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神器,她拥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在被天讨伐后却突然复活,成为祝器后斩破了天地。那时因为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便被大家起了葬送者这个蔑称。可惜一个人的力量并不能抵御高天原的千军万马,优秀的战士或许以一敌十、敌百,但面对大军终究是以卵击石,没有胜利的可能。
最终,那祝器犯下了弥天大错,她——否定了生命之源的存在,仅仅一击便击伤了有三神器保护的天照大神。”
中年外貌的土地神悠悠地叹了口气:“那便是,我的神器,我的女儿……我曾几度前往那个山洞,明明都捧起了那个匣子,却又因为害怕被天照追责而放弃解除她的封印……我没有脸再去见她。”
“你的意思是要我带她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给她庇佑。”
宇迦看了眼面带惭愧的荒吐神,点头应下了这份委托:“我答应你。”
神明给死灵的庇佑,并非简单地将其带入家中就可以。死灵在世间的世间如果太长就会变得不稳定,时间久了还会散魂。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为死灵赐名,将其化为神器纳入自己的庇佑之下,有了神主的保护,神器的寿命便会被无限延长,直到世间不再有“神秘”。
黄昏时刻,东南部某处山林中——
荒吐神只告知了他山洞的具体位置,并没有亲自跟来。如他自己所说的,葬送者或许并不想看到他。
这座山少有人迹,看上去像座人迹稀少的荒山,山路上有大量的杂草,勉强能通行的路上也有许多不便行走的碎石。
宇迦已经长高了不少,如今再抱着有些不太合适,但缘本还是习惯用这种揽住双腿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的姿势带他行走,杏本和织本在前方拨开杂生的灌木与低垂的树枝。
宇迦两手扶着缘本的肩膀,时不时配合地低头躲过被神器们抬起的树枝,他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一个关于荒吐神口中葬送者的问题。
葬送者的事并非荒吐神亲眼所见,他是从一些战后残存的瓦片上找到的零碎信息,但宇迦作为一个从未真正换代的古代神,他是知道葬送者的,或者说是葬器。那确实是一名强大的战士,为了保护家园,她曾经和上一代的荒吐神一起拼死奋战过。
在战争的最后,天照震怒,祭出了草薙剑,和几位大神一起亲自下场结束了那场战争。失败的虾夷神们被处死换代,神器们也被执行了死刑,唯有葬送者,被天照关进了石棺中。
如果要伤害到天照,葬器确实是一名强有力的助力,但是真的要用别人的女儿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吗?
杏本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感知范围里出现了特殊反应:“宇迦大人,前面有封印神术的气息。”
宇迦叹了口气:“都过去几千年了,竟然还这么明显啊。”可见天照当时的怒气有多深了。
大约再前行了五分钟,他们来到了荒吐神口中那个系着注连绳的山洞。洞口周围只有些许地被植物生长,宇迦从缘本的手上下来后观察着洞内的情况。
这座森林植被茂盛,浓密的树荫遮去了本就微弱的日光,使得这里非常昏暗,洞中就更不用说,暗得有些令人不适。
觅本皱起眉,主动变作器型用他的车灯和虚拟屏将洞内照亮。
有了光的照映,洞内的情况几乎是一目了然。这个洞穴并不深,但也足够人站立行走,洞中有许多杂乱的石头,其中其中几块明显是从附近河流里搬过来的表面较为光滑的石头,大概是过去常常进山的人搬到这里方便躲雨歇脚的。几块大石的后方则是一片堆叠起来的小块石头,这是许多国家会用的祈愿方式之一,这些小石塔的中间,是一个正方体的匣子。
看到它的那一刻,宇迦面色凝重了几分,他走到匣子前,避开石堆将匣子捧了出来。这个匣子表面略为粗糙,正中心有一道裂缝将匣子分为两半,又在有缝的四面各镶嵌着一枚圆角矩形的锁扣,匣面隐隐透出古老的咒文。
这就是天照用来施以“不死”之刑的牢笼。
只有对待极恶、对天照极度不敬的神器会用上这种刑罚。受刑者脖子上会打上一圈名为“铃”的印记,接着被关进漆黑的小匣子里蜷缩着,受刑者明明听得到外面的声音,却看不到光,无法得知时间的流逝,就这样过上一年、十年、百年千年。
永远无望地活着。
这便是不死,永远见不到其他事物的不死,永远不能看到第二日太阳的不死。
宇迦靠在觅器身上,手指轻轻刮了刮锁扣,“我现在放你出来,希望你的反应不要太激动,好吗?”
理所应当的没有回应,但宇迦知道,匣子里的葬器是可以听到外界声音的。
他将食指与中指并拢,带着金色的神力点在锁扣上,“以宇迦之御魂之名,解除封印!”
解除天照亲手布下的封印必定会被她察觉,进而摸索到谁做了违逆她的处罚。如果是今天之前宇迦或许还不会做,但他已经和天照起了冲突,再多一笔也不多。
匣子上的咒文浮起碎裂,匣子应声而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凌乱的发丝贴在葬器的脸颊上。常年蜷缩于黑暗之中的她反应也变得迟钝起来,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脱出匣子的束缚。
她呆愣地看着宇迦和洞内的的光亮,多了半晌才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宇迦的名字,“宇迦之……御魂?”
“是我。你先从匣子里出来吧。”宇迦将匣子放置在石头上,看着她听话地爬出匣子,在看清洞内的人员有多少时她又像是摆脱了迟钝,像被刺激到的猫一样立即弹跳开来,目光凶狠地看着他们。
葬器喊道:“你们!是天的人吗?!”
“并不是,准确的说来我现在的情况,我快和天照开战了。”
葬器呆愣住,脸上的戒备还没完全卸下就挤出了惊喜的神情,“你要讨伐天?!”
“说不上讨伐吧,只是——”
“带上我,我可以和天战斗!”葬器主动靠近了宇迦,眼中全是对天的恨意。
锋利,且棘手。
这是宇迦对葬器的第一印象。
“你现在没有名字,所以不能用任何术式,连一线也画不出来,要怎么战斗呢?”
葬器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她已经被剥夺了名字,但心里仍然是将上一代荒吐神视为主人的。如果想重回战场,那必须要换个主人才行。
要为了报仇,去认面前这个小孩子当主人吗?
宇迦看出了她的动摇,没有隐瞒地告诉了她自己来此的目的:“我会来这里解除你的封印是因为荒吐神的委托。”
葬器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他还活着?为什么,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自己不来?”明明知道自己的神器被关在漆黑的匣子里,却不来将她接回去,是遗弃了她吗?她被自己敬爱的父亲抛下了?
“因为他知道你的存在时已经收养了许多孩子了,如果将你放出来带回家去说不定会招来天照的怒火,届时不止荒吐神家,北海道的其他土地神也会遭受牵连。北海道将再次燃起战火,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神、人、动植物或许都会死亡。”
宇迦的语气轻缓,内容却不是安慰,他在告诉葬器事实。
葬器虽然看不见外面的变化,但她是实打实地度过了千年,这千年里她的愤怒或许无法消减,但却残忍地保持着思考的能力。她是一名优秀的战士,在被关起来之前她无时无刻不是为了保护家园而战,即使被打碎她也化作祝器再次出现在战场上。
她经历过战争,知道战火会焚尽一切;她经历过战败,了解战败的下场有多么凄惨;她经历过漫长时间的囚困,清楚永远见不到光明的封闭之日有多难熬。
她是一个成熟的,心智坚定的战士,不是需要善意谎言的脆弱之人。
她抬起了头,拳头攥紧到了手臂微微颤抖的程度:“因为我会给解除封印的人带来灾难,所以他就放弃了我吗?”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他很愧疚,曾经来见过你许多次,也曾在高天原的几次混乱时他也想过偷偷来把你带走,但他没有勇气解开封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
宇迦适时地打断了葬器的话:“因为他换代后被剥离了荒魂,因为他被天守以‘服从天照’的理念为核心抚养长大,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为了保护人民可以无畏地付出一切代价的土地神了。”
荒魂即是心之勇,如果没有了荒魂也就没有了勇气,这就是荒吐神数次放弃救女儿的原因。
“怎么会……都已经被杀死了……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留下我一个还活着……为什么天照还要剥离他的荒魂,他既然能换代就是全新的神明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葬器愤恨地嘶吼着,她的拳头挥向了石壁,每一拳都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石壁非常坚硬且凹凸不平,她的手很快就破了皮,在石壁上留下点点血印。
万物皆有灵,而灵又有四魂,荒、和、奇、幸,剥离荒魂要承受莫大的痛苦,在找回之前永远处于缺失部分的空虚状态。荒吐神是如此,伊邪那美命亦是如此。
“因为天照需要绝对服从,作为虾夷神的首领,荒吐神曾经组织了顽强的反抗军,如果他还有勇气,就有可能叛逆。剥离荒吐神的荒魂只是为了她稳固对新领土的统治。”
就如宇迦和他立下的誓约时,用的也是同征共伐,这意味着他不会主动去做什么,但如果宇迦需要他出力,他就会配合他战斗。因为主导者不是他,所以能做到逆反天照的统治。
葬器听着宇迦的话,心中一切的疑问都有了答案,荒吐神并不是故意放弃救她,而是他做不到。他已经失去了勇气,无法再去做出太重大的决定。她对着石壁发泄了一通怒气,结束后却有些想要哭泣。
她转身看着宇迦,声音有点沉闷:“你能带我去见他,对不对?”
“可以。不过我答应了他给予你庇护,你要接受吗?还是不要?”宇迦说着朝她伸出了手,给了她自己选择的机会。
葬器看着指向自己的手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过去和荒吐神共同生活、战斗的种种闪过眼前,最后定格在最初,他给自己赐名的那一刻。
“我……接受。”
即使是更换神主,只要有狠狠揍一顿天照的机会,就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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