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从厨房出来, 见徐洛音一直在发呆,仔细一瞧,眼眶也红红的, 似乎是刚哭过的模样,她不由得惊道:“姑娘,您怎么了?”
徐洛音回神, 故作镇定地将放在小腹上的手放下来,轻声道:“明日去请个郎中吧。”
她要尽快确定是有孕一事不是真的,省得胡思乱想,也好让她早做打算。
绿袖轻快道:“今日便去请吧, 时候还早呢。”
徐洛音抿了抿唇, 也好。
绿袖很快便出去了, 徐洛音闲来无事, 便拆开了信封,信中说他们还有七八日便要回来了, 让她不必担心。
这是他们写信的日子,她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们肯定离长安更近了。
她每时每刻都在期待见到家人,如今距离见面愈发近了,她欢喜之余又有些忐忑。
爹爹和娘亲知晓所有的旧事, 可他们依然让她嫁给沈韶, 就是为了让她不受流放之苦。
现在他们要回来了,她却准备与他和离, 像是利用完沈韶之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怎么看都像是个白眼狼。
徐洛音落下一声叹息,无论旧事恩怨如何, 爹爹娘亲肯定会因她和离而责怪她的。
若是肚子里真的有了个孩子……她忍不住又摸了摸, 她是要还是不要呢?
思考了许久也没有一个答案, 她索性不再去想。或许是她想多了,月事推迟是意外,她又原本就嗜睡,闻见荤腥便呕吐是因为她太难过,万一她根本没有怀孕呢?
她不断安慰着自己,冷不丁地听到绿袖的声音,刚建立起来的自信瞬间被击垮。
徐洛音站起身,将郎中请进屋中,关上门——若是真的有喜了,在她还没有拿定主意之前,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也不想让旁人干预她的决定。
将手腕搁在软枕上,徐洛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郎中闭目号脉,不过片刻便睁开眼睛,笑道:“恭喜夫人,您已有喜一个半月了。”
脑海中的那根弦倏然断裂。
徐洛音的指尖蜷了蜷,声音颤抖:“您、您是不是弄错了?再诊一次吧?”
郎中以为她在质疑她的医术,不甚高兴道:“我行医二十余载了,方才观你神色便知道你有孕了,号脉之后更确定了,还能做得了假?”
真的有孕了。
徐洛音压下震惊的神色,强笑着解释:“先生勿怪,我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多谢先生。”
她掏出一锭银子,轻声道:“望此事不要告诉旁人,我想给我家夫君一个惊喜,先生收好。”
郎中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却没接她的银子,正色道:“夫人放心,作为郎中,我自然不会说的,这锭银子留着安胎吧。”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道:“孕中情绪不宜大起大落,不要经常流泪,更不能剧烈活动,稍有不慎便会影响孩子,切记切记。”
郎中很快便离开了,徐洛音望着桌上的那锭银子,轻轻抿了下唇,现在喊住郎中让他配一副落胎的药方还来得及。
可直到郎中走出院门,她也没能鼓起勇气喊住他。
意识到自己的犹豫,她想起方才郎中说的那些话,她一直在经历大起大落,经常流泪,前几日还打扫了庭院……孩子肯定会受到影响的,不如直接打掉吧。
这个念头只起了一瞬,便被不舍疯狂地压制住了。
她一直希望能与沈韶有个孩子,沈韶也很期待,他曾说过他已经为孩子取好了名字,他们如此渴望。
可是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察觉到眸中蕴了泪,她连忙仰头,拼命地将眼泪扇回去。
片刻后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徐洛音愣了愣,她在保护这个孩子。
留下孩子这个念头逐渐占据上风,她咬了咬唇,决定顺从自己的本心,留下他。
生下孩子之后,若沈韶没有另娶,她便向他坦诚这件事,若是身侧已有佳人相伴……那么她永远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
拿定主意之后,徐洛音出了门。
绿袖见她终于出来了,狠狠地松了口气:“姑娘,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郎中怎么说?”
“别担心,”徐洛音胡诌道,“我只是近日情绪不佳,所以食欲不振,郎中连药方都没开,想必没什么大碍。”
绿袖闻言便放下心,眉开眼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这就去和红裳琢磨点开胃的东西给姑娘吃!”
徐洛音笑着应好,望着她蹦蹦跳跳地走远,嘴角逐渐变得平直,落下幽幽一叹。
能瞒多久算多久吧,至少和离前不能让人知道,那时候应该还未显怀吧。
虽然如今还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是只要一想到有个小家伙在自己的肚子里,便忍不住摸了又摸。
到底还是欢喜大过忧愁的-
沈韶回到韶光院。
这次如松并未跟着,见他一回来面色便绷得紧紧的,便知道在少夫人那里没讨到什么好,如松连忙躲了起来,让别的下人都谨慎着些,生怕殃及池鱼。
沈韶没管他们,径直去了书房。
从白天待到晚上,他按部就班地做完了一件又一件事,可是依然对徐洛音变脸这件事毫无头绪,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生气?
沈韶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当时的场景。
说到她的爹娘来信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有轻浅的笑意,可是等他掏出信,她的笑不见了,脸上还有些难过的神色,紧接着便接过信关上门,气冲冲地对他说“慢走不送”。
难过……为何会难过?
他百思不得其解,片刻后拿起一封信塞到怀里,快步回到卧房,对着铜镜模拟着当时的情景。
他慢慢抽出信的同时,带出香囊的一角。
沈韶顿了顿,忽然明白过来,许是他的动作太快,她并未看清这就是她绣的香囊,便误以为他收下了别的女子的香囊,所以生气了。
不,应该说是吃醋。
沈韶对着铜镜露出一个笑,边往外走边道:“备马,我要去仙……”
话音戛然而止,沈丞相缓缓走了过来,神情严肃。
沈韶微顿,自从阿音搬离沈府之后,父亲从未有过什么表示,似乎去留都随她,今日过来是为何?
“你要去仙客巷?”沈丞相面色凝重地望着他,“又去见她?”
沈韶坦诚地颔首,问:“父亲是要阻止我吗?”
他握紧了拳头,已经做好了硬闯的准备。
“你现在去见她又有何用?”沈丞相皱眉,“除了能说两句话,她连个笑脸都不会给你,你不是在查那件旧事吗?若真的是你想的那样,过几日和她解释清楚,再接她回来岂不是更好?”
沈韶愣了愣:“您说什么?”
他以为父亲会阻止他去见阿音,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沈丞相叹道:“经历了文家的事情之后,我才知道‘及时行乐’这四个字的意义,既然你喜欢她,非她不可,我也不想再拦你。”
沈端敬自然明白那些旧事是沈家的错处更大,可当时年少轻狂,一心觉得为了保护皇上,什么都可以放弃,若沈家上阵杀敌,就算全部被杀,只要皇上好好的,他也心甘情愿。
是以当徐疆赤红着眼睛找上门讨要说法的时候,他不服气,与徐疆对骂,至此至交好友终于变成了宿敌。
后来的数十年,他一直认为他没错,并在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上行走,直到靖南侯府抄家前夕,他阻止沈韶娶徐洛音,沈韶对他说“愚忠”。
这两个字犹如当头棒喝,他怒不可遏,想反驳,想将沈韶骂个狗血淋头,可他却发现自己词穷了,下意识转移话题。
等沈韶走后,他在书房一动不动地枯坐一夜,满脑子都是“愚忠”二字。
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满心愧疚。
他这一生都追随着父亲、祖父以及各位祖先的脚步忠于皇帝,可皇帝却轻信谗言相信了靖南侯府贪墨,皇帝真的信吗?
他第一次剖析皇帝的心思,心想,其中不乏有担心徐家势大的缘由,借故斩断羽翼,将兵权留在自己手中。
可他猜错了,皇帝竟让惠妃的娘家掌管青州诸事,原本他还不太明白,是以极力劝阻,皇上却执意如此,他以为皇上被惠妃迷了心,还偷偷骂了她好几声狐狸精。
待吴文两家出事之后他才终于清楚——皇上知道一切,于是暗中筹划,特意宠爱晋王,让太子和晋王自相残杀,培养太子的心性,至于有兵权的徐家、钱帛众多的吴家和有清流之称的文家,都是皇帝为太子找的垫脚石罢了。
一石三鸟,坐收渔翁之利。
可徐家何错之有啊。
沈丞相摇头叹息,见沈韶还站在原地,不由得怒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回去!”
“父亲,我会接她回家,但是这与我现在见她并不冲突,我一定要去仙客巷,”沈韶轻声却坚定道,“我不能让她误会我,她会难过。”
说完他便直接出府,策马前往仙客巷。
仙客巷中,徐洛刚用过晚膳,正在院中与绿袖红裳闲聊。
“姑娘,我今日做的山楂糕还不错吧?”绿袖笑眯眯道,“明日你还想吃吗,我接着给你做。”
没有什么比山楂更开胃了,于是她便做了一盘山楂糕,没想到徐洛音吃了之后居然可以吃下肉了,虽然只有几口,但是好歹没吐出来,也算是个进步。
徐洛音颔首道:“明日也做一份吧,我没事便吃几块。”
不过她心里却在想,都说酸儿辣女,难道她肚子里是个儿子?
想到这里,她又要下意识去摸肚子,可手还没碰到,便听见传来一阵敲门声。
徐洛音问:“谁呀?”
“是我,沈韶。”
绿袖看了徐洛音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不快的神色,便知道她也是想见的,于是很快便溜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想直接进屋,可她还是心软了,前去开门,问:“你怎么又……”
“来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便瞧见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可那双眼睛却发亮,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多了几分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让她想起那日在云记门前,他对她说“我送你回家”。
是一样的怦然心动。
她慌乱垂眸,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片刻后暗暗唾弃自己,他的身边已经有佳人相伴了,她心动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掐了下手心,故作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
“阿音,我只想与你说一句话,说完便走,”他从怀中掏出那个香囊给她看,“这是你绣的,我没有变心。”
作者有话说:
本章也有红包,明天应该就解释清楚啦~
感谢在2022-06-18 17:16:41~2022-06-19 18:0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气泡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