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萋萋有些无奈。
从小时候遇到他那刻起,他对她几乎就是百依百顺的,但偶尔也会有犯犟的时候,怎么说都不肯听。
“阿磐,你不能这样。”夏萋萋声音很软,语气却坚定。
萧旸却比她更坚定,“我能,因为我是皇帝。”区区一个珍宝阁,他就算要过来又怎么样?他一开口,那东家就得乖乖地把地契送上来,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话说,皇宫里什么没有,打开库房,奇珍异宝能把人的眼睛闪瞎,他想要送小绿草首饰,根本就用不着去抢什么珍宝阁,还不是因为那掌柜和小伙计欺负了她,他想要给她出气罢了。
可是,她不领情。
她一心想要跟他划清界线似的,他都已经把地契要来了,她却不肯收。
要是永安侯送她东西,她也这样推三阻四的吗?那永安侯下聘礼,她也不肯收吗?
萧旸越想越多,越想越气,一张俊脸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夏萋萋叹了口气,“阿磐,你读的书比我多,你该知道,哪怕是朝臣勋贵,也要避免与民争利,更何况你是皇帝呢?”
她板着瓷白的小脸,乌黑眼眸认真地望着他,“虽然说这天下都是你的,但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推翻的君王。阿磐,我不想看到有人用武力来对付你,也不想看到有人口诛笔伐说你不好。”
“我希望阿磐好好的,就算不被所有人喜欢,但至少那些明事理懂大义的人都爱戴你拥护你。”
她说话时神情是那样的郑重,仿佛许愿一般。
萧旸愣住了。
他设想了很多她拒绝的原因,不想跟他有牵扯,不想受他的恩惠,拿了他的东西怕永安侯多心……
但他没想到,她之所以坚持让他把珍宝阁还回去,是在保护他的名声,是想让百姓爱戴他。
他不在乎名声,也不在乎百姓是否爱戴。
但他在乎她的心意。
萧旸心情大好,黑眸中渗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还回去就还回去,你说要还那就还呗。小绿草,你看我这样听话,你是不是得奖励我?”
夏萋萋:“……”
旁边低着头的小内侍差点把下巴都惊掉了,从他进宫以来,就从来没见过哪一个皇帝这么说话,竟然低声下气地向一个民女要奖励。
萧旸弯腰,凑近了些,笑道:“小绿草要是不给我奖励,那我可要自己取了。”
夏萋萋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伸出手,修长的指尖落在了她的发间。
绿鬓如云,柔软的黑发间藏着一枚小小的珠花,萧旸手指轻轻一勾,带走了那枚珠花。
那是五颗小珍珠攒成的一朵小花,插在发间丝毫不起眼。
对萧旸来说,他真正想要的奖励是让她跟永安侯退亲,但他不想就这么提出来,他想凭着自己跟小绿草的情意,她既然跟他重逢了,自然会主动找永安侯退亲的。
他应该给她一点时间,不要逼迫她让她为难。
他退而求其次,选了她的一朵珠花做奖励。
她身上的首饰本就不多,要是取走了耳坠子,别人一眼就能发现,毕竟哪个小姐出门会不戴耳坠子呢。
要是取走了发簪,那她的头发就有可能会散开。
要是取走了手帕,那万一她要用一下可怎么办。
挑来挑去才挑中这个珠花,小小一朵,既不值什么银子,也不妨碍她梳的发髻,少了之后别人也不会察觉。
要个奖励都要思前想后,生怕让她有一丁点的不舒服。
萧旸很是委屈。
偏偏夏萋萋还盯着他手里的珠花,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给他。
萧旸把手往高处一举,眉毛一挑,“我抢到了,就是我的了。”
幼时他常常这样逗她,因为比他小了三岁,她的个头始终都比他矮一截,只要他把手举高高,她无论怎么蹦怎么跳,都没办法从他手中抢到东西。但每次都是他先心软,帮她擦一擦她小小鼻尖上的汗珠,然后弯下腰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
不过这次夏萋萋没跳起来去抢,往昔的小姑娘长大了,抽条了,也端庄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淘气。
她只是小小地、不易察觉地,白了他一眼。
萧旸心里美滋滋的。
“我该回去了。”夏萋萋说。
萧旸并不想放她走,他甚至想让她从此就留在龙极宫。
但他也知道不行,而且他也答应了开宴之前送她回到御花园。
“我送你。”萧旸说。
夏萋萋迟疑了一下,摇头,“我认得路,我自己回去。”
知道她是避嫌,不想跟他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萧旸心中一哂,倒也没为难她,让安得福送她回去。
安得福引路,亲眼看着夏萋萋进了御花园,这才退下。
夏萋萋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株牡丹前,稍稍左右张望一眼,别的贵女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消失了一会儿。
不远处一株木芙蓉下,站着白衣飘飘的关采采,指尖捏着一朵花,似乎在低头嗅那花香,抬起头的时候,眸光却直直地看向夏萋萋。
夏萋萋没有理会。
关采采却并没有移开目光,她毫无顾忌地盯着夏萋萋,眼珠一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似乎想要探究什么。
关采采如此行径,已经算得上无礼了,夏萋萋直接对视过去。
也不知道关采采看出什么来了,还是说恰恰因为什么也没看出来,反正夏萋萋感觉她似乎是松了口气,转头开始跟旁边的贵女说笑。
恰在此时,太后吩咐开宴了。
众人在宫女内侍的引路下,离开御花园,去往宴客的景福殿,男宾女客渐渐地走在了一起。
不知何时,关横海走到了夏萋萋的身边。
他低声道:“在宫里不要乱走。”
夏萋萋脚步一顿。
关横海皱了皱浓眉,压低了声音:“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的父母没有教导过你吗?皇宫中忌讳颇多,你进了宫就要跟众人待在一起,不要独自去僻静的地方,不要乱闯不知道的宫殿。”
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隔着无数花木,却一直留意着她的动静,看到她一个人离开众贵女的赏花处,就禁不住有些担忧。幸好,她及时回来了。
“我的父母……”夏萋萋笑了笑,没再往下说,而是抬眸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莫名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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