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鹭短暂的丧失了语言能力。
dm抱起手臂,饶有兴趣:“怎么着,熟人啊?”
段一柯“嗯”了一声,重新看回姜思鹭。
两位围观群众的眼神陡然炽热起来,段一柯顿了顿,拽着姜思鹭的手腕把她带到了店门外。
邻座姑娘看着两人远去,长叹一声,转头看向dm的眼神略显幽怨:“那,你们那个男二也行,能叫出来聊聊吗?”
dm:“……姐们,你这选妃呢?”
门外。
手腕被段一柯握住的地方热得发烫,姜思鹭用指甲狠掐手心,三魂六魄总算归窍。
“我不知道,”她说,这话倒也没骗人,“我来这玩,没想到你在。”
她大脑当机似的接着问:“段一柯,你不演戏了吗?”
空气陷入沉默。
她仰头看着他,这是她七年来第一次在真实的世界里看着他。毕业就是这么个操蛋的东西,以前抬头就能看见的人,却成了镜头那端的可望而不可即。
可他现在又在她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了。
和方才舞台上外放的侵略感不同,舞台下的段一柯,又变回那张她偷拍的照片——五官很冷,压在阴影里的眼睛露出来,眼尾狭长上扬,下意识就和人拉开了距离。
但下一秒,他竟然冲姜思鹭很淡漠的笑了笑。
段一柯歪头示意了下舞台的方向,神情无所谓,但也认真。
“这不也是戏吗,”他说,“下半场要开始了,先回去吧。”
确实要开始了,玩家们都回到了房间里,演员得换下一场的服装。他抽空和她说这几句话,也是争分夺秒。
姜思鹭点点头,跟着他回到店里。
一落座,旁边的姑娘就凑过来了。
“啥情况啊,你俩认识?”
“算认识吧……高中前后桌。”
“慕了,”对方长吁短叹,“我高中光一群歪瓜裂枣……他高中就长这样吗?那么帅,演技又好,应该去考艺校演电视剧啊。”
考了,怎么没考,考上的还是上海最好的那所。
但姜思鹭没说话,只是把目光转回自己的角色剧本。
段一柯,路人都能一眼看出你应该当演员。
你怎么在这呢?
《陌上春草》的下半场,就是著名的催泪场了。
男主对女主的感情逐渐显露,但碍于身份,又只能将感情深埋心底。玩家们从老洋房里一样样地找出了证明他们相爱过的物品:
一串珍珠项链,一方手帕,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dm把信里的内容念出来时,就有女玩家的眼泪绷不住了。
“……我从没有爱上别人,只是我们运气不好,在这个时代遇见了彼此。我走以后,你要好好过完这一生。下辈子,我会比你年长些,替你多吃些人间的苦。这样,再遇见你的时候,我便能将你护得更周全了。”
最后一个字落地,姜思鹭旁边的姑娘“嗷”一声哭出来,眼泪把妆都冲花了。哭声简直是不绝于耳,室内灯打开后,姜思鹭才看见,几个男生的眼眶也是红的。
相比之下,身为作者的她抵抗力显得强得离谱。毕竟,be文么,这种强度的虐心在她面前……还是太入门了。
目送其他玩家离开后,收拾东西的dm看了一眼姜思鹭。
“你这泪点也太高了,”她说,“对了,段一柯让我告诉你等他一会,他得换身衣服。”
姜思鹭一时没反应过来。
“换衣服干吗?”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道男声。
“吃饭。”
姜思鹭回头,换下戏服的段一柯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
他外套刚穿到一半,但似是临时收到信息,便披着衣服低头打字。余光见姜思鹭回头,他抬了下眼,改打字为语音,发了句“一会说”便点灭屏幕。
声线很低,带点沙哑,但吐字清楚,是科班训练过的好嗓子。
他招了下手:“刚回上海?我请你吧。”
姜思鹭完全是四肢僵硬着走了过去。
不是……
啥情况啊?怎么就要和段一柯吃饭了?
她……她高中都没和段一柯单独吃过饭啊!
她只是来看一眼啊!
***
楼下是繁华夜色。
从剧本杀馆所在的商厦出来,冷风一下灌进姜思鹭的领口。她紧了紧围巾,看到身旁的段一柯,长袖白t外面只套着一件墨绿色飞行夹克,脊背笔直。
他高中的时候就这样,别的男生一冷就冻得缩起来,他穿得再薄也挺拔。如今事业受挫,bking人设还是稳定不倒。
“你吃什么?”他的声音顺着冷风传过来。
姜思鹭怕他冻得厉害,抬头看见隔壁亮着灯的shakeshake汉堡店,抬手一指。
“这儿就行。”
两人并肩走进去。
这家店也就刚开业的时候火过一阵,队伍排出三道弯,现在早已沦为一家平平无奇的网红店。菜单上的东西拢归也就那么几样,姜思鹭心思不在吃上,点选了几个,就找了座位等段一柯。
座位紧邻马路,对街的写字楼和商厦流光溢彩。姜思鹭托着下巴等自己高中的暗恋对象,打心眼里觉得世事神奇。
面前落下餐盘,是段一柯把东西拿回来了。
“谢谢。”她说,小心地拿过自己的汉堡。段一柯抬眼看她,笑了一声:“姜思鹭,我高中没打过你吧?”
“啊?”
“你那么小心,很怕我?”他说,“我以为我们还算熟。”
哦……
姜思鹭老实回答:“没有,确实挺熟的。”
是她,她心里有鬼,因此举止可疑。
但也不能总这样——
硬气点!姜思鹭!你现在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深吸一口气,口中句子在脱口而出的前一秒,再度从理直气壮变得心虚:“你怎么在这里演戏……”
段一柯垂了下眼。
睫毛在眼睑处投下细密的阴影,映着他平淡的神色:“想演戏,接不着,就在这了。”
很平静的一句话,不卑不亢。
但堵得姜思鹭一个字都没再问出来。
人生际遇,坎坎坷坷。少年时代光芒四射的人物,也有低谷要过。
两人沉默片刻,段一柯再开口,把话题引回姜思鹭。
“刚来么?”
姜思鹭摇摇头:“毕业就回来了。”
“我以为你来找工作。”
“为什么?”
“今天周三,”段一柯右手轻点了下屏幕上的日期,再抬眼时,眉毛微微挑起,“你不用去公司?”
姜思鹭嘴上瞬间结巴,脑子倒是转得很快。
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暗恋过他——不能让他知道自己那个因他而取的笔名——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作者——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没工作!
“要去的!”姜思鹭陡然抬高声音,“但是我之前加班,今天休假了!”
声音太大,周围两个吃饭的顾客都忍不住抬头看她。
人一编谎话,就会下意识把话往全了说。
“我在一家影视公司上班呢,”姜思鹭语速奇快,“朝暮影业你知道吧!我在那做宣发!路嘉也在那!我俩一个部门,不信你问她!”
段一柯看了她一会,看得她脊背发麻。
“哦,”他说,“我知道了,你不用喊。”
姜思鹭右手扶额,对自己的心理素质恨铁不成钢。
手机连续的震动很恰好的把她从尴尬中拯救出来。但当她划开微信的瞬间,头再次大了——是编辑。
[朋友,周三晚上了。]
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但最后的句号已经显现出对方的忍无可忍。
[又放我鸽子!又!说好的出版稿呢!]
姜思鹭赶紧打字,但消息简直可以称得上汹涌而来,微信提醒叮咚不绝。
[说好周三下班给我!这都几点了!]
[姜化鲸!]
[你信不信我杀去上海拿你填海?]
发消息的是姜思鹭长期合作的出版社编辑丁丁。她笔名日落化鲸,真名姓姜,每次拖稿拖到丁丁忍无可忍,对方就会连笔名带姓的叫她。
[爸爸!]
来不及打字了,姜思鹭连发两条语音过去。
[我已经在改了!你放心!就差最后几节了,我保证你明天睡醒,稿子乖乖躺在对话框里!]
对面沉寂三秒。
[你最好是。]
恶狠狠的一条。
姜思鹭打了个哆嗦,抬头看见段一柯的眼神,差点以为自己说漏了嘴。
定神一想,立刻开始找补。
“宣传稿,宣传稿,”她一边把手机装回挎包一边解释,“艺人的宣传稿我忘了改了,我得回去了,段一柯,你慢慢吃,不用管我……”
段一柯就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不容易东西拿齐,眼看着人都跑远了,又折了回来,掏出手机小心问:“加个微信?”
段一柯笑笑,拿出手机,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我还以为你是不想加我。”
姜思鹭走得匆忙,没细想这话。等叫的出租到了,人靠在后座上,才琢磨起这话的意思。
我还以为你是不想加我。
人为什么会连另一个人的微信都不想加?
是不屑,避嫌,或者……不想扯上丁点关系。
姜思鹭的肩膀后知后觉的僵住。
这不是段一柯会说的话——
或者说,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高中时代的段一柯,会说的话。
打车软件显示到家还有十几分钟,窗外是飞速流逝的街景。姜思鹭的脑子乱得要命,唯一能做的是反复点进段一柯的朋友圈——
空荡荡的,不知是屏蔽了她,还是真的什么都没发过。
深吸一口气,姜思鹭退回聊天栏,划到了路嘉的水冰月头像。
[嘉嘉,问你个事行吗?]
路嘉回得很快。
[怎么了?]
[你知道段一柯为什么去演剧本杀吗?]
[啥意思?]
[他一个上戏毕业的,怎么会沦落到去演剧本杀呢?他是没戏拍吗?他刚出道的时候不是势头很好吗,怎么现在没人找他拍戏呢?]
对面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路嘉才回过来一句话。
[思鹭,这是圈子里的一些事。我和你讲了,你不要往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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