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月余,聂家都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先前龙椅上那位被杀了,新帝即位,任命功臣严辞为御史中丞,开始捉拿罪党余孽,而这严辞竟是个狠厉之人,短短时间就捉拿了十多位官员进诏狱,京中一时间人人自危。
自那日宫变后,聂家之主聂谦几乎一夜白头,坐在家中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
那严辞,差点就成了他的女婿,而他从未想过严辞竟有如此狠辣手段。
昔日查抄安阳侯府的大理寺卿被抓进去了,与安阳侯府不和的太监总管被判了斩立决,就连严辞自己的表叔公都在家服毒自尽了,旁人说是被严辞一句话吓死的,因为当初安阳侯府落难时,这表叔公第一个与侯府撇清了关系。
聂谦自己做了什么呢?他在侯府出事后,立刻带着婚书和纳采之礼去侯府退亲了,还克扣了侯府一半的纳采礼。
他还记得那时候严辞的样子,身穿孝服,一身素白,人站得笔直如松,巍然不动看着他,目光坚毅而隐忍,如一柄折断的宝剑,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未说,只在退婚书上按下了手印,随后撕毁了原先的婚书。
他当日被严辞的气势所慑,虽有心虚,却觉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安阳侯府怪不上他。
哪承想时局变得这样快,不过一年时间,朝廷竟然变了天,严辞做了安阳侯,还掌握了朝中大臣的生杀大权。
而他重新选中的姻亲沈家,竟成了罪党余孽。
下一个就轮到聂家了吧,本以为出了个绝色女儿便能以联姻攀上侯门,从此青云直上,没想到竟是遭了祸,他那天姿国色的女儿最终还不知是怎样的凄凉下场。
……
西厢房内,日光照上雕花木窗窗台之时聂蓉才起身,无精打采地坐到梳妆镜前让丫鬟替自己梳发,饶是如此,眼底还是留有两抹淡淡的乌影,在白皙无暇的柔肤上清晰无比,将她昨夜的辗转无眠显露。
丫鬟青梅关切地问:“姑娘昨晚又没睡好?”
聂蓉微微垂眸,轻叹了口气:“睡不着。”
两人都不说话了,如今这府上,又有谁能睡得好?
这时聂蓉问:“外面没什么消息吧?”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到了梳妆桌旁边才绣好的嫁衣上。
那是她一针一线亲自绣的,绣了一年,终于绣出一件精巧华美的嫁衣来。若是一切顺利,二十多天后她就该穿着这嫁衣嫁给沈知仪了,可现在无论聂家还是沈家都忙着探听消息、上下打点,根本无心筹办婚事。
沈家是已经伏诛的废皇后亲族,不知哪一天就要被抓去诏狱,聂蓉问这话,也就是自家平安度过了一夜,想知道沈家是否依然平安。
好在青梅回道:“没呢,什么消息也没有,姑娘别多想了,兴许没什么事。”
聂蓉舒了口气,有意让语气轻快道:“你说的对,多想也是无用,这几日爹娘都食不甘味,你快给我梳好头,我去洗些绿豆,给他们做点绿豆糕。”
“嗯,好,姑娘做的绿豆糕最好吃了!”青梅也刻意笑了起来,主仆二人互相安慰。
等聂蓉梳洗打扮好,正和丫鬟在院子里择绿豆时,前厅传来动静,似乎来了什么人,因着此时京城的风声鹤唳,聂蓉不由惊了一下,一边择豆子,一边屏气凝声,仔细听外面的动静,想辨别出这来的是什么人。
没有喝令喧闹声,也没有哭泣哀求声,倒不像是大理寺来拿人,可也没有欢声笑语,似乎更不像是家中亲友登门拜访。
年纪最小的橘儿也听到前厅的动静了,率先问:“是家里来了什么人吗?”
无人应答,但明显所有人都被前厅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这时,一旁的冯妈妈转头看向聂蓉道:“姑娘,要不然我去前面看看吧。”
聂蓉一双杏眼中透着惶恐和不安,听见这话,点了点头。
冯妈妈这些日子以来也是提心吊胆,马上就放下手上的活去了院外。
隔了一会儿,橘儿说:“倒是沈公子,算下来应该是这几日要来下聘吧?”
青梅在旁边打趣她:“你这小丫头,知道得还挺多,连下聘日子都这么清楚。”
橘儿不由得红了脸,辩称:“我就在厨房听妈妈们说的,我记性好不行吗?”
聂蓉在一旁轻笑,没说话。
她和沈知仪婚期在二十多天之后,按如今京城习俗,男方一般在婚前半月至一月间会与媒人一起将聘礼送至女方,算下来也确实是这几天。
可现在这景象,聂家与沈家都是严辞秋后算账的对象,他们恨不能躲在家中连气也不喘,哪里敢大摇大摆相约见面商量下聘之事!
没一会儿,冯妈妈回来了,却是脚步匆匆,神色慌张,进了院子不住喘气,似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聂蓉心里不由忐忑,一瞬不瞬看着她就怕她说出什么噩耗,橘儿则慌不迭问:“怎么了?到底谁来了呀?”
冯妈妈歇下气,说道:“是严侯来了。”
“严……严辞?”聂蓉哑然道。
话问出口时,语音已有些颤抖: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吗?听说那个被斩立决的太监总管,他有个对食妻子,已经被送入教坊做了官妓。
没等她多作联想,冯妈妈继续道:“他来提亲了,说要娶姑娘!”
听见这话,聂蓉手中的豆子悉数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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