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首发·17


    漆黑的大门徐徐关起,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缝隙。


    高中的保卫处大爷穿着一身黑色工装,背着手在门口踱步,看见身材高大,相貌俊俏的男生不紧不慢地走进来,三步一回头的样子,气就不大一处来,“来晚了还不跑两步,还想什么呢。”


    明明都高三了,还这样不慌不忙。


    路沉萧看着门口送他来上学的车逐渐远去,这才恋恋不舍地转回头,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大爷,然后继续不慌不忙地往前走。


    他几乎是踩着早自习的下课铃声走进教室的,翘掉早自习只想跟谈岁多待一会,恨不得日夜黏在他身上,只可惜他现在还只是个弱小的高三生。


    普通班的学习氛围是比较一般的,前排的同学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还在分秒必争。后排的同学大多数就已经化身咸鱼坦然打挺,大有几分重在参与的意思。


    路沉萧刚从后门进去,一个黑瘦的男生窜到了他的面前,热情地呼喊:“萧哥,你终于来了!这都开学几天了,打你手机也打不通。”


    沉浸在温柔乡无法自拔的路沉萧,勾唇笑了笑:“嗯,最近有点事。”


    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谈岁的身边,手机属实用不上,手机关机几日了也没发现。


    跟他说话的男生叫季野,是路沉萧在学校里走得最近的朋友,他们认识许多年了。季野家境很好,虽比不上路家这种家底丰厚,但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少爷。性格就是大咧咧的,会给人没心没肺的感觉,但对朋友特别真诚仗义。


    路沉萧素来话少,他们二人的性格截然不同,但也相处得十分和谐,季野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季野嘟嘟囔囔地告状:“萧哥,那个脑子有毛病的路秋又在学校论坛上造你的谣。”


    路秋就是路沉萧三叔家的儿子,比路沉萧小一岁,今年读高三,受路家氛围熏陶,他是路春的狗腿子,异常热衷找路沉萧的茬。


    季野继续发着牢骚:“他那个人真是恶心到家了,明明无凭无据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知道胡乱编排你。”


    路沉萧淡淡地开口:“哦,他编排我什么了。”


    季野气得咬牙切齿:“他说你退学,嫁人和亲去了!说你嫁给一个又丑又老的男人。”


    那些人的嘴果然是一如既往的脏。


    路沉萧:“嗯,我的确订了婚事。”


    季野睁大了眼睛,气急败坏道:“靠,我就知道路家那群人没一个好东西,走,我叫上兄弟们为你讨回公道。”


    这个年纪的中二少年,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一言不合就喜欢打打杀杀,不拘泥于世间的法则。


    路沉萧连忙将他拖回座位上去,周围同学默默看着他们,悄悄议论什么,不过路沉萧不在意,他和季野认真解释道:“慢着,我很满意这门亲事。”


    季野目瞪口呆地看着路沉萧,一时无言。


    路沉萧在脑海里细细勾画谈岁的容颜,跟好友补充道:“而且他不老不丑。他是一个极其年轻漂亮的男人。”


    季野抬了抬自己险些惊掉的下巴,他反复地打量着路沉萧,仔细观察他领口袖口的位置,看他身上有没有被虐待的痕迹。


    他的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对谈岁的事情多少也有耳闻,那个男人就好比武侠小说里的反派魔头,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动动手指就可以毁天灭地。


    尽管好友说是自愿的,但季野打心底里还觉得路沉萧是忍辱负重,迫于家族压力委屈求全,不得不陪伴在谈岁身边。真不知道他会遭受怎么样非人的待遇。


    “萧哥,真是委屈你了。”季野叹了声气,使劲拍了拍路沉萧的肩膀。身为萧哥的兄弟,他竟然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实在是不够义气。


    路沉萧挑了挑眉,无奈地想,确实挺委屈,昨晚被撩得一宿没睡,脑内神经极度活跃,实在是过于亢奋了。


    他和季野是前后桌,他独自坐在后门口的单人桌,他把书包挂在椅背上,书桌堂里早已塞满了各科的试卷。路沉萧冷冷地开口:“不过,路秋确实该收拾一下,他今天来上课了吗?”


    “没,他最近也没怎么来上课,听他的跟班炫耀说他家里为他请北城最好的私人教师了。”季野大咧咧地反跨坐在凳子上,“要不我们去他家门口堵他去,胖揍他一顿。”


    路沉萧抬手狠狠地拍了季野的脑袋:“不关你的事,少打架,多学习,也不用搭理他,好好准备你的考试。”


    季野捂着脑袋哀怨道:“萧哥,你怎么跟我爸一样,总是念叨我学习。”


    “我可没你这么不听话的儿子。”路沉萧一边听着季野在耳旁唠叨,一边把书桌里的卷子按科目整理好,专心致志地看着卷子上的试题。


    眼前的试卷印刷得十分粗糙,裁剪并不规整,书页粘连在一处。路沉萧漫不经心地扯断,纸张撕裂声清脆悦耳。


    季野灵机一动:“萧哥,要不你干脆就脱离路家算了,我爸那还有个小公司。反正我这脑袋也不适合学习,咱俩毕业做生意去。你脑袋聪明够用,当我老板都行。”


    路沉萧每次考试成绩都不高,是中游水平,但季野问他的题,他全都会。季野渐渐清楚他萧哥是在刻意藏拙,避免和路家那几个烦人精有比较的可能。本来以为他去年高考可以大展身手的,没想到他考的奇烂无比,竟然跟他一起复读了。


    路沉萧抬眸看了季野一眼,卧龙凤雏般的志向,季野语气真诚,言语里流露出不只是浓厚的兄弟之情。


    路沉萧:“谢谢,不过我另有打算。还有几个月了,你也别放弃,少玩,多学习,要不然你爸不会轻饶你。”


    对于路沉萧的话,季野还是很愿意听的,他点头道:“行,都听你的。我宣布我季野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话音刚落,他就连忙拖动着椅子转回去,看着那些空白试卷,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早自习结束后,第一节课是英语课,后期阶段老师主要就是讲讲卷子,听起来更是令人昏昏欲睡。


    路沉萧扫完一遍试卷抬起头时,决定要重新做人的季野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许是嫌弃窗户透过来的光线太过刺眼,卷子已经扣到脑袋上了。


    老师看着一屋子快睡倒的人也是十分无奈,管教无数遍了也心累得不想再搭理,但还是认真地讲完了试卷。


    路沉萧无奈地低头刷手里的试卷,剔除繁复无用信息,补充自己现阶段急需的知识点,洋洋洒洒的记完几页笔记。


    路沉萧埋头做了大半天的题,时间眨眼就过去了,眼看到了下午,路沉萧有些心不在焉,午饭后给谈岁发的消息他也没有回,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与不安又重新席卷,这种熟悉的感觉已经许久没这样折磨他的心神。


    ——


    路沉萧去上学后,谈岁莫名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丢失一块。工作忙累了再也没有小娇妻的贴心投喂。


    他面无表情地端起水杯喝水,不是小娇妻倒得水简直毫无滋味。此刻他的脑内忽然有个疯狂的念头,呵,要把路沉萧锁在小屋里陪他工作,不让他去上学。


    反正他们不差钱,他会给他一切最好的物质条件,能保证他这辈子吃穿不愁。


    谈岁忽然意识到自己仿佛在黑化的边缘徘徊,连忙制止他脑内疯狂的念头。他揉了揉胀痛的额头,感慨自己不愧是一位爱妻如命的阴暗偏执大佬。


    看来他得找些事情做,发泄一下他旺盛的精力,降低他的黑化值。谈岁给付唯然打了通电话,让他为自己安排复健事宜。


    谈岁来到复健室不到十分钟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来自讨苦吃的。


    他颓然地躺在病床上,看着一群医生围在他身边,对着他的骨头敲敲打打。


    然后又被抬到了复健器材上,庞大的机器发出微弱的嗡嗡声,但落入谈岁的耳中却如野兽般的猛烈的咆哮声,因为这伴随的是无边无际的令人感到窒息绝望的痛苦。


    他的腿仿佛被猛兽啃噬咬食,他下一秒兴许就不复存在了。


    大腿上原本微弱的知觉被无限放大,钉子一寸寸钉进身体里,腿部的筋脉都在体内扭转,骨头仿佛被敲碎又在努力拼凑到一处。


    谈岁不想失态地叫喊出来,用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没一会儿就尝到了血性的味道。他用手挡住了潮湿的眼睛,身体抖动如筛子。


    为他做复健的医生看着眼前俊逸温润的青年遭受得宛如酷刑一般的惩罚,甚至有些不忍心继续下去。她轻声道:“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给你留个缓冲的准备时间,我们改天继续。”


    精致憔悴的面孔浮现一丝笑意:“没事,继续吧,横竖早晚都要经历的,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谈岁的额头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汗,将他整张脸冲刷得更加莹润剔透,细长的眼睛里是一双通透的黑眸,隐藏着无边的痛苦。


    那种坚毅的破碎感让医生晃了晃神,也替他默默哀伤,为了他早日摆脱这一切,她狠下心继续开始为他做复健。


    漫长的黑暗彻底笼罩住了谈岁,他陷入了一场又一场噩梦之中。


    路沉萧再次见到的就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毫无生机的谈岁。


    他险些失了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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