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姓赵,天生就是个帝王的料子。再加之学问好,通史书,所以对好几本奏折的处理都极为妥当。
只有一本,里头奏得是衡州钦差借放粮之机,贪污赈灾银钱一千两之事。林揽熙批了个召回衡州钦差,着吏部审案。
“这不对。”赵平胤随手拉过奏折,笑道:“眼下是赈灾的节骨眼,你把人召回来,谁去接那烂摊子?”
林揽熙撂下手里的笔,嘲讽笑道:“那这么说,就该放着不管。”
“正是要放着不管。”赵平胤看着儿子,神情严肃。“治大国不易,治人更不易。你眉毛胡子一把抓,则人心不稳。人心不稳,国将乱矣。”
放着不管?林揽熙摇摇头。他做不到。
赵平胤见他不改,不免有些不乐,便提起赵揽辰道:“你这一点就不如辰儿,辰儿最是懂事了。”
林揽熙撂下笔。“父皇既然觉得辰儿那么好,为何不让辰儿做太子?”
“你……”
不知怎的,眼瞧着二人又要恢复往日剑拔弩张的局面,林揽熙莫名想到祝宝荣说起的那句话,李清婳说你是个好人。
他心里一紧,竟改了神色对皇帝道:“或许,儿臣也是想好好做个太子的,父皇觉得呢?”
赵平胤吃惊地坐回龙椅上,望着林揽熙一拱手,大踏步地消失了在了御书房。
桌案上一摞整整齐齐的奏折,雄健浑厚的隶书批画,都在表明,太子,一直是个好太子。
出了御书房的门,林揽熙迫不及待地赶往惠光书院。既然要走,总得跟尹夫子说一声。他让昌宁准备了几对精致干净的上用水晶片,又随手拎了一个紫檀木底座的羊脂玉佛手,便上了马车。
正巧赶上了下学的时辰。
“林公子,要,要走?”尹夫子笑得胡子都抖了。太子爷虽然是一等一的好学生,可上课睡觉,下课惹事,也真是难伺候啊。
他恨不得帮忙收拾东西。
昌宁笑着说不用,又把给他准备的礼物递过去。
瞧见那硕大的羊脂玉佛手时,尹夫子连眼镜片都差点吓掉了。这是谢师礼吗?也,也太贵重了些。
尹夫子倒是赧然了。说实话,林揽熙自从来了惠光书院,其实真没学到什么。毕竟以他的学识来看,自己根本不配教。
旁边的学子看着那羊脂玉佛手,不由得都露出了垂涎的目光。果然,太子就是太子。
李桃扇却在这会跳了出来,挤过尹夫子道:“林公子您要去哪?”
众人都以为林揽熙不会理她,没想到他竟真的停下手里的动作回道:“去国子学府啊。”
他的语气轻巧而淡然,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应当的事。
而李桃扇则在这一刻像是炸毛的刺猬一般,粉拳一把砸在了林揽熙的桌案上。
喧哗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齐齐看向她。连尹夫子亦是挑眉。
林揽熙的动作没停,可眼底的漠然却表明了他的态度。
“我……”李桃扇收回拳头,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血丝从上头渗出来,方才鼓足勇气开口道:“林公子,您是真的……”
喜欢那个贱人吗!!
她在心里大声喊,却连问出口的胆子都没有。而林揽熙也没理她,扭头冲着尹夫子作别,便匆忙地上了马车。
自然,昌宁没忘记替他给大伙送礼物。每人一摞澄心堂纸,薄如卵膜,光洁如玉,市价已逾几十两。
李桃扇迈着长腿跑出去,可那金碧辉煌的马车一骑绝尘,追都追不上。她不甘心地死命跺着脚,似乎那马车就是远去的太子妃之位一般。
赖舒玉领着小妹不知何时走过来,幽幽道:“看来,还是我们婳婳招人喜欢。”
李桃扇含恨瞪了她一眼,却没勇气还击。上回她被赖舒玉打了一个耳光后,父母亲不但没帮自己的忙,反而痛骂了自己一顿,还说赖家不好惹。她一怒之下去了宫里找姑母,可姑母也只是赐了药,却什么都没说。
李桃扇快气死了。
赖舒玉心满意足地走了。不过,太子爷要真是为了婳婳才回去国子学府,那她真有点担心婳婳呢。
被赖舒玉担心着的李清婳并不知道那个瘟神就要杀回来了。眼下,她正为夫子留下的一道术数题发愁。
说实话,她现在越来越发现,读书是件很快乐的事。
似乎不仅仅是为了表哥了。
太子回国子学府的消息很快传开,自然左都御史府也不例外。
“你说,会不会是大哥知道太子爷要回国子学府,所以才提前让婳婳过去?”李桃扇的娘亲,也就是左都御史府的正室夫人金静萍猜测道。
年过四旬的李诚葛摇了摇头。“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再说要真是那样,徐氏又怎么会让她娘家的那位徐大公子也跟过去,这不是惹乱子么?你莫要胡乱猜测,贵妃娘娘金口玉言,还能诓你不成?”
“可眼下桃扇都找不到太子爷的影儿了。”金静萍的美目里现出一丝焦急。“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既然都同意了桃扇做太子妃,怎么就不能早些下旨呢?害得咱们天天提心吊胆的。”
“慎言!”李诚葛觑着院内还有洒扫丫头不时走过,不由得嗔怪道。
金静萍瞪了他一眼。李诚葛语气便软下来,叹道:“既然太子爷已经走了,就别让桃扇再跟过去了。做生意的人常说,上赶子不是买卖。”
“你这话就糊涂。”金静萍冷冷道:“你知道桃扇回来跟我说什么吗?她说,太子爷很可能是奔着李清婳去的。这要是真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大哥不会同意的。”李诚葛话音未落,便又听见金静萍冷哼一声。
“你大哥不会同意?你也太小瞧人家了。他能从布衣走到太傅这一步,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当年抱紧了皇帝这棵大树吗?如今他是成了人物了,才说什么让婳婳嫁个知根底的人这种话。可万一这只是他的诡计呢?让咱们桃扇当出头鸟,到时候让婳婳嫁过去享福,你敢保证他没有这个心眼?你这么多年都争不过他,就是因为缺他这份心眼!”
“应该不会吧。”李诚葛也犹豫了。
金静萍见他神色有些木然,语气便重新和缓下来道:“老爷,您得为桃扇这孩子想想,也得为咱们小李府想想。屈居人下的日子难道真这么好过?大哥若真是疼咱们,为什么让咱们住这样小的宅子,怎么不说把我们接到太傅府呢?所以啊,求人不如求己。这太子妃之位,必须得是咱们桃扇的。”
“既如此,那就让桃扇也去国子学府读书。贵妃娘娘那……”李诚葛又有些纠结。
“贵妃娘娘那,就说外头纷传李家厚此薄彼,只让婳婳入宫读书,却不让咱们桃扇去。为她名声着想,不如让桃扇也过去呆些日子。”金静萍显然是早就已经想好了。
“就这么办。”李诚葛拍板道。
金静萍满意地冲着丈夫笑笑,之后便到后院去找女儿说话。李桃扇如今在惠光书院被众人冷落,连带着在盛京城里的名声都不怎么好,她愈发苦恼起来。
金静萍见女儿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有些不高兴。“我就从来没见过李清婳这样。那孩子虽然胆小,可每回都高高兴兴的,不像你这么臊眉耷拉眼的。”
李桃扇哼了一声道:“母亲如今也夸她好了?”
“不是夸她好,是你真得学着点她那一套。你瞧瞧你如今在书院,是不是把人都得罪透了?刚开始你还念叨那几位公子如何如何委婉示好?可现在呢?”金静萍的语气不无嗔怪。
李桃扇从小被夸到大的,此刻听见这些话不由得有些受不住,眼圈一红就要哭。没想到金静萍却道:“你这样就对了。女孩子就要娇弱些,多掉些眼泪也不怕,才能招人疼。那太子爷的脾性我也打听了,都说是不吃明艳主动那一套的,你明白吗?”
李桃扇点点头。
“这回去国子学府,你就当重新与太子认识一遍。你那好友曹雪柔不是也在那吗?曹家也惦记太子妃之位呢,你让她当个出头鸟,你只管在旁边安静些,明白吗?”金静萍又嘱咐道。
“我能去国子学府了?”李桃扇眼里闪过惊喜,随即又有些黯然道:“可娘亲,我只有雪柔一个好朋友了。这样好吗?”
“我刚才说得很明白了,曹家也惦记着太子妃之位,你听不懂吗?”金静萍今日花了太多功夫跟这父女两浪费口舌,不免有些不耐烦。
“我知道了,娘亲。”李桃扇不再抹眼泪,娇艳如花的脸颊上重新带了些意气。
次日皇宫里,才侍候皇帝离开的李贵妃正蹙着眉头听下人回话。她还未来得及梳洗,只用一根红宝石金步摇簪住头发,却依然足够高贵美艳。
“金氏真这么说的?”她懒懒撂下手里的莲子粥。那粥散着氤氲热气,里头放着血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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