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在场看热闹的众人纷纷一愣,眼光下意识就往严将军身上瞅,直瞅得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浑身猛然一个激灵,吓得连话都不晓得怎么说了。
天地良心的,他家混小子确实是从他已故夫人的肚子里蹦跶出来的,和当今傅娘娘扯不上半毛关系!
穆商言当然知道傅椋生不出严翎这么大个儿子来,仔细算算,十六年前,傅椋也不过才堪堪七岁罢了。
可尽管如此,他心里难免还是不舒坦。以至于扫去群臣的视线冰冷锐利。
令众人当即眼观鼻,口观心,不敢在多瞧半分热闹。
自己的娃都还不知道在哪里了,心上人倒是先给别人当起来了娘,自己喂自己喝了半壶醋的陛下酸味上头,涩涩地想。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兮倩秀帕掩着嘴,“谁人不知,严少将军是严将军和其过世夫人的孩子,怎么能说是娘娘的儿子呢?还是说……”
女声故意顿了顿,留出引人遐想的空间,苏兮倩眸底闪过一丝阴狠和得逞。
此番局面,任由傅椋她长八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尤其是她还当着众人面,和这严少将军搂做一团呢。
一顶接着一顶的高帽子被扣下来,白诺气急,就要张嘴,却被傅椋抬手拦住。
坐在榻沿的女子半张脸都落在帐幔的阴影下,另半张艳色的脸面上映着澄黄的烛火,她一边手拍青年的后背安抚,一边凉凉地看着苏兮倩。
但凡和傅椋认识久的,都晓得她这个模样是真的生气了。
这些人针对她,栽赃她,她能理解,傅椋也乐得陪同她们玩一玩,逗一逗趣,但眼下,搂着她腰的这个小公子又犯得什么错?
倘若来的不是她,又或是当今皇帝不是穆商言,是不是这少年的后半辈子便就叫这件事情毁个彻底了?
她略一沉吟,正要开口,不料拥着她的小少年又是一声一声娘亲的叫唤,让众人听了个蒙圈。
严峰只觉脸都被这小崽子丢光了,但穆商言不开口他也不敢胡乱妄动,毕竟他家小王八犊子的手还抱在人皇后娘娘的腰上。
“咳,”穆商言一声轻咳打破寂静,他沉声道:“阿椋,怎么回事?”
傅椋懒得同他讲话,白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将事情讲了一遍,末了还专门强调一遍。
“咱家娘娘一贯在吟龙宫是有衣裳的,这个小宫奴非嚷着是太后娘娘叫咱家娘娘来这偏殿换衣,没想在此见了这位醉狠了的严少将军,非拉着娘娘的袖子喊娘亲。”
这话一出,事情可就大着了。
穆商言看了眼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宫婢,眸色沉下,轻笑一声,几分玩味。
“呵,太后宫里的?带下去叫桂嬷嬷认认,若不是,连着一家老小都拉出去吧。”
这话中的含义无人不清。
这小宫婢拿了不菲的银钱,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此时一听穆商言连一家老小都要问责,趁着拿人的人没来,连忙跪着往前爬几步,一声一声,接连磕起响头。
“陛下,陛下,是奴婢错了,奴婢大胆,奴婢不是太后宫里的,你放过奴婢家人吧,求您放过他们吧!”
鲜血混着眼泪使得那张有几分俊秀的小脸一塌糊涂,但纵使这种情况下,她却也没说明如此做的原因,只不断求饶。
倒是个衷仆,傅椋不由多看她一眼,这一眼被宫婢看到,心里不知怎么想的又朝她跌撞爬来。
“娘娘娘娘,求娘娘开恩,是奴婢猪油蒙了心,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罪该万死,求娘娘放过奴婢家人吧,求求娘娘了。”
一边说,她还一边不留余力地掌起自己的嘴来,声泪俱下,凄惨不已,一时令在场的一些人微微皱了皱眉。
穆商言无动于衷,正要叫人将她压下去好生审问,身后人群中却有人忽然道:“你是罪该万死,但好在衷心,只是用错了地,若供出你身后的主子来,你的一家,我便做主保了。”
众人纷纷让了路,傅修然施施然而来,他一见到傅椋,就笑眯眯道:“哎,这就是我那便宜孙子?长得倒还挺俊俏。”
俨然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严峰在一旁简直要吐血。
穆商言冷冷看了他一眼,“还不将你家的混账拎回去。”
他可不想喜当爹,还是个这么大的玩意儿。
被陛下怒斥一声,严峰才连忙上前,在白诺的帮助下,硬生硬攥着严翎的胳膊扯下来,在严翎一声声哭着的娘亲中,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将人打昏了过去,又差着人将少将军送回府,才算松了口气。
傅椋揉了揉被勒疼的腰,长睫一掀,直直看向苏兮倩,那眸光寒凉又如锐箭,直往人心口里头扎,骇得苏兮倩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奴……奴婢……”
一边是家里至亲,一边是服饰许久的娘娘,宫婢咬牙,抉择不断时忽然抬起头,像是下意识间看了眼王月瑶。
而这一眼,又恰好落入穆商言和傅修然的视线中。
王月瑶睁大了眼,在穆商言冷冽目光看过来时,双腿条件反射地一软,她这一举动似乎更坐实了心虚。
穆商言连问都没问一句,就叫人将她拖了下去,留在众妃耳边的是一声又一声远去的喊冤声。
苏兮倩看到王月瑶被拖下去时下意识绷紧了身子,直到那声音远去,她才后知后觉被脊冰冷,竟是汗意淋漓。
惩治完了人,众人也都没了再玩乐了兴头,纷纷同穆商言告了退,好好一场的寿诞等同于是毁了大半。
傅椋难得有些内疚,对穆商言道:“明日里头得去同太后母后赔罪了。”
穆商言沉着脸没有应声。
“我细想来这件事,怕不是那个苏棒槌做的,哦,就是那个苏美人,棒槌是兰儿给她取得,我瞧着倒也确实像。”
穆商言仍旧没有作声,只眸珠斜了斜,浸着些夜中月色的凉意,想看这小女子何时才能晓得他是生了气。
“方才那小公子长得俊俏,也有趣,我倒也是头一次叫人唤做娘亲,新奇的厉害,既然那些人都听见了,赶明儿我去问问他,愿不愿……哎?”
后面的话陡然消失。
见这小女子还敢提给别人做娘的事情,穆商言本就未曾熄的心火又叫着硬生生浇了勺油,窜得比杂耍艺人那口吐焰火的高度还高。
吃了味儿的陛下不由分说擒了傅椋的腕子扯进宫中,“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身后跟着的人统统都拦在了外头。
白诺和丁诺互看一眼,各自退去了。
殿内。
穆商言就着昏黄的烛色,对上那明亮略显惊讶的眸子,咬牙切齿地问道:“就这么想给别人当夫人?”
某位陛下脑中:严翎的娘就等于严峰的夫人。
醋都要醋死了。
傅椋一脸茫然懵色的被压在门板上,她瞧着眼前不大对劲的男人,柳眉一皱,也不顾这别别扭扭的姿势,呛声起来。
“什么叫做给别人当夫人,好女不嫁二夫晓不晓得,我自是嫁了你,当不会在念着旁人,就算我不是好女,当真要嫁,那也是你凉透后的事情了。”
听着前半句时,穆商言的面色稍稍好了些,然待这一句话讲完,他的脸黑得已然同烧糊了的锅底没什么两样了。
“你想都别想,”男人冷声,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阴恻恻的味道,“你没听说过皇后是要陪皇帝一起殉葬的?倘若哪一日我真凉透了,就下一道旨,你也跑不了。”
回应他的是傅椋端着笑意却毫不客气的一计重踩。
“本宫就晓得你巴不得,这回可算是将心里话讲出来了吧?”
吃了一记痛的男人嘴角一抽,他话中的重点难道不是在一起上吗?!
“是谁先咒我凉透了的?”
穆商言低下头,声音间难得溢出些委屈的鼻音,像是七八岁同玩伴吵架闹别扭的受气孩童,一边不想低头认错,一边又受气委屈,期盼着玩伴来哄一哄他。
“还改嫁?就这般不想嫁给我?想嫁给别人?”
一国之君和一国之后在这里像是小孩子拌嘴似的。
傅椋这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见穆商言如每每别扭时一般先低了头,自也气消去了大半,就顺着他的毛捋了捋。
只是她在哄人这档子事上不算特别精通,只道是:“乱说,明明当初是你先问我,在静安死透了没?”
……
当初被傅椋气得差些就拆墙的穆商言神情有些复杂,好好一个心上人,怎么偏就长了嘴呢。
傅椋本就是随口一说,也没过脑子,她也不晓得好端端的,穆商言怎么就生了这个气。
莫不是因为有人管她叫娘,没人管他叫爹?灵光陡然一闪,傅椋好像摸到了其中的些许门道。
就像是他们从前玩扮人家的游戏似的,她要做娘时,穆商言非要去做一做爹,她恍然大悟。
竟然是因为这么个缘故吗?难怪是要生气的,也不晓得那位严小将军介不介意再多上一个爹了。
思此,她清一清嗓子,引来穆商言注意,“我晓得你是为什么恼了?”
当朝陛下眼前一亮,心道是开窍了不成。
然不等他喜完,就见眼前小女子十分诚恳的同他道:“你是想做一做那小公子的爹吗?”
穆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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