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是那年突然流行起来的侘寂极简风, 踩在脚底的感觉有些硬,但是不硌脚。
柠檬香氛味道在经过了身体三十多度的加温,慢慢挥发。也可能是他身上的烟熏松木的香水味太持久, 当时筠坐在他和茶几之间的时候, 嗅觉一下子变得有些迟钝, 好像只能闻见那一种味道。
两个人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但闻上去像是两种味道。
魏枞应微微往后,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 越过平直的肩头, 只能隐隐看见一个侧脸。她的耳洞养护的很好,这会儿没有带什么首饰,只有耳垂上戴了一个黑色的防堵的塑料小棒。看她坐好了之后, 魏枞应再靠前,胸膛贴上她的后背。
他组装到一半的模型手臂交给了时筠,图纸被魏枞应拿在手里,他将图纸立着方便时筠看。
穿着短袖的胳膊碰到了,空调吹得他皮肤有些凉。
时筠看着他手里的图纸, 手边的零件他全部都打磨好了,魏枞应坐在她身后看着她组装,她干手工活意外得很好, 大约是模拟手术训练出的手稳。
但翻车也来的很快,腿的部分她装反了,差之毫厘但是模型不吻合,魏枞应倒是早就看出来了,但是看她强按牛头喝水之后, 魏枞应像个老师一样, 这时候才指出她的错误。
魏枞应放下图纸, 胳膊擦过她的身侧,半环着她。两只手摆弄着时筠刚刚装错的腿,将那部分拆了之后重新组装。因为前面坐了一个她,他人微微往前靠,脑袋搁在她右肩上。
时筠只需要微微侧过脸,就能碰到他的脸颊。
他看似很专注,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在讲解着:“你看,要这么装,这部分你装倒了。”
将时筠装错的那一部分重新组装好之后,魏枞应将它放在了时筠的掌心里。
腿部的组件和脚安装上,就能立起来了。
模型的另一条腿也是一样的安装方法,时筠将硬边用锉刀打磨掉,没有再犯刚才的错误,这次没有装反。等她反应过来,她感觉到搁在自己肩头的下巴还在那里。
下巴上的皮肤稍微有些粗糙,磨得时筠皮肤有些疼。
他买的模型,时筠拼着。
这会儿时筠是个零薪零酬的免费劳动力。
时筠用余光看见他一手拿着手机,手机亮着屏,界面显示是外卖软件,一个成人用品店的加急外卖。
选购的东西她也看清了。
手臂搁在茶几上,在茶几边缘磕出了一条有些深的红印子,等时筠反应过来还隐隐地有些疼。
她抬起手臂,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检查,魏枞应已经把手机随手丢在地毯上。
她抬胳膊的姿势不好用力掰看,魏枞应怕给她这细胳膊细腿拧折了。只是用温热的掌心贴着时筠手臂上那道搁出来的印子轻轻地揉着。
余光扫到茶几上的模型,她动作很快。魏枞应倒有点惊喜:“身体都要拼完了?”
时筠缓缓从他掌心中将自己胳膊解救出来:“快了。”
魏枞应看她还要上手:“还玩吗?”
倒不是不能玩,总觉得他们两个应该干点别的事情。
她弄着最后几个打磨好的零件:“弄完这些。”
说完,时筠感觉到身后的人重新靠在她肩头,没阻止她装,也没有上手帮忙。
酸意慢慢在脖子上产生,她把一板上的零件全部装完之后,抬头直腰,将模型的四肢拼装在主躯体上。
雏形有了。
像是炫耀一般,时筠扭头想和他分享,他人从刚才起就没有动,下巴还是搁在她的肩头,她一偏头,鼻尖碰到了他的侧脸。
时筠触电般地偏头后仰避开,他却没动。
下巴从她肩头抬起来,他两只手环着她,搂抱得不紧,但给时筠可以闪避的空间不大,魏枞应微微凑过去,鼻息交织。
他靠近得很慢,给够了时筠反应的时间,所以等鼻尖碰到,魏枞应发现时筠没有再避开就知道接吻至少在她今天的允许范围内。
一开始只是轻轻的触碰,他若即若离一样,纯情这词和他完全不搭边,他浅浅亲了一口,就离开了。眼睛也睁着,就这么看着时筠。
看见时筠也看着自己,远比单纯看着更长久地注视着他。只是那视线明明专注却让魏枞应感觉她好像在发呆,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在看他。
直到爱意像是丢进水里的泡腾片,如同那些产生的小气泡一样,泡腾片下落,小气泡上升。
那些小气泡从时筠眼睛里溢出来。
魏枞应手隔着她的睡衣摸了摸她的肩头,对上时筠的眼睛,他想到了上次打牌她也这么盯着自己看,想到了她说喜欢自己很久了。
掌纹贴着布料,双方的温度隔着布料传递到彼此的皮肤上。魏枞应轻轻用力捏了捏她身上的皮肉,语气轻佻:“这么喜欢我的吗?”
时筠没回答这个问题,看着近在咫尺地这个人,脑海里回想起另一个人,差不多语气和他差不多样子。好久以前她和一个人裹着一条毯子在旅馆的阳台上看万道金光落在山脊上,云雾翻涌。
回忆发酵,时筠望着他,最后转过身,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凑过去含着他的唇,温热的舌头擦过微凉的下唇,她尝到他嘴巴里淡淡的薄荷味道。
魏枞应被她这个突然扑过来的动作带的差点躺在地毯上,但腰腹以及背部的力量让他后仰状态下在半空中稳住了。魏枞应单手撑着地,另一只手将她抱到自己身上。
撑地的手离开了地毯,他抬起手臂环抱住了她,魏枞应手刚刚触到她后颈上,他感觉牙齿轻咬着他的下唇,不疼。
稍显青涩的吻,可能是因为和他这个人接吻是第一次。她只是吮着他的唇就再没有别的其他动作。
魏枞应扶着她后颈,感觉到了她皮下的颈椎骨头。那突起的骨头,贴合在他的手掌。他手掌心很大,前掌贴着她的后颈,大拇指轻按着她的喉咙。
等时筠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彻底转过身去了,和他面对面坐着。
头发缠在他轻扣自己脖子的手指上,按着她喉咙的手给了她轻微窒息的感觉,却没有窒息带来的难受。
他的手搭在时筠的脖子上,比她颈部皮肤低上几度的手,在她脖子上的存在感明显。掌心感受着她喉结的起伏,感受着她颈部动脉的跳动。他掌握着她氧气吸入的重要关卡,就像是在海啸风暴之中,掌握着船舵的船长。
他们透过不怎么隔音的门听见了钢缆运作的声音,然后电梯抵达了,然后传来脚步声。
在门铃按响前,他侧过脸,唇亲昵地贴着时筠的头发,气息稍稍有些不稳,他问她:“接下来的事情,你愿意吗?”
一瞬间,时筠不知道是他在问自己,但是脑海里心里一直想着的那个人问自己。她望着他的脸,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弄懂自己是在回答谁。
门铃被按响了。
加急的快递到了。
魏枞应起身快步走过去,在外卖小哥给自己打电话之前开门。交接仪式很快,门一开一关,短短几秒钟,他手里就多了一个纸袋子。外卖小哥求好评的声音最后也消失在了门口。
他一边拆着封口的纸袋子,一边走了过来。
随手从袋子里拿了一个方盒子出来,剩余的被他随手一丢。
他在时筠旁边蹲下身,然后伸手将她从地毯上抱起来-
魏枞应在美国念书的时候住在一个寄宿家庭,对门的寡妇是一个虽然带着三个小孩子过得辛苦但是精致的女人。她的屋子前面有一院子的山茶花。
花季的时候总能看见一丛山茶花的枝桠生出花圃的木栅栏。
现在脑子里又想到花季时候满院子红色的山茶花,他的记忆里出现了并不存在的爬墙虎。
山茶花和爬墙虎种在了一起,爬墙虎顺着山茶花的枝干往上吸附攀爬。那是爬墙虎基因里生长的本能,它绕上山茶花的每一根枝丫。
交织缠绕在一起,满院子的红,满院子的绿。
于是所有花,所有叶片都向它疯长,受它桎梏,被它包裹。
水洗棉的水泥灰床单,大约垫了几天了,闻不出洗涤剂的味道,也没有多少沐浴露的柠檬味道。
他可能不在床上抽烟,所以床也不似烟灰缸一般。
卧室里没有灯,窗帘留了一大条缝,时筠扭头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雨景。
可惜她的位置不是一个好的观景位置。带着雨水的玻璃让夜景里璀璨的霓虹都变模糊,霓虹灯在水珠里爆炸,仿佛是近视世界里的一切。
视线移到另一扇不被对面高楼挡住的窗户,那扇窗户能看见天空,可看了好久她最后只看见一片漆黑,多云的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那投进室内的光,不是月光是霓虹灯。
路面的积水汇聚,最后流入下水道。
一滴绿豆大小的雨珠就能砸翻蚂蚁的小船,窗外的雨好像暂时不会停。
他欺负她不看王小波的书,不知道《黄金时代》。王小波说那天上的星星就像是露水一样多,他说就像是窗户上的雨珠一样多,普普通通的景色描写。
现在首府城市上方全是乌云,明明没有星星,什么像露水一样多?
是在雨珠里璀璨绽放的霓虹灯吗?是他记忆里对门邻居满院子的山茶花吗?
还是她眼睛里每每看向他而翻涌出的爱意?没有镜子,时筠看不到她的眼睛。隐隐觉得他曲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可她脑子里没什么文人墨水,弄不懂。
但是能看见他的眼睛,他眼底和脸上写满了尽兴,这对他来说是一次完美的作案。
魏枞应用脚勾过床尾的毯子,展开毯子盖在时筠的身上,他身上汗津津的不太想躺,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了。找到空调的遥控器,将室内的温度调低。给她盖好毯子,他收拾完扭头问旁边的时筠:“要不要抱你去洗澡?”
时筠没回答这个问题,语气轻轻,只说:“你抱抱我好不好?”
魏枞应一怔,随后掀开毯子重新在她旁边躺下,将旁边身体温度渐渐降下来的人抱入怀中。
她像是树袋熊,又像是离不开母亲的幼猴。时筠将脸埋在他颈窝里,紧挨的身体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声。
魏枞应很少干事后温存这件事,虽然不是很习惯这样事后被人抱着,但他还是没有推开时筠,也没有催她,静静地感受着她呼吸和心跳都逐渐变得平稳。
时间一点点流逝,城市的大雨好像已经停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筠从他怀里离开,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她下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睡衣:“我先去洗澡,可以吗?”-
简单冲洗一下就够了。
时筠重新打了一遍柠檬味的沐浴露,换上之前的睡衣,随手将凌乱的头发扎起来,身体有些无力感。
她穿着大了一圈的拖鞋回到了卧室,他还在床上。
时筠在床边坐下来,看着靠在床头的人,被子就盖着肚子以下,不算白的皮肤但把抓痕和牙印反倒很明显。魏枞应因为她坐下,视线稍稍从手机移开,落在她脸上,等着她开口说话。
时筠确实有想问的问题,想到了之前给他打电话时候,他奶奶在电话那头的话。问他:“你和你那个前女友断干净了吗?”
她可不做三。
魏枞应想笑,他还以为会是别的什么话,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问题,原本打算好好回答。但看着时筠,突然使坏:“做都做完了,你现在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我要是没断干净,你要去和她道歉吗?”
本来是魏枞应逗她的话,结果没想到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泰然自若:“可以。”
那一声‘可以’反倒让魏枞应说不出话了。他一愣,默了几秒之后,垂下眼眸:“断干净了,之前就分了也没有再联系过了。”
说完,时筠表情还是没有多大的变化。
卧室里的空调温度打的不高,她掀开被子盖住了腿:“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
魏枞应想到了那天自己看见的画面,拉了拉嘴角,他倒是不觉得自己误会了黄芮:“她是个同或者双吧,我那天撞见她和一个女生一起洗澡。”
就这样?
光这么听着像个渣男故意分手的借口。
时筠哼了一声:“你们男的难道没有一起泡过温泉?没有一起去大澡堂洗过澡吗?”
看到她扯过被子盖腿的动作,魏枞应从枕头下面找到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到了二十六度。遥控器随手往旁边一丢,看着她:“会,但你们女生之间会相互帮忙洗吗?”
听着还是很像借口,时筠瞥他:“你们男人难道没有相互帮忙搓过背搓过泥?”
魏枞应扔下手机,两只手搭在没有盖被子的胸口,像个虔诚入睡的欧洲圣母像:“但她们相互洗这。”
时筠了然,拉了拉嘴角:“那确实不怪你。”
魏枞应将话题拉回到最开始:“所以我和她分手了。”
说完,魏枞应起身坐起来,伸手将地上的裤子捡了起来。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时筠将目光错开,余光看见他穿好裤子后,时筠重新扭头看着他。
魏枞应低头将裤子的系带系上,掀开毯子将手机拿了起来,一只手拍了拍时筠的脑袋:“要不要吃什么?”
时筠偏头,从他手里将自己的头发解救出来。光脚下地,两三步走到窗户边。
虽然现在听着雨声小了,但是拉开窗帘,外面依旧飘着雨,雨珠挂在窗户玻璃上,虚化了窗外的景色,不远处高楼的霓虹灯模糊,时筠将窗帘重新拉上:“这种天再麻烦外卖小哥是不是不太好?”
“冰箱里应该还有吃的,去看看?”魏枞应把床边上的拖鞋留给了她,光着脚往外走。
魏枞应先去浴室冲了一个澡,脑袋上搭了条毛巾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时筠倒是没有在冰箱前面犯难,而是站在他的书架前。
“怎么了?”魏枞应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时筠在他洗澡的时候大概看了一遍都是一些什么书,不是什么成人杂志,居然全是世界名著。
古今中外。
时筠原本还以为仅仅作为装饰,但是随手抽了两三本书,居然全部都有阅读过后的标注。
时筠有些震惊:“好多书。”
魏枞应猜到她为什么惊讶了,路过时筠朝着厨房走过去:“我大学中文系的。”
难言的惊讶程度。
果然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魏枞应打开冰箱,冰箱里面除了啤酒就只剩下一些速冻食品了。
倒是还有几个鸡蛋。
他将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他到不是很会做饭,但是在国外念了三年书,多少还是会煮泡面,煎鸡蛋。
起锅的时候,魏枞应从厨房走了出来,看着还站在书架前难以置信的时筠,他倒不是生气,笑:“很不像吗?”
时筠没眼力见地点头了,走了过去:“很不像。”
关于魏枞应是不是文化人的讨论没继续,他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饺子馄饨指给她看:“想吃哪个?还是都下一点?”
“都下点吧。”时筠向来选择不出来这种东西。
一个锅里在等水沸腾,他弯腰从洗碗机里又拿了一个干净的锅出来,往里倒了点油,掌心悬在上方感受了一下锅里的温度,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鸡蛋,往料理台边轻轻一磕,单手打蛋。
滋滋的声音从锅里发出,他调整了一下火的大小,看着蛋清在盛着热油的锅中起泡:“喜欢溏心蛋吗?”
时筠:“我喜欢煎老一点的。”
魏枞应用锅铲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鸡蛋,听到她这个要求他特意煎久了一点。
那边水开了,他将煎蛋从锅里盛出来之后,小盘子放在了旁边。拿起料理台旁边的速冻水饺和馄饨,往里各下了十五个。
时筠坐在外面的餐桌边,看着厨房里的身影,他没有手忙脚乱,似乎有时候难得也会这么给他自己煮顿速食应付了事。
十分钟之后,他分了两趟将两碗饺子馄饨端了出来,第二趟的时候,手里拿着装煎蛋的盘子和一瓶醋。
还没等他坐下,时筠点菜一般:“有酱油吗?”
魏枞应转身去厨房给她从柜子里找到一瓶还没有开封的酱油。
时筠打开酱油瓶,将酱油和醋一起倒在煎蛋上。
魏枞应看她一大口咬下去,也不嫌齁。他不太爱吃速冻的饺子和馄饨,总觉得里面的馅没有自己家里做的好吃。但可能是刚才真的消耗了体力,十五个饺子和馄饨,他吃得很快。
等他还喝了一口汤,再抬头。时筠的汤碗里还剩下几个饺子,旁边的倒着酱油和醋的碗里还有一整个煎蛋的蛋黄在里面,蛋白已经没了。
魏枞应:“你不吃蛋黄?”
时筠闻声看向旁边的小碗,然后点了点头。
魏枞应又问:“水煮蛋呢?”
时筠摇头:“也不吃蛋黄。”
魏枞应:“咸鸭蛋呢?”
时筠这回点头了:“这个我吃。”
魏枞应大约是来了兴趣:“那混在一起的呢?比如银鱼炖蛋,或是炒蛋之类的。”
时筠将嘴巴里的三鲜饺子咽下去:“这些吃。”
他继续问:“你还有什么好玩的口味吗?”
时筠想了想:“如果是家里做的一盘红烧鸡翅或是一盘红烧鸡腿我吃,但如果是一整只鸡切块之后红烧我就不吃。”
魏枞应被她逗笑了:“那如果是炸鸡块呢?”
时筠:“这个我也吃。”
她说完,对面的人笑得更开心了,她自认为这不是什么搞笑的事情。
“你这个口味挺好玩。”魏枞应说完见她表情似乎不赞同,反问,“没人这么说过?”
时筠摇头。
魏枞应:“那别人怎么说的?”
时筠:“难养。”
不是很友善的词语,魏枞应听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模样变得有些认真专注:“感觉以后要买一个蛋清分离器呢。”
‘以后’。
这是一个有魔力的词。
但是时筠知道,对于魏枞应这样的人,这个词就像是单纯想玩一|夜|情的渣男在第二天分开时许诺傻姑娘晚上给她打电话一样。
他这一类人太擅长用几句话就让一个不入流的故事显得美好。
最后还剩下两个饺子和一个馄饨,皮面已经变得有些发硬发干了,时筠没吃下,浪费掉了。
洗碗机开始工作。
他们两个吃太饱,坐在客厅里。
魏枞应继续了□□开始前组装到一半的模型,时筠继续站在他的书架前,手指落在书脊上,划过一本本书的书名:“居然还有红楼梦。”
魏枞应忙着手里的模型组装,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又低下头继续弄着手里的零件:“我的第一本性启蒙的书。”
时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笑:“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好家伙,章节名都还记得。
时筠将手里那本《红楼梦》放回了书架上,替他害臊:“作者能被你气死。”
“这叫做想写出传世佳作必须在里面混入最纯粹的现实,得加入一些贴合实际的情节。”魏枞应打诨。
时筠继续看起了他的书架,上面的书有很多。
“魏枞应。”
魏枞应听到她喊自己,抬头:“嗯?”
她仰着头似乎在找什么书。
时筠:“有诗集吗?或者是情诗合集吗?”
魏枞应放下手里的模型零件,起身,重复了一下她的话:“情诗合集?”
时筠嗯了一声,回过头发现他已经走到了自己旁边。原本就是按照他的身高定制的书架,他找起最上排的书不费吹灰之力。
魏枞应视线扫过书架上的书,从一堆书里抽出一本粉红色的书,书页侧面做了金色,装帧很用心。
他把书递给时筠:“这本里都是情诗。其他的话,没有特别的情诗合集,都是一个诗人所有的收录诗。”
时筠翻开手里那本书:“我先看这本。”
虽然她这么说,魏枞应还是给她找了好几本放在了沙发旁边。将几本书摞在一起,魏枞应看见了正在看书的时筠,她看得很快,那样子仿佛不是在看书,而是在找东西一般一目十行。
不过魏枞应没说什么,将书放好之后,他继续弄他的模型。
等脖子处传来酸意的时候,时筠正好也放下手里那本诗集,看她的表情似乎这本书并不符合她的‘口味’。
魏枞应把拼装好的模型放到了展示架上,看了几眼之后心满意地关上展示柜的移门。
看着沙发上的人,她表情有点失落,不像是看见一本‘不好看’的书应该有的表情。倒像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时才有的失落,不过魏枞应的注意力倒不是在她不寻常的表情里,他看见了时筠泛红的膝盖。
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造成的。
走到沙发边上,宽厚的掌心搭在她头顶:“去睡觉吗?”
时筠抬头,他的掌心擦过时筠的头发落到她的侧脸上,魏枞应脑子里又蹦出另一个问题:“膝盖疼不疼?”
只是单纯有点红,不是很疼。
时筠从沙发上起来跟着他再一次进了卧室,第一次被抱进来的时候她没有能够好好观察,这会儿环顾四周。
他的卧室就和他的客厅一样。
没几样家具,但是东西很多。
也不知道和他以前在美国念高中是否有关系,卧室带了点美式复古的感觉。
投影仪摆在一大摞书上面,地上摆着好几副装裱了的拼图,纽约客和树木植物园。核桃木的书架上一半是书,一半是香水和饰品。
床头柜上放了一个干净的烟灰缸,烟灰缸下面摊开的书是钱德勒的,硬汉马洛系列。
房间看上去有点乱,但乱里倒是带了些井然有序。
给时筠这种错觉的至少是他房间里没有乱丢的脏衣服,或是半夜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从被子里抖出来一只失去‘伴侣’的不知脏否的硬袜子。
他喜欢在家里摆很多东西。
时筠躺在他那张软得过分的床上,胃里的饺子馄饨还在胃酸里泡澡,或许兴起翻滚两下,在她胃里来一段花样游泳。
时筠原本就有一点认床,这会儿饱腹感很强更睡不着了。她打小就因为体态保持和对身体好一直睡硬板床,当然学校的宿舍条件也没有达到能让她带个席梦思进去的程度,上学之后继续睡木板床,她一时间实在是没办法入睡。
魏枞应玩了一会儿手机,几个发小在的群里在聊天。
向邵远和林枋因为之前那场大雨困在酒吧里,偶遇了结伴的几个美女,这会儿雨停了干脆和美女续了下半场,现在在群里摇人,问有没有去的。
魏枞应刷了一下聊天记录没有回,群里一起装死的还有蒋栩扬。
刷完了聊天记录,他睡意渐起,正要放下手机,旁边传来了好几下翻身的动作。她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翻来覆去,像是床烫屁股。
“怎么了?睡觉还不老实?”魏枞应看了眼手机电量,已经充满了,将充电器拔掉,“你手机要不要充电?”
时筠没有怎么玩,电量还足够。怎么躺都没有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时筠破罐子破摔,平躺着:“你不觉得你的床太软了吗?软床对腰不好。”
魏枞应放平枕头躺下来,听见时筠这话,笑出了声。他侧躺着看着挨着的他的人,她给了他一张侧脸,一张蹙眉就让人觉得‘我见犹怜’的脸。
五官错落有致,魏枞应看着她,突然佩服起自己当时搭讪时筠的正确性。听她说软床对腰不好,他就笑笑,语气里带着些混不吝:“好不好,你有发言权。膝盖都跪得红成这样了,不久?我腰不好?”
时筠听他讲出荤话,抬腿在毯子下轻轻踹了他一脚:“我一本正经和你说话呢。”
“知道了。”魏枞应没躲,任她踢了过来,“那我大半夜去哪里找一张不软的?要不我们去地毯上打地铺?”
总感觉他还是不正经,时筠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魏枞应看她生气了反倒是笑得更开心了,抬手捞起她,将自己一条胳膊伸到她脖子下,一条胳膊搂抱住她:“好了。”
——‘好了’,听着有些哄人的词语。
魏枞应:“那你挑一张你觉得舒服的,睡起来对腰好的床垫发给我,我去买。”
枕着胳膊睡觉浪漫但是不舒服,可是时筠没叫他把胳膊收回去,也没有不准他抱着自己,她半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语气听着染上了一丝倦怠:“我觉得舒服有什么用,你自己去试,然后尽量选硬的。”
“我自己去试?”魏枞应逗她,“这哪儿能够啊,以后你不过来睡了?”
又是‘以后’这词。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玻璃上还挂着雨珠,这个‘以后’就像是带着雨后植物的味道,闻着清新,但一口咬下去发现里面返潮发软生霉了。
魏枞应逗完她,见时筠没回答,撑起身子凑过去看她的表情,入睡前放松的表情,魏枞应报复似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时筠没在意,他躺回自己身后的时候嘟哝了一句,她没听清是什么-
时筠虽然觉得他的床很不舒服,但还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七点多。眼睛勉强睁开,她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软床垫睡得她身上不舒服。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她翻了一个身,胳膊打到了旁边的人。
他挨了时筠那一下,有些不悦地睁开眼睛,表情不太好,但也没有说什么。将被子往上扯了扯,随后继续闭眼睡觉。
卧室里的空调开了一个晚上,电器运作的声音不大,十一楼的位置听不太清楼下的吵闹。隔壁的邻居开关门离开了,那户人家似乎有一个小孩,妈妈站在电梯门口吆喝着什么,大约是催磨叽磨蹭的小孩快一点,电梯马上就要来了。
床垫松软,枕头也软。枕头还有些高,睡得时筠脑袋疼,她抬头将枕头扯掉,翻了个身面朝着他。
魏枞应眼睛很好看,桃花眼。双眼皮也很明显,不知道是不是用了睫毛生长液,下睫毛和上睫毛都很长。
时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每次看他,时筠还是会愣神好久。
小夜灯开了一整夜了,现在灯光和窗帘透进来的光交汇融合。
昨天夜里魏枞应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胳膊抽回去了,这会儿他趴在床上,两条胳膊伸在枕头下面,半张脸陷在枕芯里,男生似乎都很喜欢这个睡姿。
时筠看着他那张脸,看了好久。
注意到了他一小撮头发卷翘,立在空中。
像是扎了一个小辫子。
房间里一切都很安静,投影仪上落了一些细小的灰尘,万千心血的文字沉默不语地躺在纸张上,房间里的一切都缄默,只有他们两个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时筠抬手将那一小撮头发按了回去,大功告成之后,她手还没有来得及缩回被窝里,时筠发现他醒了。
魏枞应手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时筠脸贴合着他的睡衣,他刚睡醒,声音有点低还有点沙,小胡渣从下巴冒出来,蹭着时筠脸颊,又痒又疼。掌心扣着她肩头,魏枞应摸到肩膀凉凉的,将被子往她那里扯。
时筠挣扎了一下,结果他抱得更紧了:“不困了?”
“不困。”时筠不太能睡好回笼觉,原本这也是她正常起床的时间。
但是压在她身上的那两条胳膊的主人似乎不这么想,他始终贯彻,闭眼不讲话,就能入睡。
这是入睡困难者没有办法达成共鸣的一点。
不过可能真的有点累了,时筠闭眼躺了没一会儿真的又睡着了。
再醒来旁边没人了,她脑袋下枕着一个东西,明明她那时候把枕头拿掉了,时筠打着哈欠扭头看,是几件衣服,整整齐齐叠好了垫在她脑袋下面。
紧闭的卧室门打开了,魏枞应站在门口,似乎没打算进来,看见床上的人半梦半醒地回头看他,魏枞应将房门彻底打开了,站在床尾:“早饭好了,闻见香味了吗?”
时筠吸了吸鼻子,然后摇头。她倒不是一个起床特别困难的人,也因为在他这儿,她不好意思赖床,一边哈欠还打着,一边朝着卧室门口走过去。
等时筠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她的瞌睡虫彻底没了。穿着大了好几号的拖鞋往外走,魏枞应已经坐在了餐桌边。
他面前摆的只有一杯咖啡,在他对面的位置旁边放着的是一碗白粥。
白粥旁边摆了两个小碗。
一个碗里是蛋黄和蛋白分开的煎蛋,那个碗里还倒了一些酱油和醋。另一个碗空着,他刚从碗里拿走了两个水煮蛋,将鸡蛋顶端敲在桌面上,然后压出蛋壳裂纹。
手边垫了一张纸巾,将鸡蛋壳丢在纸巾上。
魏枞应看着愣愣的时筠,喊她别傻站着:“你不是不吃蛋黄吗?这些我都分好了。”
偏老的煎蛋。
蛋白和蛋黄分开的鸡蛋,就像是没有鱼刺的鱼肉。大口咽下去,不需要犹豫。
时筠嚼着很符合自己口味的煎蛋,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他将水煮蛋剥好了。收拾鸡蛋壳的时候对上了时筠的目光。
他其实远不用做在这个地步,况且她也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一个十佳的美好猎物。她不想拿山鲁佐德的剧本,也不会演这样的剧本。
她稍稍有些心虚,尤其是撞上魏枞应的目光时,她本能错开目光,倒让他误会自己是不好意思。
早饭的碗筷和昨天晚上的锅碗一起在洗碗机里等到冲洗。
魏枞应的咖啡凉在了茶几上,他躺在沙发上,人高马大,将沙发大半都占据了。他懒洋洋地玩着手机,似乎总是这么无所事事。时筠走到沙发边挨着他坐了下来,将脚从不合脚的拖鞋里拿了出来。
光着脚踩在粗粝的地毯上,意外地脚感很好。
沙发陷下去,魏枞应的视线越过手机落在她身上,伸手将掌心搭在她的后背上。掌心摸着睡衣下的后背,她很瘦。
但……魏枞应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的触感,以及储存在他脑子里的画面,她该有肉的地方也不含糊。
魏枞应这会儿像个老中医一样摸着她一节节骨头,最终还是时筠怕痒,原本他就是躺在沙发上的,占据到了大半的位置,她坐在旁边就挨着沙发一点点的位置。时筠怕痒一躲,直接从沙发上摔倒了地上,声音听着动静不小。
屁股实实在在亲吻了地毯。
魏枞应将手机放下,胳膊伸到她腋下,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曲着腿,把沙发上更多的位置让给时筠。
摔得都是不疼,就听着声音大。
魏枞应笑:“躲什么呀?要不要趴着我给你揉一揉。”
“痒。”时筠听他后半句不正经的话,咋舌。身上的睡衣都有点乱了,她一边整理头发和衣服,一边问他,“你今天是不是没什么事?那你等会儿能送我回学校吗?”
魏枞应帮她理了理睡衣,理完之后手没有收回去:“今天没事。”
只回答了半个问题。
时筠想他要是不愿意送就算了,正要起身去换衣服的时候,搭在她睡衣上的手微微用力,变成了箍着她的腰,人刚起立,就被拉了回来,沙发弹性好,她人还颠了两下。
魏枞应凑过去,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一讲话热气都洒在她耳垂和侧颈处:“就是因为没事,所以你今天不应该不回去吗?”
“距离产生美。”时筠拍了拍箍着自己的胳膊。
魏枞应没松开,而是抱着她直接从沙发上下来,朝着卧室走:“过会儿再送你回宿舍。”-
宿管阿姨带来了电工,不是什么麻烦的电路问题,换掉了保险丝就好了。
维修的速度很快。
时筠和电工还有宿管阿姨道了谢,送走了两人之后,时筠把宿舍重新打扫了一遍,也包括阳台和厕所。
她把阳台的地拖了,看着湿漉漉的阳台地砖,只需要一个有太阳的天气,很快就可以干了。
换洗下来的衣服洗干净之后挂晾起来,时筠忙完这一切又去洗了个澡。看着身上的印子还有泛红的膝盖,她用浴巾将身上擦干,涂上身体乳,印子只需要几天就能消下去了。
从魏枞应那里回来之后时筠在图书馆里泡了好几天,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写论文。人不多的图书馆,有的时候劳逸结合她就二楼找找诗集。
从艾青看到玛丽娜,她翻开手机看着相册里那张被鲜血浸染的信纸,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楚了,纸上勉强能认出几个字,但那些字怎么都和这些诗人的作品对不上。
手机的班级群里,导师已经明里暗里在群里表示虽然说是八月一号集合,但所有人最好尽快就回来。
掌握着能否毕业的生杀大权,印象分这种隐藏分数自然没有人敢开它的玩笑,没几个人装傻装瞎,大多数人在心里骂娘,但还是不得不订车票机票回学校。
没过两天导师在群里问有没有人在学校,需要来两个帮忙的人。时筠第一时间看见了消息,但过了五分钟之后才回复一条自己可以去帮忙的消息。
左不过是免费劳动力,刷刷脸,加点好感度。
除了时筠,还有一个男生也去了。
给大一新生批考卷。
那天正好赶上魏枞应约时筠吃晚饭。
她好几天没去见魏枞应,魏枞应以为是那回上午来的一次让时筠不高兴了,道歉似的约她吃晚饭,她没拒绝,但说白天要去帮导师忙一些事情,只有晚上有空。
两个人时间没有约太早。
时筠说快结束了会给他发信息。
早上她特意早起了半个小时,化了个妆。暑假食堂虽然开门但是食堂里菜品不多,早上则更少,就几样。
时筠买了一个茶叶蛋和一个烧麦。
最后在袋子里留了鸡蛋壳和一个鸡蛋黄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等她到导师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蹲着一个背着双肩包的男生。听见她脚步声的时候,他抬头看见是时筠他站起身,扯挺了一下衣服,指了指紧闭着的门:“导师还没来。”
时筠是跳级念的书,总是比同班的学生看上去小一些,但是面前这个男生看上去也和她差不多。
时筠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这个人的记忆,想了想,她记得自己没有和这个人分到过同一个小组完成作业。
大学的社交,如果不是学生会不是班干部,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不依靠小组作业几乎没可能说上什么话。
两个人站得有些远,时筠手里提着一个水杯,靠着栏杆,偏头看着楼下。
一楼入门,第一眼就能看见一块假山石。
石头上写的是潦草的狂草。
“傅旌。”
一道男声传来。
时筠下意识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是那个站在导师办公室门口的男生,他抓了抓头发:“我说,我叫傅旌。”
时筠反应过来他是在做自我介绍:“时筠。”
傅旌对时筠有印象。
他们这个专业男女比例没有特别失衡,女生不少,时筠虽然不比传媒学院女生是千军万马里杀出重围,但是要问他们院系有什么美女,一定会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本科的时候傅旌就见过她几次。很漂亮的一个女生,成绩也好。本科的时候年年都有奖学金,从首府本地重点高中保送来的首府大学。只是听说她有男朋友了,男朋友和她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
快大三的时候听说分手了,傅旌和时筠或是时筠周围的人都不是很熟,打听不到什么。只知道她颓废了很久很久。
傅旌看着眼前的人,修身的白色的针织连衣裙,裙子不是很长,在膝盖上方十几厘米。
膝盖泛着微微的粉红色,女生大部分的腿都不是很直,她也是但大腿和小腿线条很好看。
傅旌这些打量的目光被时筠捕捉到了,她有些不悦地蹙眉,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无聊地继续看着楼下。
导师比他们说好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那些抱歉的话时筠也只是随便听听。
导师将一大摞考卷分给了他们两个。傅旌将书包放在沙发上,有些傻傻地问导师:“需要拉过及格吗?”
导师将办公室里的空调打开,又拿着水壶去饮水机下面灌水烧水准备泡茶:“你到时候能把病人从生死簿上划掉吗?给我严格一点,不过就是不过,叫他们补考。以后他们要干的职业不是儿戏。”
办公室里就一张办公桌,时筠和傅旌只能坐在沙发上批改考卷,但是茶几和沙发的距离和高度又极其不适合批改考卷。
时筠前倾着批改了一会儿之后全身都酸,不过两个人效率很快,上午开始的就晚,她感觉没一会儿时间就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了。
时筠背着包拿着水杯就先离开了,前脚刚迈出大楼,后脚就听见有人在喊她。
傅旌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导师给的饭票:“导师给的,你走得也太快了。”
一楼快餐店十块钱的饭票。
也不是什么特别好吃的快餐。但时筠还是接过了饭票,傅旌走在她旁边,看她怕晒似得走在树荫下,沉默横在两个人之间,率先找话题的也是傅旌:“你很喜欢文化类的书吗?我之前在图书馆看见你总是去二楼看一些诗集。”
时筠没有回答他,生出了几分警戒。
傅旌急忙给她解释:“因为我爸爸妈妈都是从事文字工作,我在他们的影响下其实也挺喜欢看名著小说的。”
解释完,时筠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转念一想,他这样估计是喜欢自己,都这个年纪了搭讪还是这么青涩反倒让时筠有点无从适应了。
时筠没骗他:“我找首诗而已,没有特别喜欢看书。”
他倒是自告奋勇:“什么诗?我帮你找?”
时筠目视着前方,这也是长久以来困扰她的,那封信上写的究竟是什么诗呢?
她也不知道。
也没有人知道,除了写那封信的人,没有人会知道。
时筠拒绝了他:“不用了,随便找找。”
中午吃饭的时候,时筠特意排在他后面慢悠悠地打饭,最后也没有和他坐在一起吃午饭。
夏天不是个好胃口的季节,凉拌菜比任何时候都受欢迎。她如同嚼蜡一般吃着学校不怎么好吃的红烧肉时,魏枞应给她发了信息。
问她要了定位,又问晚上想吃什么,他现在预约。
时筠把想吃什么的任务重新丢还给了魏枞应,她实在是想不出。
尤其是在不饿的时候。
要魏枞应想,他也就去问问林枋他们带女朋友去吃什么。
林枋不靠谱,告诉他:“我的恋爱攻略手册还是抄的你,你问我?”
不过林枋倒是很快反应过来,问他是不是和时筠在一起了。
魏枞应没否认,群里那些人损得很,开始打赌这次恋爱能维持多久。
魏枞应把群的免打扰打开了,开始在网上搜附近最新的商店-
时筠赶在了四点半的时候结束了,在最后几张考卷的时候她给魏枞应发了信息,她没把时间算得太死,结果导师临时交给了他们在电脑上登记分数的任务。
虽然用时不会太久,但是时筠已经通知魏枞应可以过来了。
给傅旌报着分数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给魏枞应又发了一条晚半个小时的信息。
傅旌输完了数字之后,又核对了一遍,检查都工作都干完了,时筠还没有报下一个,他看见时筠在给人发信息,表情有些着急。
以为手脚麻溜了,最后还是花了半个小时。
导师表面客套了两句,时筠没在听,看起手腕看着腕表,就是魏枞应看见那条晚半个小时的短信,现在她还是迟到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他女朋友,让他等会儿就等会儿吧。
听完导师的苦口婆心,时筠和傅旌一起从办公室里出来。傅旌刚关上门,时筠已经走出去老远了,不过追上她也挺容易:“你对老师说的题目有什么想法?”
时筠摇头:“没有。”
她刚刚也没有认真听,就像是五点下班,四点五十八分在整理东西的打工人一样。五十八分之后眼睛只能看见下班的倒计时,况且导师也说了到时候还会能人来齐全了再详细说说。她还不想这么早就动脑筋。
傅旌鼓起勇气:“那你明天有空吗?要不要我们在图书馆提前讨论一下?”
他们从大楼里出来了,暑气扑面。时筠下意识抬手挡在额前,明明快五点了,但是太阳还敬业地挂在天上,耳边傅旌的话有些像是耳旁风,听过也没有细想。
时筠站在楼门口朝前往,看见了魏枞应。
还是all black的打扮。
左手臂上的白色护袖和脖子里的银粗链子倒成了点睛之笔,他戴着墨镜侧着身体坐在驾驶位上,朝着不远处的时筠挥了挥手,然后拉开车门下了车。
魏枞应三两步走到了她面前,从时筠手里拿过她的水杯,牵上了她的手之后才问:“这是你同学?”
时筠身体靠向魏枞应:“嗯,但不是很熟。今天一起批作业的……”
魏枞应透过墨镜打量着那个男生,感觉没有什么威胁性,听时筠这么说也不觉得自己有和他打招呼的必要。
傅旌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牵着手走开了,一问一答。
那个男生相貌很出众,傅旌看向不远处那辆车,估计家室也很出众,他牵着时筠的手视他为空气一般。那个男生没被墨镜挡住的下半张脸上带着笑容,他问时筠:“猜猜我今天晚上带你去吃什么?”
时筠问:“嗯……意菜?”
魏枞应:“猜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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