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调滨内海的海面上,建御雷神一开始还顾及着自己的形象,现在已经卷起袖子奋力划船了。
“我们都快划到中心了吧?天也快亮了,除了对岸什么都没看到啊?”
惠比寿手中拿着一只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的是他抄录的笔记,“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照手帐上面的记载,我们现在应该看到了一座小岛才对。”
“我看看,”建御雷神弯下腰来查看平板上的资料,“‘舟行圭调滨,夜水沁寒心……’这是邻县的渔夫记录的啊,看前半段的行文方式,这首诗歌是记叙了渔夫出海遇到的情景,备注里说是描述有关祭祀的话,就是术师的祠堂是在海上?”
“嗯,应该就是指祠堂,‘蔼蔼雾不散’‘漫漫泛舟难’指的应该就是清晨起雾的时间,缓缓泛舟海上,上面说的‘轻吟诗三度’,是指什么诗歌呢?”
“现在可没有雾气啊,不过‘轻吟诗’,指的是吟诵这首诗歌吗?”
“唔,我来试试。蔼蔼雾不散!”建御雷神锵铿锵有力地大声吟诵了一句,由于音量太大而且露出了恶人颜,显得他是要去上战场而不是去祭祀。
惠比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就知道……吟诵,要吟诵,你放轻松一点。”
建御雷神也知道自己刚才的状态不太对,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已然找到了吟诵应有的轻缓状态,“朦朦明石浦,隐隐朝雾波。望舟入岛影,此景堪酬和。”
惠比寿诧异地眨了眨眼,建御雷神吟诵的这首诗歌并不是他所记录的,“你刚才吟诵的这首诗是?”
“我以前学的另一首诗,早年时候我被逼着朗诵和歌集啊。”建御雷神有点感叹,任谁都不会想到一个武神竟然还会去朗诵和歌集吧。
惠比寿不解道:“怎么会,你又不是小孩子了,神器们为什么逼你学这种小学生才用的朗诵啊?”
建御雷神下意识想到自己换代的事情要隐瞒,刚要辩解时又想起要求他隐瞒的人都已经被逐出了,他沉默了片刻,“因为我换过代。”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说出这种有失颜面的话,惠比寿也不由沉默起来。
建御雷神转头看向海面,“等等,起雾了?”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海面上不知不觉升起了迷蒙薄雾,像纱幔一样轻飘,若只是单纯的起雾便也罢了,能令建御雷神特地提起是因为在这片雾气中出现了像是小岛一样的影子。
惠比寿睁大了眼,朝身后伸出手去拍了拍建御雷神的腿,“快,轻吟诗三度,再来两遍!”
建御雷神接到提醒,有点恍然地重复了两遍刚才的诗歌,因为有些急切,他的吟诵不再是之前孩童那样轻缓的节奏,反而有些像是朗读。好在这片雾气并没有那么严格,第二遍诗歌结束,海上的雾气渐浓,但那座小岛的轮廓却奇异地比之前更加明显,当第三遍诗歌落下,海面上刮起了大风,将弥漫的白雾吹散,露出被隐藏起来的整座小岛。
“‘不愿风送还’,原来是这样吗……”
最后一丝雾气也散去,小岛完整的出现在二神眼前。这座岛的外形非常奇特,整个岛像是一座大门,岩壁上生长着各类树木,它突兀地高耸在海面之上,“门洞”的位置正对着朝阳升起的方向,就像是一副画框,将耀眼炫目的日出之景纳入其中。
建御雷神:“这么大一座岛,我们划了那么久都没发现,是有人用术式将它隐藏起来了吗?”
惠比寿:“地图上根本没有这座岛,应该是在地图测绘的年代之前就被术师给藏起来了,这里一定是术师的老巢了,建御雷神,你带了神御衣吗?”
这座岛位于内海中央,而且被术式隐藏,即使划船到了对应的位置也不会撞上它,如果不使用空中交通工具,他人就难以上岛。这种将实物转移到其他空间的术式相当古老并且条件苛刻,术师耗费那么大的功夫必定是想隐藏起自己的命脉弱点。
建御雷神点头,“当然,我的准备可是很周全的。”他从袖中取出叠放整齐的神御衣,捏住其中一角一扬手展开了洁白的神御衣披覆于肩背。
他将木舟栓在小岛岩壁突出的一块石头上后朝惠比寿伸出手,“走吧,趁宇迦那边拖住了术师,我们去将他的命脉摧毁!”
惠比寿点头将手递到他的掌中,“嗯!”
神御衣载着两位神明腾空而起,海面渐离,只瞬息便来到了小岛的顶部。这座岛或许是因为被隐藏的关系,从门型结构就能看出,它被刻意修理过,就像是从陆地里削出一块来,它的横截面较一般岛屿更狭窄薄弱,而高度却像高山一般耸立着。
岛屿的顶部有部分小型村落的民居建筑,制式都很老,像两个世纪前的建筑,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有不同程度的破败。就像是许多荒废死寂的村子一样,这里毫无人烟,仿佛死地。
建御雷神找了一处没有那么多植被覆盖的空地降落下来,“术师的老巢就是这种地方吗……真是极配他的破烂。”
“看上去很久没有人活动了,村子里还有许多‘遗留物’。”
惠比寿环顾着四周,村子里杂草丛生,很多房子的外墙布满了攀援植物。他皱起了眉头,如果要在这里找到术师的命脉短时间里是难以办到的。
就在他们发愁该从哪里开始下手时,建御雷神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制造的动静,“谁在那里!”
黑影像是被他的声音吓到,立即窜入了一栋房子。
“还敢跑!”建御雷神矮下身揽住惠比寿,将他扣在腰际拔腿追了上去。
顿时化身为腰鼓的惠比寿沉默了。
天光初亮,缘本被宇迦强制解除了器型,幸好夏本出手捞了他一把,阻止了他就此滑到地上。
宇迦担忧地将手贴在缘本的脸上,“缘本,你怎么样?”
因为紧迫的时间,缘器没有合适的时机也没有安全措施唤醒。所以宇迦向毘沙门天询问过绍巴从中了螭器的“毒”到最后堕落成妖魔经过了多久,在这过程中又有些什么反应。
他无法猜测缘本如果被螭器的“毒”击中唤醒记忆会怎样,但是绝对会比他的唤醒方法要缓和一些,所以他赌了一把,选择了用缘器打近身战,而不是直接上松器降维打击——他利用了螭器的“毒”。
名字出现裂缝并不会比妖魔化侵蚀名字严重,只要最后能够找回本心,裂缝也会随之消失。
只要能够找回本心。
-
缘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情况该如何描述,他看到了过去,如梦似幻的过去。
战国时期的光影在眼前闪过,他和哥哥是继国家的双胞胎,因为双子的不吉以及他出生时就带着斑纹所以顺理成章的被视为不祥之子。父亲的厌弃没能熬过母亲的爱,他获得了一个能够顺利长大的环境。
为了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听着母亲对他身体的担忧,听着哥哥的对生活琐事的抱怨,听着家中的下仆以为他身患残疾的调笑,听着父亲的部下对他身手的惊叹。
但是没有用,或许他是真的不吉。母亲的身体衰败地很快,而对此他只能看着,只能无能为力地接受她的死亡。他选择了逃避,逃到寺庙里,又怕家中的人找来,选了一个延伸向田野的地方奔跑而去,然后他遇到了生命中可以停靠的港湾,那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家人的女孩。
【我可以成为她的家人。】
这么想着,他和女孩开始了新的生活。她告诉他,他异于常人之处,告诉他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优异,教会了他如常人一般生活。
【宇多是将我与与世界重新连接起来的人。】
可是他到底还是失去了她。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在寻找产婆的路上帮助那位想在濒死的孩子离世前见他一面的老人,是不是就能赶在鬼袭来的时候保护住家人?
如果他没有和宇多成为家人,是不是她就不会受到袭击?
时间不会倒退,不会因为哪一个人的后悔而逆流。
他加入了鬼杀队,将自己的技巧传授出去,甚至因此重新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哥哥。他还活着,很好,他很庆幸自己接到了这份情报,并在鬼杀死他最后的亲人前赶到了现场。
哥哥的资质很优秀,很快就成为队内的强者之一,也创造出了独属于他的月之呼吸,而就在这不久后,他遇到了鬼王。
这是第一次相遇,他却有了一种冥冥中注定的感觉。
他,是为了打倒鬼之王而出生于世的。
但是他却失败了。
鬼王非常狡猾,即使是狼狈地变成肉块也有能力逃离。没能消灭鬼王的失败,他加上放走鬼王从属的罪,以及哥哥变成了鬼的责任。
为了不给刚失去了父亲的年幼主公添麻烦,他退出了鬼杀队。
歉意,愧疚,这份与生俱来的强大不正是为了消灭鬼王才特地制造出来的吗?可是他却失败了,只要一想到因为他的失败,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失去性命;一想到因为他的失败今后会有更多家庭破碎,他便寝食难安。
这份责任不是他人给予的,而是他自身难以放下的。他开始流浪,开始追寻鬼王的踪迹,直到迟暮。
在红月的夜晚,他遇见了拥有着六只眼的已然非人的哥哥,那副令人悲伤的样子,是不该存活于世的事物。
他挥动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刀,但是最后依然是失败。
是身体的限制吗?还是心的限制?现在的他已经想不起当时的感觉,唯有愤怒留存于灵魂之中。
对那副可悲模样的愤怒,对未能杀死鬼王的愤怒……对自己无力的愤怒。
-
缘本没有给他回应,却也没有出现任何要妖化的迹象。只有那股他回想起来的愤怒传递给了宇迦,像燎原的火焰一般,在胸腔中越燃越烈。
成功对缘本施下了“毒”,藤崎浩人终于得了空去摸自己后颈被划破的伤口,“劝你离他远点,如果不收回他的名字,发疯的狗可是会反咬主人一口哦。”
宇迦没有回应他,即使面临缘本可能爆发的威胁、受到他愤怒情绪的影响,宇迦也没放下理性的判断,他从袖中取出手帕,擦去缘本额角流下的汗水,冷静道:“松器,允许你行动。”
松本扬起嘴角,十指顶端打开,内部弹道预热,目标瞄准,[不要只用冷兵器,时代已经变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神力填充的子弹飞射而出,如一场绚烂的流星雨般袭向错愕的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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