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絮很擅长控制眼泪，她告诉自己，要调整呼吸，要放松，去想别的事情，譬如今早来上学时看见的天边那只鸟。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眼泪终于被自己压回了眼眶里，刚松了口气，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白色鞋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鞋子的主人就蹲下来，仰头看着她：“时絮，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顾令宜望着她，本来还是笑着的，“你怎么不进去上课？”
一瞬间，时絮压抑的情绪奔涌而出，费尽全力才压制住的眼泪一下子失去控制，直直流了出来，一路划过脸颊到下巴尖上集合。
“怎么哭啦？”
顾令宜脸上的梨涡消失了，时絮突然觉得更加难过起来。
她的眼泪好像决堤了一样，一个劲地往下淌，一句话不说，光站在那儿哭。
“别哭别哭，”顾令宜声音轻柔，她大概猜到些什么，“谁让你站到这儿的。”
时絮想回答，张张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顾令宜干脆一下子站起来，伸手牵住她手腕，“走，到我办公室去。”
时絮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年级主任要是发现她没在门口罚站，而是跑到顾令宜办公室去了的话，肯定会连累顾令宜也看他的脸色。
顾令宜好像能看透她的想法，她轻轻拽了拽时絮，虽然轻却很坚定，“走。”她说。
时絮能感觉到值周老师和学生们好奇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重叠，越叠越多，她用力抿抿唇，低着头，任由顾令宜牵着自己的手腕走了。
一路上，时絮以为顾令宜会问她什么，她却一句都没有问，只是安静地带着她前行。
走到心理中心，走进她的办公室，顾令宜照旧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给她接了一杯热水，温声道：“先喝口水。”
顾令宜看着时絮，这小孩长得干净，眼睛特别好看，像森林中的鹿，现在却哭红肿了，看上去可怜极了。
时絮拿着水杯，温热的水温透过杯壁传到她的指腹，她低头喝了一口，热水像是以前在福利院阿姨们拿着去熨平衣服的熨斗，把她紧缩在一起的心熨平了一些。
顾令宜转身，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想了想，她干脆把门反锁起来。
好像生怕有人闯进来。
时絮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委屈过去了，她的情绪就只剩下了难为情。时絮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哭成这样过，眼下不仅哭了，还在顾令宜面前哭成这样。
“是因为刘海吗？”顾令宜没有站在那里问，也没有坐到她旁边，而是重新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仰着头看着她，还用一只手撑住下巴。
这么近的距离，时絮能看清她细腻白皙的皮肤，像婴儿的脸。
她没想到顾令宜一下就猜到了，只能点头，“嗯”了一声。
顾令宜撇撇嘴，小声道：“佩服。”她说，“肯定又是你们那个年级主任搞出来的鬼，我真是好奇，他一天到晚难道闲得没事做？就知道把目光放到学生的头发上。”
说着说着，她又道：“不过小时，你这头发，”她忍了忍，还是笑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上学路上和狗搏斗了一番呢。”
时絮被她这个比喻逗得一下子笑了出来。
顾令宜打了个响指，“好啦，交给我。”她站起来，走到办公桌那边，打开抽屉，在里面找了一下，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把剪刀来。
还是专门理发的那种。
时絮愣了愣，看见顾令宜一副准备大展身手的样子，“我手艺很好的。”似乎怕时絮不放心，她还特意补充了一句。
她让时絮坐在办公椅上，然后拿了一把梳子，把早就被风吹作一团的头发给梳直。
然后她小心地拿着剪刀，刚准备从左侧理起，突然，她又停住。
时絮紧张道：“怎么了？”
顾令宜转头，把办公桌上的电脑打开，然后鼠标在电脑屏幕上点了两下，一阵舒缓的钢琴声响起，紧接着小提琴加入钢琴，共同奏成一段音乐。
“这样才对。”顾令宜满意地转回来，重新拿起剪刀，开始认真地给时絮剪头发。
剪刀冰凉的触感和发尾在时絮的额上扫来扫去，把她弄得有些发痒，大概是初春换季作祟的缘故，她感觉自己的心也有些痒痒的，但是并不强烈，只是轻轻的抓挠。
随着顾令宜的手一抬一放，时絮闻到她身上清透的香水味，让人忍不住想去闻更多。
她放的是一首粤语歌。
时絮听不清楚歌词，只觉得旋律特别好听，配着有些沙哑的女声，好像她们现在正在演一部电影。
时絮只看过那种大坝电影，一群小孩子坐在一起叽叽喳喳，时絮总是一个人坐在旁边，仰头尝试去理解银幕中人的爱恨。
在晚风的吹拂下，银幕里的人被吹得影影绰绰，女主角在和男主角说着什么悄悄话，突然，男主角吻了她，孩子群中爆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阿姨们着急地去捂小孩子们的眼睛。
“好了。”顾令宜的声音把时絮从回忆中召回到现实里来，她拿着一面镜子，“你看看，满意吗这位顾客？”
时絮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还是红的，眼角尚有泪痕。
她目光往上，看到顾令宜给她修剪的刘海，虽然比之前短多了，但是剪得整整齐齐。
“还好啊，你没有把自己刘海剪得太短，还可以补救。”顾令宜笑道，“我之前还觉得这么短的刘海很难看呢，结果还挺适合你，肯定是因为你长得就好看。”
猝不及防被更好看的人夸好看，时絮脸都烫了起来。
“第一节课已经上课了，你先回去好好上课，我去找你们年级主任解释这个情况。”顾令宜敛起笑意又不失柔和地说道。
“不用了顾老师。”时絮不想顾令宜陷入这个泥潭里来，她甚至觉得赵主任开口和顾令宜说话这件事，本身就是对顾令宜的一种侮辱，
“相信我。”顾令宜拍拍她肩膀。
时絮只得站起来，“那我先走了，顾老师。”她咬咬唇，“谢谢你。”
“不谢。”顾令宜飞快地眨眨眼，“以后别哭啦。”
时絮“嗯”了一声，她向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倒退回来，“顾老师我想问问，刚才你放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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