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完前因后果,萧旸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是因为都失去了青梅的同病相怜,他对永安侯有那么一丁点的同情。
本来因为永安侯欺负了小绿草他有点生气,想找茬折磨永安侯,现在因为这么一丁点同情,他又不想折腾魏南瑾了。
皇帝心里不痛快,不折腾魏南瑾,就得折腾别人。
萧旸吩咐:“把掌柜和那个伙计带上来。”
掌柜面如土色,小伙计抖得跟筛糠似的,两人颤颤巍巍上了楼,跪在萧旸面前,不敢抬头。
萧旸沉着脸:“你们店里的茶水,把朕的龙袍弄脏了。”
掌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小伙计把茶水泼到那位小姐身上,皇帝把龙袍脱了罩在那位小姐衣裙外面,就这么,龙袍沾上了茶水。
“草民有罪。”掌柜不敢辩解。
萧旸淡淡道:“赔。”
掌柜身子抖了抖,“草民愿意赔出全部身家。”
萧旸嗤笑一声:“你有多少银子,都能抵上龙袍了?”
这话掌柜可不敢接,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能跟龙袍相提并论的。
萧旸冷哼一声,“朕要这珍宝阁,让你们东家去找莫涯。”
他不需要自己动手处置掌柜和伙计。掌柜只是个算账的,并不拥有这珍宝阁,不管背后的东家是谁,他拿走了珍宝阁,那东家都得把气撒到掌柜和小伙计身上。
珍宝阁欺负了小绿草,他就让这珍宝阁归小绿草所有,看看这店里的哪个伙计还敢明目张胆往小绿草身上泼茶水。
萧旸起身走了,安大总管连忙跟上。
莫大统领留在原地,笑呵呵地说道:“我是龙翊卫莫涯,让你们东家带着地契去龙翊卫寻我。”
掌柜已经瘫在地上,犹如一滩烂泥。
莫涯笑了一声,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也跟着抖了抖,“你心里肯定在嘀咕我们是土匪,呵,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泼的那杯茶水心思有多歹毒,我不说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
女子衣衫湿透,不说名节尽毁,至少也会被流言蜚语压得抬不起头。
他可是见过有女子落水,被无赖救上来之后,就因为衣衫湿透被无赖抱了,就只能嫁给那泼皮无赖。
小伙计那杯茶泼得歹毒,要只是溅上一点,弄湿了衣袖什么的也无所谓,偏偏泼在裙子上,裙摆紧紧裹着腿,身形毕露。
那位夏小姐可是未出阁的女子,让他们这么一泼,再让大街上的人都看个正着,名声能好得了?
更气人的是,小伙计泼那茶水是故意的,掌柜当时看得真切,却并没有阻止,反而是有心纵容。
这其中的原因莫涯也懂——无非就是夏小姐穿得寒酸,而关小姐穿得奢华,身边又跟着关将军,为了讨好关小姐,就拿夏小姐来作筏子。
开个店铺,不讲究诚信为本、先来后到,反而捧高踩低。
店大欺客,夏小姐今天要不是刚好身后跟着皇帝,换成任何一个平民女子,还真的让他们给欺负了无处说理。
这样的黑店,别说皇帝了,他都想动手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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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宫,萧旸的气也没消下去。
眼见着皇帝脸色黑沉,安大总管奉茶上来,笑眯眯地说道:“夏小姐不愧是跟陛下您自幼的情分。”
“嗯?”萧旸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问道:“怎么说?”
安大总管笑眯眯地,“陛下您看,夏小姐要自己抄书赚钱,那显然是不轻易受人恩惠的。”
萧旸点点头,“小绿草性子就是如此。”她那个小院也是租住的,而且租金是她自己交,并没有占永安侯府的便宜。
安大总管笑道:“就这么个性子,可她收下陛下送的花笼裙,却是自然又随意,没假客气,没磨磨唧唧地推辞,也没说什么还陛下银子。这一看就是没有跟陛下您见外,这是把您当自家人呢。”
“自家人?”萧旸薄薄的唇角勾了起来,黑眸中闪过愉悦,得意地挑了挑眉,“我和小绿草相依为命八年,这情分别人是比不了的。”
“那是自然。”安大总管连声附和。
眼见着皇帝脸上有了笑模样,安大总管心里刚松了口气,外面就传来小内侍的声音,“太后娘娘请陛下过去。”
安得福想起出宫时遇到长公主的情形,心头一跳,再一看皇帝,眉头轻挑,神情放松,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
萧旸起身,慢慢悠悠地带着安得福去了太后那里。
长公主果然还在,应该是哭过,眼睛有些红肿,看见皇帝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怕被人察觉,又赶紧低下了头。
太后倒是神色安然,拍了拍旁边的座位,“陛下来啦,哀家好些天没见着陛下了,可是前朝有什么棘手的事?”
萧旸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前朝纵然有事,也不是太后该打听的。”
太后脸色一僵。
萧旸又道:“烦心的事情都有朕呢,太后只管颐享天年就是了。”
太后脸色缓了缓,她还以为皇帝是在敲打她,后宫不得干政什么的,听起来又只是关心她。太后笑道:“有你,哀家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操心的。”
萧旸眼睫微垂,“不过太后要真是想知道前朝之事,问吕国公就行了,他是太后的亲弟弟,太后想知道什么,想做些什么,想必吕国公自然会尽心尽力。”
太后笑容彻底僵住了。她发现了,皇帝就是在敲打她,千真万确,明明白白。
侍立在太后身边的吕若兰更是小脸发白:怎么听起来,皇帝似乎对她的父亲很是不满似的?他们吕国公府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
“唉,哀家老了,外面那些风风雨雨的有陛下呢,哀家可没心思管。哀家只要管好自己眼前的这几个就行了。”太后说着话,用手帕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阿岫的脸竟然被人划伤了,陛下,你可得把背后的凶手给找出来!哀家看呀,这凶手就是冲着陛下来的!”
萧旸扯了扯嘴角,“那倒是不一定,长公主平时行事是个什么作风,太后应该比朕清楚,依朕看,是长公主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跟朕可没关系。”
太后捏着帕子的手指紧了紧。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当然清楚,但女儿贵为公主,现在又是唯一的长公主,难道不该活得肆意洒脱一些吗?她的女儿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儿,就该张扬些,就该要什么有什么!
萧旸瞥了一眼长公主,“脸上有伤其实也不要紧,用了宫里的玉雪膏,保管一丁点伤疤都不会留下,不过长公主要是哭哭啼啼,泪水浸了伤口,那可就不好了。”
长公主吓了一跳,连忙用帕子结结实实地压在眼睛上,把没干的泪水吸得干干净净,一丁点都不敢流下去。
太后原本不相信女儿说的“是皇帝派人弄伤了自己”的话,眼下看皇帝的态度,倒是信了几分。
太后心尖冰凉。
要是早两年,她还能支持别的皇子。可眼下,已经没有别的皇子了,而萧旸已经当上了皇帝。
不管心中有何不满,她都必须压下去,不仅如此,还得做出个母慈子孝的样子来。
她不能追问长公主受伤的真相,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
说到底,皇帝不是她亲生的,长公主虽然跟皇帝是同一个父亲,但皇帝三年前才回到京都,又能有多少姐弟情分呢?
跟皇帝的关系,必须得加上别的筹码。
太后笑了笑,“哀家这里倒是还有不少玉雪膏,等会儿给阿岫拿上。陛下整日处理政务,也太辛苦了,到了哀家这里就放松放松。若兰,你陪陛下手谈几局好了。”
吕若兰正在心里想着父亲吕国公有没有做错什么,一张小脸白惨惨的,突然听见太后让自己陪皇帝对弈,又蓦然想起长公主生气讽刺自己的那句“你以为你这个表妹就能得到他的青睐了”,不由得小脸又是一红。
她早知道太后的心思,姑母想要让她做皇后,因为这个,她面对皇帝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
此时又是担心父亲吕国公,又是因为长公主的话而尴尬难堪,一张脸忽红忽白,说话也结巴了,“陛陛下,臣女陪、陪您对弈几局,不知陛下您您可愿意赏脸?”
萧旸起身,“朕还有些奏折没有批完,改日再来看望太后。”
皇帝离开了。
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吕若兰:“你平时多么端庄娴雅,谁看了不夸一句知书达礼进度有度,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结巴起来了?!”
“我——”吕若兰脸色涨红。
太后生气地戳了戳她的脑门,“你给哀家清醒点!你是要做皇后的,平时就要有个皇后的样子!哀家把你带在身边,辛辛苦苦培养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我……”吕若兰低下头,“我知道了,姑母您别生气了。”
长公主冷笑一声,“皇后的位子还不一定属于谁呢?倒也不必做出那扭扭捏捏羞涩的样子来。”
吕若兰羞愧地都快哭了,用力眨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太后皱眉:“你什么意思?还有哪家的女儿敢抢这皇后的位置。”
长公主撇了撇嘴:“一个姓夏的贱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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