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找到巴哈罗?”
季闲很意外,因为他以为“捉拿巴哈罗”对虫侍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
雷安跪下请罪:“请陛下恕罪。我已经加派人手前往西大陆了。”
“西大陆。”
季闲吐了口气,说,“跟我说说那吧。”
“是。
“最开始那里是一片荒漠平原。上一任王没落,王卵又迟迟未破壳,原本囿于王威被收押的一些恶徒就趁机反抗、逃跑,为了躲避追捕,他们深入荒漠之中藏了起来。渐渐的,这些虫子形成了聚落,那里成了一个游动的法外之地。
“但随着王卵沉寂的时间增长,古生种随之陨落,虫侍一族、信蜂这些王的近侍的繁衍逐渐单薄,等级威压也一代不如一代。
“最后,我们只能集中力量守护特雷比西亚,而那片法外之地则逐步扩张成为了如今的西大陆。”
“王没落后,你们的等级会降低?”
“是所有虫子的信息素和自我意识都会受到影响。如果王卵就此沉寂、甚至……,那虫族将退化为一群毫无理智的行尸走肉。”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西大陆还这么热衷于‘无王论’?”
“因为这群愚蠢的虫子早在一百多年前就不再传习‘虫王赋’,他们崇尚人类文明,早忘记了虫族的一切源自王的统治。
“不过这次信蜂和虫侍过去,他们的信息素威压或许能帮那些虫子回忆起他们理应记得的尊卑。”
“……”
“虫王赋”是一本书,不仅是歌颂虫王,也记录着虫族的“根源”。
季闲看过一些,但因为实在太枯燥,所以到现在也只看到了三分之一不到。
季闲:“他们崇尚人类文明,那他们的科技水平比特雷比西亚如何?”
这事实在无法撒谎,“科技方面确实要强过我们。但在生物机械方面远不及特雷比西亚。”
“武力值呢?”
“……如果古生种苏醒,无人可以战胜特雷比西亚。”
那就是打不过了。
季闲心里有了数。
雷安换了个话题:“还有一件事我想请示陛下。”
“你说。”
“陛下,那只废虫您打算作何处置?”
季闲倒没忘记这事,问:“你们对他的处罚结束了?”
雷安答非所问:“他应当被处死。”
季闲对雷安的“固执”见怪不怪,说:“我觉得他没有撒谎,他真的闻到了我身上有味道。”
雷安提醒道:“陛下,您还是幼虫。”
季闲:“可我也是虫王。虫王与任何虫子都不同——这是‘虫王赋’里说的。或许我真的有你们都闻不到的味道呢?”
雷安不这么觉得,但他猜到了季闲的目的。
“陛下,您想继续把他留在身边?”
季闲:“不行?”
“他刺杀过您,两次。”
“如果真想杀我,他那天有很多机会,且都比晚上的成功率高。”
“可终究是袭击了您,您就这样放过他了?”
“不是已经让你们处罚过了吗?都处罚六天了。”
“……”
雷安懂了,季闲已经打定主意了。
这几天他完全了解了眼前这只幼虫的“任性”,也知道自己的说教不仅没用,还会适得其反。
雷安只能放弃,最后问了一句:“您这样保他,是因为他长得最像人类吗?”
季闲笑了,坦然道:“对。虽然这样说很抱歉,但是现在的我真的无法达到‘虫子’的审美,我需要他在跟前来让我的眼睛休息一下。”
雷安:“……”
季闲一脸无辜——你自己要问的。
雷安:“……”
行吧。
雷安接受了自己在王的眼里是个“丑人”的事实,尽责地提醒道:“但请您谨记,您是虫王。”
季闲:“放心吧,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
雷安并不全信,但也无法。
他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是的,陛下,他今天的惩罚已经结束了。”
季闲:“那就把他带过来。”
雷安:“是。”
…
一刻钟后,银发男人被带到了季闲刚让人整理出来的阳光房里。
男人很惨。
他的身上套着一件明显是刚换上的白色罩袍,只露出了手脚脑袋,皮肤上的鞭痕一层叠一层,结痂后又被撕开,几乎没一块好皮。
特别是他的脖子,项圈周围的皮肤是一片遭受电击后斑驳干枯的白色,鞭子又撕下了大片的脆弱碎皮,嫩红的血肉与琥珀色的血液凝成了一种悚然的凝胶感,光看着都让人觉得生疼。
只是从刑房过来的这一段路,男人身上崭新的罩袍就已经被血水打湿,浸出了淡淡的琥珀色。
——季闲知道他会很惨,但亲眼看到还是觉得太惨了。
不过介于对方之前想要生吞自己的事实,季闲按住了自己多余的同情心。
“陛下,人带到了。”
马绍尔跪下行了个礼,又双手把项圈的遥控器奉上,“这些按钮的属性都标注在上面。”
季闲接过看了一眼,每个按钮下面都有两三个字:鞭笞、麻痹、窒息……最中间的一个按钮下面写着“死亡”。
死亡当然是不可能测出来的——实际上虫奴项圈的功能也不需要测,找个驯师看一下就知道了。
至于男人脖子上的痕迹,是虫侍们借题发挥罢。
季闲收起遥控器,又问马绍尔:“他每天的惩罚是什么?”
马绍尔:“按照陛下的命令,只施与他鞭刑。鞭三百。”
“多少?”
“三百。”
马绍尔还贴心地解释道,“因为陛下仁慈,我们并未让他落下任何残疾。”
“……”
季闲看了眼男人,自语道:“居然没被打死。”
每天鞭打三百下——季闲敢拿自己的脑袋发誓,马绍尔不仅不会手下留情,怕是每一下都要让人使出吃奶的力气,以报断触角之仇——连续六天的鞭打,这人居然还能站着、还能走过来、还能喘气。
奇迹。
马绍尔:“回陛下,他的身体恢复速度很快,甚至超过了虫侍和信蜂。”
“哦?”
季闲看向雷安,“这正常吗?”
雷安:“不正常。所以,请陛下三思继续留任他的事。”
季闲:“……”
季闲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雷安:“……是。”
雷安跟马绍尔离开了阳光房,但是并没有走远,隔着阳光房的透明玻璃,留意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
季闲把玩着遥控器,问男人:“现在我还香吗?”
男人抬起头。
四目相接的时候,季闲轻轻挑了下眉尾——男人的目光炯炯,一点也不像是经历了几天酷刑的人。
男人张开嘴,声音因为疼痛和干涸而喑哑粗噶,“香。”
他说,“您一直很香。”
季闲又问:“哪种香?”
“想要靠近您的,那种。”
季闲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也是,现在就算是想吃掉我的香,你也没这个牙口了吧。”
男人听出了季闲的讽刺,却并未因此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我没有说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袭击王是死罪,我没奢望过会被您放过。”
季闲:“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放过你吗?”
“不知道。”
“因为你是长得最像人类的虫子。”
“……”
男人大概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
废虫无法蜕变,但废虫多是保持了虫子的形态,比如若虫、肉虫。人形拟态是人虫目蜕变后才会拥有的形态,他的样子确实少见。
可是……男人很疑惑:“您喜欢人类的样子?”
季闲:“不行?”
“……”
倒不是不行,只是这审美也太古怪了。
——当然,男人并没说出口。
季闲又说:“我打算让你继续做园丁的活,但有条件,想听吗?”
男人:“您说。”
季闲:“第一,你得学习,让自己变得更像人类;第二,即使我又变成了你想要吃掉的那种香气,你也必须忍耐,再有第二次袭击,我会毫不留情地处死你;第三,受到王的偏爱会有相应的馈赠,如果哪天你感觉自己要蜕变了,就自觉滚出我的视线范围。听明白了吗?”
这条件简直就是恩赐,以至于银发男人都为季闲担心了。
“您就不怕我再袭击您,而虫侍来不及救您吗?”
“想过。”
季闲往外看了眼雷安跟马绍尔,又收回视线,“这种你我都能想到的问题,他们也一定想到了。不然,咱们试试?”
季闲张开双手摊开在身前,掌心空空如也。
“现在他们距离我们二十多米,你距离我只有一米,我不碰遥控器,你完全有时间在他们抵达之前咬死我——这将是你唯一可能杀死我的机会。
“你有三秒的时间选择:咬死我,或者效忠于我。
“三,二……”
“……”
“一”字还没出口,银发男人便缓慢且艰难地朝着季闲单膝跪下了。
他仰着头,盯着季闲的脸,说:“陛下,我谨遵您的三条戒律。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人类。”
季闲俯视着仰望他的男人,然后在男人的注视下,五指轻翻,那个刚才还不见踪影的遥控器神奇地出现在了季闲的掌心。
“死亡”的那个按钮,刚刚好抵在他的拇指之下。
季闲笑了:“恭喜你,选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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