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丫鬟轻手轻脚地点亮灯笼。
春风和煦,灯笼轻晃,暖光撒到室内, 平添几许温柔。
沈韶目光深沉地望着她,薄唇轻启:“我不会和离的。”
徐洛音也冷静了几分,只是神色依然坚决, 轻声道:“已经到这一步了,何必强求?”
她望着他,眸中含泪,哽咽道:“你对我的喜欢还很短暂, 可以及时抽身的, 依你的相貌、人品与官职, 以后可以再娶一个比我更好的高门贵女……”
“可是世上只有一个徐洛音, ”他打断她的话,“我爱的是徐洛音, 不是旁人。”
她说的是“喜欢”,可他却将“爱”宣之于口。
徐洛音张了张口,最终还是说道:“都说男子薄幸,想必你也会如此, 很快便会将我抛之脑后……”
“阿音, ”沈韶再次打断她的话,言语中带着难以置信, “你将我当成什么人?”
“救命恩人, 以后,我会继续将你当成救命恩人对待, ”她尽量稳着声线, 可唇齿却在轻颤, “这几个月的时光,我们一起忘了吧。”
她永远不可能将他视为仇人,可是也无法忘记往事,做不到保持现状,那就回到最初好了。
见她神色坚决,沈韶知道她一时半刻是不会改口的,于是他默了片刻,缓和道:“阿音,你让我好好想想。”
徐洛音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轻声应了声好,又道:“今日我便搬走,以一个月为期,一个月后你将和离书交予我便好。”
她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怕自己会立刻反悔,她根本无法割舍。
“明日再走,”沈韶皱眉,“天色已晚,我担心你的安危。”
徐洛音想拒绝,他却冷声道:“阿音,若是拒绝,我保证你永远出不了这扇门。”
她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沈韶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见她妥协,没有关心什么一个月之期,而是问:“搬去哪里?”
“自然是我二哥的宅院。”
靖南侯府是回不去的,早已被贴上了封条,里面的东西肯定也被洗劫一空,除了那处宅院,她无处可去。
见她告诉他了,沈韶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立刻道:“好,现在我便着人去仙客巷收拾。”
她婉拒道:“明日我和绿袖红裳一同收拾便好,还有赵凌那些侍卫呢,不必麻烦沈大人。”
一口一个沈大人,让沈韶眉宇紧拧,但他没有说什么,应了声好。
两人商议之后,便再也无话可说了。
沈韶有些受不了安静的氛围,关心道:“今日有没有腹痛?”
徐洛音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没有回答,事到如今,他还没看出来她是装的吗?
沈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叮嘱道:“记得备好红糖和姜块,每日喝一碗,不要太过劳累,也不要哭,我会……安排好一切。”
他本想说“我会尽快接你回家”,但思索片刻,他没有说出口,若那件事不是他设想的那样,岂不是给她希望之后又让她失望。
稍晚,徐洛音宿在了书房。
他们没有争吵,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打出手,一切都发生地极为平静,甚至没有惊动韶光院里的下人。
像石子落入湖中,泛起几丝涟漪,湖面很快便恢复如初,过往的行人不会注意,只有湖水与石子知道,他们都变了。
就像今晚,她昏昏欲睡之时,不会有人再来打扰。
腮畔划过一行清泪,徐洛音闭上眼睛,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没想到下一刻便坠入梦乡。
翌日清晨,她带着几身换洗衣裳与两个丫鬟、五个侍卫,静悄悄地离开了沈府。
她决绝地离开,甚至没有回望一眼。
一直来到仙客巷,进入宅院,徐洛音终于说道:“一个月后我会与夫……沈韶和离,日后我便与沈家没有关系了,此事先不要外传。”
众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姑娘和大公子每日都那么亲密,怎么忽然要和离了?
徐洛音黯然道:“发生了一些事情,你们不要多问了,先收拾宅院吧。”
众人齐齐应是,开始分工进行洒扫事宜。
这里已经许久未住过人,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墙壁上还有不少蜘蛛网,院子里的花大多也枯萎了,处处都要耐心清扫。
徐洛音和他们一起做事,手上忙着,心里便不会想那么多,往往停下之后,闭上眼睛便睡着了,过得充实又平静。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近日胃口不佳,看见肉便倒胃口,沾不得一点荤腥。
红裳担忧,想请个郎中,徐洛音拒绝了,她离开沈府的时候几乎没带什么钱财,拿簪子换了银两勉强度日,何必大费周章,她只是食欲不振罢了。
几人忙活了几日,终于将宅院收拾好了,同时也迎来了一位客人——王朗。
徐洛音根本没想到他会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将他请进来,奉上一盏茶,略有些局促地问:“王校尉怎么过来了?”
他极快地上下打量她一眼,垂眸道:“听闻你搬到了这里,便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徐洛音怔了下,问:“听谁说的?”
她静悄悄地离开,根本不足以引人注目。
“长安城中没有秘密,”他吃了口茶,“想必你从未出过门,是以不知道早在你搬出来的第二天,街上便传遍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她确实没有出门,采买东西有侍卫和丫鬟,她每日都在宅院里岁月静好,自然以为外面也是风平浪静的。
“多谢王校尉告知,”她笑道,“我一切都好,不劳您费心。”
话里也有赶人的意思,毕竟她还未和离,孤男寡女的,怕被人看见说闲话。
可王朗似乎没有听出来,颔首道:“那我就放心了。”
顿了顿,他斟酌着问:“你与沈大人……”
久违的名字,让徐洛音神思恍惚了一瞬,这几日她一直刻意避开,冷不丁的被人提及,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克制着翻涌的思绪,轻声道:“王校尉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了,我与他再无关系。”
抬眸瞥见王朗脸上的喜色,她认真道:“我也没打算再嫁,王校尉,你值得更好的姑娘。”
身为天子近臣、宠妃亲侄,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何必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更况且她对他从未有过一丝男女之情。
顿了顿,她想起沈凝,说起来他们俩还没见过面,不过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了,既然决定与沈家划清界限,那就不要再沾染这些事了。
见她直言不讳,王朗眼里的光暗了暗,他踌躇了好几日才过来,确实是想鼓起勇气争取一番的,可她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依然没有纠缠,涵养极好道:“既然如此,王某便不叨扰了。”
徐洛音客气地将他送出门。
王朗很快便离开了,她却没动,目光停留在对面,恍惚间,她似乎闻见桂花的香气,想起了许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他提醒她头发乱了,她害羞地跑掉;落雨时他将她送到此处,肩袖湿了大半;二哥向他介绍自己的身份,两人故作陌生地行礼……
仙客巷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曾在这里有过许多美好的时光。
她又忍不住去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来过仙客巷,有没有……像她一样想念着彼此。
她抬头望向大理寺的方向。
仙客巷离大理寺很近,可饶是近在咫尺,他们之间却隔着万水千山,无法横跨的距离。
徐洛音失魂落魄地关上门,给幸存的花浇水。
可转而她又想起韶光院,他曾说那些花半个月后便到了,如今早已过了半个月,韶光院应该生机盎然了吧。
那是她亲自挑选的花、亲手布置的景,只是可惜,不管那些花是热烈肆意,还是枯败凋谢,她此生都无缘得见了。
心中落下一声叹息,她强迫自己回神,将注意力放在面前开的正艳的迎春花上。
谢闲韵到了壑州见到徐家人之后寄过一封信报平安,过段时日定会和他们一起回来,到时候一家人一起住在这里,也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她便开始憧憬起平反之后的生活,爹爹和大哥一起早起习武,二哥睡懒觉被抓起来和他们一起练,她和娘亲与闲韵姐姐坐在廊下绣花说话,过着平凡又幸福的日子。
除了没有沈韶,一切都好。
想到这里,徐洛音顿了顿,有些懊恼,怎么又想起他了。
她将喷壶放下,正要回厢房,又有人敲门。
想必是外出采买的绿袖回来了,徐洛音忙去开门,没想到门外却不是绿袖,而是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高大男子。
她怔怔地扬起头,望进他的眉眼,一如从前,含着缱绻的情意,却被他小心地藏起。
明明只是几日未见,却恍若隔世。
徐洛音怔愣了许久,她想开口说话,可喉咙有些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静静地对视了片刻,徐洛音回神垂眸,总觉得他添了几分病弱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不过也和她没关系了,她没去问,而是轻声道:“沈大人,你怎么来了?是……想好了吗?”
她说出口,呼吸开始不畅,神思恍惚地想,今日便要和离了吗?
满打满算,才五日而已。
不过也好,早日和离,也能早日开始新生活。
也好也好。
沈韶面色不变,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声线温沉:“我来送信,是你爹娘寄来的。”
见她没什么表示,沈韶顿了顿,捏紧了信封,故作镇定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作者有话说:
我对自己判断失误,哪里虐,明明很甜!原本想着不打扰只远观的沈大人发现自家夫人马上要被人拐跑了马上跑过来刷一波存在感,呜呜呜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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