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宣醒的时候,太阳还没升起来。
他本就觉浅,昨天之所以会在沙发上睡着也是因为太累了,这也就导致他睁眼的时候茫然了片刻,看着陌生的台灯,顿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哪个世界。
屋里开着空调,温度偏低,倒也不算冷,游宣起身的时候就感觉有个东西从身上滑下,他垂下眸子,看到了盖在身上的那条薄毯子,以及蜷缩在身边的岑子央。
岑子央还穿着那身松松垮垮的校服,显得格外瘦弱,此时呼吸轻浅,似乎是睡的有些不太安稳,眉头都是微皱的。
少年虽然常年营养不良,但那副漂亮的骨相在这段时间的滋养下已经完全显露了出来,眉眼干净,带着股惊艳的柔和,很难让人移开目光。
平常清清冷冷的,一副难以接近的样子,现在却像是只受惊的小崽子一样蜷缩在自己身边,看起来十分可怜,却又意外的惹人怜爱。
游宣的视线从他湿漉漉的发丝上划过,顿了片刻。
随即抬手拿起遥控器,默不作声的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屋内的温度升高,少年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缓开,呼吸趋于平稳,似乎陷入了个不错的梦境。
……
早上六点的客厅。岑子央身为学生的生物钟准时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天花板,片刻后,似乎回过神来般,直接坐起身,下意识的看向身边。
客厅安安静静的,厨房倒是依稀有动静传来,能看到阿姨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岑子央有些失落的收回了视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所在地有些不对劲。
他昨天难道不是在沙发旁边睡着的吗?
怎么现在……
岑子央睫翼轻颤了下,指尖触碰在游宣昨天躺过的位置上,似乎能感受到那里曾经存在过的体温。
他小心的躺下,用整张薄毯将自己包裹起来,蜷缩在沙发上,近乎贪婪的嗅着那股来自于游宣身上好闻的树木香气,显得贪恋且珍惜。
——
游宣坐在劳斯莱斯后车座上,随意的撑着头,看着手机上的早间新闻。
前面开车的宋年抿着下唇,时不时从后视镜打量着游宣的脸色,在心底小心盘算着路线,显得格外谨慎。
终于,在他第三次看向后视镜时,对上了游宣那双浅褐色的眸子。
“有事?”游宣问,声音带着些寒意。
宋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勉强咽了下唾沫:“没……没事,就是觉得您今天有点安静,哈哈,要不要让秘书给您准备点早餐吃?”
游宣看向窗外并不属于公司门口的风景,很小幅度的挑了下眉。
“这是打算带我去兜兜风?”游宣问。
宋年心虚到不行,眼眶通红,在看见他的瞬间就认了错:“老板!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夫人威胁我说要是我不把您带来,她就要让我妈失业,您也知道有您在他不敢动我,但我妈可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么个工作,要是她失业了可就连保险都交不起了……夫人联系不上您,就只能让我把您偷偷送过去,我也是逼不得已啊老板……”
游宣淡然的听着他哭诉,早在宋年来接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敢干。
“开车吧。”游宣冲着车门扬了下下巴。
半个小时后,劳斯莱斯停在了游家大门口。
游宣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宋年,宋年欲哭无泪的不行,下意识的扫了眼站在门口的妆容精致的贵妇,还是不敢解释,小心的拉开了车门。
“宣宣,下来吧。”姜依的声音依旧温柔,似乎他们母子二人并没有发生过当时的那场争执。
游宣下车,整理了下西装衣角的褶皱,看向姜依,开了口:“妈,找我过来也没必要用这种方法吧。”
姜依轻笑了下:“谁让咱们游总这么难请,进去吧,你爸在书房等你。”
游家别墅很大,此时,二楼最尽头的书房房门半掩着,似乎是是在等待着来者。
里面站了道有些佝偻的身影,身为游氏集团的创始人,游父前半辈子都在为了事业操劳,中年丧妻丧子后则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现在即使再怎么挺直腰板,也回不去那意气风发的时候了。
“爸。”游宣道。
游父回头看向他,声音浑厚有力,“你还好意思叫我爸?这段时间你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对于把脸面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的游父来说,把那个将他耍的团团转的所谓真少爷岑子央带回去,无疑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游宣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他嫌少有这么清冷的表情,在家里基本都是带着笑的,斯文到了极点,此时骤然冷下来,倒是带着股难以接近的气质。
“宣宣,你是我的儿子,应该知道什么该做怎么不该做。”游父拧眉,“你已经二十二岁了,我不想再插手那么多,但你这次确实过火了。”
游宣看向他:“我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需要一点时间。”
“需要时间?”
游父冷哼一声,对于自己这个独子,他一向是纵容大于管教,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压根不会干预,这次是太过火了,为了压下集团内的舆论,他只能把人叫到面前。
游宣视线看向尚未关紧的书房门,一道浅粉色的衣角从门口一晃而过。
他很轻的皱了下眉。
门口偷听的姜依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了,赶紧伸手心虚的撩了下垂在额角的发丝,再抬头时,却发现眼前的书房门已经完全紧闭了。
她侧身附在房门上,想听到父子二人在说些什么,却只能听到些依稀的动静。
被关在门外的姜依心急如焚,攥紧了衣角。
游宣会不会说漏嘴?
他们母子二人会不会被发现?或者说,她还能不能继续在这里当个豪门阔太。
现在的游宣明显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好掌控了,倒像个危险的定时炸/弹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爆,将他们母子二人炸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姜依咬紧下唇,又想到了那张瘦弱却漂亮的脸。
都是因为那个什么岑子央……都是因为他,自己的宝贝儿子才会脱离掌控的……
姜依眼底划过一丝阴狠,像是呼吸被人扼住一样,喉咙发紧,只能目光如炬的盯着那扇木门,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房门被拉开。
游宣从中走出,依旧是那副长身玉立的模样,完美的连表情都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姜依慌忙迎上去,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还没开口,就听到了屋内那中气十足的一声。
“游宣,你可要小心。”
游父道,“狼崽子可是早晚都会咬人的。”
姜依拉着游宣手腕的指尖猛地收紧了几分,美甲狠狠刺入皮肉。
游宣像是没感觉到一样,看向游父,点了下头,似乎是回应。
“宣宣,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姜依近乎渴望的看向游宣,想从他嘴里知道答案,“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是妈妈不能知道的吗?”
游宣看向他,那双浅褐色的眸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视线朝下扫了下。
姜依怔愣,这才发现自己的美甲已经将游宣的皮肤刺穿,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她乱了阵脚,赶紧道歉:“对不起……妈妈没注意到,是妈妈不好……”
游宣任由滚烫的血液顺着手背滑落,“我公司还有点事,先去忙了。”
随即,直接转身离开。
姜依的手徒劳的在半空握了下,她看见了指尖儿子的血液,像是被烫伤般,瞬间收回了手。
怎么办……怎么办。
姜依看向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呼吸紧张到都有些微颤。
天知道她有多想知道父子二人之间到底聊了什么,但她却又不能直接去问,身为一个知心的妻子,她不该干预丈夫的任何秘密,这就是在游家生存的第一条准则。
但要是他们达成共识,让那个岑子央回来了怎么办?
到头来要是暴露了的话,她的地位岂不是就保不住了?
姜依眸子微颤,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底的阴狠浓郁到似乎要溢出来。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让岑子央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游家!
……
游宣出了门,一眼就看见了在车旁边站着的宋年。
宋年生怕自己被辞退,小心的拉开车门,害怕他磕到,还拿胳膊垫在车顶。
车内早就调到了适宜的温度,暖风袭来,逐渐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游宣靠在椅背上,看向外面那栋西式别墅,很轻的眯了下眸子。
小心被狼崽子反咬一口……吗。
他倒要看看,自己养的崽子有没有那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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