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呐,这陛下的婚事难啰!”


    “那两人一起进的酒楼,模样可亲密了!”


    “谁家儿郎有这样的一个未婚妻可不是不幸么?”


    梁国是一个百姓皆能议论权贵的国家,虽然不同阶层之间的等级森严,但碍于国情,凡事皆可议论。还有专门的官员收集筛选百姓对于权贵的风评,会被当做官员年度考核的参考之一。


    而作为梁国的皇帝,周晏自然陷于言论中心。每次呈上来的有关他的风评,周晏看都不看就知道这些不会是好话。


    傀儡、病弱、无能……


    这些言论迟早有一天会被覆盖。


    只是,现下听见个不一样的,与他身份无关,真是让他的心情微妙极了。


    “这般看着我作甚?”感受到周晏幽怨的目光,国师捋了捋胡子,故作不知地说道。


    这时景文端着一碟糕点过来了,本来嘴角挂着笑,经过那桌听到讨论的言语后,笑容消失皱了皱眉。


    他正准备呵斥一声——“景文,过来。”


    陛下直接打断了。


    景文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没有看到这畅言之人伸出桌外的脚,走过时故意踩了上去,还用了一些力道碾了碾。


    “嗷——”


    “你小子没长眼睛?!”那人吃痛,面容扭曲,起身怒声吼道。


    “对不住,我有眼疾。”景文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说着瞎话。


    那人想要起身,却被同伴拉住了,同伴低声劝导:“算了算了——你看那人的体型,你打不过的。”


    “还有茶馆禁止大声喧哗,伙计都盯着呢,咱们可不能被扔出去了……”


    景文不顾身后阴恻恻的目光,将糕点放下后拉开椅子坐下了。


    “景文,”周晏沉声道,“下次不要这般做了。”


    年轻的侍卫垂着头低声应道:“是。”


    国师摇了摇头,伸手拿过一块糕点,偏头说道:“年轻人呐,就是沉不住气。”他招了招手,虽然出门前乔装打扮了一番,此刻看上去就是个长着白色胡子的老头。


    上京这般模样的老者多得很,但店小二眼睛尖得很,恭恭敬敬地过来了,低着身子:“大人,有何吩咐?”


    国师耳语几番,店小二点了点头,而后就有几碟糕点与一壶茶端到了被景文踩了脚的那一桌的上面。


    “这是那位公子的赔礼。”店小二指着周晏的方向说道。


    景文还有些生气,“爷,他们说得话……”他路过时就听见那句“陛下是个身子弱,那处估计不行,这侯府千金与韩尚书再会的时候——”诋毁陛下,他自然得给他俩教训。


    周晏知道景文的性格,拍了拍他的肩头:“并未怪你,只是不该这般冲动。”比这两人说的还要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你小子,打断了他俩的对话,这事件都没听完整呐。”国师在一旁感叹道。


    景文一怔,“啊?”回想了一下听到的话:韩尚书和侯府千金……很快意识他到自己鲁莽了。


    国师与周晏没有打断那两人的谈话,很显然是在听后续发展。明明已经有了婚约,韩尚书韩淮与侯府千金任羽却仍旧不避嫌,这显然是将国师的占卜与陛下的旨意置之不理。又联想到两人本就有着情意,莫不是要抗旨悔婚?


    那两人是不是准备说韩淮与侯府小姐相会的经过?


    周晏见景文一脸懊丧,安抚地说道:“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寻常八卦罢了。”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从红木材质的楼梯上下来了,是一男一女。


    “瞧,那不是——”


    “嘘——”


    周晏微眯着丹凤眼,视线扫了过去。很显然,男子是韩淮。


    不过此刻他的神情难看,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扯着女子的手腕,薄唇紧紧地抿着,绷成一条直线。


    被拉着的女子头上带着帷帽,只能看到背影,只瞧得出身姿出色。


    茶馆中的人都看了过去,韩淮感受到众多目光的注视,直接拉着人到了门外。而被他拽着的女子,脚步有些凌乱地跟着他出去了。


    “诶,这是闹矛盾了?”


    “不知道啊。”


    “听说,韩公子对任千金很是怜惜呢,看来是谣言吧?方才拉人的力道瞧上去不轻呢。”


    “但那女子瞧着——”有点不对。


    景文偏头看向周晏,“爷,属下过去看看?”


    还未等到周晏的回应,国师便说道:“等一会儿。”


    煦和楼茶馆外,从茶馆大门出来就到了街上,因为这是最繁华的地带,此时街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韩淮沉着脸,将女子拉着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胡同停下。


    他手使劲将人狠狠地一甩,少女被力道惯得撞到了一旁的墙上,头上的帷帽落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


    韩淮薄唇一扯,质问地说道:“你出来作甚?还有……谁放你出府的?”


    而此刻少女闭目蹙着眉,压下呼痛的声音,一手放在另一边撞到了墙的手臂,环着自己。听到韩淮的发问,任毓长长的眼睫毛颤动,如同蝶翼一般。


    她声音颤抖地说道:“王嬷嬷病重了,我来给她的儿子送信……”


    红棉和蓬二出府采购去了,而蓬一和韩淮也出了府。王嬷嬷病情加重且一直念叨着在煦和楼当伙计的儿子,想让她送一封信。


    而任毓和府内其他的小厮婢女关系并不好,所以任毓就决定自己出来了。


    因为府内的谣言,守门的人以为韩淮对她十分看重,尽管没有出府的凭证,她还是畅通无阻地出了府。


    到了煦和楼,她才将信封送到,正准备离去。经过一处未关门的厢房时她随意地瞧了一眼,看见房内的女子后,心里一惊。


    低垂着头,脚步匆忙地离开时去不想撞到了人,而这人正是韩淮。


    不待她反应,韩淮瞧见她,脸色就骤然一变,拉着她的手腕就往走廊深处走,只因那厢房里面坐着那位金枝玉叶的侯府千金。


    被他力道极大地拽着从煦和楼的酒楼转到了茶馆二楼,许是走得太急,韩淮腹部的伤口裂开了,故他们俩人在楼梯上稍作停顿片刻。


    被韩淮拽过的手腕疼得厉害,撞到墙面的肩头也有点疼,但是缓过来了。任毓解释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平稳。待她说完,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韩淮放声音,于是极为小心翼翼地看了韩淮一眼。


    却见男子弯着身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脸色苍白,额间渗着汗水。韩淮今日穿的是一件晴山蓝色的长衫,腹部很明显的有血迹渗出。


    任毓见他这等模样,小心地凑过去问道:“少爷,没、没事吧?要不要去找大夫——”


    “不用,死不了。你现在就回府上。若是再让我瞧见你出来了……”韩淮沉声说道,后部分警告的话语低不可闻。


    少女僵在原地,本想搀扶韩淮的手也收了回去。


    不管了,回府就回府。反正韩淮死不了不是?


    任毓捡起地上的白色帷帽刚戴在头上,就听到一道温润如同清泉流过的清冽嗓音:“韩尚书,可否需要医治?”


    她站在墙边不敢抬头,余光透过薄薄的白纱只能看到那人黑色的靴子。


    身旁的韩淮一怔,倏然抬起头:“陛下……”


    若是没有察觉错的话,周晏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任毓听见一旁的韩淮的低喃愣了一下。


    来者是皇帝?!


    韩淮低声让她快些离去。


    “韩尚书的脸色难看得很——国师过来瞧瞧……”那人声音再度响起,并且一步步的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


    国师?


    任毓没有犹豫,她贴着墙根就抬步想离去,未曾想才走几步,却被一长着白色胡须的老者挡住了去路。尝试绕过他失败后,少女咬了咬唇,心焦极了,轻声道:“可否借过?”


    “自然。”老者声音有一种缥缈之感,竟然这般轻巧地让她过去。她有些诧异抬头看去,便觉得这老者仙气飘飘。这就是国师罢。


    而她看过去的时候,老者对她浅然一笑。这一笑安抚了内心的慌乱,倒是不紧张了:“多谢。”


    既然国师与皇帝都在这里,对韩淮的担忧又少了些,任毓没有回头看这些身份尊贵的人就离开了此处。


    景文得到眼神示意,急忙上前一步搀扶着韩淮的身子,也不管扶得让人舒不舒服,总之就是将人搀着。他很清晰地看到韩淮脸上出现不满的神色。


    国师走了过来,看了一下韩淮的状态,韩淮的左手将他的衣袖往下推了一下把起了脉。莫约一会儿,他抚了抚胡须,淡然地说道:“还成,韩尚书身体没什么问题。”


    看了眼他渗血的腹部,老者拿起腰间挂着的药壶摇了摇,倒出了一颗黑漆漆的药丸,末约有一颗龙眼的大小。


    国师说:“吞下去吧,有止血的功效。”


    韩淮:“?”


    景文说道:“这也太大了吧?”


    “在嘴里嚼碎了容易损失药效,直接吞下去最好,吃吧。”国师淡淡地解释道,将带着些许苦涩味道的药丸递到了韩淮的唇边。


    韩淮艰难地将药丸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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