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徐洛音连忙跑过去, 望着沈韶不断流血的胸膛,想碰却不敢碰。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夫君……”
“我很好, ”沈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眸光温和地望着她,“阿音, 你有没有事?”
徐洛音摇头,小心地瞥了眼地上的尸体,谁能想到这个人是装的呢?
幸好沈韶过来了,不然……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 问:“夫君, 你怎么忽然来这儿了?”
他轻声解释:“许久没吃云记的点心了, 我想买一些回去。”
说到这里, 他一向温润的脸上带着庆幸与后怕,想去摸她的脸, 感知她的体温,却忽然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血,只好作罢。
徐洛音却不管不顾地、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热泪流到他未受伤的胸膛, 混着微凉的雪水, 冰火两重天。
沈韶拍着她的背安慰,抬头打量朝这边走来的几个人, 他们解决了其余三个黑衣人, 虽有负伤,但瞧着并不严重, 行动自如, 步伐矫健。
沈韶咳了一声, 扬声问:“诸位是靖南侯的旧部?”
几人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便猜了出来,其中一人摘下面罩,瞧着年纪大概有二十五六的模样,他微微点头,朗声道:“我们是侯爷的护卫,我叫赵凌。”
赵凌?
爹爹的手下确实有叫赵凌的,她还与他打过几次照面,徐洛音终于从沈韶怀中抬起头,看向那些人,果然是熟悉的模样,那些有关靖南侯府的往事侵入脑海,她的眼眶顿时一热。
赵凌等人拱手道:“姑娘。”
徐洛音哽咽道:“你们是我爹爹派来保护我的?”
原来爹爹和娘亲什么都为她想好了,不止让她嫁给了沈韶,还留下几个护卫保护她的安危。
赵凌颔首应是,紧接着便肃然道:“四个黑衣人全死了,没有留下活口,方才属下查看一番,都是没见过的人。”
徐洛音匆匆点头,着急道:“这些事回去再说,咱们先去医馆。”
沈韶一直在流血,面色也逐渐苍白,身形也开始不稳,借着她的力才能站稳,她哪里能顾得了这些黑衣人到底是谁。
赵凌马上道:“属下只受了点小伤,负责驾车吧。”
他看向其余几人,分别给他们安排了任务,两个伤的重的护卫去医馆,另外两个轻伤的护卫留在此处清理尸体,稍后会合。
徐洛音小心翼翼地扶着沈韶坐上马车,三个护卫都坐在外面。
“阿音,我真的没事,”沈韶虚弱地笑笑,“只是伤口有些疼,你别担……”
马车启程,他的身子被带动的后仰,后背磕在车壁上,他痛苦地皱眉,紧闭着眼睛咬牙隐忍,额头上青筋暴起,不断冒着冷汗,呼吸似乎也格外困难。
徐洛音不敢碰他,只能红着眼帮他擦了擦汗,祈求着快些到医馆。
终于,马车停下。
徐洛音轻声道:“夫君,你还能走吗?我让人过来抬你吧?”
他一直在流血,她总觉得沈韶下一刻便会昏死过去。
听到这话,沈韶睁开眼睛,笑着蹭了下她的脸,宽慰道:“还没虚弱到那种地步。”
由徐洛音扶着,他慢慢下了马车。
郎中很快便来了,看见被大片血污浸染的伤处,不由得大惊失色,正要剪开他的衣裳,沈韶往一旁躲了躲,朝徐洛音道:“阿音,你先出去吧。”
这么血腥的场面,他不想让她看见。
徐洛音摇摇头:“我一定要待在这里。”
见他还要再说话,徐洛音故作凶狠道:“你若是再和我这么客气,我就不理你了!”
沈韶摇头失笑,示意郎中剪开衣裳。
徐洛音紧紧地盯着他的伤处,衣裳扒开的瞬间,一团红色血污争先恐后地往下滴,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又强迫自己去看。
一道约莫一寸长的伤口狰狞地躺在他的胸膛前,手臂上还有一些细小的伤口,这是徐洛音第一次看见男子的身体,却连害羞的念头都没有,只余心疼。
她专心致志地盯着郎中小心清理血污,时而看一眼沈韶的神色,想与他说话,又怕打扰到郎中,安静地等着。
郎中面色凝重地将血污清理干净,仔细查看之后,又问了沈韶几句话,终于松了口气:“只是有根肋骨断了,复位之后便好,幸好没伤到肺,不要紧,别的都是皮外伤。”
听到这话,沈韶的神色顿时一松,在马车上他呼吸有些困难,便一直担心会伤到肺,毕竟肺部最易感染,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怕她担心,他轻声解释了几句。
徐洛音还是有些担忧,这个伤处实在不像不要紧的样子,但是见沈韶的面色好了些,她也笑了笑。
复位之后,郎中贴上膏药,仔细叮嘱徐洛音多久一换,她听得格外认真,牢牢记住。
“还有,至少需静养一个月,三个月内不要做重活,伤筋动骨一百天呐。”
从医馆出来,沈韶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徐洛音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上马车,生怕肋骨再次错位。
沈韶本想说没那么容易错位,但是见她神色认真,还是将话留在了心里。
她这么照顾他,他该知足才是。
赵凌等人驾着马车,冒着风雪赶回沈府。
马车停下,徐洛音刚撩开帘子,赵凌便抱拳道:“属下先走了。”
徐洛音看了眼他被雪花覆盖着的眉毛,怔怔道:“你们住在哪里?”
“腌臜地方,不值得姑娘挂心,”赵凌笑的爽朗,“属下的任务是保护姑娘,姑娘平安,便是属下的福分。”
徐洛音不发一言,又钻进了马车。
不必等她开口,沈韶便道:“想让他们留在沈府?”
徐洛音眨眨眼,轻轻颔首,他毫不犹豫道:“那就留下。”
她咬了咬唇,蹙眉道:“可是我怕他们不愿意。”
他们都是跟着爹爹许多年的人,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沈家多了几分敌视,方才说话的时候他们也只站在阶下,背对着沈府,一眼都没有多看。
沈韶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呀,怎么连驭下都不会?”
说着他缓缓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那些字眼飘进她的耳朵,却一个都抓不住,只剩细微的风吹过时的酥麻,荡漾在心间。
徐洛音怔愣地望着他:“夫君,我没听清。”
沈韶抬眸,看了眼她略显懵懂的神色,唇角微勾,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比方才还要低沉,恍然让她想起在清河围场捉萤火虫时他的笛声,悠扬动听,引人欲醉。
徐洛音克制着心神,终于听清了。
等他说完,她马上离他远了一些,扶他下了马车。
徐洛音将沈韶交给小厮,看向赵凌,道:“以后你们住在沈府。”
赵凌怔了下,正要拒绝,徐洛音正色道:“这是命令,你们去收拾行装,一个时辰后来沈府见我。”
说完她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往沈府中走去。
刚踏上台阶,身后便传来赵凌的声音:“属下遵命!”
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徐洛音回到韶光院,连步伐都是轻快的。
先她一步过来的是文氏、张氏和沈凝,三人听到沈韶受伤的消息,都冒着风雪前来看望。
她刚进门,便听到文氏担忧焦急的声音:“怎么伤得这么重?这是谁打的?下手怎么这么狠?”
徐洛音抿了抿唇,不复方才的轻快,心中微沉,沈韶是因为救她才受伤的。
她走上前,正要开口,便听沈韶云淡风轻道:“只是小伤,肋骨断了一根而已,母亲别担心。”
说完他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至于是谁下的手,我还没查出来,想必是某个重刑犯的手下觉得刑罚过重,所以报复我,是我大意了。”
他面不改色地编了个故事。
徐洛音愕然地听着,沈韶在为她开脱,不让沈家人因为此事记恨她。
文氏三人都是妇道人家,纷纷信以为真,殷勤叮嘱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徐洛音稳下心神,送她们离开。
张氏和沈凝很快便走了,文氏拉着徐洛音的手,担忧道:“这段时日,韶儿应当不能去大理寺了,你要好好照顾韶儿,静兰院那边每日去半日就行了。”
徐洛音颔首。
文氏又说了许多滋补的药膳,徐洛音用心记下,送文氏离开。
关上门,她望向早已变得白茫茫的韶光院,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四周群狼环伺、危机四伏,她不能过上平静的日子,暗中的敌人早已伸出了獠牙,准备将她一网打尽。
敛下心绪,她垂眸进了卧房。
沈韶正半躺在床榻上看书,见她进来便放下了,温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徐洛音扬起一个笑:“母亲在教我如何照顾你,所以耽搁了一会儿。夫君,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他的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于是道,“阿音,过来坐。”
徐洛音小心翼翼地坐在床尾,生怕压到他。
沈韶显然对这个距离不满意,拧眉道:“太远了。”
病人最大,徐洛音只好挪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沈韶马上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要和母亲撒谎,”她抿了抿唇,“夫君,你不该骗她们的,难道等父亲回来了,你也要这样说吗?”
妇道人家不懂,轻易便信了,但是久经官场的沈丞相不可能不懂,说不定现在已经猜出来了,是为了救她。
一个麻烦缠身的儿媳,没有公公婆婆会喜欢的。
“自然会这样说,”他把玩着她的手,漫不经心道,“知道真相又如何,只要让他们知道我维护你就够了。”
她已经足够艰难了,不能再让她因为家宅琐事忧心。
徐洛音垂首,将脸埋进他的掌心,轻声道:“夫君,谢谢你。”
萦绕在心间的不安纷纷消失,倦意袭来,她闭上眼睛。
沈韶微怔,感受着柔软娇嫩的脸覆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顿时僵硬起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好半晌,他终于找回思绪,尽量平静无波道:“你又与我生疏了,阿音,你想让我怎么罚你?”
掌心上的人儿撒娇似的蹭了蹭他,猫抓似的挠在心上。
鲜少见到她这样撒娇,沈韶顿时缴械投降,满足道:“好吧,这次先放过你。”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望向她卷翘的睫毛与小小的泪痣,还有微张的红唇。
沈韶目光柔和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她一直没有再动过,他感受着她均匀平缓的呼吸,顿时明白过来——
她只是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上次阿音睡着可以偷亲,这次弯不下腰了吧。
沈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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