:“我也有错,没有体谅你的心情,以后我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徐洛音垂眸,羞愧地无地自容。
原来沈韶一直在暗中查探,原来他一直将靖南侯府的事情放在心上,而她居然想拿身体交换……
想到这里,那些委屈、忐忑与羞愧与都化为泪水流下来,她捂住脸,痛哭出声。
沈韶轻叹一声,用力拥抱她。
临近沈府,徐洛音终于止住了眼泪,她从温暖的怀抱中退开,道:“夫君,对不起。”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惹人疼惜。
沈韶摸摸她的脸,疼惜道:“一会儿你去书房,我将查到的东西都告诉你。不哭了好不好?”
简单地收拾一番,两人下了马车回到韶光院,沈韶直接去了书房,徐洛音进了卧房。
绿袖和红裳见她哭的眼睛红肿,吓了一跳,绿袖连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出去一趟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我去厨房拿两个鸡蛋。”红裳思虑周全,推开门往厨房走去。
徐洛音没说话,径直去盥室净面。
微凉的水泼洒在脸颊上,有些疼,又有些舒缓,她掬了一捧水捂住眼睛,终于好受了一些。
绿袖在一旁急的团团转,想让她开口说话,但是她正伤心难过,只好拿起巾子备着。
水声滴答,徐洛音睁开眼睛,接过巾子,终于沙哑着嗓子出声:“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哭成这样,像是没事的样子吗?绿袖不信,但是别无他法,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徐洛音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望着红肿的眼睛与耷拉的嘴角出神。
过了片刻,她拿起香膏与妆粉,为自己上妆。
门外传来红裳的声音:“姑娘,我把鸡蛋拿过来了。”
徐洛音让她进来,红裳很快走了进来,见她正用妆粉遮盖红肿的眼睛,劝阻道:“姑娘,您先用鸡蛋消消肿吧。”
“不必了,”她摇摇头,“鸡蛋先放这儿吧。”
红袖犹豫再三,听话地放下,很快便离开了。
徐洛音化好妆,对着铜镜扬起一个温婉的笑容。
她不能黯然伤神,她要打起精神,不管能不能找到陷害徐家的凶手,她都要为此努力,努力了,才不会有遗憾。
徐洛音站起身,往书房走去。
沈韶正在整理东西,听见动静,转首打量她一眼。
她洗了脸,重新上了妆,遮住原本红肿的眼睛,一头青丝打理得妥帖,整个人都变得光彩照人。
见她不再伤神,沈韶松了口气,他笑道:“阿音,快过来。”
徐洛音上前,接过他交给她的一摞纸。
“这是我托文家表哥查到的崔家账簿,你看看。”他拉着她坐下。
徐洛音垂眸细看。
沈韶道:“后面还有李家和柳家的,并没有可疑之处。如今我在查的惠妃吴家,倒是有了几个可疑的地方。”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不是账簿,吴家的账簿藏得深,轻易找不到,是几个吴家护院说的。”
她便问道:“说了什么?”
“说吴家前段时日于深夜运送了几个大箱子,上了锁,很沉,没有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很像银子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巨额银两?
徐洛音抿了下唇,道:“可是空口无凭,没有人会信的。”
“所以我现在在查这几个箱子运到了哪里,想必很快便有结果了,”他说,“总得去试试。”
顿了下,他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不管是真正的证据还是虚惊一场,只要有了结果,我便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她默默点头,轻声道:“多谢夫君。”
沈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阿音,以后不要道谢,也不要说对不起,夫妻之间无需客套。”
方才他也在思考,他们的感情为何迟迟没有进展,此刻他有些悟了,因为他们之间实在太客气,一点小事便要说对不起、多谢,实在没什么必要。
徐洛音有些懵,他怎么忽然这样说?
不过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好了,不说这个,”沈韶轻瞥她一眼,状似无意道,“今日你与你……二嫂,都说了些什么?”
徐洛音咬了咬唇,捡了些不重要的说了,但是有一事她不得不相求。
她忐忑地开口:“夫君,明日她便要前往壑州找我二哥了,你能不能找几个可靠的护卫护送她?”
沈韶垂眸,心思电转,所以她今日忽然提及圆房,便是因为这个?不能亲自前去尽孝,便在此处用别的方式为靖南侯府伸冤。
他心里有些感叹,又有些心疼,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隐去思绪,他颔首道:“可以。”
见他这么轻松便答应了,徐洛音笑盈盈道:“多谢夫……”
她的唇上忽然抵了一根手指,所有未尽的话都被吞没殆尽。
“阿音,我说过了,不许再说谢谢,”他轻声道,“这么快便忘了?”
徐洛音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的手指像是一个开关,唯有离开了她的唇瓣才能让她活过来。
可是他不动,神色幽幽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徐洛音僵硬地点了点头。
食指抽离的瞬间,她情不自禁地抿了下唇。
他的指腹便跟着一动,缓缓划过她的唇瓣,却没真正离开,而是换了种方式轻轻捏住她的下颌,食指关节极轻微地动着,用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抚摸着她的下颌。
但是徐洛音却总觉得他摩挲地格外暧.昧,她微微抬眸,望进他的眼底。
可是他的神情却极为平静,坦然地打量着她。
他问:“眼睛用鸡蛋敷过了吗?”
好半晌,徐洛音终于找回思绪,摇了下头。
“去卸妆,然后敷一下,”他拧眉道,“这样不难受吗?”
她乖乖应好。
沈韶放开她,站起身道:“我陪你一起去。”
徐洛音跟在他身后,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唇瓣,沈韶恰好扭头看她。
静默了一瞬,徐洛音默默放下手,沈韶转过头,耳尖都悄悄红了。
回到卧房,她去洗脸,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搁在梳妆台上的鸡蛋却不翼而飞,她四处看了看,发现搁在沈韶面前的小几上。
沈韶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书卷,小几上搁着两盏茶,雾气氤氲了他的眉眼,更显温和,如天上谪仙,徐洛音呆了呆。
见她出来了,沈韶放下书,道:“阿音,过来。”
徐洛音走上前,想接过鸡蛋,他却只给了一个,淡然道:“我帮你。”
她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道:“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了,夫君继续看书吧。”
他没说话,也没动,只静静地望着她。
僵持了一会儿,徐洛音妥协。
一人拿着一个鸡蛋剥了壳,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轻柔的力道在眼睛周围打着圈,很舒服,她的疲惫与不安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困倦。
不一会儿徐洛音便昏昏欲睡起来,她忍不住后仰靠在墙壁上,手上打圈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徐洛音惊醒,被迫睁开眼睛,对上沈韶的目光,他在她的上方。
徐洛音有些懵,侧了下脸,发现自己躺在沈韶腿上。
她慌忙便要起身,沈韶按住她,轻声道:“你睡吧,我再帮你敷一会儿。”
可是这样的姿势,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徐洛音有些难为情,只好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念,可是在力道适中的按揉中,她还是逐渐呼吸平缓、沉入梦乡。
过了许久,沈韶将鸡蛋搁在一旁,啜了口茶。
不经意间垂眸,他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膝上伏着一位安睡的姑娘,室内温暖,未施粉黛的小脸被熏得微红,许是做了什么美梦,她唇角微扬,睡颜安恬。
沈韶怔怔地看了许久,长指情不自禁地抚摸着那颗泪痣,心思顿时变得旖.旎起来。
他微微倾身,吻上那颗觊觎已久的泪痣。
这个,就当做谢礼吧。
作者有话说:
上一秒:阿音,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下一秒:我是。
真香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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