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爹娘疼的孩子需要一个人面对生活的苦,浅浅是公主,没有得到多少尊重和礼遇,但肩上的担子却从来不曾松懈。


    她不能得罪人,更不能给贵妃母女拿到把柄,否则,被报复回来,不单是她自己要受罪,身边的人也要跟着一起被连累。


    因为自己淋了太多雨,才想给愿意真心对她好的人打一把伞。


    就这样过了十年,小心翼翼,有如惊弓之鸟。她其实很胆小,夜里看着窗外胡思乱想都能把自己吓哭,可今日却胆大了一回——跟谢卿杭划清界限。


    或许他会记恨她,又或者根本不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但这是她第一次在谢卿杭面前说这么多话,不是矜持的客套,而是心里话。


    从前隐藏情绪的随声附和,他深信不疑,今日说了真心话,他却不信。他口中的喜欢,又有几分可信呢。


    浅浅小声啜泣,眼泪却被人温柔拭去。她抬起头来,近距离的看他一身暗红侍卫衣装,黑色的腰带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结实的胸膛稳稳的起伏,许是因为耳朵离他的胸膛太近,竟隐隐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他站的好近。


    近到她抬头能看见他脖颈上的青筋没入平整的领口,突出的喉结微微滚了一下,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胸腔里热乎乎的。


    好奇怪的感觉。


    不应当让他离得这么近吧?


    可是有他在身边,浅浅莫名的心安,竟也不忍心让他离自己远些。


    她垂下眼眸,看着他手上柔软的帕子,小声问:“你一个男子,随身带着帕子做什么?”


    多是女子平时里随身携带帕子,用以端正仪态,浅浅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男子,不知晓男子会随身携带何物,直觉得这帕子软软的,不像是萧祈会用的东西。


    像他这样的男子,应当身配刀剑,背后挽弓才与他气质相合。


    仰起面庞的少女粉若芙蓉,眼眶中蓄起的泪水渐渐止住,一双莹亮的眼眸好奇的看着他,萧祈心脏一紧,不自觉滚了滚喉结,将帕子收回腰带中别好。


    看到公主受了委屈,萧祈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想保护她,不想让她再伤心难过,忍着委屈藏起眼泪。


    但浅浅却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得多,没有倾诉苦楚,默默承担下所有。


    萧祈看得到她的坚强,却止不住的心疼她的懂事,他想说什么安慰她,可说多怕是逾越了主仆的界线,便答她:“奴平日里常习武打拳,所以身上会备几个帕子擦汗。”


    闻言,浅浅脸上有一丝慌张。


    这是他贴身用的东西?


    浅浅仿佛能想象到柔软的布料从男人密布细汗的肌肤上擦过的景象,羞得她脸都热了。


    看到少女眼神中的慌乱,萧祈察觉到了不对,赶忙解释:“这个是干净的,没有用过……是奴失礼了,请公主恕罪。”


    眼看男人又要跪下,浅浅赶忙扶住了他,“我没有要怪罪你,反而要谢你替我解了围。”


    少女的手掌隔着一层布料扶在他手臂上,萧祈无法忽视那温凉的触感,喉咙好似被燥热的石头堵住,半晌没能回话。


    小路另一侧,借着树丛的遮掩,一双眼睛正偷偷瞧着二人。


    这地方实在隐秘,若不是看见谢卿杭从里面走出来,女使也不会想到有人在假山后头。


    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让自家姑娘出门时带上几个得力的护卫,七公主与那侍卫走的近也无可厚非。可女使看着看着就觉出不对来,他们二人也太亲近了些,看着不像主仆,倒像是对……眷侣。


    一旁有人过来,女使赶忙离开。


    得赶紧将此事告诉四公主。


    晴妤走进来,看到只有二人在此,面露疑惑:“公主,您不是跟谢郎君说话吗?怎么他先走了?”


    她刚才在外面守着,萧祈因为体型过于引人注目,便躲在假山里。晴妤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谢卿杭从另一边绕过来,一言不发、面色难看的带走了自己的小厮,才进来寻公主,不想萧祈也过来了。


    浅浅向她走过去,轻声说:“我同他讲明了心事,他一时无法接受,就生气了。”


    晴妤不明白,猜想说:“那谢郎君就没对您说什么?”


    浅浅摇摇头,并不言语。


    谢卿杭同她说的事关乎谢家和三皇子,荣怜月移位牵涉其中,此时若是传出去,谢家定然要落罪重罚,以谢卿杭的脾气,怕是要记恨她一辈子。


    每一次跟他说话,浅浅身上总会多许多负担。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谢卿杭认定了她没有别人可选,将她视为掌中之物。


    她保守秘密,只是不想惹上麻烦。


    主仆三人一同走去前厅,浅浅的余光控制不住的看向身侧的萧祈,刚刚她与谢卿杭的事,萧祈应当知晓一二,他却什么都没问。


    是不关心她吗?


    不对,刚刚他及时冲出来救下了她,怎么可能是对她漠不关心。


    那就只可能是,萧祈知道她心里为难,才不问她,不想给她更多的负担。


    他是懂她的。


    想到这里,浅浅心情舒缓了些,走近前厅,看到主桌旁的席位上有一身着蓝衣的女子站起身来向她招手。


    看清那人,浅浅嘴角勾起微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这蓝衣女子便是浅浅知交多年的好友,宁妧。她出身武将之家,同京中的贵女们说不上话。一次二人在马场上相遇,浅浅得她教授骑马,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了朋友。


    身旁的侍女为二人倒酒,宁妧则在一旁小声嘟囔:“你怎么现在才过来,要不是我替你定了座位,你就要被安排去主桌了。”


    浅浅端起酒杯,微尝了一口,梅子酒香甜的味道灌入喉咙,浅浅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回问:“谁要安排我去主桌?”


    宁妧向她靠近了些,在她耳边道:“当然是国公夫人,我瞧着她很喜欢你呢。”


    “我也觉得她待我很好。”浅浅腼腆道。从前没机会与国公夫人深交,今日见了才知道她为何会在京城夫人们中如此有声望,像那样和善又明事理的夫人,谁能不喜欢。


    浅浅小口抿着梅子酒,转头却看到宁妧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浅浅疑惑,“你笑什么?”


    宁妧小声说:“你看主桌那边,有个穿白衣裳的郎君。”一边说着,手指落到桌子下面给她指了方向。


    浅浅顺着方向看过去,看到主桌上身穿墨边白衣的郎君正对着她,那人长相温润,眼眸却睿智有神,与老爷夫人们同坐一席,谈笑风生,颇有几分潇洒气度。


    “他可是国公府的郎君?叫崔千鹤?”


    宁妧点点头,“就是他。”


    “让我瞧他做什么。”浅浅收回视线,夹了一块面前的凉果子送进口中,酸甜开胃。


    宁妧压低了声音偷偷道:“国公夫人特意安排她的儿子坐在能一眼看得到你的位置,你就不想想为什么?虽说谢卿杭才情俱佳,但崔千鹤也是京中才俊中数得上的人物,若能与他结亲……”


    听到此处,浅浅赶忙抬眼看同桌的几人,看到没人注意她们,才低声道:“这样的好事,怕落不到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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