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宣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和庆隆地产的负责人谈下个季度的具体投资项目。
游氏集团在枫州属于赫赫有名的龙头企业,最近在想方设法往房地产行业发展,正好和庆隆集团看上了同一块有巨大开发价值的地皮,如果投资得当,会给双方企业带来巨大利润。
“游总,您看……要是您觉得我们的条件可以的话,就可以直接签字了。”
庆隆负责人灿灿的笑着,将白纸黑字的合同推到了游宣面前。
游宣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还没来得及拿起笔,就被桌面上震动的手机吸引走了注意力。
他拿起手机,朝庆隆负责人稍稍颔首,转身去了办公室外。
“张校长。”游宣淡声道。
电话那头的张校长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那个,游总,您弟弟在我们学校出了点事……”
游宣握着手机的五指稍稍收紧了两分:“什么事?”
“他跟三个男生打起来了……”
——
下午三点,气温低的有些吓人,只穿了件薄卫衣岑子央安静的站在办公室角落里,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
他额头上的伤口又开裂了,细小蜿蜒的血迹顺着脸颊滑落,在睫毛上短暂的停了片刻,又很快随着睫毛的颤动滴落在地面。
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只是用那双漆黑空洞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几人,眼底带着股阴狠。
“妈!就是他打的我!”寸头拉住一个胖女人的衣角,朝着岑子央指去。
寸头脖颈处有道十分明显的指印,显然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并下了死劲,甚至能看见道道青紫色的血痕,可怖且骇人。
胖女人看到自己儿子这样子就心疼到不行,直接伸手拽住岑子央的胳膊,斥责:“你什么意思?敢打我儿子?!”
岑子央小幅度的颤抖了下,咬紧牙关,忍受住小臂传来的剧痛。
旁边的老师见状不妙,赶紧站在剑拔弩张的几人中间,将他们隔开,劝慰:“小孩子家家开玩笑罢了,您也别生气……”
胖女人不依不饶:“开玩笑?你不看看他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这脖子,看看。”
旁边的两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此时也待不住了,直接冲着老师道。
“老师!他就是想把我们全杀了,他冲着我肚子打!从贫民区出来的小杂种就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神经病,不是说他家人全死光了吗?说不定就是他干的。”
“他就是杀人犯!”
两个孩子吵嚷起来的声音不小,老师茫然的站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压下他们的怒火,全然没发现身后的岑子央已经握紧了拳头。
好烦。
岑子央死死咬着下唇,直到舌尖弥漫出股铁锈味。
好烦好烦好烦……想把他们全部……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出现在门边,西装笔挺,有些微长的头发随意的别在耳后,衬的那双眉眼愈发寡淡疏离,骨相隐隐带了几分攻击性,单单是站在那就有种专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他出现的瞬间,原本吵闹的办公室骤然安静了下来,气焰嚣张的胖女人直接闭上了嘴,大气不敢出。
“打扰了。”游宣放下手,很轻的眯了下眸子,“听说我家孩子出了事,我来看看情况。”
我家孩子?
岑子央眸子微微缩小几分,松开了唇齿,怔愣的看着眼前的游宣。
老师显然松了口气,惊讶于男人的控场能力,赶紧迎了上去:“没什么大事,几个孩子之间打打闹闹而已,不需要您亲自来我们也可以解决的……”
游宣没理他,而是径直来到了岑子央的面前。
温热的指尖落在睫翼,岑子央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只觉得眼前很轻的晃过一道黑影,肌肤相贴的地方似乎有股异样的炽热,顺着那一片小小的地方逐渐蔓延,如同燎原之火般,让岑子央连带着耳尖都有些发烫。
游宣轻抿了下指尖的血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四人:“你们刚刚在闹什么?”
他那双原本盛满温柔斯文的浅褐色眸子此时骤然冷了下来,倒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胖女人将寸头护在怀里,强撑着道:“那边那个贱种掐我儿子的脖子!他想杀人!”
沉默许久的岑子央开了口。
“我没有。”他声音很小,似乎是在呢喃,“是他们……把我的东西弄坏了。”
“你敢说你没打人?小小年纪还学会撒谎了,你没打难不成这是我儿子自己弄出来的?”胖女人的气焰越发嚣张,似乎是觉得自己在理,“我告诉你,我儿子从小到大这么乖,根本不可能跟你动手,一切都是你这个神经病自找的!”
游宣眉头不耐的轻皱了下,看向岑子央,发现对方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有些异样。
“胳膊伤到了?”游宣问。
岑子央眸子很轻的颤了下,犹豫两秒后,点了点头,当着众人的面拉开了自己的衣袖。
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气,洁白的小臂上赫然有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被某种锋利物品划伤般,深可见骨。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到,这可比寸头脖子上那几道手印狠多了,大概率是下了死劲儿划出来的。
寸头一下子就傻了,他挣扎着从自己母亲怀里挣脱,冲着岑子央吼道:“这根本不是我干的!是你这个疯子自己……”
被游宣护在身后的岑子央抬眼看向他,只是一眼,便让寸头直接闭上了嘴。
那双透着股寒意的黑色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额角滑落的鲜血平白给那张漂亮的脸增添了几分阴霾,似乎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般,让人背后发凉。
“你先出去,宋年在外面等你。”游宣很轻的揉了下岑子央的头发,“让他带你去夏医生那里包扎消毒。”
岑子央握住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看向游宣:“那你呢。”
游宣嘴角似乎带了些若有若无的弧度。
“留在这,替你讨回公道。”
后面站着的几人被吓得一阵瑟缩,就看见眼前气场极强的男人回了头,淡褐色的眸子盛满了愠怒。
游宣嗓音淡淡的,却隐约透着股不耐:“我们游家的人向来讲究一个睚眦必报,你们看,是你们主动道歉,还是我协助你们道歉……”
岑子央临走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办公室的门在眼前合上,通过桌子旁边的窗户可以看到,原本气焰嚣张的胖女人在听到“游家”那两个字时腿就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寸头和他的两个同伙则直接哭出了声,模样狼狈到有些可怜。
岑子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痛哭流涕的模样,指尖无意识的触碰到了手臂的伤口,他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任由缠着绷带的手指从伤口上划过,鲜血濡湿了半个手掌。
游宣刚刚说,自己是他家孩子。
“你这是……”
加速赶来的宋年一下车就被吓了一跳,赶紧迎了上来:“怎么弄的啊?怎么这么大的口子?”
岑子央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那那扇窗户,准确来说,是在看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宋年本想先帮他包扎止血,但这孩子倔的厉害,宋年一有动作对方就瞪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他,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乱碰自己,倒是把宋年吓得不敢出声了,只能默默在心底祈祷自家老板快点出来。
五分钟后,游宣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尖叫声和痛呼声伴随着打开的门溢了出来,游宣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反手关上了门,不动声色的侧身,遮挡住了屋内的一片血迹。
“不是让你带人去医院?”游宣看向宋年,缓慢的扣上了袖口的扣子,动作斯文且优雅。
宋年面带犹豫:“他不去,我也不敢动。”
游宣很轻的挑了下眉,视线转移到了岑子央身上,即使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脸色有些苍白,岑子央的表情依旧是那样,淡然平静,像是受伤的并不是自己。
“不想去?”游宣问。
岑子央点了点头。
游宣倒也不难为他,只当他是不喜欢医院的小朋友:“那去医务室,应个急。”
学校医务室离他们这里并不远,到了之后,校医早就听说游家大公子来医院了,被吓得慌里慌张的从凳子上站起来鞠躬迎接,游宣稍稍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小朋友,让姐姐帮你上个药?放心,不疼的。”校医姐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蔼可亲。
偏偏眼前的小朋友压根就不看她,视线直直的盯着游宣,薄唇轻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要不还是您来吧?他可能有点怕生。”校医小心的冲着游宣开了口。
游宣倚靠在门旁,思索了片刻。
倒是宋年先开口了:“开玩笑,我们老板怎么可能干这种……”
话还没说完,游宣就脱下外套,坐在了椅子上,冲着岑子央伸出手:“给我,我来。”
宋年:???
岑子央乖巧的伸出了胳膊,看着男人白玉般的指尖落在有些可怖的伤口上,游宣动作很轻,泛着丝丝痒意,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顺着血脉涌入皮肤,在血肉内拼命叫嚣着。
岑子央很轻的吸了口气,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檀木香,他压下眼底的情绪,不动声色的朝着游宣那边靠近了几分。
伤口虽深,却没伤到什么要紧的血管,从上药到包扎,岑子央自始至终都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像是感觉不到痛般麻木。
“游宣。”岑子央突然开了口。
游宣指尖很轻的压在绷带上,系了个蝴蝶结:“怎么。”
“这不是他们打的。”岑子央直直的看着游宣,“是我自己划的。”
旁边的校医一听这话,倒吸了口气,显然没料到眼前的孩子会心狠到这种程度。
屋内很安静,她吸气的声音也很明显,游宣却像是没听到一样,顺着岑子央的回答问:“为什么。”
岑子央垂下眸子:“他们说我是个疯子。”
“所以?”游宣缓缓拆开他指尖的绷带,熟练的涂上了从夏一鸣那里拿来的药膏,“你就要证明给他们看?”
岑子央很小声的应了。
屋内安静了很长时间,岑子央看着认真给自己包扎的游宣,眼底的温度有几分凉薄。
来吧,像所有人一样,说他是个疯子,然后把他丢回那个肮脏的地狱吧。
他本就不该被拯救。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游宣开口了。
“给你两个选择。”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股散漫,“一是继续在这里住,我去找人申请给你换个寝室。”
岑子央很轻的歪了下头。
第二个呢?让他滚回那个已经倒塌的家吗。
“第二……”游宣在最后一根手指上系上精致的蝴蝶结,“来我家住,当个走读生。”
岑子央指尖猛地蜷缩了下,抬眼,正巧撞入了那双浅色的眸子。
是很温柔的褐色,明明冷着脸的时候很吓人,但现在像是收了那股锋芒般,只剩下内里最柔软的部分,室外灿烂的阳光细碎的落在眸子里,璀璨且夺目。
岑子央能感受到自己异样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的在胸腔里鼓动着。
他几乎是慌张的垂下了眸子,躲开了那足以让人溺毙的温柔视线。
他这次好像……
可以任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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