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打乱了营地众人的计划,皇帝败兴而归,两位皇子在暗地里本想一较高下,却也不得不因为这雨退回营地。


    唯有荣怜月在雨下大之前就回到了营地,在自己的营帐中泡了一壶雨前龙井,悠闲自得的饮茶。


    身旁的宫女为她斟茶,担忧道:“您今天亲自动手,万一七公主活着回来了……”


    荣怜月她不相信浅浅有命从陷阱里逃出来,即便逃出来又如何,她有母妃有哥哥护着,父皇又怎么舍得生她的气。


    “像她这种人,就要狠狠打压。”荣怜月悠闲的喝茶,轻声道,“我母妃在宫里跟那些贱人斗了大半辈子才稳住贵妃的宝座,才有我如今的地位,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荣浅嫁进沛国公府,让她有婆家帮忙来跟我作对吗?”


    沛国公府的赏花会上,浅浅大出风头,沛国公夫人明里暗里的抬举浅浅,叫荣怜月受了冷落,心里很不快活。


    荣怜月的母妃有荣宠,哥哥有权势,自己更是家财万贯,唯一看中的便是自己作为公主的名声。她绝不容许京城中有第二个被人推崇的公主,京城中最尊贵的公主只能是她。


    落雨击打在帐篷外,皇帝坐在龙帐中板着一张脸。


    座下跪着一个女使哭哭啼啼的。方才在外头侍卫赶了她三四回都没能把人赶走,还是皇帝的身边的朱内官见女使面熟才同皇上禀报了,让人进来。


    晴妤跪在地上哭诉道:“七公主在林子中坠马淋了雨,现在发了高烧,还请陛下恩准让公主回府诊病。”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皇帝皱起眉头,听她说这些才想起这女使是浅浅身边的,低语道,“真是煞风景,早知她这么体弱,就不该让她过来。”


    浅浅这会儿正在自己的营帐中昏迷着,若是听到自己的父亲这一番冷酷无情的话,只怕会要病得更重。


    晴妤伏跪在地上求道:“七公主从小身子就不好,这会儿又发了高烧,营地里潮湿阴冷,公主怎么受得了,求陛下仁慈,让我们公主回去休养吧。”


    哭喊的声音惹人烦躁,皇帝摆摆手,“让她走吧。”


    “多谢陛下!”晴妤一边谢恩,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走出皇帝的龙帐,往七公主的营帐那边赶。


    回到营帐,放下油纸伞,撩开门帘走进去,就见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床榻边,后背上的水迹还未干透,怀里抱着冷得瑟瑟发抖的少女。


    晴妤去面见皇帝前已经给浅浅擦干了身子换上了干衣服,但浅浅的身子依旧无法暖起来,高烧烧的额头滚烫,四肢却冰冷无力,连喘息都带着痛苦的呻//吟。


    萧祈守在她身边,不忍心看她受此煎熬,将人抱在怀里用他的体温为她取暖。她长得又瘦又小,像只营养不良的小猫,没有母亲照料,独自一人在险恶的密林中求生,一场大雨便能要了她的命去。


    他将所有的衣服都裹在她身上,将人抱的紧紧的。在静谧中,他感受到了她身上的颤抖,她的痛苦委屈,求生的意志,让他心疼。


    初遇时隔着铁笼,二人一明一暗,萧祈羡慕她能走在阳光里,而自己只能躲在漆黑的阴影中窥探她的微笑。


    那时他向往她的单纯美好,却不知在少女温柔的外表下经历过多少的风霜雪雨。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即便她身为公主,活的也很不容易。而自己……却没有能够足以保护她的力量。


    家族覆灭之后,他沦落进污泥中,沉溺了太久,几乎快要忘了自己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神采。没有了家族,也失去了朋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何去搏一个前程。


    但他亲眼看到了身处囚笼中的浅浅,她像只被皇室圈养的金丝雀,哪怕事事都不由己,依然坚强的生活,而他却止步于此,沉湎于当下的安稳,所以才没能保护住她。


    是他的错。


    萧祈十分自责。因为遇见了公主,所以他才能重新振作起来,找回了身为人的尊严,而他却差点失去了她。


    如果今天他没能及时找到公主……萧祈不敢再往下想,俊朗的面容间是暂不去的愁绪。


    赶回来的晴妤走到床边问:“公主还好吗?”


    萧祈沉重道:“烧的更厉害了。”


    营地里不是没有太医,但外头雨大,气温骤降,空气潮湿冰冷,着实不利于浅浅的病情。更何况,宫里的太医底下都跟皇后和贵妃通着气,会不会尽心救治还不一定。


    两个侍卫去牵了马车过来,晴妤收拾了行李,萧祈抱着浅浅走上马车,将人放下后,走到外头冒雨赶车。


    晴妤收拾好东西,坐进马车里照看浅浅。两个侍卫骑着马匹跟在后面,一行人没有弄出大的声响,在大雨中离开营地,往京城赶。


    天黑的厉害,雨声如瀑,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守在门里的家丁才从雨声中分辨出敲门声,打开门就见萧祈抱着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往里走,步伐急躁,健步如飞,连话都来不及交代一声。


    从前院提着灯笼赶过来的王五看到晴妤,疑惑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晴妤心里急慌慌的,吩咐他:“公主发高烧了,快去请大夫过来。”


    王五听罢,赶忙出门去请大夫。


    众人面前一向沉稳的萧祈头一回这样慌张,他抱着昏迷的浅浅走进内院,进了卧房后,一边走一边为她解下裹在身上的衣服,落了雨水的衣裳掉在地上,剥离出一个干爽柔软的少女,合着一身衣裳被放到床上,盖了一层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小脸。


    少女雪白的脸上染了红红的晕,萧祈伸手摸上去,一片热烫。


    没过一会,晴妤带着大夫和几个丫鬟走了进来,点起了蜡烛,昏暗的卧房亮堂起来。


    萧祈站在床边,看到自己脚下积起一滩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也是湿漉漉的。收拾了被扔在地上的衣裙后,回房去换衣裳。


    凉雨从屋檐上落下,窗外雨声不止,熄不灭心中的焦躁。


    萧祈擦干身上的水迹,换了衣裳鞋袜,勉强把头发擦干,心里牵挂着仍在昏迷中的公主,便不由自主的撑起了油纸伞走出门去。


    趁着夜色,他走进了内院,进了公主的院子,走到她卧房前时却犹豫了。


    他只是个贴身侍卫,距离再近也只能守在她门前,再向前就是逾矩了。方才还能骗自己说是为了救她,如今里面已经有女士和大夫,他还有什么理由再靠近呢。


    男人撑伞站在屋檐下,不敢迈进房门,也不想离开她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夜色如墨,两个丫鬟送大夫离开。


    晴妤走到门边来,打量了换了干净衣服的萧祈,请他进来说话。


    “萧侍卫,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们公主就要被人害死了……”晴妤小声啜泣着,“公主怎么那么命苦,走到哪里都不得安生。早知如此,还不如生在寻常人家,何苦要遭这种罪。”


    萧祈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浅浅,关心道:“大夫怎么说,她……公主,还好吗?”


    “你放心,方才我给公主喂了一碗姜糖水暖暖身子。大夫开了药方,我让丫鬟跟着出去抓药了,等一会儿煎好了药喂给公主,高烧就能退下来了。”


    萧祈收回视线,点点头,“好,公主没事就好。”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些。


    晴妤将男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满是感激与庆幸,同他说:“这雨下的这么大,只怕要下到明日,公主害怕雷雨,这种天气总睡不安心,就请萧侍卫在这儿陪着公主吧。”


    “我?”萧祈有些惊讶,问她,“我身为男子怎好近身陪侍?”


    晴妤微笑道:“这种时候就别讲究那么多了,公主她信得过你,而且我也得去稳定府里的人心,公主卧病在床,不好让底下人生出异心来。”


    主子生病,又碰上这样大风大雨的恶劣天气,万一底下有人想趁乱捞上一笔,这府里可就乱了。


    萧祈知她考量,只得应答下来。面上是勉强接受,心里却高兴的不得了。


    晴妤跟他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不大的卧房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外头落雨淅淅。萧祈看着躺在床榻上少女,借着烛光能看到她平稳的呼吸着,脸上的红晕也淡了些。


    他拿了凳子坐到床边,在一片静默中,视线扫过少女饱满的额头,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唇,暖黄色的烛光在她细密的睫毛上落下一圈光,照得她睡颜宁静,仿佛一个精致的玉娃娃,让他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生怕她会受伤破碎。


    烛火泣泪,男人端坐在床前,时而看烛光,时而看她。


    眼前一片漆黑,浅浅觉得身上又冷又热,睁开沉重的眼皮,一丝光亮照进来,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从一旁照过来的烛光被挡住了大半,浅浅转头去看,看到了坐在身边的人。


    见她睁开眼睛,萧祈激动的站起身来,主动道:“晴妤姑娘让人煎药去了,一会儿她们送来药,公主的病就能好了。”


    听到他的声音,浅浅无比的心安。


    这个男人是她的守护神吗?数次救她于危难,一片赤诚真心,直教她的心都化了。


    浅浅淡笑着,这样也好,至少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把她放在心里,愿意为她遮风挡雨,可以让她短暂的倚靠一会。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能感受到他赠予的真心,她也觉得知足了。


    她聚起了力气,从被下露出一只手来,沙哑的声音轻轻道:“把手给我。”


    萧祈看着她平放在床榻上的玉白的小手,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放在她手心。


    他不清楚公主要做什么,但触碰到她肌肤时,心脏已经控制不住在他胸膛乱跳,耳边全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感受到少女缓缓收紧的手掌,两手相牵,男人忽的红了一张脸。


    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萧祈定定地看向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脸红心热,慌张道:“公主……”


    浅浅握着他的手,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沙哑的嗓子软软道:“恕我失礼,就让我牵一会吧。”


    萧祈没有答话,只默默低下了头。


    被她握住的手掌那么大,带着属于男人的炙热体温和脉搏,在沉默中,握紧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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