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司祁笑出声:“姝姝说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称谓叫林姝姝身子一颤,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而这时,司祁抬手碰在她额头上,故作调笑道:“这不也没发热。”
林姝姝对他的触碰很是不适应,暂时忘了称呼的事,偏头躲了一下,回神觉得不太对,再看司祁面容,果然看见男人眼中的一抹深意。
“……”林姝姝想了想,又把头偏回去,重新把额头放在司祁手底下,讨好地笑了笑,“臣妾挺好的。”
司祁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有这般举动,愣了一下,心下一动,竟一屈指,在她额角敲了一下。
“唔!”林姝姝吃痛,这回是真的能躲开了,偏她痛觉神经敏感,本不算什么的一下,硬是叫她眼尾一红,“疼!”
言语间带着责怪,加上她往后躲闪的动作,分明是带了嫌弃。
直到落染噗嗤一声笑出来,林姝姝才后知后觉,面色一僵,慢吞吞把捂在额角上的手放下去,更是不敢同司祁对视:“臣妾——”
说了一半,不知如何说了,林姝姝皱起眉,习惯性地摩挲起小指。
幸好,司祁没让她纠结太久,主动揽了过错:“是朕的不是。”
林姝姝抿唇不语,心底却是偷偷表示赞同。
这时,司祁叫宫人去布膳,如今已接近晌午,他虽是来问贵妃想如何处置使臣的,但也不急着要一个论断,何况刚刚得到的回答与他希望的多有偏差,不如让林姝姝再想想。
说起布膳,林姝姝顿时来了精神。
司祁一转头,才发现身侧的人一改先前的萎靡,眼睛仿佛在放光,明明什么也没说,却能让人感觉到,她仿佛整个人在喊——
快吃饭!
“……爱妃是几日没吃好了吗?”司祁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听他又把称呼还回去了,林姝姝总算自在了一点,虽不知男人改变称呼的契机在哪,但多听些日子,总能发现的。
林姝姝这才稍微收敛了一点表情,但面上仍有期待,许是此时高兴,便是对着司祁,也提高了几分胆量:“没有,臣妾吃得极好。”
“膳食司的大厨都很厉害,每道菜都很妙,臣妾很喜欢。”
林姝姝对厨子们的赞美乃是发自内心的,想到昨日的鲜炖和清糕,便控制不住地分泌口水。
宫里给贵人们的菜肉都是最新鲜的,而且这个时代也没有各种各样的添加剂调味剂,大多菜式都是本味,加以高超厨艺,只要确定菜里没有过敏源,林姝姝便能大快朵颐。
“那爱妃是?”
林姝姝慢半拍,好险想出了标准答案,只见她羞涩笑笑:“臣妾是想到能陪皇上用膳,方才迫不及待呢。”
这个答案倒是在司祁意料之中,刚冒头的一点兴味很快偃旗息鼓,他点点头:“是朕这段日子疏忽了,往后要是有闲,朕一定多来陪姝姝。”
因着早有准备,再听他喊名字,林姝姝反应平静了许多,只是暗自记了一笔,等把皇帝送走,再慢慢总结规律。
午膳摆好前,两人又聊了几句,多半是司祁在问,林姝姝乱答一通,许多涉及往事的她不知道,少不得含含糊糊,看上去心不在焉极了。
司祁大概是看出点什么,可他不提,林姝姝也就装作不知道。
好不容易布好了膳,不知道司祁怎么想,反正林姝姝是送了一口气,步调都快了不少,几步坐在餐桌前,一抬头发现司祁还站在旁边,又慌里慌张地站起来。
“皇上请入座。”林姝姝规矩说道。
好在这一回司祁没再多说,布膳有内侍伺候,林姝姝想着贵妃人设,试探着给司祁盛了一碗鸡汤,看男人没有多余神色,便知道这次是猜对了。
不过是简单吃个午饭,林姝姝没多想,只一开始稍微有点拘束,但见皇上不开口,慢慢就放松下来。
很快,司祁放下筷子:“爱妃的胃口一直这么好吗?”
“唔唔!”林姝姝正忙着吞老母鸡汤,很是敷衍的应了一声。
坦白来讲,林姝姝的吃相很好,哪怕进食的速度极快,也没有一点狼吞虎咽的粗鲁,唯一让人惊讶的,其实只有快。
明明没见她吃多少,可盘子里的东西肉眼可见地减少着。
偏偏正常来讲,司祁来这边用膳,贵妃从来只顾着给皇上夹菜说话,一顿饭下来,根本吃不了几口,只有今天,堂堂一国之君,还比不上一道老煲鸭。
也不知想到什么,司祁敛目没继续追问,放任林姝姝安稳吃完饭,才又提到:“爱妃可想好,要如何处置南梁的使臣了吗?”
其实南梁使臣与贵妃的事,还真是无妄之灾,南梁民风开放,遇上貌美者,不论是否婚嫁,皆可夸赞,贵妃不知南梁习俗,听见使臣夸她纤腰弱柳,哪怕对方并不带轻浮,仍觉得被冒犯了,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打一顿再说。
“啊?”吃饱喝足,大脑运转的速度也慢下来。
林姝姝眨了眨眼,半天才想起南梁使臣又是何物,她不明白:“不是说让臣妾去道个歉,以和为贵吗?”
说来说去,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司祁耐着性子:“姝姝不必为了朕委屈自己,若是觉得不满,尽管处置了他们,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朕兜着呢,只要朕能把控的,定会护着你。”
林姝姝想说,这真不是为了你。
只话到了嘴边,又变了个模样:“皇上误会臣妾了,臣妾这几天也想了许多,以前是臣妾不懂事,给皇上惹了不少麻烦,臣妾以为,这回也赖臣妾学识浅薄,不管怎么说,毕竟来者是客,做主人的,总要善待来客才对。”
林姝姝始终不改口,司祁又不能逼着她要杀要打,无奈作罢。
正值春日,午后的日头暖洋洋的,两人移步到床边小坐,不过片刻,林姝姝就有了困意,强撑了一会儿,还是打了个哈欠。
正当她思量要不要直言休息的时候,却听殿外一阵嘈杂。
司祁放下手中的书卷,开口道:“应该是朕叫他们送来的玉枝牡丹,朕想着姝姝喜欢花草,特意叫他们打理好送来。”
林姝姝瞳孔骤然收缩,不等她开口阻拦,搬着花盆的小太监已经进来了,花盆极大,半人高,足足三个人才能搬动。
花盆里的花开得正盛,淡粉色的花瓣娇嫩欲滴,枝叶边缘隐有亮色,故称玉枝。
花盆落地的时候重了点,颠得花粉飞出来。
“爱妃可喜……”
“阿嚏!”林姝姝猛地打了个喷嚏,看着花盆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哪怕她及时捂住了口鼻,还是有落网之鱼飘到她身上。
不过几息之间,她鼻尖上就出现红点,随之蔓延,最后小半张脸上都出现微红。
与此同时,她的呼吸也变得困难,再没办法捂着口鼻,只下意识地掐住喉咙,另一只手抓住司祁的袖子:“叫、叫……太医。”
说完,她弓下身,几乎要将头埋进膝盖之间,呼吸也愈发粗重。
司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半天才回神:“传太医!”
他绕到林姝姝身侧,也顾不上往日的嫌恶,余光扫到跟前的牡丹,灵光一现:“将这花搬出去!”
也正是这时候,他才想明白华清宫是哪里不对——
宫里只留下一些绿植,往日锦簇的花都不见了。
太医来得及时,一碗药喂下去,林姝姝脸上的过敏症状消减了许多,她躺在床上,身上搭了一床薄毯,双目紧闭,胸口小幅度得起伏着。
“娘娘许是对花粉过敏,症状重了些,如今喝了药,症状稍减,还喂了安神汤,再好生修养几日,兴许就无碍了。”太医拱手回禀。
司祁微微颔首,待太医退下去煎药,招来落染:“这是怎么回事?”
落染抹着眼泪,一开口便是:“都是那南梁的使臣,这些日子娘娘心头积火,食欲不振不说,这几日已经虚弱好几回了,娘娘以前从来不会因花而生病,说不准就是被气的,才容易染疾,要奴婢说,合该砍了他的脑袋!”
“你家娘娘……也是这般想的?”司祁问。
落染重重点头:“那是自然,奴婢打进宫就伺候娘娘了,最了解娘娘不过,被那般轻薄,莫说娘娘向来心高气傲,随便换成谁,也是要恼的。”
“娘娘一直相信皇上,知道您一定会为娘娘讨回公道,娘娘不忍叫皇上忧心,奴婢却看不得她委屈,只能斗胆,求皇上做主。”
司祁知道,林姝姝身边的心腹不多,落染便是最得她信任看重的一个,既然落染都这么说了,那多半是有林姝姝授意。
所以,之前说的那么好听,什么道歉不惹事,也只是以退为进吧?
要不是有太医断诊,司祁甚至怀疑,贵妃此刻的过敏,是不是也是装的。
不过不论真假,总归他也不愿在华清宫留宿,此时正好有了借口,乐得自在。
人前,司祁仍旧是一副对贵妃百般宠爱的样子,仔细交待宫人好生照顾主子,又让内侍去取一匣子珍珠做赏,留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离开。
然而,他才离开华清宫,身侧平白多了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主子。”
司祁目不斜视:“去问问阿布,贵妃又在耍什么把戏,朕怎么不知道,她还对花粉什么的过敏?”
“对了,等下回贵妃打听,便让阿布说朕心中有愧,不敢去见贵妃。”
“是。”男人沉声应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了。
待四下无人,司祁停下脚步,想到今日贵妃和往日全然不同的作态,半天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直到听见来福来唤,才压下心头的疑惑,等随侍的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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