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厚好似重铅的乌云从东南方的天空堆积而来,一眼就可以看出山雨欲来的气势。


    降谷零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焦急,他正坐在车里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机,泛着亮光的屏幕上闪烁的好友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萦绕在心头的烦躁让他忍不住砸了下方向盘。


    卡慕是疯了吗??


    他想不通这个情报组的干部,也就是自己潜入卧底的部门干部怎么会突然发疯要干预后勤组的事。


    要不是他偷偷知道了卡慕的私人任务,好友就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直接处死了。


    滂沱大雨从压顶的乌云里倾泻而下,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砸出白茫茫的一片。


    他盯着哗啦哗啦的大雨,手心攥得极紧。


    和好友诸伏景光一样,他同样是一毕业就化名隐姓潜入了这个犯罪组织,不过降谷零比起好友运气要好了那么一点。


    对方还是后勤组的边缘成员时,降谷零已经被/干部纳入情报组成为了正式的成员,也就是组织的新人。


    得益于这样的身份,他在日常处理事件时,得到了一条不太寻常的消息。


    由干部卡慕直接发出的处理任务。


    不经过行动组,而是由情报组自己内部的处理任务。


    也就是说,这个任务是私人的。


    可能是警觉,可能是鬼使神差,他查看了那个任务。


    货轮,后勤组,边缘成员,全员处死,诸如此类的词语映入眼帘。


    让降谷零在明媚的阳光下如坠冰窖。


    因为这份名单里面有着他的好友诸伏景光。


    来不及多想,他立即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给了诸伏景光,同时也传递给了联络员,让他进行辅助。


    整整一天降谷零都在等好友和联络员的消息,终于在入夜以后收到了联络员的答复,诸伏景光已经得知了危险,正在进行转移。


    当时他松了口气,但现在已经是早上了,无论怎么联系好友,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联络员也联系不上,着实让降谷零捏了一把冷汗。


    天地寂寥,除了雨水的声音,降谷零听不到其他的声响,紫灰色的眼瞳里也只有闪烁着的那个号码。


    终于在连绵不断的雨网逐渐变小时,联络员的电话打了进来,降谷零握着手机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我说你有毛病吧!一直在通话中根本打不通!”那头粗犷的男声骂骂咧咧。


    不过这样的咒骂却让降谷零舒了一口气,联络员既然这样,那代表景没事。


    “怎么样?”他稳定了下情绪。


    “废话,老子出手还能怎么样,肯定没事咯,你放心,已经确定安全了,估计再过十分钟能和你联络。”


    降谷零笑了下,“嗯,辛苦了。”


    “老子辛苦个屁,倒是你们两个臭小子,别真死了啊。”话到最后,粗犷的男声似乎带着点叹息,“挂了,困死了,老子忙活了一宿。”


    还没等降谷零回答一两句,电话那头就直接挂断了。


    他看着屏幕轻声说了句,“不会死的。”


    在把组织覆灭前,他和景都不会死的。


    正如联络员说的那样,十分钟之后诸伏景光的电话打了过来。


    降谷零一直以来惶恐不安的心情在听到好友平安无事的声音终于安定下来。


    “你在哪?我去接你,再商量下后面的任务。”


    “嗯。”电话那头顿了下,随后报出了地址。


    幼驯染之间的默契不用提,相互之间报平安的通话也自然简短无比。


    降谷零发动引擎,银色的轿车在倾盆大雨中宛如一柄利刃,直直劈开了雨幕。


    “没受伤吧?”


    降谷零看了眼后座上湿淋淋的好友,雨势太大,诸伏景光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诸伏景光捋了下还在滴水的头发,盯着那些积聚而成的水洼,笑着说道:“你这车后座可要好好处理下了,真皮可不能暴晒啊。”


    “关心车后座不如关心下你自己?”降谷零说着丢给对方一条毛巾。


    “其实零真没必要特地过来,紧张过头了。”诸伏景光笑了下,擦拭着滴水的黑发,“之所以一直没联系你,是我去通知了其他人。”


    “其他人?”降谷零可不记得还有一起潜伏的卧底。


    “是经常和我一起出后勤的一个人,他之前是某个暴力结社旗下的小混混,后来那个结社被人吞并,他就稀里糊涂进了组织后勤,平时还算关照我,我猜我有事,他应该也跑不了,就先去通知他了。”


    降谷零眼皮一跳,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等等,景,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这个处理任务是怎么回事?”


    诸伏景光眉心微皱,湿漉漉的黑发贴合在他的脸颊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和爱丽丝有关,你知道代号叫爱丽丝的组织干部吗?”


    “爱丽丝?听过,好像说是空降的干部,还和boss有关。”降谷零面无表情,神色坚毅。


    “果然零你知道的比我多,没错的,就是那位大小姐,上次有个货轮的清扫任务,在那上面见到了情报组干部卡慕和爱丽丝,两个人之间好像有什么龃龉,爱丽丝还和夏布利发生了争斗,身手干净利落。所以,我想卡慕会下这个命令完全是因为那件事。”


    毛巾吸足了水分显得沉甸甸的,两个人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


    “想必排查每个人花了她一定时间,才会拖了一周左右的时间,那后面要先退出吗?”降谷零紫灰色的眼半眯着,开始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办。


    诸伏景光犹豫了几秒,“不,你一个人留在那太危险了,总之那个身份是不能用了,换个身份再潜入就是。”


    降谷零没说话,只是盯着雨刷器划开的清晰玻璃,那上面映出他们坚硬如铁的面容。


    随后手机震动声打破了这份沉默。


    他扫了下来信,皱着眉头说道:“那边有事,我要先过去了。”


    “行,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那地方现在回不去了,等回头确定新住址再通知你。”诸伏景光拿着毛巾就准备下车。


    “等下,后面有伞和雨衣,雨还在下呢。”降谷零喊停了好友。


    诸伏景光抽出雨衣,“拿这个就够了,伞留给你。零,要小心啊。”


    “我知道,你也是。”降谷零对着幼驯染露出浅浅的笑容,好让对方别担心。


    诸伏景光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两人在滂沱大雨中告别着。


    ----


    有栖里奈不讨厌下雨,或者说还挺喜欢,尤其是撑着伞站在雨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和那些喧嚣被隔开了,和世界被隔开了,这种只有自己的孤零零感觉让她觉得无比熟悉,无比亲切。


    好像在很远的过去,她就一直是孤零零的。


    裸足穿着绑带凉鞋,宽松的七分裤在小腿处晃来晃去,腰肢处被束紧,露出纤细的弧度,扎进裤子里的白色衬衫和低双马尾,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高中生。


    也让诸伏景光一开始没认出来和自己搭话的人究竟是谁。


    他怎么也没法把这个邻家女孩感的女生和那天晚上锋芒毕露的爱丽丝联系到一起。


    有栖里奈咬着手上的冰棍,有几分惊讶地说道:“你居然没死?”


    连绵不断的细雨里,诸伏景光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下,她怎么会知道?是故意在这里堵自己的吗?零暴露了吗?已经上报给卡慕了吗?


    各种糟糕的念头从他脑子里跳了出来。


    “咔擦”“咔擦”


    有栖里奈将冰棍咬得直响,会撞上这个人,纯粹是场意外。


    她不过是因为突然想吃垃圾食品了,所以趁着雨势减小出来去便利店买东西。


    使唤总统套房里的管家和服务生去买当然更加方便,但有栖里奈一直都是随心所欲的人。


    觉得下雨天出来乱逛挺好玩,她就撑着透明雨伞多逛了一会。


    没想到居然会碰到帮自己处理过垃圾的小哥。


    当时对方正蹲在废旧店铺的屋檐下,无比温柔地抚摸着身边箱子里被雨打湿的猫咪。


    要是平时在街上撞见可能认不出,但对方穿着雨衣,又是和那天晚上差不多的蹲下姿势,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卡慕居然没解决掉那艘货轮上的目击者?


    不可能。


    自己那么羞辱她,这么大丢脸面的事她不可能不处理的,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些目击者变成东京湾里的沉尸。


    所以说,这小哥也挺有门路嘛。


    有栖里奈咽下嘴里的碎冰,金色的眼眸里透出一丝好奇。


    诸伏景光拍了拍有些瑟瑟发抖的猫咪,站了起来,全身紧绷着,像是蓄力待发的弓/弩,又像是伺机而动的猎豹。


    “你猜我的纸袋里有没有枪?”有栖里奈偏着头,笑嘻嘻地眨了下眼睛。


    她臂弯里放着一个纸袋,曲着胳膊的手上持着伞柄,另一只手上则是拿着没吃完的蓝色冰棍。


    雨水沿着伞的边缘倾泻下来,让她像是被笼在一个透明珠帘编织而成的罩子里。


    明明是恬静灵动的高中生模样,却让诸伏景光避若蛇蝎。


    四目相对中,有栖里奈也没闲着,一直嘎嘣嘎嘣地咬着冰棍,直到她一只冰棍吃完,对方才开口说话:“你想干什么?”


    “不是哑巴啊,再不说话我都在考虑要不要拿手机打字问你了。”有栖里奈瞪大了眼睛,露出点微末的笑意。


    看了眼没中奖的木条,有栖里奈直接将垃圾投射到一定距离外的垃圾桶里。


    见正中垃圾桶的红心,她还欢喜地比了个耶。


    “不用那么紧绷,我今天打扮的像个jk耶,有哪个女高中生会把枪这种东西放在出门必备的随身物品里啦。”


    有栖里奈随口解释着,言语轻快,一脸的笑容仿佛能沁出阳光来。


    但,诸伏景光一句也不信。


    这个人在那种情况下,对待同为干部的人都能镇定自若地反击,像刀锋一样,更可况是对自己。


    果不其然她的下一句话就让诸伏景光心中警铃大作。


    她带着阳光般的笑容轻声说道:“不过嘛,这点距离,就算不带枪我也能直接杀掉你哦,比如先对那个小家伙动手……”


    有栖里奈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下,因为她发现在前半句话里都没任何反应的小哥,在自己提到猫咪的时候,瞳孔骤缩。


    “唔,你果然很关心这个小家伙啊,是你的弱点呢,在组织里,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弱点暴露出来可不是件好事哦,会死人的。”


    “你想干什么?”诸伏景光按耐不住,又问了一句。


    有栖里奈并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在纸袋里扒拉着,这个动作让诸伏景光眉心紧蹙,他不着痕迹地移动了下位置,准备挡在瑟缩的小猫咪面前。


    扒拉了半天,有栖里奈掏出一块巧克力,便利店里的常见款,撕开包装后露出方块形状的黑色巧克力,表面撒了一层可可粉。


    有栖里奈咬着巧克力,轻轻一使劲,断开的范围远大于她牙齿咬着的痕迹。


    白皙的指尖掰下嘴上多余的,没法一口吃下去的巧克力,半弯着腰准备递给瑟瑟发抖的小猫咪,“看起来很久没吃东西了啊。”


    “猫不能吃巧克力。”诸伏景光脸色铁青。


    有栖里奈愣了下,金色眼瞳转了转,把巧克力递到对方面前,“那你吃吗?你也看到了,这部分没沾到我的牙齿哦。”


    诸伏景光傻眼了,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吃了的话,你就是我的小弟了哦。”


    有栖里奈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指尖捏着黑色醇厚的巧克力往前送了送。


    “不吃会怎么样?”


    有栖里奈笑得无比天真烂漫,但吐出来的词却是危险至极,“大概会把你没死的消息告诉卡慕吧,我估计卡慕应该是下达的内部任务?所以你应该在情报组有人?”


    诸伏景光静默着,死死盯着那块普通到每家便利店都随处可见的巧克力。


    现在这块巧克力,决定了他和零的生死。


    “我这个人很讨厌弄脏自己的手,如果我指腹染上融化的巧克力,那就算你吃了,我也懒得再看你一眼了。”


    有栖里奈偏头一笑,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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