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打人

    长春宫。

    殷景安急匆匆地撑着伞走进宫门, 身后的随从没能跟上他的步伐,差点在水洼中摔个趔趄。

    原本还靠在宫室门口打盹的宫人听到动静顿时清醒了过来,连忙坐直了身子, 见到来人是殷景安精神又再次紧绷起来。

    “睿王殿下, 娘娘刚刚才去了陛下那里侍疾,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来。”

    宫人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殷景安一眼,这才犹豫道:“娘娘还说了, 要是殿下今天过来了, 就让您去静室待着好好反思, 说是……”

    殷景安皱了皱眉,冷声道:“有话就赶紧说。”

    宫人咽了咽口水,小声继续道:“丽妃娘娘说让您在里面待到清醒再出来。”

    殷景安脸色格外阴沉, 原本心情便因为尉迟策一事而格外烦躁, 听到这话无疑更是火上浇油。

    丽妃所说的静室是在长春宫北侧的一处宫室,那里离正殿太远,之前在长春宫住着的前朝嫔妃便在那里畏罪自戕, 据说当时的血溅了满地,虽然打扫的算得上干净, 但大家心里却都觉得有些隐隐的晦气, 连带着长春宫都被看作了不详的宫殿。

    直到丽妃住了进来,长久的盛宠不衰让这座寥落的宫殿再次焕发了生机,似乎再也没人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事。

    但殷景安却始终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纵使那件事发生之事他还没有出生, 但早已干涸数年的黑色血迹却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中。

    别人对长春宫北侧的宫室避而远之, 丽妃却不这么觉得, 在她住进这座宫殿的第一天, 便选中了这处地方, 甚至将它美名其曰为静室。

    幼时每当殷景安犯了错,或是课业因为懈怠偷懒而退步,丽妃从不会去打骂于他,甚至就连像寻常嫔妃对待自家皇子一般责骂都没有。

    她只是会让殷景安去那里一个人呆着,少则几个时辰,多则一两天,直到殷景安想清楚了,才会把人给放出来。

    这种事一直持续到殷景安被封王之后,他搬出宫后才算了结。

    殷景安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伞柄,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勉强咽了下去,拂袖转身向长春宫北侧走去。

    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的两个宫人直到见殷景安背影逐渐消失在雨幕中,这才勉强松了口气,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你就在这里等着就行。”

    殷景安撑着伞一直走到了静室的门口,这才转身对身后的侍从交代道。

    许久未曾来过的静室依旧荒凉,空无一人的环境更显阴森,殷景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开了静室的门。

    室内没有点任何烛火,窗户一大半都被封上,光线格外的昏暗,但长久以来的身体记忆,却让他甚至不需要仔细去看,便已对室内的摆设熟记于心。

    带着泥土气味的潮湿空气翻涌在室内,殷景安低头看着手边桌子上的黑色痕迹,无数灰暗的回忆涌上心头。

    “景安,你要好好记住,留在这里的血今天是可以别人的,明天就有可能是我们的。”

    死去的宫女死不瞑目地盯着门口,空洞的眼神再无生机,年仅七岁的殷景安死死地抓着奶娘的手,别过头不敢去看。

    那是一直在照顾殷景安的宫女,明明早晨的时候还鲜活明艳,答应要给他偷偷做桂花糕,傍晚的时候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长春宫的宫人偷偷议论说,是那小宫女不知死活妄图勾引陛下,这才遭此横祸。

    丽妃让人将她的头撞向桌角,活生生地将额头磕出一个血洞,直到人没了气息才把人像扔垃圾一样甩到了一旁。

    溅出的血液落在地上和桌子上,丽妃只是冷漠地站在不远处,眼角眉梢俱是不屑与傲然,艳丽的面容在昏暗的烛火之下如同披着美艳皮囊的厉鬼。

    似是看到了手足无措的殷景安,她皱着眉头轻轻招了招手,突然道:“你过来。”

    殷景安害怕地往奶娘身后又缩了缩,死死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可下一刻便被宫人强硬地扯了过去。

    还未发出的哭喊声就这么被丽妃冷冽的眼神钉在了喉间,殷景安瑟缩着不敢说话,身子忍不住地颤抖不已。

    “没出息。”丽妃嫌恶地瞥了他一眼,故意出声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是一直伺候儿臣的溪禾。”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吗?”

    殷景安点了点头,带着哭腔小声道:“因为她想要当父皇的妃子。”

    “不对。”

    丽妃含笑摇了摇头,甚至带着怜爱地摸了摸殷景安的肩膀,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

    “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想尽办法往上爬,这没有任何错。”

    “可是溪禾……”

    丽妃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她死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实力去争。”

    “景安,你记住,母妃支持你去拿任何想要的东西,但是如果你没有足够的本事,那到最后,她就是我们的下场……”

    吱呀——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殷景安纷飞的思绪,门外撑着伞的宫人敛着神色低声道:“睿王殿下,娘娘请您现在就过去一趟。”

    “知道了。”

    殷景安闭了闭眼,勉强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这才跟着宫人一起前往正殿。

    丽妃刚刚才回来不久,正坐在桌子旁抿着热茶,因为只是过去侍疾,她并不像平时里打扮地那么艳丽,反倒是素净了不少,只是那双眼睛依旧透着冷意,让人难以接近。直到见到殷景安进来,这才随意地抬了抬眼。

    “在静室里面想清楚了?”

    “是。”殷景安低着头,避开了丽妃打量的视线,沉声回答道:“是儿臣过于急躁了。”

    “过于急躁?”

    丽妃闻言哼笑了一声,手中握着的茶盏骤然落在了殷景安的脚边,溅出一片滚烫的茶水。

    “你不是急躁,你就是蠢。”

    丽妃坐直了身子,满是嫌恶地看着垂着头的殷景安,恼怒的拍了拍桌子,:“本宫怎么会有你这般蠢笨的儿子。”

    殷景安沉默无言,任由丽妃指责,不去做任何反驳。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让尉迟策绑着谢姝月前往南疆的,你是有多蠢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丽妃一想到今晨才得到的消息,便又怒不可遏道:“本宫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让你父皇在病榻上躺了几日,为的就是给你铺路,现在倒好,殷玄铮若是回来了找你算账,就连能压制住他的人都没有了,你可是满意了?”

    “儿臣只是怕谢姝月是凤命之女,身后又是镇国公府,他日必会成为殷玄铮的助力,这才出此下策……”

    丽妃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怎么,难道你觉得你绑了谢姝月,镇国公便会来帮我们了?他们只会和太子府抱得更紧,恨不得将你除之后快!”

    “简直愚蠢至极!”丽妃甚至已经懒得再去指责殷景安的脑子,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身后的女官非常有眼色地凑了上来,刚想要帮她按一按,却见丽妃又摆了摆手,示意让她退下。

    “母妃息怒,是儿臣错了。”殷景安见状连忙跪在了地上,主动示软道:“儿臣愚钝,还望母妃能再指点一二。”

    “本宫之前已经给过你指点了。”丽妃淡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殷景安,也没有让他起来,见他略有疑惑,这才好心解释出声。

    “本宫早就让你杀了她,你为什么不去做?”

    “儿臣只是觉得她日后可能还会派上点用场……”

    “照殷玄铮的性格,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有日后?”丽妃打断道:“瞻前顾后,舍不得这些蝇头小利,永远成不了大事。”

    “儿臣受教了,以后一定谨遵母妃教诲。”

    见殷景安这般放低姿态,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丽妃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只得又道:“尉迟策那里怎么样了,可有供出来什么?”

    “现在他人已经落在了殷玄铮的手里,但是口风还算紧,没能说出什么来。”

    “都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尉迟策这步棋算是废了,只是若是没了他,我们的计划也要受到阻碍。”

    殷景安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低声道:“儿臣已经派人去接手了,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

    丽妃这才微微点了点头,又道:“这件事别忘了让人告知南疆国主,若是我们贸然出面难免会惹上一身腥,还是尽早划清界限为好。”

    “南疆……”殷景安沉默了半响,这才道:“南疆那边估计不会来管尉迟策了。”

    丽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冷声道:“这次的事虽然闹的大,但幸好谢姝月人没出事,就算了为了南疆的名声,他们也得保下尉迟策。”

    “但云州的探子来报,听说南疆三皇子尉迟朔眼下就在云州。”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丽妃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当初殷景安为了与尉迟策联手挑起两国战争,第一件事便是除掉主张议和的尉迟朔,两人先是派人在边境处共同伏击了尉迟朔,后来为了斩草除根,甚至四处追杀于他,直到见到了尉迟朔的尸身才肯罢休。

    然而就在这么紧密的搜寻和追杀之下,还是让尉迟朔逃出生天,甚至还跟殷玄铮扯上了关系,这让丽妃如何能不恼怒。

    多年来的准备都有可能因此而功亏一篑,丽妃的护甲深深扎入了掌心,微微的血腥味溢了出来。

    “弃子,果然是留不得的……”

    ————

    尉迟策有些急切地在牢房中不停踱着步子,距离他被殷玄铮关入大牢已经过了一整个日夜了。

    在牢房中的时间简直是度日如年,如果不是听狱卒换班间的偶然提起,他甚至已经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殷玄铮派人将他关了进来,但却未曾对他动任何刑罚,可周围的牢房中关着的都是死刑犯,时不时便会传来阵阵的痛哭之声。

    这种情况无疑使尉迟策更加焦灼,但殷景安的消息却一直都没有再传来,长久的等待一直折磨着他的心理防线。

    直到急匆匆的狱卒跑过来,敲了敲牢房的栏杆,他的眼神才亮了起来。

    “尉迟策是吧,有人要见你。”

    狱卒自然不知道牢房中关着的人就是南疆五皇子,他们只知道这是上头交代一定要好好看住的人,除了一开始对其异国长相的好奇之外,别再了其他想法。

    此时见他这般高兴,狱卒也并不奇怪,毕竟这大牢不是什么好地方,平时里也鲜少有人探视,偶尔来上一两次大多都是带来好消息的,可以免于一死。

    尉迟策只当是殷景安派来的人,毕竟若是殷玄铮前来,外面这般滂沱大雨,他必然不会亲自前来,多半会将他直接带去州衙提审,详细记下呈堂证供,日后才好兴师问罪。

    两个身披黑色披风的人慢吞吞地跟在狱卒的后面走了进来,直到停在了尉迟策的牢房前。

    还未等尉迟策开始高兴,为首的一人便摘下了披风上的帽子,露出了那张他所熟悉无比的面容。

    “怎么是你?!”

    尉迟策脸色骤然僵住,声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抖,难以置信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尉迟朔坦然的接受着尉迟策诧异的目光,听到这话,反倒是一笑:“那倒是全托皇弟的福,让我侥幸逃过一劫。”

    尉迟策瞳孔紧缩,嘴唇颤抖了半响,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与殷景安一起伏击了尉迟朔之后,因为怕尉迟朔趁机逃到盛朝,多次对他进行追杀,直到最后殷景安的人在林州的一处悬崖处找到了一具尸身。

    因为是从悬崖上摔下去的,所以整个尸体都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本的面容,但看其身形和身上的衣物都与尉迟朔极为相似。

    听派出的杀手说确实也在林州城内发现了尉迟朔的踪迹,可能是因为急于逃跑,所以才坠下山崖。

    两人便也没继续深究,只当做尉迟朔已经死亡,却不料尉迟朔早就借此金蝉脱壳,甚至于今天竟然又在这里与他见面。

    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席卷了尉迟策,他颓唐的瘫坐在地上,望着尉迟朔那张平静的面容,苦笑道:“怎么,你今日也是前来跟我秋后算账的?”

    “你想怎么做,是直接杀了我,还是打算对我用上一番酷刑,再把我了结?”

    “那你可真是错怪我了。”

    尉迟朔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似是在感慨他的天真,“我们现在是在盛朝境内,一切都要按照盛朝的律法来行事,我没有权利对你用刑,更没有权利杀你。”

    尉迟策闻言却并不感到庆幸,他只是挑了挑眉,又冷笑了一声。

    尉迟朔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们现在是在盛朝境内,尉迟朔确实没有权利处置他,但殷玄铮却有。

    如果说放在之前,他的心中还有一点希望,虽然绑走盛朝的太子妃是大罪,但谢姝月并无大事,看在他是南疆皇子的份上,盛朝顾及两国之间的脸面,必然会把它交由南疆处理。

    南疆国主人已年老,尉迟策坐上储君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南疆必会出面将他保下。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尉迟朔已经回来了,虽然他不是很想承认,但心中还是知道,这意味着储君的位置有了更优秀的选择,而他到最后只会沦为南疆的弃子。

    尉迟策面无表情,又转而看向一只沉默寡言的另一个人,冷声道:“……不知这位又是?”

    披着黑色披风又戴着帽子的人,面容被遮的严严实实的,只是看他的身量高挑,勉强能辨认出是一位男性。

    而这人被尉迟策问到也没有回答,反倒是上前一步贴近了牢房的栏杆,在尉迟策和尉迟朔两人疑惑的眼神中,伸手便冲着尉迟策的脸上重重地挥了一拳。

    尉迟策吃痛地倒在地上,嘴里猛然咳出一口鲜血,难以置信地捂着破皮的嘴角站起身来。

    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那张冷淡的俊美面容,那双桃花眼正凌冽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尉迟策,像是在看一只让人厌恶的虫子。

    “谢轻寒,你敢打我?!”

    谢轻寒垂着眸子,眼神淡淡地扫了一眼失态的尉迟策,又向前站了一步,毫无诚意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五皇子殿下。”

    此话一出,别说是尉迟策,就连站在一旁看戏的尉迟朔都吓了一跳,神色古怪的看着谢轻寒,没有想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就老老实实道歉了。

    毕竟现在尉迟策是阶下囚,更是绑走他妹妹的犯人,谢轻寒打尉迟策一拳,倒也是情有可原。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先给五皇子殿下解开牢房里的锁,再去搬三把椅子来,不然让五皇子殿下如何与故人叙旧呢。”

    谢轻寒神色冷淡地对身后的狱卒吩咐道,狱卒听到这个要求也愣了一下,按照刺史大人的说法,牢中关着的这位是朝廷重犯万万不可,随意将牢门打开。

    但今天来的是谢世子,也不知这是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为首的狱卒沉默半响,这牢房内处处都有狱卒在巡逻,想来就是打开牢门也不妨事,总不会把人给放跑的,这般想着他还是主动拿出腰间的钥匙,顺从地将牢门给打开了。

    而站在一旁的另一个狱卒也连忙又搬来了三把椅子,整整齐齐的放在牢房外面。

    这下尉迟朔倒当真是惊讶不已,虽然一贯听说盛朝的谢轻寒是一位有君子之风的人物,但未曾想到竟然如此宽容大方。

    谢轻寒的这般举动倒当真显得他刚才打了那一下真的只是意气用事了,毕竟这又给人道歉,又帮人打开牢门,甚至还搬着椅子过来坐,倒当真是有那股诚恳的道歉意味。

    今天只有他和谢轻寒两个人过来,又搬了三把椅子,总不至于另一把椅子是给狱卒坐的吧?

    尉迟策也是这么想的,谢轻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侯府世子,就算是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公然对他动手。

    “算你识相。”

    尉迟策勉强站直了身子,刚想顺势做到椅子之上,下一秒眼前的椅子却又被拖走。

    “?”

    尉迟策和尉迟朔都一脸迷惑地看着拉走椅子的谢轻寒,心中甚至暗自泛起了嘀咕,这人这般多变,该不会是脑子有点毛病吧。

    谢轻寒垂眸看着手上的椅子,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椅背,轻轻抬起来掂了掂重量,蓦然对尉迟策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把沉重的椅子抡圆便朝着尉迟策身上砸去。

    断裂的声音在牢房中响起,在场站着的几人神色惊恐的看着谢轻寒。

    被砸的吐血的尉迟策也懵在了当场,浑身上下剧痛无比,尤其是胳膊处早就没了直觉,不知是不是刚才被打断了。

    谢轻寒看了看手上的椅子,还算的上结实,砸了一下也没能散架,淡淡道:“这一下是太子殿下拜托我打的。”

    尉迟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轻寒又抬起了手上的椅子,想到今天来的目的,生怕他把人活活打死,连忙制止道:“谢世子,不如今天就先这样,再打真的就会出事的。”

    “刚刚那一下是帮太子殿下打的。”谢轻寒慢吞吞地解释道:“我的那一份还没打呢。”

    “这……”

    “怎么没打,你刚刚不是打了我一拳吗?!”尉迟策忍着剧痛喊道。

    真是疯子,先是有一个殷玄铮要拿剑捅死他,现在又来一个谢轻寒要用椅子打死他,一个两个的全他妈都是疯子!

    “刚刚那一下是代我妹妹打的。”

    对上周围疑惑的眼神,谢轻寒好心地主动帮忙解释道:“女儿家力气比较小,诸位见谅。”

    “……”

    好家伙,你打人还挺讲究。

    “谢世子,要不你这一下先欠着?”尉迟朔都有些看不下眼去了,虽然他恨不得将尉迟策千刀万剐,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必须得留着尉迟策一命。

    谢轻寒上下打量了一下半死不活的尉迟策,好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小猪,思索了半响还是放下手上的椅子,转身从牢房中走了出去。

    咔嚓——

    牢房的锁被谢轻寒干脆利落地给再次锁了上去,甚至转头对目瞪口呆的狱卒交代道:“看紧一点,别让人跑了。”

    “……”

    所以你让人打开牢房大门就是为了方便把人揍一顿对吗?

    这话在几人的嘴边绕了个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狱卒战战兢兢地帮两人又摆好了椅子,这才拎着那个椅子腿都有些松动的椅子退了下去。

    谢轻寒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坐到了椅子之上,扭头道:“要问什么就赶紧问吧。”

    尉迟朔这才把注意力又放回了还倒在地上慢慢缓神的尉迟策身上。

    “皇弟,我劝你还是说实话为好。”尉迟朔正色道:“事到如今,再想抵赖又能有什么用呢?”

    “皇兄这话说的倒让我不明白了。”尉迟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声回答道:“此事自有盛朝皇帝与父皇判决,就不劳皇兄在这里假惺惺了。”

    “皇弟误会了。”

    尉迟朔的嘴角还带着笑容,轻声打断了尉迟策的说辞,含笑道:“我可从未想要过问你绑架盛朝太子妃一事,我想问的是,皇弟派人追杀我,妄图至我于死地一事。”

    “哦?”尉迟策闻言嗤笑一声,大大方方迎上了尉迟朔的视线,脸上的笑容都略带挑衅:“皇兄有证据吗,没有证据那可就是污蔑。”

    “证据自然是有,就看皇弟认不认了。”

    尉迟朔轻轻拍了拍手,全场寂静无声。

    “咳咳。”尉迟朔轻咳了一声,顶着众人好奇的视线,又再次声音极大地拍了拍手。

    牢房中依旧寂静无声,毫无回应。

    “……”

    尉迟朔脸色顿时有了些尴尬,就连谢轻寒看向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行迹诡异的大傻子。

    幸好一个匆匆赶过来的狱卒抱着一打纸页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递给了尉迟朔。

    “这位公子,这是您的随从拜托小的交给您的,小的刚刚在巡逻,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

    “把东西给你了,那他人呢?”

    尉迟朔皱了皱眉,略微有些不满地出声问道。

    “他说公子欠的钱还差五十两,赶回去还债了……”

    “……”

    尉迟朔脸色僵了僵,骤然想起他被殷玄铮坑走的千两黄金,这么一算,四舍五入他也算是绑走谢姝月之人。

    顶着谢轻寒冷淡的视线,尉迟朔默默别过了头,生怕谢轻寒又迁怒到他的身上,转头便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尉迟策,冷声道:“皇弟不如先看看这个再来狡辩。”

    尉迟策有些不屑地接了过去,稍微翻了翻,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当初尉迟朔便是为了税收一事前往边境的,他必须让尉迟朔死的理由,一是为了储君之位,二便是为了税收一事。

    为了给自己增加筹码,与尉迟朔一争高下,他这些年招兵买马,花费的钱银难以计数,尽管他的外祖家是南疆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但此事事关储君之位,他不敢贸然泄露,只得把心眼打在了税收的身上。

    而尉迟朔递给他的,就是一份他中饱私囊,暗中窃取税款的记录,只是不知为何会落到尉迟朔的手上。

    “这是假的。”

    尉迟策心慌了一瞬,抬手便将账本撕了个粉碎,纷扬的纸张变成碎屑落在地上,尉迟朔却毫不介意。

    “皇弟尽管撕了便是,我已经命人做了好几份当做备份,你就是再多撕几本也不成问题。”

    尉迟朔微微一笑,补充道:“至于到底是真是假,自有父皇来判断,皇弟姑且等着便是。”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正在修改过审ing感谢在2022-07-15 22:28:33~2022-07-17 22:3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304973、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婚期

    殷玄铮睁开眼睛的时候, 窗外的雨已经小了不少,偶尔有阵阵凉风从窗户的缝隙传来,反倒是让室内更加清凉了不少。

    谢姝月似是觉得有些冷, 下意识地蹭了蹭身边的热源, 伸手便将人给紧紧抱住,想要趁机汲取更多的温暖。

    而猝不及防被谢姝月抱住的殷玄铮身体一僵,很快又慢慢地放松下来, 伸手将人揽入了怀里, 直到两人紧紧相贴, 他的思绪才又开始飘荡。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在这里赖上一会床想来也无妨。

    只是他一向觉少,睡了这么长时间倒也当真不困了, 再加上温香软玉在怀,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更是让他静不下心来,只得低头看着谢姝月恬静的睡颜, 无聊到一根一根数着她纤长的睫毛。

    也不知谢姝月是做了什么美梦,脸颊红扑扑的, 双眸紧闭着, 衣衫因为刚才的翻滚变得有些凌乱,胸口正随着绵长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着。

    殷玄铮低头看了一眼,慌忙地别开了自己的视线, 明明谢姝月还没有醒过来, 但他却依旧有些手足无措, 他尽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但胳膊上温软的触感却时刻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淅淅沥沥的雨声无疑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犹豫了好半响, 他还是决定要先把自己的手臂从谢姝月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抽出来。

    眼见着谢姝月睡的正香,他的手臂也一点一点从她的怀抱中脱离,最后只差将手腕抽出来便大功告成。

    殷玄铮刚想松一口气,谢姝月的脸颊却轻轻擦过了他的掌心,滚烫的柔软触感让他顿时一怔,连忙伸手便要去碰她的额头。

    谢姝月的额头正泛着不正常的滚烫温度,偏偏她自己并未察觉,甚至还因为殷玄铮起身,而感到微微的冷意,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来人。”

    殷玄铮仔仔细细地用毯子把他给裹住,思索了半响,还是小心把人抱起从贵妃榻一路放到了床上。

    “殿下,怎么了?”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婢女听到了声音,匆匆忙忙地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去请大夫过来。”

    冷冽的声音从层层的纱幔后传来,婢女站在门口只能看到绰绰的人影,隐约瞧着二人在紧紧相拥,时不时还能听到殷玄铮温柔的安抚声,与刚才的冷漠表现天差地别。

    婢女忍不住脸色一红,知道自己不能多看,连忙快步退出了房间,又好心地将门给严严实实地关好。

    “矜矜……你怎么了?”

    殷玄铮原本想要起身帮谢姝月倒一杯水润一润嗓子,但却没想到,他刚想要站起身来,谢姝月就突然醒了过来,似乎是觉得殷玄铮想要离开,连忙八爪鱼似地手脚并用将他给紧紧缠住。

    “……你不准走。”

    谢姝月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伏在殷玄铮的怀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指紧紧扯着殷玄铮的衣襟,生怕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不走,你想不想喝水,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殷玄铮生怕闷坏了她,连忙把人从怀里捞了出来。谢姝月的神情还有些迷迷糊糊,像是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上下眼皮都在不住的打架,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头再睡过去。但是她还认得出殷玄铮的脸,所以一直强撑着自己的精神。

    此时听到殷玄铮问出的话,她歪着头思索了良久,这才点了点头,手上的力气也略略放松了一些。

    殷玄铮松了一口气,茶杯就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只需走上几步便能拿到,然而他刚想站起身来,一股力道却又把他拉回了床上。

    “矜矜,我不走,我先去给你倒杯水。”

    殷玄铮耐着性子地对着已经迷迷糊糊意识不清的谢姝月解释道。

    谢姝月眉头轻蹙,高热不仅让她意识有些不清,带来的耳鸣在脑中嗡嗡响着,甚至很难听清外界的任何声音。

    她捏着殷玄铮的衣角,却只见殷玄铮嘴张张合合,让她更加不耐烦了起来,微微仰起头便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唇瓣上猝不及防的柔软让殷玄铮又是一怔,顿时浑身僵硬地呆在了原地。

    本来主动的谢姝月在这之后却没了任何动作,两人嘴唇相贴半响后,似乎是满意殷玄铮的沉默,她满意地再次闭上了眼睛,手上也逐渐卸了力气,慢慢又倒在了殷玄铮的怀里。

    殷玄铮有些哭笑不得,柔软的触感还残存在唇畔,他垂眸看着再次沉沉睡过去的谢姝月,轻轻叹了口气。

    帮着谢姝月把被角掖好,殷玄铮这次可不敢再唤人进来了,生怕又把人给吵醒,只得慢慢将谢姝月捏着的衣角给小心抽了出来。

    翻身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被遗弃的小兽一般湿漉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殷玄铮,还为等殷玄铮反应过来,流出的晶莹泪水便洇湿了枕头的布料,带着哭腔的声音低哑哀伤。

    “你不要我了……”

    殷玄铮:“……”

    刚刚急匆匆推门走进来的郎中:“???”

    ————

    “明天就赶回上京是不是有些过于匆忙了?”谢轻寒有些犹豫道:“毕竟月儿现在病着,这一路奔波总是不妥。”

    “所以本宫想要拜托谢世子与大理寺的人一起先将尉迟策带回上京,免得到时候夜长梦多。”

    殷玄铮的脸色有些严肃,想到还在里面睡着的谢姝月,有意识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那南疆三皇子那里……”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尉迟朔已经决定要先回南疆,估计这件事用不了多久便会原原本本地传到南疆国主的耳朵里。”

    ……

    纷纷扰扰的声音传到谢姝月的耳中,逐渐唤醒了她脑中沉眠许久的思绪。

    身下的床铺柔软舒适,只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苦味。

    谢姝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她依稀记得自己和殷玄铮一起躺在贵妃榻上休息了一会,而后发生的事情便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就连自己为何会在床上躺着都已经记不清了。

    “殷景安那里已经收到了消息,现在估计已经方寸大乱了。”

    “那需不需要派人再去给他加上把火?”

    “不可,到时候打草惊蛇反倒得不偿失,殷景安性格多疑,到时候做的过分明显反倒会引起他的怀疑。”

    啪嗒——

    木门轻轻打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谁?”谢轻寒脸色陡然一变,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

    “大哥,是我。”谢姝月咽了咽口水,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门后走了出来。

    “怎么刚醒就跑出来了?”

    殷玄铮连忙把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衫,关切道:“头还晕不晕?”

    谢姝月摇了摇头,任由殷玄铮将她的握住她的手暖了暖,好奇道:“我们是要回上京了吗?”

    “对,等明天雨停了我们就走。”

    “为了去大理寺提审尉迟策吗?”

    “对。”殷玄铮微微颔首,看向谢姝月的眸中含着莫名的笑意。

    “但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抓紧去办了。”

    “什么?”

    “我们的婚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7 22:32:59~2022-07-18 22:0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馒头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病重

    “婚……婚期?”谢姝月瞪圆了眼睛, 猝不及防接受到这种震撼信息,让她下意识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殷玄铮所说的话。

    “怎么这么突然?”

    就连谢轻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疑惑的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 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不过确实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了。”

    对上谢姝月难以置信的眼神,殷玄铮解释道:“礼部之前就择了几个吉利的日子, 只不过之前正逢父皇寿辰, 便都避开了。”

    “但是因为这次你被绑走之事, 母后觉得还是要早些定下来,一来是为了你的安全,二来也是给他们一些警示, 免得再给那些奸人可趁之机。”

    殷玄铮停顿了一下, 见谢姝月扁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冷不丁地问道:“矜矜是不愿意吗?”

    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的受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谢姝月心头一颤, 差点忘了自己的手还被殷玄铮握着,想要摆手解释才发现挣脱不来开, 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刚想张嘴便又被打断。

    “矜矜不用迁就我,如果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会去转告母后,把这件事给推了的。”

    温柔的声音里满是善解人意的退让, 殷玄铮微微抿了抿唇, 眼中的失落却透露出他的真实想法。

    “没有不愿意, 只是觉得有些太过突然了。”

    谢姝月见不得他这般模样, 登时心下又是一软, 明明之前早就被殷玄铮这样骗过好几回了, 偏偏她脑子清醒,可就是不长记性。

    谢轻寒在一旁平静地看着两个人的相处,几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沉默无语望天半响,自觉有些多余,主动道∶“我先去看一下尉迟策的情况。”

    “大哥,你等一下……”

    谢姝月眨了眨眼,刚想喊住谢轻寒,谢轻寒却头都不回地走的飞快,似乎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怎么突然走的这么这么着急……”谢姝月眉头微蹙,还有些不解,小声嘟囔道。

    殷玄铮的眉眼却轻轻弯了弯,心中对谢轻寒的配合甚为满意,也不枉他在大长公主面前说尽谢轻寒的好话,而此时听到谢姝月的话,也只是漫不经心道∶“许是有急事吧,毕竟押解尉迟策事关重大,不能有任何闪失,谢世子为人谨慎,想必也是为求多一份保障。”

    谢姝月狐疑地看了殷玄铮一眼,总觉得他未曾说实话,但细想之下却又挑不出错处,只得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为什么突然要提前商量婚期?”

    等到谢轻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谢姝月沉默半响,终于还是选择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声来,一双盈盈的桃花眸格外认真执拗地直视着殷玄铮,“就算是礼部拟定了日子,也要至少提前三个月通知,这次却这么突然,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殷玄铮闻言微微一愣,心中暗自感叹了一下谢姝月的敏锐,面上却依旧毫无波澜,处变不惊道∶“礼部挑的时间在秋季,中间空的时间也算得上充裕,更何况吉日难逢,自然是得好生抓住这个机会了。”

    谢姝月也没有反驳,只是那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殷玄铮,似乎是想从他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两人时不时的眼神相触,殷玄铮都大大方方地回视了回去,坦荡的几乎看不出任何心虚的痕迹。

    “你在骗我。”

    谢姝月淡淡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语气却无比笃定。

    殷玄铮挑了挑眉,似是没有想到谢姝月还会得出这种结论,尤其是见她脸色平淡,看不出任何悲喜,两人僵持了半响,还是主动叹了口气,“……你不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了吗?”

    “昨天?”谢姝月愣了一下,脑中残存的思绪一一闪过,她依稀记得殷玄铮昨夜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其他的事情却都像是缺失的书页一样一片空白。

    殷玄铮在此刻却突然沉默了下来,想到昨天发生的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因为有着之前的先例,生怕谢姝月在云州境内出了事,云州刺史第一时间便把张芝引荐给了殷玄铮。

    按照张芝的说法,谢姝月是因为连日的劳累与忧虑,这才导致体内余毒复发,接连高热反复。但所幸发现的及时,喝了药之后睡一晚就会好。

    殷玄铮听完原本还略略松了口气,后来才发现,张芝只告诉她谢姝月会受高热影响导致意识错乱不清,但却没告诉他意识不清的病人就连性格都会发生突变。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之前睡的时间太久了,谢姝月窝在锦被里静静地看着殷玄铮和郎中侍女们上下忙活,除了上下眼皮偶尔打架之外,还有眼睛格外水润之外,看着倒与平时别无二致。

    “矜矜,还冷吗?”

    殷玄铮交代婢女去熬上一些病人适合入口的清淡汤粥,这才又伸手帮谢姝月掖了掖被她掀起来的被角,得到她摇头的回答才放下心来,轻轻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柔声道∶“那就再多睡一会吧,如果想喝水的话就喊我一声。”

    “陆郎。”

    谢姝月哑着嗓子,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殷玄铮的衣袖,眼里含着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个称呼许久都未曾听到了,殷玄铮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见谢姝月又哭了起来,顿时也来不及细想了,连忙答应道∶“矜矜,我在呢。”

    “陆郎……”谢姝月听到回应之后抽了抽鼻子,眼泪掉的更多了,带着哭腔问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来娶我?”

    话音刚落,便好似一道惊雷落在了殷玄铮的心头。

    欣喜夹杂着酸涩的复杂情感让他一时间都失去了表达能力,他一直都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再进一步,明明两人已经有了婚约,成亲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可他却总想让这个过程再快一点,甚至无数次在脑中排练谢姝月身着嫁衣向他款款走来的场景。

    满心的思绪一团乱麻,让他只得回握住谢姝月的手,语无伦次道∶“矜矜,我不知道你竟然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回到上京我们就去择一个日子……”

    “不行,我们不能去上京。”

    谢姝月抽噎着打断了殷玄铮的话,滚烫的泪珠落在殷玄铮的指尖,断断续续道∶“他们要把我嫁给太子……要是去上京的话,我们……我们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殷玄铮闻言表情一僵,忽然意识到谢姝月的记忆都有了些混乱,顿时有些泄气,但看她眼圈红红的掉着眼泪,一边拿过帕子心疼的帮她擦拭着,一边顺着她的话道∶“那我们便不会上京了,我带你回林州,不会让你嫁给太子的。”

    “真的吗?”谢姝月听到这话倒是逐渐止住了哭声,又小声说道∶“可是太子要娶我,我们打不过他……”

    “当然是真的,等去了林州我们就成亲。”

    殷玄铮见这招有效,连忙顺着谢姝月的话继续往下说道∶“我们成亲之后你就是有夫之妇了,你都有夫君了,自然不能再嫁给旁人了,太子自然就不能娶你了。”

    有妇之夫他也要娶。殷玄铮在心中暗自想着,卑劣黑暗的念头在谢姝月的面前藏得严严实实,面上依旧是信誓旦旦的真诚神情。

    若是谢姝月真的嫁给了旁人,那就算是让他背上君夺臣妻的骂名,遭天下唾弃,他也要不择手段把人给抢过来。

    谢姝月意识不清不仅表现在记忆混乱上,她的思考判断能力也已经退化停滞,听到殷玄铮的这番说辞,她甚至真的仔细思索了一会,呆愣的脑筋只能进行简单的思考,不仅未觉察到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觉得殷玄铮说的极为在理。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姝月看向殷玄铮的神情都带上了些许的崇拜,窝在被子里抿着嘴冲他笑,看的殷玄铮更是心虚无比。

    也幸好这么一番闹腾,谢姝月总算是安静了下来,那双水润的眸子又打量了殷玄铮好半响,最后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殷玄铮又等了好一会,直到谢姝月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他这才慢吞吞地从床边起身,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幔走了出去。

    谢轻寒得到消息也赶过来了,只不过听张芝说谢姝月现在意识还不太清醒,殷玄铮也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便一直等候在外厅,此时见殷玄铮走出来吧,连忙问道∶“殿下,月儿怎么样了?”

    “应该没什么大碍,刚刚又睡下了。”殷玄铮停顿了半响,还是把刚刚在内室里发生的事给咽回了肚子里。

    “那就好。”谢轻寒闻言倒是放心了不少,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刚刚在来的路上碰到了南疆三皇子,听说他已经要准备返回南疆了。”

    “这样也好,南疆国主估计也快收到消息了。”殷玄铮沉吟了片刻,又道∶“劳世子转告尉迟朔,回南疆需要过江南四州与林州,现在正逢多事之秋,本宫会派一队骑兵护送他到林州边境。”

    谢轻寒点了点头,对殷玄铮的做法倒是颇为赞同,毕竟尉迟朔人在盛朝境内,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便涉及到南疆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两位皇子,到时候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

    “见过太子殿下,谢世子。”

    两人正在谈着几刻钟,便听到一道沉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芝正带着药童拿着几包药材走了进来。

    “原来是张大夫。”殷玄铮对张芝的印象还算不错,毕竟谢姝月能得以脱险大半归功于张芝的帮助,他为此在这之前赏下了不少金银钱两,张芝却分文不取,全部拿去作为济世堂救治穷人的药材费用,无疑更让殷玄铮对此高看一眼。

    “我刚刚见侍女拿走了不少药材去熬,这些也是吗?”谢轻寒看了一眼药童手里几大包药材,忍不住出声问道。

    张芝连忙摆了摆手,一边让药童把药放下,一边解释道∶“这些是一些温补的药材,是养身子用的,谢小姐现在醒了吗?”

    “刚睡下还不到半个时辰。”

    “一会药一定要趁热喝,万一凉了药性就要差了。”张芝又道∶“谢小姐有体寒之症,平日里还是莫要让她贪凉为好,即使是炎炎夏日也万不可松懈。”

    殷玄铮表示自己记下了,这才又问道∶“不知这体寒之症,平时可是会有什么不适?”

    “这倒是不会,只是容易手脚冰凉,身子也会比旁人弱些。”张芝犹豫了片刻,看了一下两人,还是实话实说道∶“还有便是可能不易有孕,不过谢小姐还年轻,好生调理一番应该也无大碍。”

    此话一出,顿时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殷玄铮的身上。

    若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皇室最重子嗣的血脉传承,尤其是殷玄铮作为盛朝储君,将来是必要继承大统的,难免会让人多想。

    偏偏殷玄铮的面色依旧一片淡然,甚至还仔仔细细地记下了张芝所说的一些注意事项,时不时还要问几个问题确认一番,等到结束才派人好生地将人给送出行宫,一套流程走下了,全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失望与愤怒。

    就连谢轻寒都有些诧异殷玄铮的平静,见他又开始研究桌子上的那几包药材,忍不住向他多看了好几眼。

    “本宫娶太子妃的目的又不是为了生孩子的。”殷玄铮扫了一眼谢轻寒淡淡道,“如果本宫与矜矜可以诞下子女,本宫必定倾尽全力去培养他们,若是没有……”

    殷玄铮停顿了片刻,沉声道∶“殷氏皇族中不乏有天资聪颖的宗室子弟,便是过继几个又有何妨。”

    谢轻寒倒是未曾想到殷玄铮会有这般想法,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又道∶“殿下未雨绸缪自然是好的,只是大夫刚刚也说了,只要好生调理着也不打紧的。”

    “那是自然。”

    殷玄铮闻言倒是忽而弯了弯唇,笑道∶“我们的孩子会是最好的。”

    “殿下,谢小姐的药熬好了,现在是否就要端进来。”

    内室里依旧静悄悄的,想来谢姝月应该还在睡着,但想到刚才张芝才特意嘱咐过拿药要趁热喝,殷玄铮只得微微颔首,无奈道∶“端进来吧。”

    现在把谢姝月喊醒估计有些困难,但这大半碗泛着苦涩的黑色药汁却是不能不喝。

    殷玄铮接过了侍女手中的药碗,亲自端着药掀开了床边的纱幔。

    谢姝月正怯生生地含着眼泪看着他,看到他手中端着的药碗明显被吓得瑟缩了一下,身体忍不住向墙角紧紧靠了过去。

    殷玄铮被她的这番举动也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甚至都不知道谢姝月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心里还记得自己过来的最重要的目的,放柔了声音道∶“矜矜,我们先过来喝完药再睡,好吗?”

    谢姝月缩着身子,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听到这话慌忙地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

    殷玄铮自从见过谢姝月之前的表现后,自觉接受度都高了不少,听到谢姝月这么称呼也只是微微诧异了一瞬,而后又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地应了下来。

    “是我,怎么了?”殷玄铮用瓷勺轻轻搅动着滚烫的药汁,试图让它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

    “差不多了,我们先趁热把药喝了?”

    见谢姝月依旧一脸警惕地缩在里面,殷玄铮难免有些无奈,只得先把药碗搁在了一边,这才向前一步想要去触碰她。

    却不料谢姝月见此却更加害怕了,抱着自己的肚子便向另一边缩去,直到后背又碰到了坚硬冰冷的墙壁,避无可避之时,让她甚至急得轻轻抽泣起来。

    “你别过来,你不准过来……”

    殷玄铮愣了一下,但也只能先顺着谢姝月的想法,桌子上药的温度正在逐渐消散,他只得退一步道∶“我不过去了,你自己过来把药喝了好不好?”

    谢姝月缩在那里沉默无语,殷玄铮无奈之下,只得再次退后一步,又挥手叫来了一个侍女,示意她把药端给谢姝月。

    “我不喝药,我要见陆郎!”

    谢姝月见到侍女端着药过来,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殷玄铮闻言又是一阵头疼,这才意识到谢姝月似乎又忘记了陆鸣予就是殷玄铮这件事,但眼下的场景他就算是有心解释也很难解释清楚,尤其在谢姝月还是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他只得安抚道∶“你先把药喝了,然后我就带你去见陆郎好吗?”

    “我不喝……”谢姝月满是恨意地看着殷玄铮,冷声道∶“你休想杀死我和陆郎的孩子!”

    “……孩子?”

    殷玄铮嘴角一僵,合着在谢姝月眼里他端过来的是一碗堕胎药,杀的还是陆鸣予和她的孩子,不过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谢姝月有了孩子?

    谢姝月脸色发冷,死死护着自己的肚子,语气坚定而冷酷地说道∶“你死心吧,你就算是得到了我的人,也别想得到我的心!”

    听到声音刚刚走进来的谢轻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8 22:08:15~2022-07-20 21: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馒头呀 19瓶;DUMPLING、许彦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遗物

    你别说了。”

    谢姝月脸色通红, 突然意识到为何谢轻寒今日的表现会这么奇怪,原来竟然是她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意识到殷玄铮要是再说下去,她的脸估计真的都要在这里丢得干干净净了, 殷玄铮却像是非要逗弄她一样, 时不时还要补充一些细节,引得谢姝月只得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你不准说出去,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谢姝月双眸瞪圆, 手下暗自加重了力气, 自认为凶神恶煞地警告着殷玄铮,却殊不知在殷玄铮的眼里,她就像只被惹恼的炸了毛的猫一般, 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殷玄铮忍不住逸出一丝轻笑, 任由谢姝月捂住他的嘴,甚至还微微弯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让谢姝月更加方便一些,眼底满是无奈与纵容。

    谢姝月见殷玄铮这副样子, 忽然联想到了一种温顺的小动物,扑哧一声便笑出了声, 原本放在殷玄铮脸上的手顺势便揽住了他的脖颈, 伏在他的肩头轻轻笑着。

    端着药碗的侍女远远看见了这一幕,知道一时半会这药是喝不下去了,连忙非常识相地先退了下去, 檐下的雨珠落在水洼中泛起了阵阵涟漪, 两人却只在此紧紧相拥, 沉默无言中自有一份温情。

    ——————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 眼见着天气逐渐转凉, 这雨却依旧绵绵不绝接连下了好几个日夜, 但所幸下的不算太大,并不妨碍马车在路上的行驶。

    雨停的第二日,大理寺的人便前来将尉迟策押解回上京城,谢轻寒怕突生事端,也带着一队护卫跟了上去,因着挂念着谢姝月的身子,殷玄铮与谢姝月要稍微慢上一些,但紧赶慢赶也在几天后赶回了上京。

    上京城内繁华依旧,潮湿的街道上已经多了几分秋意,时不时可见撑着伞三三两两的行人裹着秋衣匆匆而去,笑眯眯的年长妇人买了一串鲜红诱人的糖葫芦递给自己身旁的孩子,见他吃的高兴,妇人与自己的夫君相视一笑,这才慢吞吞地向远处走去。

    “镇国公府现在应该已经备好了客房,你暂时还是不要再回宣平侯府了,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殷玄铮顺着谢姝月的视线也看到了外面的一幕,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又想到了宣平侯府那个腌臜地方,忍不住出声说道,“这几日你大哥也搬回了镇国公府,现在的宣平侯府着实不是什么好去处。”

    谢姝月对此倒是同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提出其他的异议。

    毕竟宣平侯府那地方现在不仅乌烟瘴气,而且还有秋菊等人在那里虎视眈眈,说白了就是危机四伏,各种阴招暗招都防不胜防,稍有不慎小命就要搭在里面了,她又何必再去冒这份险。

    “不过我们还是要先回一趟宣平侯府。”

    看着马车准备直接向镇国公府驶去,谢姝月忽然出声说道∶“总得回去见一见几位‘长辈’,这样才不算得上不告而别。”

    殷玄铮动作一滞,顿时明白了谢姝月的意思,沉声对外面的车夫道∶“去宣平侯府。”

    “侯爷,您慢点。”

    秋菊小心翼翼地扶着宣平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见到他这般疲态,眼底忍不住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如果不是因为宣平侯这个老东西还有点价值,她怎会还用费尽心机强忍着恶心委身于他,哪里比得上一刀抹了他的脖子来的干脆利落。

    “谢姝月今天回来了?”

    宣平侯远远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只是可惜身上的伤还没好全,稍微动几下便疼的厉害,只得靠在门框上缓了许久,这才冷哼了一声问道。

    秋菊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不动声色地敛下脸上的神情,一如平常般温顺恭谦,话语中却故意在给宣平侯撒盐,轻声道∶“大小姐福泽深厚,今天应该还是太子殿下亲自送回来的,侯爷要过去迎接吗?”

    “去什么去!”宣平侯明显被这般说辞给激怒了,胸膛被气得忍不住上下起伏,脸色涨红道∶“我是她父亲,应该是她来拜见我,她哪来那么大的架子还等着我去迎接她?”

    秋菊笑而不语,对宣平侯的这般说辞不可置否。

    旁的事情倒也罢了,唯独宣平侯这次着实是在府上丢了好大的脸面,下人们私底下不知道议论了多少遍了,这还只是轻的,要不是顾及着谢姝月的名声,宣平侯意图强占自己女儿房中侍女为妾的消息估计能传遍整个上京。

    现在又摆出这般作态,倒当真是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过分心虚,不敢去见谢姝月了。

    “确实也是侯爷说的这个道理,只是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侯爷不如还是过去看看吧,也免得落人口实。”秋菊的声音依旧是柔柔的,似是真的只是一番好心的劝解之辞。

    她并没有反驳宣平侯之前所说的话,倒是极大满足了他的自尊心,单凭这一点,宣平侯便对她颇为满意,甚至于在老夫人病重期间,他将府中中馈都一并交予了秋菊。

    宣平侯本就行动不便,等到在秋菊的搀扶之下来到正厅时,谢姝月已经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喝了半盏茶了。

    “‘父亲’来了,快坐啊。”

    见两人走进正厅,谢姝月动作连变都未变,只是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微微抬了抬眼,甚至刻意加重了那个原本应该带着尊敬意味的名词,态度中满是不屑与轻慢。

    失踪多日的女儿重新回来,原本应该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和谐场景,可偏偏在正厅中却始终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好像两人并非父女相见,而是仇人会面便剑拔弩张。

    宣平侯原本还想装上一装,可见谢姝月这般态度,果不其然又被气得不轻,脸色都有些发青,下意识便要拂开秋菊搀扶着他的胳膊。

    站在谢姝月身后的凌轩悄无声息的如同一个隐形人,抱着剑冷眼看着宣平侯,见到宣平侯的动作才看了过去,眼神中满是警告意味。

    宣平侯自然认得这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侍卫统领,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只得咽回了肚子,勉强落座在了一旁的座位,腰臀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又只得忍着怒意扯出一个笑容。

    “月儿回来了,没事就好。”

    “劳父亲挂念,女儿一切都好。”谢姝月笑意吟吟地回答了宣平侯的话,看着宣平侯身后低眉顺眼的秋菊,忽而话锋一转问道∶“这不是祖母身边的秋菊吗,怎么祖母病重反倒不在祖母身边伺候着?”

    秋菊盈盈行了一礼,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谢姝月便恍然大悟道∶“是我记性不好了,现在应该称呼一句‘秋姨娘’,对吧?”

    宣平侯被谢姝月这话给说的一愣,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还是秋菊反应快了些,敛着眸子道∶“妾身身份卑贱,幸得侯爷垂怜,大小姐的屋子妾身一直都有让人好生收拾着,就等着大小姐回来呢。”

    “那倒不必了。”

    谢姝月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这几日我去镇国公府住,就不打扰父亲养伤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去镇国公府去住了,传出去平白让人多说许多闲话!”宣平侯皱了皱眉,对谢姝月的这般举动颇为不满。

    谢轻寒自幼养在镇国公府,如今过去住几天也在情理之中,如今这谢姝月刚一回京便也急不可耐地往镇国公府跑,让不知情的旁人看去,可能还以为这宣平侯府当真是什么龙潭虎穴,世子和嫡女都眼巴巴地要搬走。

    “身正不怕影子斜,父亲何必如此惊慌,难不成府内还当真有什么杀手不成?”

    谢姝月挑了挑嘴角,她今日穿了一件青绿色的罗裙,明明是雅致素净的颜色,偏偏她长相昳丽,让她多出了青蛇一般的冷意,似乎下一秒就要露出带着毒液的獠牙。

    秋菊忍不住后背一寒,面上虽然还保持着镇静,但听到谢姝月这话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眼神游离。

    “南疆三皇子尉迟策现在已经被大理寺所关押,去镇国公府也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谢姝月心情颇好地出声解释道。

    “南疆三皇子?”

    宣平侯之前也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道∶“难不成这幕后主使便是他,但这是南疆的皇子殿下……”

    “证据确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谢姝月含笑打断了宣平侯的话,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眸似是无意般的落到了秋菊的身上,轻声道∶“不仅如此,就连同谋与帮凶,都一个别想逃。”

    秋菊在听到谢姝月口中尉迟策的消息时,便觉得自己的心不断下落,浑身上下都如坠冰窟,眼前的谢姝月便好像是已经露出獠牙的毒蛇,正准备咬住她的喉咙。

    一声轻笑轻轻逸散在了空气中。

    秋菊手指收紧,甚至不知道谢姝月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宣平侯准备起身时她才回过神来。

    她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侯爷。”秋菊一边扶着宣平侯起身,一般蓦然扬起了一抹笑容,状似无意道∶“大小姐就这么走了,那她那里的东西需不需要派人过去送一趟?”

    “有什么好送的,镇国公府什么没有,难不成还能缺她吃穿不成?”宣平侯冷笑道∶“她算是一飞冲天了,这宣平侯府哪里还有值得她看得上的东西。”

    “妾身知道了。”秋菊笑了笑,只是那股笑容始终不及眼底。

    宣平侯府自然有谢姝月还看得上的东西。

    比如,琴姨娘的遗物……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我是作者君的朋友,非常抱歉,由于作者君临时住院加转院,未带手机和电脑,所以之后的两三章都是代发存稿,如果出现锁章和错别字的情况,可能会来不及及时处理,希望大家见谅。

    感谢在2022-07-20 21:57:11~2022-07-24 19:0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打结

    相比于宣平侯府上的鸡犬不宁, 在镇国公府上的日子可要平和自由多了。

    “听说宣平侯府那老妖婆病的更重了。”绿芍一边收拾着桌子上新送来的绸缎,一边和迎冬小声八卦道∶“我估计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迎冬听到绿芍这么说也没有出言制止,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叮嘱道∶“这话可千万别让旁人听了去, 平白给小姐添麻烦。”

    “这我自然是知道,这不是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么。”绿芍吐了吐舌头,想到之前在宣平侯府的遭遇, 又恨恨骂道∶“恶人自有天收, 这摆明了就是她的报应!”

    先不提这侯府老夫人之前把她们家小姐赶到庄子上的事, 那日庙会之后,谢姝月接连失踪数日生死不明,宣平侯倒好, 满心满眼只记挂他要即将散去的荣华富贵, 该干的事是一样都没干,每日里借酒消愁,甚至趁着醉意便想要对路过的迎冬动手动脚, 幸好迎冬机灵,这才侥幸逃脱免遭毒手。

    侯府老夫人一向溺爱幼子, 得知此事后非但没有对宣平侯加以申斥, 反倒是把迎冬叫了过去,口口声声便说迎冬行为不检,仗着谢姝月不在府上, 自顾自地要做主将迎冬抬做宣平侯的姨娘。

    不知是哪来的村野道士告诉她, 宣平侯府是凤命所归之处, 原本只是一句普通的奉承话, 偏生这老夫人脑子糊涂还真的当真了, 谢姝月还生死不明, 她缺第一时间便把主意又打在了还未曾及笄的几个庶女身上,托人到处算命,只求能再来一个代替谢姝月的位置,好保住宣平侯府百年荣华。

    谢轻寒为寻谢姝月也数日未归,能在府上压制住老夫人的人都不在府上,要不是绿芍寻了个机会将消息传给了太子府的凌轩,眼下她们还不知会落得何等境遇。

    “也就那个老妖婆会觉得宣平侯是个宝,要我说那宣平侯也忒没良心了,自己亲娘都病成这样了,他竟然还有心情去纳妾……”

    “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绿芍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声音。

    谢姝月手上还拎着几袋糕点,见桌子上摆着未收好的绸缎,随手便把它们搁到了一旁的矮机之上,这才看向两人笑道∶“一进来就听见你们俩在说悄悄话了,不关门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小心隔墙有耳。”

    “这不是在镇国公府么,不像是宣平侯府,到处都是奸细……”绿芍小声嘀咕了两句,见谢姝月身后再无旁人,连忙又好奇地问道∶“小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长乐郡主今天这么快就走了?”

    谢姝月失踪时南阳王府也出了不少的力,同是在朝为官,镇国公有心派人登门致谢,结果谢礼还没等准备好,收到消息的长乐郡主就泪眼汪汪地找上门来,抱着谢姝月就是一阵痛哭。

    而在这之后,因为谢姝月搬离了宣平侯府,长乐郡主便又成了镇国公府上的常客,每天早膳时候便准时过来报道,时不时还要带不少新奇的玩意送过来,要不是大长公主家训严格,她甚至都恨不得就这么住在镇国公府。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长乐郡主每次一见谢世子就红脸,就连镇国公都瞧出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来了,一见到两人就笑眯眯地找借口主动离开,生怕耽误了两个人单独相处。

    谢姝月早就知晓两人之事,倒也乐见其成,逮着空就要给两人创造点相处的机会,唯独今天倒是与往常不太一样。

    “宣平侯府那里有了动静,大哥说要过去盯着,长乐便也一起跟了过去。”

    绿芍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拐了一下迎冬,撇了撇嘴道∶“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那个老妖婆出事了?”

    谢姝月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知道绿芍口中的老妖婆说的就是宣平侯府的老夫人,一时间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是摇了摇头更正道∶“是秋菊。”

    迎冬闻言眨了眨眼,难以置信道∶“她不会真的去拿那些东西了吧?”

    谢姝月但笑不语,只是慢悠悠地又坐了下来,手指抚摸着光滑细腻的绸缎,冷声道∶“她的主子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她自然也着急起来了,卧底多年的耐心估计都要被耗尽了。”

    还在状况外的绿芍看了看一脸神秘的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好奇又好像是羽毛一样挠着她的脑子,让她忍不住出声问道∶“小姐,你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

    迎冬和谢姝月对视了一眼,这才抿着笑说道∶“之前让你去买的那本书还记得吗?”

    “记得啊,不就是那本林州游记么,都已经旧得发黄了。”绿芍思索了一下,随口便回答道∶“那些书商还说这书早就没人卖了,害我还找了好久……”

    绿芍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忽而抬头震惊道∶“难道埋在宣平侯府梧桐树下的是这一本,不是琴姨娘的遗物?”

    迎冬点了点绿芍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是不是傻,小姐怎么会真的把琴姨娘的遗物给埋在宣平侯府。”

    自打之前与殷玄铮讨论过那本林州游记上的疑点后,谢姝月便多留了几个心眼,故意做了一本替代品埋在了院中的梧桐树下,如果不是尉迟策把她绑走耽误了些时间,她估计早就让人把消息透露给秋菊了。

    幸好现在还不算太晚,秋菊本就自顾不暇,得知尉迟策落网之后更是乱了方向,单单是看她出入宣平侯书房日益频繁的次数,便知她的迫切程度。

    而自从那日谢姝月离开侯府后,谢轻寒便一直派人密切关注着秋菊的动静,好几个暗卫日夜不停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终于在今天才抓到了她的马脚。

    因着怕打草惊蛇,谢姝月虽然心中好奇无比,但还是没有跟过去,镇国公一大早便去太子府商议国事,她也只得百无聊赖地和迎冬绿芍一起说着话,但是她心里着急定不下神来,多数时间都是在走神地旁听,惹得迎冬和绿芍一脸无奈。

    三人几乎就这么干等了一上午,直到正午过后,谢姝月都打算再去睡个回笼觉的时候,谢轻寒才步履匆匆地赶回了镇国公府。

    “大哥,怎么样了?”见谢轻寒独自空着手回来,谢姝月难免有些急切地出声问道。

    谢轻寒原本脸色还有些凝重,但见谢姝月双眸瞪大,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顿时哑然失笑,伸手便点了点她的额头,含笑道∶“幸不辱命,人赃并获抓个正着,现在人已经送进了大理寺等候提审,大理寺那边怕惊动了她的同伙,便先给她安了一个偷盗财物的罪名掩人耳目。”

    “如此倒也算妥当。”

    谢姝月闻言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又犹豫问道∶“她想找的是什么东西?”

    “如你所料。”谢轻寒表情复杂地看了谢姝月一眼,叹气道∶“拿走的正是琴姨娘的遗物,也就是那一本林州游记,除了她的房里也放着林州的详细地图,倒也没剩什么了。”

    “她可比李姨娘要谨慎多了,当然不会落人把柄。”

    谢姝月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那本真正的林州游记早就被她拿到了太子府,因为时间仓促,仿本做的有些粗糙,若不是秋菊当时急于把东西给带走,估计已经露馅了。

    “大哥,我出去一趟。”

    谢姝月略微思索了片刻,抚平了自己衣袖上的褶皱,起身便想要往外走。

    “等等,你去哪?”谢轻寒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想要将人给拦下,“大理寺那里人多眼杂,你莫要再去了。”

    “不是去大理寺。”谢姝月闻言忽而展颜一笑,补充道∶“我去太子府。”

    ————

    “大理寺连夜提审了南疆五皇子,但依旧一无所获。”

    凌轩将手上整理好的卷宗搁在了殷玄铮的面前,解释道∶“这是南疆五皇子的侍从和婢女的证词,上面说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对南疆五皇子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殷玄铮面无表情地翻了翻卷宗,听到这话也没有什么反应,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坐在下首的陆相皱了皱眉,出声提醒道∶“尉迟策毕竟是南疆皇室之人,大理寺也不敢动刑,想来他也有恃无恐。不过如今陛下卧病在床,朝中众臣已经有了不少议论,为避两国争端,殿下可要三思为上。”

    “议论?”殷玄铮淡淡一笑,合上了手中的卷宗,意有所指道∶“与其说是议论,不如说是有人引导才更为合适吧。”

    “乔太傅在前朝兴风作浪,丽妃便在后宫妖言惑众,平白又生出许多事端来。”

    坐在较远处的一位内阁老臣义愤填膺道∶“乔正则的党羽正联名上书要求从轻发落南疆五皇子,说是南疆五皇子极有可能成为南疆储君,为了两国和平着想不可轻举妄动。”

    “简直荒谬,难不成我泱泱盛朝的脸面要让番国随意践踏不成?”

    “旁的倒也罢了,南疆三皇子现已回到南疆,储君的说法未免可笑了些。”

    “我倒是听说南疆国主态度游离,似乎并未重用南疆三皇子……”

    下首的几位老臣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无外乎便是朝中两派之争,乔太傅为人谨慎,知道若是强争储君之位必定讨不到好,反倒是会给他的政敌送上许多把柄,因而几乎从未主动表露出想要扶持殷景安上位的想法。

    盛帝宫中的皇子算不上多,除去早夭和幼子之外,余下的大多资质平庸,或是母家地位不显,这么算下来,也就唯有太子和睿王可以分庭抗礼了。

    满朝文武皆知乔太傅与太子一脉的陆相不对付,想尽办法处处挑错,只是殷玄铮办事向来滴水不漏,这么多年应付乔太傅更是早已得心应手,到最后反倒是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殷玄铮主张严惩尉迟策,乔太傅就偏要将人从轻发落,倒是不知这次是存心想要和太子一党作对,还是对南疆另有所图。

    “臣还有一事想要禀报。”

    户部尚书是个面目和善的中年男子,一向见人带着三分笑的面容之上如今却满是凝重,沉声道∶“林州刺史今晨传书来报,林州疑似爆发了时疫,短短三天之内已经有不下百人因此丧命。”

    “如今天气已经转凉,早已不是时疫容易爆发的时节,怎会如此严重?”一旁的朝臣听到这话顿时有些诧异地出声问道。

    寻常的时疫多发生在春夏之际,尤其是盛夏时分最易传播,林州潮湿多雨,十数年前便爆发过一场极为严重的时疫,死伤者无数,朝廷对此格外重视,却不想多年后悲剧却要再度重演。

    “药材和粮草之类的都备全了吗?”听到“林州”二字,殷玄铮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又看向户部尚书补充道,“江南四州与林州距离最近,若有缺漏可先行调度,但一定要尽量减少百姓的伤亡人数,控制好林州染病的流民,免得进一步扩散。”

    户部尚书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着有几位大臣走出了正厅,一直守在外面的内侍这才找准时机悄悄走了进来,径直到了殷玄铮的身旁,低声禀告了几句。

    殷玄铮闻言一顿,原本还带着冷意的凤眸深处微微漾起了一丝笑意,忽而站起身来对留下的几人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诸位大人还请自便。”

    在场的几人对视了一眼,纷纷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可思议,但长久以来奉行的为官之道还是让他们选择了沉默,带着满心疑惑离开了厅中。

    “谢小姐,这边请。”

    之前招待过谢姝月的管家热情程度不减当日,笑容满面地指了指书房的位置,自己则是走到不远处便停了下来,意味不明道∶“老奴就不打扰了,谢小姐进去便是了。”

    谢姝月微微点了点头,刚想要自己进去时,一件还带着温度的披风却忽而从背后将她给紧紧裹住,微凉的指尖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擦过她的耳垂。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知道多加一件衣服。”

    殷玄铮仔仔细细地把披风上的丝带打了个漂亮的结,这才垂眸看向谢姝月道∶“原本想着今晚去趟镇国公府的,没想到竟然是你先过来了。”

    细细密密的冰凉触感落在手背,最近的天气总是多变,才放晴了没多久,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丝,殷玄铮帮谢姝月又裹紧了几□□上的披风,这才朝着书房走去。

    谢姝月被厚重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在外面被冷风吹着倒还好,进了室内便觉热的快要出汗,偏偏殷玄铮也不知打了个什么结,她越想解开就越系越紧,差点把她急得跳脚。

    而殷玄铮只不过是想要倒杯茶的功夫儿,回头的时候便发现谢姝月正在和打好的结做着斗争,咬牙切齿的样子活像一只被困住的兔子,恨不得下一刻就用门牙把它咬断。

    “我来吧。”

    殷玄铮哑然失笑,伸手把被谢姝月扯得凌乱无比的丝带慢慢解开,解释道∶“这是尚衣局常在宫服正装上所系的结,要顺着打结的顺序慢慢解开,不然容易变成死结。”

    谢姝月知道宫中规矩多,但见这繁琐的工序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一点都不实用。”

    “……早晚会用得上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4 19:03:50~2022-07-26 23:2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怜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时疫

    “你说什么?”

    谢姝月的注意力本就不在这上面, 听到殷玄铮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难免有些疑惑地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殷玄铮略有些不自然地垂下了头,修长的手指正灵活地解着复杂的绳结, 不知想到了什么, 耳垂都红的快要滴血。

    谢姝月倒是浑然不知,唯有殷玄铮帮她解下披风的时候,她才如释重负一般地长舒了一口气, 只觉得没了束缚, 浑身上下都自由了起来。

    “听说前些日子谢世子派人在宣平侯府监视那个秋菊, 看来今天是有所收获了?”

    “果然瞒不过你。”谢姝月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撑着下巴补充道∶“那你要不要猜一猜她今天是去拿什么的?”

    殷玄铮一抬头便对上谢姝月笑意吟吟的眼睛,故作沉思地停顿了半响, 猜测道∶“是那本林州游记?”

    “没错。”

    谢姝月点了点头, 指尖轻轻蹭着袖口上精致的刺绣,颇为奇怪道∶“那秋菊的房里还放了一张林州地图,倒是和李姨娘极为相像, 莫非是这游记里记载了什么藏宝地不成,不然何至于要这般费心费力的去寻。”

    “既然那本林州游记一直留在宣平侯府, 为什么李姨娘这么多年都没有拿到手?”殷玄铮的视线不自觉地顺着她的指尖滑动着, 只觉得那精致的图案都化作了平平无奇的陪衬一般。

    “这我倒是让人去查过了。”谢姝月垂下了眸子,回答道∶“当时琴姨娘暴毙而亡,老夫人觉得晦气, 基本把她的东西都给烧干净了, 那个匣子一直被琴姨娘的贴身侍女保管, 直到我回府之前, 那位贴身侍女重病离世, 她的丈夫才把这匣子归还给了宣平侯府。”

    “说起这个, 你这里有林州的地图吗?”

    殷玄铮点了点头,起身在书架前翻找了一番,将两卷地图一起搁在了谢姝月的面前。其中一卷还是崭新的模样,而另一卷则是边角都有了破损和发黄的痕迹。

    “怎么有两卷地图?”谢姝月愣了一下,伸手翻了翻才发现竟是两张完全不一样的地图,除了林州城内的区域划分二者差别不大之外,个别地点的名字都有明显的不同。

    “当年林州时疫泛滥,许多人举家迁出此地,个别地方甚至不见半个活人,直到后来慢慢好了起来,但大多无人之地已经被周围所合并,自然在地图上也没有标注了。”

    “旧地图上的小叶村当初因为是林州时疫最先爆发的地方,全村几乎都死于时疫,剩下的几个活人也大多成为了流民逃往了别的地方,后来由于变成了一处坟地,便未曾在新地图上出现。”

    殷玄铮走到谢姝月的身旁,伸手指了地图上的几处不同,解释道∶“还有的便是很多自然之景,这么多年也早就物是人非,比如游记中所提到的清心泉,因为干涸多年,现在已经作废了。”

    谢姝月愣愣地坐在那里听着,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容却逐渐浮上了一片红霞,殷玄铮轻柔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让她的耳廓都泛起了一阵酥麻,尤其是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更让本该正经的气氛又多添了几分暧昧。

    “还有这里,是书上曾经提到过的地方。”殷玄铮面色不改,笑意吟吟地又指了地图上的一处地方,像是全然不知谢姝月现在的处境一般,手臂微微收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更近了三分。

    “矜矜,你脸红了。”

    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谢姝月的脸颊,那里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每当谢姝月笑的时候才会若隐若现地显露出来,而在此时触碰,感受到的便只有一片温软细腻。

    谢姝月闻言有些羞恼地想要推开身旁的殷玄铮,只是那力道着实算不上大,殷玄铮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指,莹润的指甲用浅浅的蔻丹染出淡淡的红色,在烛光之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现在是在书房……”

    谢姝月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想了想两人现在所在的地方,略带紧张地小声提醒了一句。

    “嗯,我知道。”

    殷玄铮的声音中还带着笑意,回应道∶“我会小心一点的。”

    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并没有出现,谢姝月长睫颤了颤,心中倒是越发紧张了起来,过了好半响,才感到微微的凉意在她的手腕处如浮光掠影一般轻柔扫过,而后又逐渐泛起热意,淡淡的草药清香萦绕在鼻腔,让她疑惑地再次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你……”

    谢姝月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殷玄铮,唇上传来浅淡的酥麻感提醒着她现在发生了什么,只是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未曾设防的唇瓣并未闭紧,反倒是纵容了入侵者的进一步动作。

    “矜矜,闭上眼睛。”

    模糊不清的声音如同羽毛一般落在谢姝月的心尖,还未等她完全反应过来,眼前便骤然陷入了一片黑暗,毫无光亮的世界阻绝了她的视觉,但却加深了她其他感官的感知敏感。

    掌心处如同拢住一只蝴蝶,轻颤的蝶翼似乎被细密的雨珠所沾湿,殷玄铮难以克制地加深了这个吻,所有的担忧与失落都融化在其中,自从谢姝月回来之后,他的心绪却依旧没有平静。

    午夜梦回时常常会闪过谢姝月毫无声息的躺在他的怀中,巨大的恐慌感让他无所适从,谢姝月曾亲手帮他所画的画像搁在枕下,触到那熟悉的触感,他才会略感心安。

    或许是不想让谢姝月看到他失控的表情,又或是想要在心上人面前保留最后几分冷静自持的形象,殷玄铮选择用手遮住谢姝月的眼睛,纵然他未曾看到,但也能想象到少女桃花眸中的盈盈之景。

    谢姝月起初还有些推拒,但感受到殷玄铮将她越抱越紧,隐约也察觉出些许的不对劲,手上的动作越变越小,最后轻轻落在殷玄铮的肩膀,揽住了他的脖子,任由眼前之人作乱。

    “对不起……”

    似是察觉到谢姝月对他的纵容,殷玄铮慢慢收回了放在谢姝月眼前的手,垂眸看着谢姝月的手腕处,忽而没头没脑地道了声歉。

    顺着殷玄铮的视线看去,原本狰狞的血痂在脱落之后长出了粉色的新肉,只是在皓腕之上依旧无比刺眼,昭示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上面敷好了一层薄薄的药膏,淡淡的草药清香就萦绕在两人身边。

    “就只是一句对不起吗?”

    谢姝月歪了歪头思索了片刻,忽而看向殷玄铮补充道∶“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这可不够。”

    “我……”

    殷玄铮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发堵,他很想再跟谢姝月继续解释,但心中却知道哪怕自己说得再多,也难以弥补谢姝月所收到的伤害。

    温热的触感在唇瓣中相互相融,最后融化为一汪春水,静静流淌在两人的心头,谢姝月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呼吸,明媚的眉眼在烛影中依旧熠熠生辉,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微光。

    “如此,才勉强算个正经的谢礼。”

    殷玄铮怔在原地半响,眼底慢慢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张开了双手再次把谢姝月揽入怀中,低声回答道∶“既然这样,那便悉听尊便。”

    谢姝月故作考虑地上下打量了殷玄铮几眼,学着他之前的样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严肃道∶“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带着寒意的秋风从未完全关好的窗户处渗了进来,两人却丝毫不觉,彼此相触的温度便可以化解所有的寒冷,殷玄铮看到谢姝月的眼神逐渐变得更加柔软,清澈的眸子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只差那一瞬,管家熟悉的声音却伴随着敲门声突然在门外响了起来。

    “殿下,您要的东西老奴帮您拿过来了。”

    谢姝月慌里慌张地睁开眼睛,经过刚刚那么一番闹腾,她整个人基本都窝进了殷玄铮的怀里,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到底有多么暧昧,一时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慌里慌张地就想要离开。

    殷玄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但他还是率先镇定了下来,连忙扶住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的谢姝月,直到她安安稳稳地双脚着地,他才站起身来帮着她一起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

    管家似是也察觉到了里面不同寻常的情况,在敲了一次门之后又再次陷入了沉寂,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极为有耐心地含笑站在门外。

    过了许久,门内才传来殷玄铮让他进来的声音。

    管家心下了然,推开门时状似无意地向一旁看了过去,谢姝月正坐在桌边低头不知摆弄着什么,看着毫无破绽,但她红的快要滴血的耳朵却无情地将她给出卖了。

    手上的卷宗被整整齐齐的摆到了桌子上,已经有些泛黄发脆的书页彰示着它的年代之久远。

    “这些是什么东西,也是大理寺的卷宗吗?”

    谢姝月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卷宗,最外侧的封皮只写了日期时间,并未曾像是普通的卷宗一般写明地点与事件,而上面有些模糊的时间距今也已经有十数年之遥。

    “林州最近又爆发了时疫,此事来的有些蹊跷,怕是其中另有隐情。”殷玄铮没有直接回答谢姝月的问题,而是主动提起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

    “怎么又是与林州有关。”谢姝月闻言眉心微蹙,又补充道∶“这个季节多感风寒,但并非是时疫盛行的时候,应该很快就会被控制住的吧。”

    殷玄铮摇了摇头,主动翻开了一页卷宗,指着上面的时间和数字道∶“同是在林州,也同为秋天,死亡人数众多,只怕这次也并非只是时疫这么简单了。”

    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和地点刻在纸张之上,谢姝月心头一颤,难以置信地大胆猜测道∶“这难道就是多年前林州瘟疫一事的卷宗?”

    殷玄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谢姝月的说法,随手翻了翻剩下的卷宗,低声道∶“当时朝中派去前往林州的官员众多,其中还有两位遭人杀害,只是当时民心浮动,父皇也未曾过分追究,只是对外宣称是抱病而终,如今想来却是疑点重重。”

    “等一下。”

    谢姝月突然伸手拿过了那本卷宗,又翻回了殷玄铮刚刚所翻过的纸页,看着上面熟悉的“谢广”二字,诧异道∶“当年宣平侯也是派往林州的官员之一?”

    第67章 清泉

    殷玄铮低头看了一眼卷宗, 点了点头道∶“听说是当时魏国公腿疾未愈,宣平侯便毛遂自荐,毕竟算得上是一个可以平步青云的机会, 当时宣平侯府因为乱党一事不得圣心, 他会这般行事也情有所原。”

    “那也难怪他会和李姨娘勾搭到一起。”

    谢姝月皱了皱眉,倒是忽而将之前的事给串了起来,这也难怪李姨娘会选上宣平侯, 想来其中的原因也并非是她所说的报仇这么简单了。

    “我记得听宣平侯府上的人说过, 秋菊是两年前才进府的, 一向都和李姨娘走的很近。”谢姝月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手中的书页,犹豫了片刻才道∶“是不是她们两个人之前也有什么联系。”

    “有可能。”

    殷玄铮挑了挑眉,想到凌轩今天送来的消息, 补充道∶“她被抓的消息应该已经告知了尉迟策, 只是不知尉迟策现在反应会如何。”

    “秋菊和尉迟策有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至于李姨娘……”谢姝月沉吟片刻,费解道∶“当时便是秋菊指认她谋害恒儿, 但现在看来,李姨娘既然是为报家族大仇而来, 与恒儿毫无干系, 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自寻死路。”

    “谢子恒遭人毒害,是谁获利最多, 又是谁损失惨重?”

    殷玄铮撑着头坐在一旁, 视线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到她的身上, 见谢姝月困惑不解, 主动出声提点道。

    “恒儿还那么小, 身份又不显, 除了那些流言蜚语之外,怕是都没有多少人会记得他,又何谈靠此获利。”谢姝月声音微哑,面色难免有些黯然,手上的卷宗似乎都变得有千斤之重,让她只得将其合上,微微叹了口气。

    不管是在上京城内,还是在宣平侯府,谢子恒这个名字她都许久未曾听到过了,今夜忽而再次听到,甚至让她都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可她清楚的知道,这个名字她从未忘记过,这是一根扎在她心中无法拔除的刺,每次想起都会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就算不去管它,也会逐渐化脓生疮,时刻提醒着她过往所发生的事情。

    “要说是损失惨重,那可就多了去了。”见殷玄铮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谢姝月勉强打起了精神,像是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般细数道∶“做局的睿王无功而返,宣平侯受众人讥讽,马姨娘痛失爱子,李姨娘……”

    “……李姨娘获罪入狱。”谢姝月停顿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秋菊是为了借此除掉李姨娘,这才杀了恒儿?”

    殷玄铮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但李姨娘不是与秋菊是一伙的吗,她们又怎么会自相残杀,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谢姝月手指紧了紧,语气都变得有些急迫∶“万一李姨娘指认了秋菊,那不就全然功亏一篑了。”

    “一个潜伏侯府十数年的卧底竟没有找到半分线索,甚至还生了个孩子和和美美地过着日子,南疆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干脆再换个卧底来寻,寻个光明正大的由头将李姨娘给杀了,既能获取大家的信任,又能以绝后患。”

    “至于罪名,李姨娘不敢不认。”殷玄铮伸手将谢姝月的头发绕到了耳后,解释道∶“她的家族尽毁是不假,可是她还有谢雪柔这一个女儿,若是她敢反驳,当天谢雪柔便会身首异处。”

    “所以说,矜矜。”殷玄铮话锋一转,忽而握住了她的指尖,轻声道∶“谢子恒之死,你没有任何的过错,更无需为此而自责难受。”

    谢姝月的眼圈微微泛红,原本想要遮掩的动作僵了僵,下意识地便回握住了殷玄铮的手,想要汲取那一份温暖。

    两人彼此无言,不知沉默了多久,谢姝月才又主动翻开了那些繁杂的卷宗,声音微低不像从前一般清亮,“如果能弄清楚这本林州游记的来历,那我们就离真相不远了。”

    殷玄铮明白谢姝月是故意在岔开话题,但什么都没有揭穿,顺着她的话继续道∶“上面模糊的地名我已经让人誊抄了下来,在地图上做好了标记。”

    “你忙你的就是了,我自己先研究一会。”谢姝月打了个哈欠,下巴搁在卷宗上,对殷玄铮绽开了一个笑容。

    桌案旁的折子还剩了不少,自打盛帝病重,殷玄铮作为太子开始监国,正值多事之秋,除了平日里的朝会之外,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都与日俱增,怕是没有两三个时辰是看不完的。

    殷玄铮挑了挑眉,没有否认谢姝月的说法,自己慢吞吞地坐到了她的身边翻起了折子。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室内的烛光有些微微的黯淡,窗外雨声潇潇击打着满树残叶,时不时会有一两片落在窗沿处,很快又会被夹杂了雨珠的风所吹走。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辰了,殷玄铮站起身来剪去窗边灯盏烧焦的烛芯,看着跳动着的火焰再次恢复了活力,窗外的雨却丝毫没有要减缓的迹象,他转过头去,刚想要说话,脸上的神色却蓦然一怔。

    谢姝月一手撑着脑袋,上下眼皮已经在轻轻地打起架来,脑袋也越垂越低,手上握着的卷宗也渐渐被松开,掉在书案上发出啪嗒的一声。

    “矜矜……?”

    殷玄铮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谢姝月却没有任何回应,脸颊靠在书案的桌面上被挤得微微嘟起,睡颜恬静安然,只是眉心微蹙,像是做了什么噩梦,睡得并不安稳。

    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殷玄铮拿过一旁的披风轻轻盖到了她的身上,用指尖轻轻触了触她的眉心,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中盈满了温柔。

    ————

    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又响了一夜,伴着雨声入眠的人却睡得正好。

    谢姝月蹭了蹭身下柔软的被褥,这才恋恋不舍地含糊道∶“迎冬,现在什么时辰了……”

    听到动静的侍女放下手中正在摆弄的衣物,隔着纱幔低声回答道∶“回谢小姐的话,现在已经寅时三刻了。”

    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谢姝月身体僵了一瞬,下一秒睡意全无,噌的一下便坐起身来,打量着自己周围的环境。

    身下睡着的床铺宽大柔软,她甚至可以在上面多滚几圈,淡淡的清雅熏香盈在周围,一切看起来都并无异样。谢姝月呆滞地看着自己身上崭新合身的寝衣,昨夜的回忆顿时涌入脑中。

    “谢小姐,您怎么了?”

    见谢姝月猛地坐起身来,侍女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询问道∶“您现在就要起床吗,殿下说您还可以多睡一会的。”

    “殷玄……太子殿下呢?”谢姝月拢了拢自己的领口,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慌里慌张地就想要下床。

    “太子殿下刚刚离开,现在应该去正厅了。”

    “刚……刚刚离开?”

    谢姝月结结巴巴道∶“你是说他刚刚才从这里出去?”

    侍女心中有些奇怪谢姝月的举动,但还是点了点头,回答道∶“殿下走之前还交代过不要打扰谢小姐,早膳已经备下了,谢小姐现在要起床吗?”

    谢姝月揪了揪自己的头发,面上还维持着淡定,但心里却早就波澜四起。

    照眼前侍女的这个说法,那她昨晚不就是和殷玄铮睡在了同一张床了吗……

    幸好未挽的头发遮住了她红的快要滴血的耳朵,侍女不觉有异,笑眯眯地又把早就备好的衣物首饰端到了谢姝月的面前。

    “这些是……”

    谢姝月怔愣了一下,手下的面料手感极佳,刺绣精致秀丽,颜色也是她一向喜欢的淡紫色,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殿下一早便命人备下了。”侍女适时地解释道。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早膳也被一一端到了桌上,谢姝月满怀心事的坐在桌前,身旁的侍女正殷勤地帮她布着菜,口中还道∶“今天天气放晴,谢小姐用完膳还可以去花园一观,雨后清泉正是一番好景色。”

    谢姝月心不在焉地草草吃了两口,除去一开始的羞涩后,脑子里满是对昨晚卷宗的思考,对侍女的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清泉?”谢姝月眉头轻皱,问道∶“太子府上还有泉眼吗?”

    “对啊,花园那里便有一处泉眼,每次下雨后水面上涨,泉水喷涌而出,听管家说那就叫叠泉飞瀑,看起来……”

    “谢小姐您要去哪里?”

    侍女正说得兴致勃勃,却见谢姝月眉头越皱越紧,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眼前一亮,扔下手中的筷子便匆匆向外走去。

    “去花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7 23:48:47~2022-08-03 18:4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云在听歌 5瓶;DUMPL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毒物

    “谢小姐, 您看那个地方便是泉眼所在。”侍女匆匆追上谢姝月的步伐,带着她一路便向花园的方向走去。

    眼下正值秋日,正是百花寥落的季节, 唯有花园中所植的苍松翠柏依旧郁郁葱葱, 在雨后泛着水洗一般的深绿色,枝叶中藏着的雨珠时不时溅落到地面上的水洼中。

    谢姝月顺着侍女手指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处泉眼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泉水, 又顺着特意而为的石壁倾泻滑下, 水花在阳光下泛起白色的波浪, 最后又悄无声息地汇入湖中。

    “谢姐姐!”

    一道熟悉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姝月愣了一下转过身去,只见长乐郡主正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 差点还因为踩到水洼打个趔趄。

    “长乐, 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姝月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人给扶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见她没受伤这才勉强松了口气,担忧道∶“跑这么快干什么, 幸好没摔着。”

    长乐郡主笑意盈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 又瞥了一眼谢姝月身后的侍女,侍女自觉地退后了几步,给两人让出了说话的空间, 还未谢姝月问出声来, 便听长乐郡主小声道∶“谢姐姐, 你昨天在太子表哥这里歇下了啊。”

    “这……”

    谢姝月抿了抿唇, 接触到长乐郡主八卦的眼神,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只得干巴巴道∶“昨天晚上雨有点大……看卷宗又实在看得太晚了……”

    “原来是看卷宗啊,我懂。”长乐郡主冲她暧昧地眨了眨眼,露出了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是万花坊的,还是送春楼的啊?”

    谢姝月扯了扯嘴角,回望着长乐郡主八卦的眼神,扬起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大理寺的。”

    “大理……大理寺的?”

    长乐郡主愣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们俩就看了一晚上的大理寺卷宗?”

    “对啊。”谢姝月淡定地点了点头,故作诧异道∶“不然你以为呢?”

    长乐郡主神色一僵,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小声道∶“误会,都是误会……”

    “所以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打听一下我昨晚干了什么?”

    “这……其实是谢世子说要过来接你,我就顺路一并过来了。”

    谢姝月闻言顿了顿,忐忑不安地问道∶“大哥也过来了?”

    “听说昨夜太子府的人倒是去镇国公府通传了一声,今天早上我打算过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你大哥要过来接你,我就一并跟着过来了。”

    长乐郡主思索了一下,又补充道∶“今天本是休沐的日子,但有位大人说是要商议林州疫病之事,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求见太子表哥,我便先来花园打发一下时间。”

    “林州疫病?”谢姝月喃喃重复了一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骤变,拉着长乐郡主便道∶“走,我们也过去看一看。”

    “谢姐姐你慢点!”

    谢姝月提着裙摆,快步踩在了路上的水洼处,一时间也顾不得鞋履和裙摆被溅湿了,一心只想着赶紧赶去书房。长乐郡主和身后的侍女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跟上了她的步伐。

    “见过长乐郡主,谢小姐。”

    从书房中走出的内侍见到匆匆赶过来的三人,脸上不由得划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尽职尽责道∶“谢小姐快进去吧,太子殿下刚想派人过去请您呢。”

    长乐郡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状不由得弯了弯眼眸打趣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只是谢姝月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羞涩反应,抓着她的手反倒是越来越紧,长乐郡主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只得无奈道∶“谢姐姐快进去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

    谢姝月垂眸看着眼前门上精致的雕花,这才慢慢松开长乐郡主的手,一脸凝重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矜矜,过来坐。”

    殷玄铮见谢姝月来的速度如此之快,眼底划过一丝诧异,面上却依旧丝毫不显,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在场的几位朝臣品秩不低,可惜谢姝月大多都不认识,除了坐在下首处神色微冷的谢轻寒之外,还有便是曾经见过的苟新瑞,见谢姝月就这么直接进来了,在场众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旁人他们可能不认识,但这宣平侯府的却是一个比一个出名,当初陛下寿辰时闹出的那桩庶妹告发嫡姐之事可算是让宣平侯府声名远扬了,尤其是当事人之一的谢姝月,更是想不记得都难。

    只是现在并非是玩闹的时候,这般严肃的场合太子却偏偏把谢姝月叫过来,几个古板的朝臣心中都略有不满,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只是默默移开自己的视线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谢姝月心中自然清楚这些人的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但她一向在殷玄铮面前不守规矩惯了,旁人的看法对她来说当真没什么用,更何况她坐在下首的亲哥谢轻寒都没出声制止,她干脆直接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

    只是等到殷玄铮把手上的折子都递到了谢姝月的手里时,还是有人忍不住出声道∶“殿下,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无妨。”

    殷玄铮淡淡地看了过去,说话之人顿时讪讪地闭上了嘴,心下紧张之际却又听殷玄铮继续道∶“郑大人尽可放心,月儿对此的了解怕是要胜于诸位不少。”

    在场的众人闻言俱是一怔,就连谢姝月也是一头雾水,只得低头翻看着手上的折子。

    折子上言语详实,主要写的还是林州时疫之事,此番时疫来势汹汹,又逢数日大雨,现下情况早已不容乐观。

    谢姝月一直看了下去,心中的猜测确上越发笃定了,然而视线却最终停在了最末尾处的几句话上。

    “染病之人高热不止,接连呕吐,重病者口鼻俱流黑血,死后尸身出现大片褐斑……”

    直至此时,谢姝月才忽而明白了殷玄铮话中的含义。

    “看起来倒不像是普通的时疫,更像是中毒所致,这一点当地的郎中肯定也有所思量。”谢姝月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道∶“所谓时疫大多受疫毒病气影响,虽会有高热,但远不至于流黑血这般厉害。”

    而所中之毒,则是像极了粉娥娇……

    谢姝月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这句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厅中的众人对此也是议论纷纷,原本的疫病突然变成了中毒,难免让他们都对此心生疑窦。

    “谢小姐既然说林州的郎中也知晓其中关窍,那为何还是将其定性为疫病?”

    “林州天气炎热,又接逢暴雨,本就容易爆发时疫,更何况此番病症波及范围甚远,将其定为疫病也并不奇怪。”谢姝月淡然自若,似乎对这番怀疑之语毫不在意,唯见谢轻寒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番推测罢了,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太子殿下就坐在上首,谢轻寒又冷着脸看着他们,谢姝月一味扔下这么个晴天霹雳后就不再多说。在场的众人哪怕再有什么意见,也只得在心里憋着,只是原本的想法已经被打乱,最后也只得提前结束。

    几位朝臣匆匆告别离开了书房,殷玄铮也没有任何挽留之意,唯独一直沉默不语的苟新瑞留了下来。

    “殿下。”苟新瑞悄悄打量了一下谢姝月与谢轻寒的神色,低声道∶“谢雪柔和秋菊都死了,是今天早上狱卒发现的,秋菊咬舌自尽,谢雪柔中毒身亡。”

    “这么急着毁尸灭迹,看来他们已经开始心急了。”

    见殷玄铮面上毫无意外之色,谢姝月愣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谢雪柔不是一直被单独关押吗,怎么也出了事?”

    当时大理寺留下谢雪柔本是为了问出幕后主使一事,虽然不至于扳倒睿王,但多多少少也能让他名誉扫地,只是谢雪柔受了刺激后一直疯疯傻傻,却不料如今竟也惨遭毒手。

    “确实是单独关押,平时的饭食等也都验过了毒,只是……”

    “只是这大理寺内另有暗鬼。”

    殷玄铮不紧不慢地打断了苟新瑞的话,冷声吩咐道∶“既然他上套了,那就按照计划来便是。”

    苟新瑞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一旁的谢轻寒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还未等谢姝月思索出个结果,殷玄铮忽而碰了碰她的手指,轻声道∶“矜矜,你刚刚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正在沉思的谢姝月差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谢轻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几乎就要相叠的手,似乎下一秒就要亲自上前把二人给分开。

    苟新瑞早就非常自觉地低头研究起了手上的茶杯,若是平常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昨夜她还未曾回府,此时接触到谢轻寒的视线,谢姝月自觉心虚,讪讪地便抽出了自己的手。

    殷玄铮见状挑了挑眉,故作伤心的瞥了一眼谢姝月强装出来的冷淡神色,最后还是谢轻寒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提醒道∶“说正事,林州的疫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应当是有人蓄意投毒,而且所投之毒便是粉娥娇。”谢姝月眉头轻蹙,补充道∶“再加上这个时节易得风寒,身体不好的人若是接触到了毒物,便造成了疫病的假象。”

    “这么想来,旁的州县也有逃亡的林州人,确实极少有这般症状。”殷玄铮思索了片刻,沉吟道∶“只是这毒物接连波及了几乎半个林州,这几日又接连暴雨,就算是在河里投毒,怕是也难以达到这种效果……”

    “不是在河里。”

    谢姝月在桌案上铺开昨晚看过的林州地图,伸手指了几处地点道∶“这是折子上所提到的疫病最重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唯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临泉。”

    苟新瑞也凑过去看了看桌上的地图,挠了挠头道∶“谢小姐,您别开玩笑了,这上面除了这个赵家村和百中镇外,其他地方哪里还有大泉眼可供那么多人所用?”

    “当然有。”谢姝月又将另一份地图展开,指了指上面的几处标记道∶“林州多泉,这些泉眼虽然已经枯涸,但如果遇上数日暴雨,便会暂时涌出泉水,如果把毒下在这里面的话,难保不会中招。”

    “暴雨之时河面上涨,井水又浑浊,大家确实有可能会去泉边打水,再加上其中客栈众多,一来而往的便都中了这等阴招了。”

    谢轻寒仔细看了几眼地图上所标记的位置,脸色越来越冷,凝声道∶“上面这些地方又是从何得来的,几乎与林州的发病地别无二致。”

    谢姝月神色复杂,低声道∶“是那本林州游记。”

    “看来此事是与南疆脱不了干系了。”殷玄铮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意味不明道∶“尉迟朔已然找到,南疆国主却依旧想保下尉迟策,不知是真的慈父之心,还是另有所图。”

    “除了南疆,估计也没人拿的到这么多的粉娥娇。”谢姝月冷笑了一声,之前倪向所说南疆多年前便不允许私自售卖粉娥娇,现在想来竟是数年前便有了这等阴谋!

    “殿下,那南疆五皇子那里,是否要去诈上一诈……”

    苟新瑞脑子动的极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后心中便已经有了考量,除了秋菊最开始被抓之时尉迟策有所慌张以外,他几乎就是打定了大理寺不敢贸然对他动手,不管问什么都一概不做理会,让大理寺众人都头疼不已。

    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问出点什么,反倒是一举两得。

    ……

    “微臣先告退了。”

    得了殷玄铮许可后的苟新瑞也不欲多留,尤其是在气氛如此诡异的情况下,他更觉得满是卷宗和案件的大理寺才是个好去处。

    直到苟新瑞关上了门,谢轻寒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而眼下无比心虚的谢姝月正故作淡定地摆弄着裙摆上的刺绣,时不时偷偷递给殷玄铮几个眼神,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谢轻寒早就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微微叹了口气道∶“月儿,我们需要回一趟宣平侯府了。”

    “宣平侯说,他想见你一面。”

    第69章 尽孝

    “宣平侯?”

    谢姝月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谢轻寒, 似乎没能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到宣平侯,只是心中的疑虑还没等说出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又打断了她的思绪。

    长乐郡主站在书房外跺了跺脚, 又忍不住向身旁的管家确认道∶“你确定是侯府的管家亲自过来说的?”

    “这等要事老奴哪敢欺瞒郡主。”管家听到长乐郡主的质问也不敢恼怒, 只得苦笑道∶“宣平侯府上的人一开始去了镇国公府没找到人,实在没办法,这才来了太子府。”

    “可这人好端端的, 怎么就……”

    长乐郡主话音未落, 原本在眼前紧闭的大门忽而打开, 她的半截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南音?”原本还冷着张脸的谢轻寒面色一怔,下意识地便喊出了长乐郡主的名字。

    站着一旁的谢姝月挑了挑眉,无声和身旁的殷玄铮对视了一眼, 又装作什么都没能听见, 非常识趣地别开了自己的视线。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言的谢轻寒掩饰性得轻咳了一声,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长乐郡主脸红的像是快要熟透的虾子,结结巴巴小声说了几句, 断断续续的不成句子,只得伸手推了推身旁的管家, 自暴自弃道∶“你来说。”

    管家点了点头, 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刚刚宣平侯府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府上的老夫人恐怕要撑不住了……”

    谢姝月闻言愣了愣,下意识地便扭头看向了一旁的谢轻寒, 见他脸上毫无惊诧之色, 大抵也知道了为何他突然提出要去宣平侯府的原因。

    还未等她彻底想清楚其中的缘由, 谢轻寒欲言又止的神色落入了谢姝月的眼中, 让她当即便下了判断。

    “既然这样, 那就先去一趟宣平侯府吧。”谢姝月顿了顿, 补充道∶“慢慢去,让宣平侯再等上一会。”

    而相比较谢姝月这边的游刃有余,宣平侯府的气氛冷的几乎要结冰,婢女们小心翼翼地换下了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生怕动作大了,触到主子们的霉头。

    “人还没来?”

    站在正厅中的宣平侯神色阴郁,自打那日刑部派人来将侯府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他和整个宣平侯府也算是彻底在上京城内颜面扫地,就连言官御史都相继参奏,恨不得能再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来。

    锦上添花的事情人人都爱做,当初宣平侯风光之际是处处受到巴结,而如今他境况落落魄,朝中众人眼看着太子和镇国公府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之前的政敌反倒是比以前嚣张,见缝插针的给他使绊子,也不知其中到底有没有他人的授意。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来,本就伤势未愈的宣平侯更是消瘦憔悴,眼底下青黑厚重,整个人看着精气神都衰败了不少。

    杜万站在旁边看了一眼宣平侯的脸色,也不敢多说,只得宽慰道∶“侯爷,雨天路滑,世子和大小姐一路从太子府过来,耽误些时候也是有的。”

    “是吗?”

    宣平侯看着檐下滴落的雨滴,脸上蓦然露出了一个冷笑,似是嘲讽一般。

    “这……”

    杜万尴尬地笑了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派人去镇国公府传信到现在起码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宣平侯在这里也硬生生等了两个时辰,却没想落了个空。

    “侯爷,侯爷……”

    前来通报的家丁急匆匆地跑进了正厅,气还没来得及喘匀便哆哆嗦嗦地说道∶“世子和大小姐过来了。”

    宣平侯闻言抬起了头,泛着血丝的浑浊眼睛中闪过一丝得逞,但还是镇定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冷声问道∶“现在人在哪?”

    “现在已经朝老夫人的院子过去了。”

    ————

    “韩姨娘。”

    谢姝月眯着眼打量着不远处撑着伞急匆匆被赶出院内的妇人,好不容易才把她的身份从脑子里中翻出来。

    宣平侯府那么多莺莺燕燕,并非每一个都是谢姝月见过的,只是韩姨娘平时颇为得宠,行事也高调,这才给她留下了几分印象。

    “大小姐?”韩姨娘听到声音转过了头,见到谢姝月和谢轻寒两人就站在不远处,慌里慌张地行了个礼。

    “妾身见过世子,大小姐。”

    “下这么大雨还要过来,真是辛苦韩姨娘了。”谢姝月见状连忙主动伸手扶起了韩姨娘,温柔和善地拿出帕子递给了她,示意她擦拭一下刚刚不小心淋湿的衣衫。

    韩姨娘受宠若惊地接过了帕子,见谢姝月并无恶意,这才回答道∶“大小姐言重了,这是妾身分内之事。”

    谢姝月闻言笑了笑,看了一眼紧紧闭合的大门,回头和谢轻寒对视了一眼,故作无意道∶“也不知祖母现在身体怎么样了,韩姨娘常侍奉在祖母身侧,想必应该是最了解的吧。”

    韩姨娘闻言脸色一僵,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只是表情却没有那么好看,但是谢姝月一句接着一句的发问却让她难以招架。

    眼见着谢姝月又想把她往院子里拉,韩姨娘脸色通红地尴尬道∶“那个……大小姐,老夫人的院子不让人进去。”

    “不让人进去,那韩姨娘刚才……”

    谢轻寒适时地发出了疑问,韩姨娘听见这话只得解释道∶“老夫人重病在床,妾身本来是想来尽一尽孝道,结果这刚进去就被赶了出来……”

    说到最后,韩姨娘也觉得自己有些尴尬,声音越来越小。

    “世子,大小姐,其实老夫人病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最近突然病情加重,刚刚里面的婢女也说了,除了郎中和侯爷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去。”

    韩姨娘想到自己刚刚狼狈地被赶了出来,又为自己挽尊道:“妾身今日也是实在太担心老夫人了,这不是药房的人今日太忙了,妾身就帮着把药送了过来。”

    韩姨娘这话说的轻巧,药房没人了,但侯府的人那么多,她大可随便找一个婢女过来把药送过来,归根到底还是想打自己的小算盘。

    李姨娘和秋菊接连入狱,谢姝月久不回府,老夫人又重病在床,现在府上中馈无人打理,她便想借此在宣平侯面前搏一个贤淑的名头,却没想到老夫人院里的那些婢女油盐不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把她赶了出去。

    谢姝月看破不说破,点了点头像是颇为认可韩姨娘的行为,又道:“我也算略通医理,虽然跟府上的郎中没办法比,但既然祖母病得这么重,我和大哥放心不下,还是进去看看比较妥当。”

    韩姨娘没想到谢姝月如此固执,生怕自己倒是惹了宣平侯不快,连忙便想要阻止。

    “大小姐,老夫人现在估计已经睡下了,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

    “没事,我也不进内室,我去问一下祖母身边伺候的人,祖母重病,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吧。”

    韩姨娘拦不住谢姝月和谢轻寒,只得眼睁睁的看他俩准备推开大门。

    “等等!你们俩要做什么?”

    匆匆赶到的宣平候看到两人即将走进院内,脸色大变,连忙出声制止。

    “原来是父亲过来了。”谢轻寒淡淡的扫了一眼神色慌乱的宣平候,解释道:“听说祖母重病,我和月儿想要进去探视一番,以后尽一尽孝道。”

    “你们祖母现在需要静养,你们就这么贸然的闯进去,到时候出事了怎么办?”

    宣平侯的神色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看到在一旁畏畏缩缩的韩姨娘,厉声斥责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妾身……妾身是来帮药房送药的。”韩姨娘闻言缩了缩脖子,小声回答道。

    “药房里的人都死绝了吗,需要你过来送药?”宣平侯明显对这个解释非常不满意,厉声喝道:“还不快赶紧滚回去!”

    眼见着韩姨娘撑着伞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雨幕中,谢姝月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似笑非笑道:“韩姨娘也是为了祖母着想,父亲怎么发这么大火。”

    宣平侯轻咳了一声,也不多做解释,岔开话题道:“你们两个也别站在这儿了,跟我过来一趟。”

    谢姝月与谢轻寒一路跟着宣平侯到了书房,只是宣平侯来来回回的也都是那些话,没有什么新意,被问到关于老夫人的病情更是含糊其辞。

    原本宣平侯派人说的是老夫人快要撑不住了,但如今看来里面还指不定有什么猫腻。

    而自打和宣平侯撕破脸之后,谢轻寒也懒得应付他,直接道:“既然祖母不方便有人过去打扰,那我和月儿就先走了。”

    “等等。”

    宣平侯闻言脸色一变,原本守在门前的家丁闻言也伸手挡住了两人的路。

    “父亲这是想做什么?”

    谢轻寒面色一冷,回头看着依旧坐在上首处的宣平侯,面上是藏不住的怒气。

    宣平侯摆了摆手示意家丁们退后,这才看向正要准备离去的两人,冷声道:“月儿,你现在不能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谢轻寒闻言冷笑一声,挡在了谢姝月的身前,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父亲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遮遮掩掩的。”

    “怎么,你也想对你亲生父亲动手?”

    宣平侯见状脸色更是难看,厉声道:“我有事要和月儿单独商量,谢轻寒,这里是宣平侯府,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谢轻寒面色不善,刚想要出声说些什么,一直在他身后的谢姝月却突然出声道:“大哥,你先出去吧。”

    接触到谢轻寒询问的眼神,谢姝月微微一笑,坦然的从他身后走出,故作轻松道:“既然父亲有话要跟我单独说,我自然也不能这么不识好歹,”

    “再说了,这光天化日之下,父亲也总不至于谋害他的亲生女儿吧?”

    谢轻寒仔细思量了片刻,这才冷哼一声,越过家丁走出了房门,全然不顾宣平侯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家丁自觉的把门关上,谢姝月在椅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把视线放到宣平侯的身上。

    “这段时间你从镇国公府搬回来。”

    “哦?”

    谢姝月懒懒散散的抬了抬眼,“凭什么 ?”

    “现在府上中馈无人打理,你既以后要嫁入太子府,也该早些学着点。”

    “我没空,你另寻高明吧,不过我瞧着韩姨娘倒是对此挺感兴趣的,不如就交给她得了。”

    谢姝月拒绝的干脆利落,丝毫没有给宣平侯留半分情面,起身便想要离开。

    宣平侯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缓声道:“月儿,你想清楚,本侯是你的亲生父亲,宣平侯府才是你生你养你的地方,镇国公府固然势强,但毕竟不是本家,即使你嫁入了太子府,他日也势必处处受人压制!”

    “生我养我?”

    桌上的茶杯被谢姝月起身的动作碰倒在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谢姝月嘴角挑起了嘲讽的弧度,“生我的是母亲,养我的是琴姨娘,至于你,是指寒冬腊月把我扔在庄子上养的吗?”

    “为父当初那是迫不得已……”

    “是了,迫不得已靠着恩情娶了镇国公府唯一的女儿,又迫不得已地纳了无数姬妾,到最后间接害死了母亲和琴姨娘。迫不得已地把自己幼小的女儿赶出侯府,迫不得已地嫉恨自己的亲生儿子,数次上折想要压制他的仕途,借了镇国公府的势才勉强得势,暗地里却当背信弃义的阴险小人,这么想来您可真是太身不由己了。”

    谢姝月面容平和,唯有眼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恨意。

    宣平侯被她的这番话拆穿了平常衣冠楚楚的伪装,几乎是揭开了他内心最难以启齿的恶意,让他一时间脸色青黑,手指都在忍不住的发抖。

    当年他仅仅是个破落侯府的世子,却无意间救下了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苏蓉,尽管镇国公对他并不满意,但耐不住苏蓉的一再哀求,他这才顺势搭上了镇国公府。

    一开始他也想在朝堂之上一展宏图,可上京城内谁不知道他只是靠着镇国公府这棵大树,暗地里都在嘲讽他是镇国公府的赘婿,这让他如何能忍的下去。

    更为讽刺的是,就连他的亲生儿子也要送到镇国公府去抚养,大家在外也从不称呼他为宣平侯世子,有点眼色的都知道谢轻寒将来更有可能会被镇国公请旨为继承人,心照不宣地以谢世子来称呼他。

    不知谢姝月又是从哪查到这些的,宣平侯脸色难看,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勉强平复自己的呼吸。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执意要置侯府不顾?”

    谢姝月冷笑了一声,懒得回答宣平侯的话,转身便想要离开。

    宣平侯眼神冷了冷,已经明白了谢姝月的意思,颓唐的又坐了回去,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在谢姝月开门的前一刻喊住了她。

    “这几天你必须留在这里。”宣平侯闭了闭眼,继续道:“你祖母快不行了,若是你们还住在镇国公府,必然会担上不孝的名声,我也会被朝臣非议。”

    “你以后是太子妃,也得为了太子殿下的名声着想,就这几日的时间,之前的事是为父做错了,今日算是为父求你,你就留在侯府,尽一尽孝道吧。”

    “……”

    谢姝月回头打量了一眼宣平侯,见他的神态不似作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垂眸打开了门。

    “我只留三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7 22:48:21~2022-08-17 18:3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三日

    一直等在外面的谢轻寒见谢姝月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见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而在听完她的想法后,脸色却又由晴转阴, 毫不犹豫地出声拒绝。

    “现在宣平侯府上这么乱, 你留在这里就是羊入虎口。”谢轻寒眉头紧皱,冷静道∶“至于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你也不用在意,今晚我就派人放出消息说你忧思过度, 眼下是太子殿下监国, 那些朝臣也编排不出什么是非来。”

    “旁的倒也罢了, 我瞧着宣平侯今日的态度甚是古怪,今日若是不如了他的愿,估计他后面还有更多的手段等着我们。”谢姝月放软了语气, 又道∶“倒不如趁着这次试探一下, 大不了多派些人盯着就是了。”

    谢轻寒面色依旧有些犹豫想要阻拦,偏偏谢姝月也毫不让步,一门心思想要深入虎穴。

    两人僵持片刻, 最后还是谢轻寒先败下阵来,揉了揉眉心道∶“若是遇到了危险, 不管怎样, 都要自保为上。”

    “只有三天,三天后不管你有没有查出东西,我都会把你再带回镇国公府。”

    ————

    夜色渐深, 账房里的人却来去匆匆, 一摞接着一摞地搬出府上的账本。

    “大小姐, 您看看这些便都是府上的账目, 小的一早就让人备下了, 只等大小姐过来查阅。”

    杜万笑的谄媚, 接过侍女手中的账本,亲自递交到谢姝月的手中。

    谢姝月抬了抬眼,接过账本随手翻了翻,忍不住轻嗤了一声,“之前的账是谁管着的?”

    “老夫人病重后,账便全部是由账房的先生在管。”杜万顿了顿,有些心虚地问道∶“大小姐,可是账本有什么问题吗?”

    谢姝月也不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扫了杜万一眼,杜万又是浑身一激灵,连忙赔笑道∶“想来定是账房的下人们做事不仔细……”

    “倒是我小瞧杜管家了。”谢姝月将手上的账本翻到了最末,直接扔到了杜万的身上,冷声道∶“连祖母院上的账都敢作假,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杜万被这突如其来的诘责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过了账本,翻了翻上面的账目,颤声道∶“大小姐明鉴,就算是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在这上面做手脚啊,”

    “你不敢?”

    谢姝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指着账本道∶“祖母重病,用药也是理所应当的,但这短短几天便消耗了近百斤的药材,你是当我傻吗?”

    没想到杜万听罢倒是松了口气,连忙解释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药并非全部是煎服所用。”

    “哦?”谢姝月挑了挑眉道∶“既不是煎服所用,那是作何用处?”

    “老夫人院内病气厚重,怕是不利于老夫人养病,府医这才吩咐让底下人日日焚烧药材,以除病气。”杜万顿了顿,又讨好地补充道∶“侯爷不让大小姐前去看望老夫人也是怕过了病气给大小姐。”

    “既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了。”

    谢姝月淡淡瞥了一眼门外,似是有些疲倦地皱了皱眉,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这些账目等我一一看过再行处置。”

    除了杜万的脸上还有些犹疑未定,倒是未曾想到谢姝月今日这么简单就放过了他,一时间还真有些不知所措。而在场的其他人自是没有异议,行礼后便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

    直到厅中重新恢复了寂静,谢姝月这才轻抿了一口清茶,对刚刚走进来的女子问道∶“怎么样了?”

    来者身着一袭普通的侍女衣衫,看起来其貌不扬,放在人群中也平平无奇,唯有从她稳健的脚步和手上练剑磨出的老茧才可观其人之不简单。

    自打谢姝月决心要在宣平侯府留上三天后,不仅谢轻寒日日派人盯着府上的动静,消息传到了太子府后,殷玄铮又特地选了几名暗卫供她差遣,正好迎冬和绿芍都没有跟过来,谢姝月便干脆让人扮成她身边的侍女,暗自打听侯府内的蹊跷之处。

    “内室被守卫看管的极严,除了偶尔端药进去的府医之外,旁人一概不许进。而院子里面则是焚着几个巨大的香炉,看起来甚是古怪,像是在遮掩什么气味,属下偷偷去打听了一下,但那些人口风很紧,并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香炉?”谢姝月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喃喃道∶“莫非那杜万所说的竟是真的不成……”

    “这上面的药材我看着也不太对劲。”谢姝月翻了翻手上的账本,从一旁拿过纸笔,将上面的药材仔细地誊抄下来,交代道∶“你今晚寻个机会将它交给薛氏药铺的掌柜,托他帮忙查上一查这些药都是什么来历,是用来医什么病的。”

    暗卫点了点头,接过谢姝月手中的字条,默默地又退了下去。

    谢姝月撑着下巴看了半响,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又走进内室从架子上摸出了她之前未曾带走的医书,一页接着一页翻阅着,一时间安静的室内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窗外沙沙作响的风声。

    咔嚓——

    落叶与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响起,阵阵脚步声正逐步逼近。

    原本应该守在外面的暗卫却始终毫无动静,谢姝月表情一凛,暗自握紧了一早就被她藏在袖中的匕首,身体紧绷地靠着墙边,心悬得越来越高。

    一步,两步……

    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阵狂风吹进,室内的烛火顿时熄灭,谢姝月攥紧手上的匕首对着来人刺了过去。

    来者似乎早就对其有所防备,在一片黑暗中伸手便握住了谢姝月的手腕,暗中使了一番巧劲,不过瞬息间便夺下那把匕首扔在了地上。

    谢姝月心下一惊,刚想要张口呼救,却突然被揽入了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姝月顿时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可一想到自己刚才被吓得胆战心惊的情况,又赌气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宣平侯府!”

    殷玄铮表情一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蓦然轻笑出声,凑近谢姝月的耳畔压低声音道∶“谢小姐忘记了,我不是你的情郎吗,今夜月黑风高,正好适合你我二人私会。”

    谢姝月面色一红,连忙推开了殷玄铮,然而黑暗之中她又看不清路,差点打了个趔趄,幸好殷玄铮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你怎么过来了?”

    谢姝月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烛台,幽幽的烛光照亮了周围的环境,驱散了黑暗带来的恐惧与不适。

    殷玄铮自觉地帮她将其他的烛台点燃,缓声道∶“本想从侯府正门过来的,但又怕太晚了你已经睡着了,听说你刚刚吩咐暗卫去了一趟薛氏药铺,我这才赶过来看一看你。”

    “矜矜,宣平侯府上并不安全。”殷玄铮叹了口气,微凉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柔软的面颊,无奈道∶“你又何必为此亲自犯险。”

    谢姝月下意识地蹭了蹭殷玄铮的手指,含糊地答应了一句,可水润的桃花眸中却无半分怯意,直直地和殷玄铮对视了半响,忽而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可是你还是帮我扫清了多余的障碍,不是吗?”

    谢姝月又不傻,如果不是殷玄铮的安排,估计镇国公也不会同意她留在这里,可能早就亲自上门把她给领回去了。

    “你和大哥不是都在侯府安插了眼线吗,只是三天而已,不打紧的。”

    殷玄铮闻言动作一顿,斟酌了半响,这才道∶“若是我在上京也就罢了,只是明日我便要出发前往林州……。”

    “是为了中毒一事吗?”谢姝月伸手握住了殷玄铮即将要抽离的手指,急切道∶“我对粉娥娇很熟悉,不如我和你一起。”

    “并非只为了投毒之事,而是……”

    啪嗒——

    原本紧闭的窗户忽然被打开,两人下意识地回望了过去,只见谢轻寒正冷着张脸站在窗边,幽幽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真巧啊,太子殿下也在。”

    “回自己家不走正门偏要翻墙,谢世子真是有闲情雅致。”殷玄铮淡笑地扫了一眼窗户,神色莫测。

    “那也总比不得殿下三更半夜还要微服出访。”

    谢姝月听罢连忙讪讪地松开自己的手,心中暗自嘀咕怎么每次都能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时候被谢轻寒撞上,原本她和殷玄铮清清白白的关系看着都不清不白了。

    谢轻寒自然不知谢姝月心中所想,他稳稳地从窗台翻了进来,面色却分外凝重。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谢姝月此时当真万分庆幸自己事先便屏退了房中的婢女,不然这一个两个的,当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殷玄铮神色也有些微妙,与谢轻寒对视了一眼,慢慢出声道∶“谢世子今日前来的目的,想来应该与本宫别无二致。”

    “那倒是有劳殿下亲自过来跑一趟了。”

    一头雾水的谢姝月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就是没有说到点子上,忍不住出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谢轻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才靠近谢姝月微不可闻地对她耳语片刻。

    “什么?”

    谢姝月听罢,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殷玄铮,在得到他点头默认的回应后,震惊道∶“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事已至此,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解决办法了。”殷玄铮摇了摇头,回答道。

    “可是……”

    谢姝月还想问些什么,可门外突然传来的熙熙攘攘声却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大小姐,您在里面吗?”

    杜万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谢姝月轻轻皱了皱眉头,示意谢轻寒和殷玄铮不要出声,这才走出内室,打开了门。

    “什么事?”

    谢姝月脸色平静,冷淡的视线从杜万身后全副武装的家丁身上滑过,嘲讽地抬了抬眼,“杜管家好大的阵仗啊。”

    杜万神色一僵,但还是赔笑道∶“大小姐别误会,最近京中有些不太平,家丁侍卫们巡夜也得多准备些。”

    为首佩着刀剑的侍卫似乎有些不耐烦杜万的谄媚,直接打断了杜万的说辞,抱拳道∶“刚刚府上有贼人潜入,不知大小姐有没有看到。”

    “贼人?”谢姝月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下说话之人,懒懒散散道∶“没看见,你们再去别处找找看吧。”

    “等一下。”

    侍卫拦住了谢姝月想要关门的动作,冷声道∶“刚刚有婢女见到贼人就往这跑个方向了,为确保安全,大小姐还是让属下几个进去搜寻一番吧。”

    “看来你的意思是我蓄意窝藏贼人了?”

    “属下不敢。”侍卫低头又解释道∶“只是大小姐身边并未留人伺候,若是贼人躲进院中,岂非更是危险。”

    “有没有危险我倒是不知道。”谢姝月靠在门边扫过众人,冷笑道∶“我只知道今日若是让你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搜了我的院子,明日传出去我就会在上京城中颜面尽失。”

    “大小姐,这是侯爷的命令。”

    “那又怎样。”

    谢姝月直起了身子,扫视了一眼几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扬起了一个笑容,松口道∶“你们可以进去搜。”

    为首的侍卫没想到她会这么简单就松口,连忙便要带人走进院内,“既然这样,大小姐,我们就得罪了。”

    “大不了我现在就回镇国公府就是了,这里随便你们搜。”谢姝月慢吞吞地补上了后一句,作势便要离开。

    杜万闻言登时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拦住了她,连忙喝住了几个想要进去搜寻的侍卫,生怕谢姝月一气之下就这么直接离开宣平侯府,赔笑道∶“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现在这大晚上的一来一回多耽误您休息啊。”

    “比起深更半夜还要被人过来搜院子,一来一回也不算什么了。”

    谢姝月冷笑一声,补充道∶“反正就算是我今晚不走,明日这事传到太子和外祖父的耳朵里,也定会把我接走,那倒还不如今晚我主动回去,也免得旁人议论纷纷。”

    杜万的脸都要笑僵了,宣平侯的命令他不得不从,可若是就这么让谢姝月走了,估计他也得卷铺盖被赶出侯府了。

    “大小姐安心休息吧,既然院中并无贼人,那我再带人去别处看看。”

    心中经过了一番挣扎,杜万只得咬牙咽下了这个苦果,侍卫倒是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杜万一瞪,也只得面色不善地退出院子。

    谢姝月见状转身又朝内室走去,甩手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大门,颤动的门板几乎擦着杜万的鼻尖划过,让他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三分。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为首的侍卫冷着脸质问道∶“到时候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

    “你没听见吗,你们要是进去查她就要搬离侯府,孰轻孰重你分不清?”杜万心中也满是烦躁,不耐烦道∶“你多派几个人在这里守着不就得了,剩下的我只会亲自向侯爷说明,用不着你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

    侍卫首领脸色一黑,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万离去,随手指了几个人让他们在这里守着,这才朝着反方向而去。

    “看来宣平侯这次倒是下了大功夫。”殷玄铮挑了挑眉,粗略估计了一下外面守着的人数,这般评价道。

    谢轻寒闭了闭眼,似乎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冷声道∶“那些一半以上都不是侯府的侍卫。”

    “月儿,我和太子殿下不能多留,你一定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自保为上。”

    谢姝月抿了抿唇,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默默看着两人的身影又消失在夜色之中,耳边还残留着殷玄铮所留下的最后言语。

    “矜矜,万事保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7 18:39:00~2022-08-29 20: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不动 20瓶;59383909、kk、慢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